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两方人都打散了,我和他没有找到各自的“组织”,看着伤口不断渗出鲜血的小胖子,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城北军区的何冰,下手重了都是误会哥们别怪我。”说罢我伸右手。
“三中贾小兵,我他妈都是被虾子害的,早知道下午就不该来。”
贾小兵的手依然在颤抖,显然我镇定的神态刺激到了他,所以这哥们虽然心里很怕,但极力想装作不怕,可是四肢并不受他控制。
林子外人流不断,渐渐缓解了我们紧张的心情,真抽着烟贾小兵忽然手剧烈的一抽动,烟头在我裤子上烧出了一个洞,接着他用手暗中戳了我一下,用鼻子朝前点了点,我顺着他“鼻子指点的方向”望去,心脏也是立刻狂跳起来,因为就在我们正前方二十米左右的距离,一个三十多岁身材消瘦,满色苍白、头发蓬乱的年轻人表情有些鬼鬼祟祟的走了过去,正是刚刚在紫竹林埋尸体的那个人,显然他从北面绕了过来,而我们还没有离开,短时间内三人二次碰面,我尽量压抑自己心中的慌乱道:“咱们跟过去,把他落脚地儿弄清楚?”
我是带着商量的语气和贾小兵说这句话的,因为我不确定他是否敢去,没想到他一口就答应了,看来还是再和我较劲,不过身边多了一个同伴壮胆总是好事,我们便起身迈着已经有些绵软的双腿,极度紧张的跟着那个杀人犯,我双手紧紧握住包里的砖头,攥的手心满是大汗,此刻我们的精神状态处在高度紧张的程度,任何一点微小的信息介入都会引起我们最激烈的反应,不过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很快这种追踪行动就告一段落了,杀人犯根本就没有出公园,而是走到了一栋小平房前开门而入,我们远远望去只见门口左上方挂着一个门标:公园绿化办。
这点出乎我们二人的预料,实在没有想到凶手居然会是公园内部的工作人员,这小子胆子不是大,而是特别的大。
我们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转身连奔带跑的出了公园,甚至连我的“赛车”都没有取,直接去了距离花坛公园不远的“和平路派出所”,我们也不知道该找谁,找到一个办公室看里面坐了几个人我便问道:“请问报案找谁?”
“报案?你发现了什么事情?”这时一个年轻的警员抬起了脑袋问我道。
“杀人,我看见有人杀人了。”我扯着嗓门有些失态的喊道。
“去去去,小屁孩子知道乱报案的下场吗?”一个年级稍大的警员皱着眉头呵斥我们道。
这句话必须单说一下,九十年代初期为了普及报案方式方法,电视里甚至还做过广告,可是自那以后有一段时间便出现了虚假报警满天飞的情况,所以警察会这么说确实与不负责任无关,尤其是我们这种年纪的孩子特别好做这种无聊的恶作剧,加上贾小兵一脑袋血印,所以咱们两怎么看都不像是举报犯罪人的那类学生。
“真杀人了,尸体就埋在花坛公园的紫竹林里,杀人犯是花坛公园的工作人员,我们亲眼看见的。”贾小兵毫不迟疑的说道。
看我们说的有板有眼,警察们犹豫了,毕竟虚假报案仅限于电话里,冲到派出所拿警察开涮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年轻点的警察道:“王哥,要不然咱们去看看,反正地点也不远,万一真有情况呢?”
之前呵斥我们的警员想了想对我们道:“你们跟着一起去,要是暑假闲的无聊,穷逗我们开心,你们应该知道后果?”
“我知道,我发誓绝对没有瞎说。”贾小兵的表情就差赌咒发誓了。
派出所出动了四名警察,基本出动了当时警局里的所有可作战人员,他们带着警棍跟在我们两人后面朝公园而去,很快便到了公园,来到那间此刻看来有些阴森森的办公室,我们心又拎了起来,透过窗户能够清楚看见那个杀人犯此刻优哉游哉的翘着腿正在喝茶看报纸,贾小兵道:“就是他。”
几名警察也不犹豫立刻进了屋子,那人表情一时有些发懵,随后起身道:“你们有事情吗?”
年轻的警察问贾小兵道:“是他吗?”
“就是他。”贾小兵有些退缩,但还是鼓起勇气说了这句话,但声音低了不少。
“你叫什么名字?”警察们都握住了腰间的警棍,警惕的问他道。
“不是同志,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可没干坏事。”年轻人似乎非常奇怪我们这群不速之客。
“干没干坏事可不是你说了能算的,先回答我叫什么名字?”
看着警察们严肃的表情,年轻人沉吟了一会儿盯着我们两看了好几眼,让我心里一阵阵发毛,他似乎恍然大悟,下意识的微微点了点头道:“我叫黄子文。”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吗?”
“知道。”
他如此干脆,反而让警察有些迟疑,过了一会儿那位王姓警察道:“既然你都知道,那么就带我们去现场吧,警告你别想逃跑,既然你是公园的工作人员,总是有迹可查的。”
“你们放心,到了现场后大家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看他这么有把握的样子,我心里则有些没底了,难道他已经把尸体转移了。
贾小兵还是非常执着的,从他的表情判断,虽然他很怕,但也有一种“将凶手绳之于法”的痛快感和自豪感,于是终于有胆气紧跟在凶手的身后这种缺心眼的做法终于让警察们忍无可忍,其中一个将他拖到了自己的身后,用手指了指我所处的位置,让他知道自己应该站在那里。
很快我们一行人进了紫竹林,黄子文走的不紧不慢,到了他埋死人的地方之间土地还有被翻过的痕迹,看样子他应该没有转移尸体,因为连铲子都在原地放着没动,他二话不说拿起铲子就开始挖地,很快一具身着寿衣,但颜色造型像极了真人的木偶模特出现在了大家的眼前,这下轮到我们两目瞪口呆,贾小兵瞬间又是一脑门子的汗,万幸的是几个警察看着我们的目光并不严厉,只是带有一点“无奈的嘲笑”,这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因为他们既觉得我们幼稚可笑,却又觉得我们具有一定的正义感,嘲笑我们似乎不太合适,所以又有些无奈,只有那个年轻的警察,他皱着眉头盯着土坑里的那具像极了人的木偶一声不吭。
黄子文则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虽然是对警察说话,却满脸嘲弄之色的盯着我两道:“警察同志,真不是我偷懒,但公园里忽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东西,给人看见总归不太好,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把它埋了,可能这两个孩子以为我埋得是尸体,当然他们初衷是好的,我也能够理解,给你们添麻烦是我的不对,一定接受批评教育。”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说话时脸上的表情有些狡黠,可警察不会以表情定罪,更不会因为一个木偶定罪,我们两顿是灰头土脸的呆立当场,姓王的警察对黄子文道:“不好意思,我们也是根据报案者提供的资料过来察看情况,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工作。”
“理解,我当然理解了,人民警察不就是保一方人民平安的?只要有线索你们当然要来调查了,这事儿谁都不怪,就怪我一人,您几位要是处理我,我绝对没话说。”
显然黄子文的好态度给其中三位警察留下了不错的印象,王警官甚至有些歉疚的和他握了握手道:“感谢你对我们的支持和理解,那么就不打搅你的工作了,不过这个东西最好别当垃圾随便处理,我建议还是应该找个地方安置它,以后可能也会派上用处。”
在黄子文一连串的应承下我们离开了“现场”,不过我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黄子文杵着铲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盯着我们,那表情分明有些诡异阴森,这幅表情无论怎么回味都觉得肯定不是一个好人该有的样子,当然我们不可能凭猜忌的表情再去告他一状,警察都不管了,我们还有什么话说。
“你们的态度值得表扬,但处理问题的方式非常草率,一句木偶硬是看成了一具尸体,如果别人要是和你们较真,你们真有麻烦,这个年纪做事不该太毛躁,我问你们,当他挖坑埋人时,你们有注意到那具所谓的尸体旁有血迹没有?连这个最基本的状况都没有注意到就跑来报警,要不看你们是半大孩子,今天非处理你们不可。”王警官神色俱厉的训斥我们道。
我们两都怂了,低着脑袋没一个敢说话,“以后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别整那些没用的东西,你们管不着社会上的事情。”王警官的语气又变的语重心长,忽然他问道:“你脑袋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坏了,要是死胖子摆我一道,今天我可就要在警察局里等大人来接了。”想到整天板着脸的爷爷,我双腿又开始不由自主的发软,左手则下意识的摸着书包里的砖头,后悔不该带着“它入派出所”,这就是“人赃并获”啊。
我余光看见贾小兵朝我看了一眼,心里更加慌乱,只听他道:“之前在林子里看见那个情况吓狠了,往外跑时撞在了竹子上被花开了一道口子。”
我心里长出一口气,没想到这小子还真讲义气,没想到王警官哼了一声道:“你们当我是傻子你,那小子,我说你书包里装的什么?”
他居然看出了我的“破绽”,这让我顿时陷入手足无措的状态,不过千钧一发之际我脑子灵光一现道:“警察叔叔,我确实带了块砖头在身上,不过是防身用的,我误会了对方是杀人凶手,所以想防身。”
警察没想到我编出了这么一句瞎话,很明显他知道这是一句瞎话,但贾小兵没有“出卖我”他当然也就“无法定我的罪了”,于是没收了我的“防身利器”,将我们赶出了派出所。
我将书包套在脑袋上,又摸出香烟散了一支给他道:“谢谢你了哥们。”
“没事,能遇见都是缘分。”贾小兵这句话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于是我们两个半大的孩子抽着烟毫无目的的在马路上瞎逛着乱聊天,大都有种相见恨晚的认同感,“干脆你把你的同学叫来,我摆一桌大家不打不相识嘛。”我道。
“成,我回去和虾子说一声,其实他和丽丽也成不了,那姑娘性格不好,根本就不止他们两个男朋友。”我们还故作老成的学大人那样握了握手,这才分别,到了取车的地方才发现他们都在等我。
“你上哪去了?我们等你好长时间。”常俊叼着烟,眯着眼问道。
我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他们都哈哈大笑起来,常俊指着我道:“我操,你娃相当英雄想疯了吧?这种闲事都管?”
面对着他们的讥讽嘲笑我无话可说,觉得有些灰头土脸,回去后没两天对方放话要和我们“了结恩怨”,他们找了社会上的一些人来助阵,指明说要弄死“老豆腐”和常俊,我惦记着贾小兵想“和谈”,不过常俊根本不打算妥协,他不知从哪弄来了几把军刺和三角棱刀,这回没有砖头了,最次的“武器”都是片刀,我估计不出几条人命,这事儿下不来,不过架还没打就被“镇压”了,因为老豆腐怕了,将这次斗殴计划全盘泄露给了搞情报工作的父亲,很快本市公安局刑警队雷厉风行的将几个存在于传闻里的社会人给抓捕了,结果一查还查出了人命官司,老豆腐也算是立了一功。
每次想到那胎死腹中的斗殴计划,我都忍不住后怕,因为我可以肯定只要双方动了手绝对会出人命,不是我们这边死人,就是他们那边死人,从“实力”上判断我们这边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那边有正宗的杀人犯“助阵”,所以老豆腐的选择是绝对正确的,我们其实应该感谢他,可当时老豆腐遭到了所有人的鄙视,很快他就游离出了我们这个圈子,而缺少了老豆腐我们殴斗的机会也大幅度缩减,不过因为他的“出卖”,我们那片高层军管区里隐藏的一个“小流氓团伙”终于暴露,所以很快转学的转学,常俊则被他的爷爷直接送去了部队,而且是条件最严酷的新疆兵团,另行的那一天他搞得就像是要上断头台的烈士,表情有些悲壮的道:“哥几个先抻着,等我回来了咱们再处。”没了常俊我们又老实了许多,这一切的发生就是在那只有两个月的暑假期间,等到开学我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家寡人,于是只有把“多余的精力”投入到学习中,成绩扶摇直上,让奶奶见人就炫耀,我似乎也朝着尖子生的方向发展,之后上大学或是去军事院校的日子指日可待,似乎前途一片光明,可人命运的改变真的只是一瞬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肯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