第29章 惊晓

由于战事的升级,李隆基前去本州前去查看万骑的部署情况,同时带走了几乎全部的城北禁军,南衙十六卫只是带走了一小部分,绝大部分城南禁军还留在长安。

简鸷发觉到长安空虚的境况,随后把简庄霆和澹台远步等人叫了过来,分析长安的情况后,制订好了进宫夺取长流之珠的计划,随后定好日期,到时快速行动。

待议事结束,简鸷环顾一周,却发现简上雪垂头丧气的,不怎么有精神。上次由于简上雪经常待在长史府的缘由,简鸷怒斥了她一顿,双方有些不欢而散。这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简上雪就离开了,身边弥漫着一股不耐烦的气息。

虽然简上雪从小到大一直在简家,但她对简家的氛围并不喜欢。简鸷痴迷于长流之珠的力量,从不顾及族人的感受,简上雪一直搞不懂他为什么对长流之珠如此执着,以至于不顾什么人间的情分去拉拢或灭掉简在雾。说不定简在雾的失踪真的与简鸷有关,但简鸷毕竟对自己有培养的恩泽,自己也不好离开简家。

毕竟没有家人的人,只能忍受着寄人篱下的痛苦。

这天晚上简上雪正在后院里躺着看月亮,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是对的。为简家夺取长流之珠,自然会落下不忠国家的名声,进而也会危害到画沁雨等人;不为简家夺取长流之珠,自己也无法对得起简家这么多年的恩养。简上雪捂着脸,真的是矛盾至极,自己当初就应该让父亲接自己去外地。有些时候不是自己选择了以这种方式过完自己的一声,而是这样的一生抓住了自己。

她漫无目的地在后院里游荡着,恍惚间似乎听到了什么,像是从主厅那里传来的。简上雪悄悄凑了过去,却发现简鸷和简庄霆等人在密谋着什么,谁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呢,估计又是讨论那个无聊至极的珠子罢了。简上雪刚要离开,却听到他们谈到了自己,她蹲下身来,想要听听他们说什么。

“父亲觉得……简上雪不太可靠么?”简庄霆问道。

“她生性顽劣,根本不适宜进宫夺珠的计划,让她去稳住不良人和六扇门就行了。”简鸷说道。

“一个南衙人成天往城北跑,也没看出有什么立场,到时候打起来帮不帮我们都另说。”澹台远步说道。

“没办法,毕竟……”简鸷沉了沉头,“她的父亲早就死了,对简家没什么依恋。”

“可父亲当初不因为她简家人的身份才收留了她吗?”

“我收留她只是因为她身上流着兵气者的血脉罢了,而且……”简鸷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事到如今,我也敞开说了,她的父亲,简在雾的父亲,也就是我的两个弟弟,都是我设计铲除的。”

门外的简上雪一惊,她似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手指也微微颤抖起来。紧接着她又听到了更阴险的话语。

“还是因为长流之珠吗?”简庄霆似乎并不惊讶。

“我的弟弟们不懂权力的滋味,一味劝告我不要夺取长流之珠,否则就要带着自己的子嗣脱离简家。我无法看着简家四分五裂,但也不能不放弃长流之珠,那是我的毕生追求。我只好派人毒杀了远在外地的他们,留下他们的孩子当作帮手。”

“简伯父的招数,真是令人大开眼界。”澹台远步笑道。

“此时的简在雾估计也已经身首异处了,毕竟军中有我派去的人,在一团乱的河曲那里杀个人还是易如反掌的。”

此时的简上雪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她不敢相信自己一直敬畏的伯父居然是杀了自己家人的凶手,而且他们还杀了现今唯一一个与自己有亲人感情的简在雾。她瞪大了眼睛,嘴唇微颤,心中的某些东西在一瞬间崩塌到稀碎,自己居然给杀父仇人当了这么多年的刀剑。

她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但巨大的悲痛和愤懑让她的脚步也晃悠起来。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却不小心碰掉了一旁的烛火台,引起了屋内人的警觉。

“是谁在那!?”

简庄霆大踏步破门而出,却只发现在远处奔逃的简上雪,心中暗暗浮起不安。他回头看了看简鸷,请示该怎么办。简鸷阴沉着脸,回答也很简单:

“去处理她。”

简庄霆和澹台远步等人领命后飞门而出,前去追赶简上雪。

简上雪从城南跑出来,她不知道该去哪里,但已经察觉到背后的追杀者。曾经一部分金吾卫的同伴见状,出来帮简上雪抵挡追杀者。尽管如此,澹台远步还是先人一步出现在简上雪的面前并冷不防一拳将她放倒。

“放弃抵抗吧,听见秘密的人,本就该消失了。”澹台远步说道。

“无耻……”简上雪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杀了我的家人……还要我为你们卖命……世界上怎么会有你们这样无耻的人……”

“虽然不太想杀你,但你不得不死了。”背后的简庄霆说道。

虽然悲愤交加,但简上雪的气力还是不少,她拔出了背上的障刀,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真是可怜啊,死到临头还这么倔强。”

澹台远步狞笑起来,随后拔出短斧,发动兵气:

“古气·山经·数斯阴袭”

一只由灰尘和杂物组成的人脚猫头鹰从短斧上蹦出,尖啸着朝着简上雪扑来。

简上雪也调整姿态,挥舞着障刀开始发动兵气:

“古气·海经·大荒虎神!”

顿时一头由礁石和海水组成的白斑白尾人面虎身神从障刀上飞跃而出,直直朝着人脚猫头鹰撕咬过去。

南衙十六卫的兵气属于混合兵气,是从星宿兵气牵引出来的一种,所幻化出的兵气动物皆为山海经中所记载的异兽,威力巨大且神秘。

两种异兽碰撞在一起,爆发出异样的兵气波动,人面虎身神随即开始分解消散,爆发出巨大的水雾,简上雪趁机逃走。但澹台远步并非等闲之辈,他利用探明兵气一眼找到了简上雪,同时迅速掐住了她的脖子。简上雪还没反应过来,澹台远步便结实地一拳打在她的肚子上,一阵剧烈撕裂感让简上雪痛得跪倒了下去,泪水和口水也被打了出来。

“还是技艺不深啊。”澹台远步抓起她的头发,掐着她的脸玩味地说道。

简上雪死死地盯着他,眼里满是怒火和愤懑。澹台远步见她还在倔强,便一拳朝着她的脸颊打过去,将她再次打倒在地。简上雪的半边脸上霎时间满是红印,嘴里也有些血腥味,看来是嘴唇被打破了。但简上雪丝毫没有服软,即使眼睛被头发盖住也死死地盯着澹台远步。澹台远步见她还是一脸不服,心里有些扭曲,随即脸上划过下流和恶毒的笑容。他一把揪住简上雪的衣领,不顾她的挣扎,接着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够了。”

背后传来了简庄霆的声音,这让澹台远步颇有些不满。

“我们只是负责处理她,并没说怎么处理。”澹台远步说道。

“身为官差,行此等苟且之事,与流寇何异。”

“我没简公子这么高尚,我只满足命令就够了。”

“趁早带回去,别节外生枝。”

“我可对她倾慕已久,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怎么能不满足一下呢?”

“她可还是简家的人。”

“今晚就不是了。”

虽然简庄霆不怎么在乎简上雪的死活,但他看不惯这种事情,此时的他已经把手按在了宽剑上,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澹台远步也有点紧张,毕竟简庄霆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他可不敢轻易冒犯,但这种蹂躏简上雪的变态机会可不多,他也不想轻易放弃。

就在焦灼之时,澹台远步忽然发现手边有些空荡,转眼一看,简上雪已经消失了。澹台远步有些阴沉,不耐烦地瞧了一眼简庄霆。简庄霆则泰然自若,没有什么表情。

“再去抓回来吧,如若耽误,概不负责。”简庄霆朝着北边走去。

“知道了。”澹台远步冷着脸说道。

此时的简上雪已经来到了城北。当然她不是自己来的,而是有人待她逃到这里。带她逃跑的是郭子仪,也就是前阵子被简上雪拉去压场子的南衙左卫,他今晚恰好在附近巡逻,目睹了澹台远步等人地粗暴行径,心下打抱不平,于是趁着澹台远步和简庄霆争执的时候带走了简上雪,并把她放在马上向城北跑去。

“你要带我去哪……”简上雪有气无力地问道。

“去郭府避一避。”郭子仪说道。

“不行……那样会连累你的。”

“我不怕连累,难道简鸷他们会因此闯将上门吗?”

“可你……不怕家人责怪吗……况且简家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简上雪咳嗽了几下,似乎有些难受。听着她的话,郭子仪也皱了皱眉,他知道父亲不会允许自己带一个陌生女子回去的,尤其是这种牵扯到一些不明事宜的女子。但他不能丢下她不管,他不可能这样做。思量再三,郭子仪似乎知道自己该去哪了。

“我知道该送你去哪了。”郭子仪说道。

简上雪没回话,由于受伤过重加上一路奔逃,她已经累得意识模糊起来,她害怕被澹台远步他们抓到,但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她想去长史府,但太远了,而且也会给画沁雨带来麻烦。绝望、伤心和疼痛让她简直想一死了之,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长史府的门幌,随即眼前开始模糊。

在昏昏沉沉之中,似乎感觉到自己被放了下来。

此时画沁雨正在府上和内宫的人商量事宜,忽然侍卫来报,说门口似乎发现了一个很像简上雪的人,画沁雨心中一惊,忙让人带进府里来。简上雪被带进来时已经昏迷过去,身上的衣物十分单薄,深秋时节的寒风冻得她嘴唇发紫。画沁雨见状赶紧和侍女及内宫的人把见上学抬进去,吩咐侍女煮一些辛夷和白芷的汤水来。

然而还未弄清什么情况,门外就传来了喧嚷声,画沁雨不顾众人阻拦前去查看情况,果不其然,澹台远步和简庄霆已经循着简上雪身上的兵气气息找到了这里。一伙人剑拔弩张,一副要拆了长史府的样子。

“诸位深夜来此,是有什么要事么?”画沁雨问道,语气中明显透着怒气。

“我们为什么来这儿,你不会不清楚吧?”澹台远步注意到了画沁雨的肚子,“呦,看不出来肚子里已经有种了,想必不小心磕一下,会很痛吧?”

“交出简上雪,我们立刻离开。”简庄霆说道,同时推开澹台远步,不让他说话。

“她本是你们那边的人,理应让她和你们回去,但现在她受伤严重,看起来像是被你们追逐导致,你认为我会将她——我的姻妹——交给你们吗?”

“你们会好生对待她吗?”

“我不知道,一切要交由父亲处理。”

“那就别废话,人你是带不走的。”

“真是麻烦,”简庄霆拧着眉毛说道,“我不想对女人动粗,尤其是怀着孩子的女人。”

“不对女人动粗?那小雪的伤是怎么来的?”

“我没对简上雪做什么。”

“有能力阻止他人的粗暴行为却不阻止,不就是间接的暴力吗?”

简庄霆沉默了,虽然画沁雨的话透着一些不了解情况的意味,但自己也确实有能力阻止澹台远步对简上雪的施暴,尽管简鸷的权力最为高大,但自己也不是凡事都不管。说到底,还是有些过于忌惮了。

“身为军人,最好的行为就是服从。”

“既然身为军人,其他军人都在西北吐蕃抵抗外敌,而你们却在此营造内乱,你的一言一行,是军人所为吗?”

简庄霆再次沉默下来,他垂着眼睑,抿了抿嘴,不知该如何对话。澹台远步见他如此举棋不定,便耐不住性子拔出陌刀朝着画沁雨走去,却再次被简庄霆叫住。

“我们回去吧。”简庄霆背过身去。

“没找到简上雪就离开?你可要想清楚你在说什么。”澹台远步的语气明显带着无语。

“就当没找到罢了。被打成那样,也活不了多久。”

“真是……”

“无需多言,我担责任就好。”

澹台远步还想反驳,却看到简庄霆瞥了他一下,便不再多声张,收起陌刀和短斧就走了出去。简庄霆静默一会,随后转过身来。

“顺便告诉你一声,不用再担心简在雾的去向了。”

“你什么意思?”画沁雨有些诧异。

“不出意外,他已经被安排在军中的南衙人杀了。”简庄霆冷冷地说道,“尸骨无存。”

简庄霆说罢就离开了,只留下愣在原地的画沁雨。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绪,只是心里有些绞痛。但她不能哭,否则府里的人看到她的样子会更加慌张。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心情和泪水,咬了咬牙,才勉强站稳了些。

画沁雨腹痛起来,她站在门外已经很久了,有些支撑不住,回头看去才发现一旁的侍女们都被这阵势吓得发抖,就连侍卫们也刚刚从紧张的状态下解脱下来。

看到画沁雨有些摇晃,侍女们慌忙过去把她扶了过来。画沁雨先嘱托侍卫们看好大门,不许随意进出,同时分派侍女和内宫人照顾简上雪,在每个角落都轮流派人值守。

画沁雨知道城南那帮家伙不会善罢甘休,她预感到长安将会有大事变。

可是他……

他,真的已经死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