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镜没有像大家担心的那样裂缝,坍塌。之前的裂纹,也奇迹般的消失了,混沌镜变得光洁如新,镜中滋生出的一切都是初生的模样。
馄饨镜中,元宝一样对称的山峰上,被逐渐扩大的绿色圆圈渐渐覆盖。元宝山峰对面的那座龙凤门,好像刚从火焰里诞生出芝麻一样的青胎,都是还未经历过任何风雨的样子。凤凰山上的九只凤凰正破壳而出,身体上附着些稀疏的羽毛,昂头时那细细的脖颈伸得老长,小嘴咧开拼着吃奶的力气叫唤不休。
流水穿过三十六白玉孔桥,流水清澈无暇的,哗啦啦、哗啦啦……
原先列队整齐的石像不知去向,石像占有的位置处钻出嫩绿的草芽。风轻轻的吹送着,石碑旁嫩叶新增的红心杨预示着春正在以它盛大的姿态唱出它因唱的“曲调”。看上去,一切都是美好的新生。
只是混沌镜中的石碑还是石碑,处在原处与新生的这一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石碑两侧青苔茂盛,低矮的青草从腐叶中露出嫩黄的芽尖,风徐徐的吹进凤凰山体。
水沁席坐在一张玉石塌上,闭目养神的眉宇间,可爱乖巧的神态,很难不让人喜欢。
两团阴阳之炁看上去笨笨的,它们的笨是全新的笨,可以说是笨的别出心裁,这种笨或许只是穿了笨的外躯,阴阳二炁停留在水沁席坐着的席塌之旁。
渺落、石尊主、中皇帝君司马中正、紫薇大帝以及实验室里那些工作人员站在水沁坐着的席塌前。用眼睛紧盯着水沁的一举一动。
看他们那样儿,似乎刚经历过一场恐怖的浩劫,不知下一刻又会发生什么似的。
擎渊躺着手术台上,依然只是白布匹遮盖着下半身,上半身一丝不挂。
这时,水沁缓慢的睁开一双大眼睛,眼中的眸子清澈,明亮中陡然升起一股寒邪之气。她这缓慢睁开双眼的动作,让站立的这一杆神仙们周身每一根汗毛都被一股子寒邪之气侵袭,神经紧绷,腰杆笔直,其中有一些软骨头,已经瘫软在玉石地板上,凝固的空间里传来几声闷响。
水沁抬起右手一挥,倒在玉石地板上的两具躯体,被一股无形之炁送到阴阳二炁面前。
两团笨笨的云朵,从棉花一样柔软的躯体中伸出藕色手臂,对是手臂,与刚出生的婴儿手臂别无二致。
只听“咔咔”几声脆响,昏倒在地的,其中一位穿着白大褂的手臂被硬生生的扯了下来。他口中传出一声短怵而凄厉叫声,复又寂静下来。大概是遭遇了卸臂之痛晕了过去。
只见阴炁缼下的手臂,被阴炁往嘴里送。慢慢咀嚼起来,发出声响的骨头断裂的脆响,刺耳,挠心。
期间,阴炁看了看昏倒的躯体,手臂断掉处一只手臂泊泊往外流出的血,不知阴炁在想什么,迟疑了半秒后,阴炁从棉花糖一阳柔软的躯体里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的拂过断臂处,血不往外流了,再次拂过,弄脏的玉石地板干净如新。
阳炁看着阴炁一会儿,有样学样。
两团笨笨的云,罔若无人的享受着眼前的“美味”。站立在阴阳二炁对面的一些神仙们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吃与被吃的世界,以往是他们倚仗手中的资源啃食别个,如今角色转变,被啃食的是他们的同伴,自是一种他们从未体验过的心情。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当奴役和被奴役的位置发生变化之时。这个世界变得有些搞头。
水沁抬起她白皙的右手,拍了拍了拍那团阴炁道:“还喜欢吗?”
阴炁点了点头示意还行。
水沁用大眼睛扫视了眼前这些神仙们,她发现紫薇大帝、司马中正、渺落与石尊主这几个自是见过大场面的,面不改色,生死、时间、在他们眼里都不值一提。水沁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线道:“吃吧,吃完了等你俩帮我干活。”
水沁斜依下身子,慵懒的靠着席塌后的靠背,不再言语。一时间,只听得见阴阳二炁咀嚼骨头的脆响。
石尊主背手颔胸,似在深思着什么。他悠悠转过头去,看见一旁的渺落心事重重。石尊主轻声道:“这可不是杀伐果断的魔尊。”
渺落:“我们现在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想用武力我看想都不要想了。”
石尊主:“对于她,从来就没有想过用武力征服她的计划。无论她有多么强大与自抗能力,总会是有弱点的。或许羲和就是她的弱点之一。”
渺落嘴角有过一丝冷笑,瞬间即逝:“羲和的去向都能被跟丢失目标,还有什么可以用的牌?”
石尊主:“无字殿与太晨宫,凌霄殿,天枢府,天界的三十六宫,七十二大殿,甚至维和司神殿都在我们的掌握中。”
渺落对石尊主的话并没有半分惊讶:“不要忘了,我们现在是被困混沌镜中了,这是你没有想到的,也是我没有想到的。或许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石尊主脸色有些难看,也只不过一瞬即逝:“即便都这样,现在我们谁也出不去,也不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相信影子团的力量。就算当年的主神之神,也不是没逃出我的手掌心吗?”
渺落此时听着石尊主的话,似乎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渺落淡淡的问道:“你为什么要对主神之神动手?就为了主神之神不把位置传给你,而给了他?”
石尊主:“不全是。”
渺落:“还有其他原因?”
石尊主眼神有些愤恨:“他不同意你父尊把你嫁给我,还什么都想着该死的米玄,甚至他还把那件隐世宝物藏起来,我只是希望能看一眼,他就不允许。他偏爱米玄就算了,他竟然瞧不起我。在他眼里,我就是不如米玄。所以我恨,我要推翻他。我要证明给他看。”
渺落:“那现在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什么呢?擎渊呢?”
说完,渺落指着手术台上躺着的擎渊。
石尊主:“他该死。他残暴。他是魔族少有的天才。能炼化阴阳二炁的,魔界除了魔祖罗睺,就他了。”
渺落:“现在我能帮你做什么?”
石尊主:“等等看吧,看她想做什么。”
渺落嘴角扬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道:“恐怕她要坏你好事。”
石尊主:“无论她现在有多可怕,毕竟她是个丫头片子。夫人不必太担心。”
渺落眼里流过一丝哀伤,很快隐如眼角:“没有她,我们的计划跟终结又有什么区别呢?唯一的,就是想法子让她为我们所用。”
石尊主:“我的新新体,就是为了代替她。”
石尊主似乎是点头,又似乎在否定渺落的说法。总之在他的表情与言语之间是矛盾的。
在渺落心中,或许她是希望石尊主新新体诞生是成功的,她对水沁的情感,她也说不太清楚。按理说从渺落诞生到如今她自认为她是无心的,就算对东华动心,也不似她对水沁的那份情,她总希望水沁好好的,水沁高兴,她就高兴,水沁痛苦,她的内心也不怎么好受。现在看着她不认识的这个水沁,她内心莫名其妙的担心。
阴阳二炁咀嚼的声响,把渺落拉回到现实,阴阳二炁每重复一次咀嚼的声响,大伙儿心里就想针刺一般,下一次声响似乎比前一次更大。
终于,当咀嚼骨头的声响,不再响起时,阴阳二炁满足的抚摸着它们圆滚滚的肚皮。不一会儿依着水沁的席塌打起了呼噜。水沁轻微的鼻息声在告诉他们,睡着了。
站立在水沁席塌之前的白大褂群体,相互传递着信息,似乎在说:“等他们再睡深一会儿,想办法逃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谁都想逃,谁也没有动。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紫微大帝,中皇帝君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场长久的拉锯战中,还是有率先行动的。在不确定的生死关头,逃或许是唯一的出路。捏手捏脚慢慢朝外落动步子。他走出了很远,似乎他的出走并没有被发现。他捏一个遁字决,正在他高兴之余,一股强大的力量,啪的一声,他重重的摔在了水沁的席塌之前。
这时,水沁睁开眼睛缓缓的问道:“上哪儿去?”
被摔的一瞬间,或许清醒了不少,保命要紧,于是道:“内急,方便一下。”
水沁挥了挥手道:“去吧!”
这是大伙没想到了的。他怯生生的起身,大家伙看着他怯生生的离开。一时间此处无声。
直到水沁轻声道:“回。”
先前怯生生出去的那个穿白大褂的,连滚带爬的爬了回来。他的衣衫变得褴褛不堪,身体上一条一条像什么爪子刺挠过的深深痕迹,他的脸血肉模糊的外翻着,整张脸没法看。中皇帝君与紫微大帝见状也在心底到抽一口凉气。这似乎是饕餮的爪痕。当他们看到锯齿一样深浅不一,还带着泛黑色毒液沁出的抓痕时,紫薇大帝与中皇帝君否定了饕餮。
一向号称老狐狸的紫微大帝,内心也在这一刻,复杂的很。他不知道水沁到底要干什么。所以一直忍着。
水沁看着爬回来的那家伙,眼神里写满了满意之色。她拍醒呼呼大睡的阴阳二炁:“懒虫,该干活了。”
阴阳二炁,被拍醒,一脸不高兴,嘴里还在嘟嚷着什么。
水沁慢条斯理的从席塌上下来。从想逃出去,又自行爬回来的那个家伙旁边走过去。阴阳二炁极不情愿的跟了上去。
大伙儿看水沁离开的架势,她根本就不担心他们逃跑。这似得大伙儿心里泛起了嘀咕,心底似乎升起丝丝绝望。
不一会儿,大伙儿听见水沁走去的方向,传来噼里啪啦,瓶瓶罐罐的响声。有破裂的,有碰撞之声,有陈列倒塌之声络洛不绝,乒乒乓乓声声入耳,听得他们心惊胆颤的。
渺落神情肃然的道:“她要找什么?”
石尊主:“那个方向似乎是解药,在找解药。”
渺落:“难不成是找羲和的解药?”
石尊主:“有可能,不过那药还真没解药。唯一的解药就是女人。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他的。”
渺落瞬间皱起了眉头。一声不吭。
在他们的对话还未落音之时,只听见噼里啪啦器物破碎之声。不知道这种声音持续了多久,逐渐安静下来。
穿白大褂者,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用刀子在剌他们的肉一样。个个看向石尊主,似乎在询问,就这样让她们给毁了?
石尊主,面无表情。似乎对水沁现阶段的一切表现都还满意,他知道她在找什么。他要的就是能拿捏水沁。羲和是她的致命弱点之一。
当水沁再次出现在席塌之上时,她看上去有点疲劳,很快她又闭目养神,一声不吭的,阴阳二炁也是安静的待在她的身侧。
之后的很多时日,紫薇大帝,渺落,石尊主,渺落与白大褂们都十分乖巧的聚集在水沁的周围,再也没有谁偷偷逃走。
期间,水沁不知从一堆药里,拿来哪些药,每天给想逃出去,又自行回来的那位穿白大褂面目全非者涂药,喂药。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忙个不停,水沁有时会盯着面目全非的那位很久,甚至有时候还长达十几个时辰。当然他那种生不如死的状态,个个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想抹都抹不去。
在反反复复的折腾中,水沁去哪里,阴阳二炁就跟到哪里,像两条跟屁虫,也像神之手用两手随意团过的云朵与棉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