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是应该一拍两散吗?他怎么不按剧本来?

1

时间倒退回半个小时前——

“二楼6号包厢是吗?”

林烟珈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漫不经心地端详着自己的脸,然后用沾了卸妆水的化妆棉擦掉口红,又叼着发圈把头发悉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微微垂眼扫了眼洗漱台上的手机,随口道:“他的资料陈言早上给我看过了。”说完稍稍抬头,掀起眼皮摘掉隐形眼镜。

她近视并不严重,但乍一拿掉隐形眼镜,还是有一点点不适,她眨眨眼睛,滴了两滴眼药水,倾身往前,视线聚焦,同镜中人对视。

因为卸去口红的缘故,整个人少了点气色,显得有些疲惫。但依然抵不住天生姣好的底子。

卸妆水在脸上各处氤氲开,然后一点点被拭去,露出她最真实的天然模样,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一双眼睛漆黑晶亮,唇色有些浅,看上去反而多了点懒散无害的随意感。

“你还搞得定吗?”

电话那边,白盼盼一边安排小朋友午休,一边担忧道:“我听说这人相了几十次亲了,次次都把人女方怼得无地自容,烟烟,你要是——”

“这不是更好?”

林烟珈卸完妆后开始洗脸,水龙头哗啦啦作响,她的声音听上去也有些冷淡又随意:“最好上来就给我从头损到尾,然后一拍两散,我正好回去交差拿钱。”

“我做这个的,怕的是被他损吗?我还怕他看上我呢!”

林烟珈抽出纸巾,擦完脸笑了笑。

“这倒也是。”白盼盼想了想,说,“那万一他真看上你了呢?你想好办法了吗?”

“放心,搞得定。”

林烟珈对着镜子左右端详一番,然后打开随身携带的化妆包,里边各式美妆工具一应俱全,她悉数摆放开来,找出称手的小刷子和各种彩妆用品,开始在脸上涂涂抹抹,顺便回顾这次要面对的人的资料:

“陈啸,男,月老网VIP 10,钻石级客户,二十七岁,富二代,独生子,前两年爷爷奶奶留给他的房子被拆迁,拿到一笔不菲的赔偿,无业游民,理想型随意。”

说到这里,她轻笑了一声,自行解读:“意思就是,要肤白貌美大长腿,越年轻越好,最好博学多识,进能在会议室里指点江山,应酬桌上拼酒长脸,下能知天文地理,洗衣做饭,相夫教子。”

越是没有理想型标准的,越是要求多,只是多得连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总结概括了。

白盼盼还有些天真地小声道:“那……不是说他还是C市吴彦祖嘛。”

C市吴彦祖?

经白盼盼这么一提醒,林烟珈倒是想到个人资料里的那句自我评价。

“你见过吴彦祖来相亲?”她冷笑。

也不知道现在为什么那么多男生喜欢自称“×市吴彦祖”“×市彭于晏”,明明那么普通,却又那么地自信。

她忍不住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也算参加过大大小小不少相亲局,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相亲对象,对这种富二代也都看得差不多了。

他们这种人,说白了,之所以来相亲局,要么就是有些不可言说的问题,要么就是父母安排,但更多的是一时新鲜好玩,来撒个网图个新奇罢了。

白盼盼还在设想万一。

林烟珈忍不住轻哂打断她:“肤白貌美大长腿,还要叱咤职场,有这能力搞搞事业,赚钱暴富,购物旅游不香吗?读书读傻了想不开要去给他做保姆伺候他一家老小?”

“这是找对象?这是雇保姆吧?还是义务劳动得倒贴那种。”

“他脑子里的水是为了浇灌心里的树吗?在想屁吃?”

“凡事先问自己配不配。”

……

隔着电话,白盼盼都能感受到闺蜜的愤慨,等林烟珈说完,她才默默地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有些无奈又无力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赶在对方新一轮嘴炮之前,幽幽道:

“姐妹,冷静冷静,先别这么愤世嫉俗,咱先想想银行卡余额冷静一下,再想想此行目的。”

“而且,”她又补上一句,“你这个月还要还花呗。”

林烟珈“嘶”地长长猛吸一口气,随即放下手里的化妆刷和修容盘,艰难地伸出食指和中指,撑着嘴角往上扯,调整好表情,对着镜子露出个乖巧的职业假笑,认命道:“好的,我知道了,赚钱重要。”

没办法,贫穷让人折腰。

林烟珈的正经工作其实是造型师,因为不喜欢被约束,没有加入固定的公司或者工作室,勉强算是自由职业,平日里接一些新娘跟妆、短视频跟妆或者网红造型等单子。

因为她独特出挑的造型审美和堪称“换头大法”化妆技术,这两年在圈内攒下了口碑,积累了不少的人气,也有了些积蓄。

原本计划着今年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却不料想前两个月,外公突然病情加重住了院。

几番折腾,她手里那些存款也耗了个一干二净,到最后交完房租,手头剩下的钱连她的温饱问题都不能保证,月末开支全靠花呗和白盼盼救济,还吃了好些天泡面。

前段时间阴错阳差在闲鱼上接了个替人相亲的单。

包丑包失败的那种。

在这个看脸的时代,林烟珈成功利用扮丑的“换头大法”和一点小小的演技,就赚到了第一笔不菲的兼职费与好评。

紧接着经过熟人以及熟人的熟人介绍,一传十十传百,她这闹着玩的小副业还多了不少客户。

大多数是些不婚主义或者坚持晚婚晚育的姑娘,抵不过家里的安排,被迫相亲,于是找她“代替”自己去参加相亲局,只希望能不伤和气地“劝退”对方。

她也是没想到,当代面临这种窘境的年轻人竟然如此之多,她代相亲的小兼职热度,甚至跟之前那种听上去就觉得是段子的“租赁男友”不相上下。

就这样,林烟珈在主业之余,副业代人相亲的事业也是如火如荼。

这次下单的是白盼盼的前同事陈言,一个专注于事业的白富美,不婚主义者,但实在拗不过家里安排,无奈之下,托林烟珈替自己去一趟,不管对方条件是好是坏,都想办法让这场相亲局破裂就行。

这对林烟珈来说,并不是件难事。

特别是遇上这种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玩票性质的富二代,但凡相亲的女方相貌不过关,对方都会自动撤退去找下一位。

林烟珈收好化妆包,又理了理头发,然后从眼镜盒里拿出一副黑框眼镜戴上。

几分钟前那个妆容精致的都市丽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镜子里那位梳着大背头低马尾,戴着一副厚重黑框眼镜的小土妹。

小土妹五官还算端正,但皮肤暗沉,眉毛粗黑,显得有些杂乱,颧骨两侧有点小雀斑,脸颊左侧还隐约露出小拇指大小的一块暗红色藓痕。

都是些不甚明显的小瑕疵,丢在人群里,也不算太刺眼。

但盯着她打量的话,又总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总之跟美女绝对沾不上边儿。

特别是她扶着镜框,对着镜子露齿一笑的时候,整个人还显得有些憨笨古板。

很好,很完美。

丝毫看不出刻意打造的痕迹。

林烟珈心满意足地再次露出个憨憨的笑容,然后对着手机道:“放心吧,包丑包失败,绝对完成任务,晚上回去请你吃麻辣烫。”

白盼盼好不容易从嗷嗷乱叫不肯午睡的小朋友中抽身,她揉着太阳穴,也笑笑:“行,等你,苟富贵——”肥牛加倍。

“苟富贵,”林烟珈冷漠接话,“你是谁?”

白盼盼:“???”

二狗子你变了。

林烟珈笑开,收起手机,走出卫生间,上二楼,按照约定,找到6号包厢。

包厢门半开着,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的人影。

她站在门口轻轻吸了口气,才刚刚抬手准备敲门,便听见里边狗血至极的对话。

有一说一,她对二婚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偏见,可骗人就不对了吧?!

资料上可没说明这哥们儿二婚。

这也就算了。

还撒谎假离婚骗财骗色养小三,还敢同时约她相亲!

这腿劈得,都快成八爪鱼了!

啧,贵圈真乱。

所以,在她看到里面撕得一发不可收拾,而那个男的还抬起手试图对前妻动手的时候——

暴脾气的她一时没忍住,就冲进去路见不平一巴掌。

……

发飙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她哪里想到,这年头还有人在这里拍这么狗血的八点档肥皂剧!

又哪里想到,居然还有个跟她一样的倒霉蛋也误闯了拍摄现场!

这会儿,餐厅经理已经被工作人员喊了过来,弄清楚情况后,立马点头哈腰地道歉:“抱歉抱歉,是我们的失误。”

他一边说一边踮着脚把门口的包厢号“6”重新扶正。

然后,林烟珈跟陈啸两个人就眼睁睁地看着6号包厢变成了9号包厢。

“号码牌有些松动,前两天隔壁在施工,估计给震得颠倒了,真的不好意思,马上派人过来整修,保证不会再有闲杂人员进来!”

导演因为这段戏已经折腾一上午了,好不容易等演员进入状态,结果被人打断,正在气头上,把工作人员骂了个狗血淋头,后者攒了一肚子火,只好发泄到餐厅经理身上,不依不饶地一通嚷。

林烟珈则跟陈啸两个人,像小学生一样,各站一边,接受来自工作人员唾液横飞的口头训斥。

林烟珈自知理亏,道了歉之后也没多说什么。

陈啸却从来不受这种委屈,自己都道过歉了,而且还白白地挨了一巴掌,新买的无人机也被那不长心的女主角一脚送上西天了,他上哪儿说理去?

现在还得跟小学生似的在这里受训。

多丢人啊。

他忍无可忍地说:“差不多行了,吵吵啥啊。都说了不小心了,早知道你们在这儿拍这玩意儿,我还不稀罕进来呢!”

“就你们这不入流的破烂儿狗血剧,拍出去能有人看不?”

“我入镜指不定还能给你们挽救一点收视率呢!赶紧谢谢我吧你!”

“怎么样?片酬结一下?”

正训在兴头上工作人员被陈啸猛地一怼,一时有些愣怔,又气又恼,脸上表情难看得紧,正想发火,被旁边火急火燎赶过来的人拉了一把。来人看了看陈啸,然后附在员工耳边上嘀咕了几句,后者面色一变,回头重新看了眼陈啸,火气瞬间压下来,灰溜溜地跟着人走了。

“估计是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

陈啸还挺嘚瑟,他抱着自己的无人机残骸,跟着林烟珈这个“难兄难弟”往外走,顺便随口搭话:“哎,女侠,说说呗,你咋也突然闯进去行侠仗义了啊?嘶,这一巴掌,挺带劲儿,我这半边脸现在都还火辣辣地疼呢!”

他说着回头,伸着半边脸凑到林烟珈面前给她看:“你给我看看,留印儿了没?”

猝不及防间,两人距离拉近。

林烟珈对上他坦然又真诚的目光,只见他瞳孔漆黑透亮,桃花眼微微上挑,眉眼间都是勾人的味道。

只不过,那张白白嫩嫩的脸上落下几道手指印儿,红白对比,还真有点儿触目惊心,直到现在也都没消掉,看上去挺疼。

林烟珈回忆了下自己刚动手的力道,心虚道:“对不起。”

“嗐,没事儿。”他倒也没真的在意,大剌剌道,“都说了是误会,我一大男人,总不能这点儿皮肉之苦都受不了。不过,你还真是头一个揍我的女人!”

“意思是揍你的男的挺多?”林烟珈鬼使神差地接了句。

“也没有很多,就我爸呗。”陈啸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无人机,“嫌我玩物丧志,嫌我吃饭看电视,嫌我睡觉不关灯,反正亲生的,有事没事想起来就揍一顿呗!”

林烟珈:“……”

“哎,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你来这儿干什么?不会也跟我一样走错地方了吧?”

“呃……”林烟珈一噎,想到自己来这里替人相亲的目的,干笑两声,信口胡诌,“我跟朋友来吃饭,被放鸽子了,就刚巧路过那边包厢!”

“然后顺手行侠仗义?”陈啸冲她比了个大拇指,心悦诚服道,“女侠受我一赞!”

“那你呢?”林烟珈看向他手里的东西,“你的无人机怎么飞到人家包厢里去了?”

“啊?”陈啸挠挠头,视线乱瞟,开始心虚。

呃,这事说来实在有点没排面。

这两年来,放眼他的朋友圈,叱咤商场的、逐梦演艺圈的、投身科研事业的,再不济也还有流浪各地,追寻梦与远方的……只有他毕业几年,还天天在家里“休养生息”,在大好的年纪里过着咸鱼般的退休生活。

思来想去,他也决意搞一搞事业。

就从他最感兴趣的无人机做起,成为一代大佬,悄悄惊艳全世界。

结果第一步就折在了经济上。

倒不是缺钱,他有爷爷奶奶留下来的老宅拆迁补偿和名下房产的租金,以及股市收益,只是说来惭愧,直到现在,他的经济命脉都还掌握在老爸手里。

他老爸说什么成家之后,有人照顾,才允许他经济独立。

开玩笑,他这么高贵,怎么可能找不到个结婚对象?

那么问题来了。

——论如何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找到一个以结婚为目的的姑娘?

于是,他一度成了被兄弟们群嘲的“男版结婚狂”。

每天最重要的两件事,除了摆弄他的无人机,就是电话微信齐上阵,疯狂骚扰大家,让他们帮忙找合适的结婚对象。

在线等,真的挺急的。

最好是可以立马成家的那种。

原本以为这事儿挺容易,毕竟他有颜有钱,怎么着都是抢手货吧?

可是个把月之后,他看着身边的人挨个脱单,只有自己,除了白挨老爸几顿打以外,一无所获。

太难了。

于是,万般无奈之下,他把魔爪伸向了另一处。

好兄弟吕疏羡帮忙把他的个人资料和报名表提交到相亲平台之后,颇有些哭笑不得。

“笑屁啊!”

陈啸当时如是呵斥吕疏羡。

然后好整以暇,信心满满地等着结果。

凭他这个各大相亲网顶级VIP的身份,不说三天,一周内,结婚套餐绝对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然而,大概是因为陈啸实在过于高贵,相亲网给他匹配到的相亲对象,也都不是一般人。

有上来就秀八国语言的女海归,搞得他差点儿以为自己是在招聘职业翻译。

还有控制欲和强迫症晚期的职场女精英,盯着他从头到尾一番考量,就差给他做资产评估表了。

还有平均几分钟就看一次手表的高级律师,见面就聊《婚姻法》,还带随堂检测,差点儿没让他梦回课堂……

然而,他只想要一个平平无奇,能跟他一起刷段子,快乐“哈哈哈”,至少能正常沟通的结婚伙伴。

他不配吗?

他真的怕了,但又不得不像开盲盒似的继续尝试。

不过这次他正好收到了F系列的新无人机,于是灵光一闪,就想了个新法子,想先假装路过,让他的小无人机先替自己探探路,顺便试试新机子的实时拍摄画质。

如果对方看着正常一点,他就进去相亲,反之,就假装无人机误入,然后溜之大吉,让吕哥去收拾烂摊子。

但他能这么说吗?

他不能。

多丢份啊!

陈啸挠挠头,又抓抓脖子,对上林烟珈的视线,目光移开,清了清嗓子:“就……就……”他转了转眼睛,吞吞吐吐道,“这玩意儿失控乱飞……”

谁知道会弄错地方,谁又知道会被人一链条甩过去直接给打下来?

谁又又知道还会被一脚踩了个稀巴烂?

谁又双叒叕知道还会顺带挨了一巴掌?

“哦。”

林烟珈本来也就随口一问,对陈啸这话的真实性并没多大兴趣,更何况自己也没说实话。

然后两个人各自干笑一声,互相扯完谎,谁也没再多问,默契地在楼梯口互相告别,然后分道扬镳。

呼!

然后各自松了一口气。

2

然而,当十分钟后,两个人同时出现在真正的6号包厢里,相对而坐的时候,气氛一度十分尴尬且幻灭。

“那,那什么,”陈啸干巴巴地憨憨一笑,“好巧啊。”

“好巧。”林烟珈同样露出个尽量显得不那么尴尬的笑。

然后开始点菜。

然后林烟珈喝水,陈啸喝水。

然后开始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相亲饭局。

于是,林烟珈自欺欺人地给自己洗脑,忽视掉之前的交集,直接战术性扶了扶眼镜,微微侧脸,露出左侧压在镜框下的“红斑”,然后装模作样地笑笑,准备开场白:“你好,我是……”

路见不平能仗义出手,人品想来差不到哪里去。

更重要的是,看见我这么有钱有颜值的极品,居然能坐怀不乱,对着他这张脸,还下得了手。

是个真汉子。

那也就不用担心她以后爱自己爱得不可自拔了。

毕竟他是要专心搞事业的人,才不能被这些情情爱爱牵绊住脚步。

正义,话少,也不黏人。

也就不用担心她飙八国语言跟自己聊量子力学、《婚姻法》。

这才是个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陈啸单手撑着脑袋,盯着面前的女孩子,已经在心里把婚礼和酒店,以及婚后住哪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丝毫没有听进去林烟珈的半句话。

直到她微微皱眉,有些疑惑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陈啸才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啊”了声,也不计较她刚才都说了什么,直接开口:

“哎,你说咱俩结婚能成不?”

林烟珈:“?”

林烟珈:“……”

不是应该先自我介绍,然后再各种挑刺,最后互相看不顺眼,一拍两散吗?

他怎么不按剧本来?

“好吧。”

既然这样,林烟珈也不用想那些有的没的了,她只想尽快结束这饭局,离开这尴尬的地方,把今天的事儿赶紧翻篇儿。

于是她索性把半边脸上的红斑直接露出来,故作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没料想你真的会考虑结婚的事情,但我也不得不跟你坦白。”

其实那块红斑面积不大,只是近距离看的时候,绯红的印记在白皙皮肤的对比下,就显得有些狰狞又惊心。

前面几次相亲,即便最开始能接受她这丑丑的土妹造型,但等到看见她脸上红斑的时候,那些男人就都会忍不住打退堂鼓——

礼貌些的,会随便找个借口结束饭局,从此再无联系。

稍微不客气些的,会直接问起遗传问题。

更有些暴躁的,恼羞成怒破口大骂,然后愤愤离场。

林烟珈说:“很遗憾,家族遗传,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真相。你很好,介意这件事也没有关系,的确是我的问题,所以……”

她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了。

你很好,我不配,忘了我吧,还有下一位。

陈啸果不其然愣了一下。

林烟珈心里一乐,她悄咪咪看了眼时间,觉得自己可以准备好拿包走人了。

“你这玩意儿叫桃花瘢吧?”

就在林烟珈伸手摸到包的瞬间,陈啸盯着她的瘢研究了片刻,居然反常地没有露出嫌恶和抱歉,反而饶有兴致地说:“我奶奶以前也有一块。”

然后他嘿嘿一笑:“算命先生说旺夫。没事,我不介意,你觉得什么时候结婚比较好?”

林烟珈:“?”

“你不用因为这个自卑,我又不是那种看脸的俗人。哎,你知道不,那算命先生说得还挺准。”陈啸的样子不像是装的,兴冲冲地又开始了新话题,“我奶奶嫁过来那年,我爷爷做生意就发迹了,第二年又在我老家发现了矿,拿了证以后开始采矿,我爷爷真的是从穷小子变身家里有矿的小老板的典型了,后来他就开始拓展业务!”

“我出生那年啊,连家里的小黄狗都多生了好几个崽,全部成活!”

“你看啊,我们家这些年都顺风顺水,没遇到过什么大问题,直到我奶奶去世,我爷爷的好运都没了,下个暴雨都能给我家别墅淹了,就是当时买在萃梧山那边的那几栋,全灌水了,为了重新装修,我爸把我的零花钱都给克扣了!”

“我爷爷就更想我奶奶了,不想睹物思人,最后就把那几栋房子都给我了!”

“不过那么远,谁没事儿去住!”

“那年公司效益也下降了,矿也不好挖,但幸亏有我!”

“呃……我爸,老陈头,还算英明神武,愣是给把危机化解了,哈哈哈!”

“然后我跟你说啊……”

林烟珈拿包的手微微颤抖:“?”

老……老凡尔赛人了?

陈啸絮絮叨叨说了十分钟关于爷爷奶奶的神仙爱情,以及老陈家的发迹史,最后他看向面色纠结又复杂的林烟珈,嘿嘿一笑:“再说了,我长这么好看!”

他乐呵呵,甚至有点嘚瑟地掰着自己的脸给她看:“我们家基因强大,小孩到时候再自己进化一下,颜值绝对赛神仙。”

林烟珈再次狠心打断:“抱歉,我是丁克,不要小孩。”

陈啸正叽叽喳喳说着话,冷不防差点儿咬到舌头。停顿片刻后,他震惊道:“真的啊?”

“嗯。”

“那更好了!”

下一秒,他眉开眼笑,更乐了:“我本来就特别讨厌熊孩子,原本还怕你觉得我没担当不负责任,现在我觉得就挺好。要不结婚吧?咱俩真的是天生一对!”

林烟珈心情更复杂了。

于是她拿出撒手锏,再下一剂猛药:“可是我家里在乡下,条件不好,爸妈年纪大,身体也不好,还有三个弟弟要照顾。”

她就不相信,他为了结婚这么没下线,连“扶弟魔”都能接受,要真是这样,不如直接去做慈善好了。

“没事没事。”陈啸大手一挥,“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我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哈哈哈,放心,别怕。婚礼你喜欢中式还是西式?要是都喜欢,也可以弄两次……”

这话气不气人?

林烟珈崩溃了。

陈啸心里的小算盘却打得哗啦啦作响。

他反正不缺钱,只不过都被老陈头拿走了,要是结婚对象有家人照顾就更好了,他又可以多个借口让老陈放手他的经济大权。

毕竟,他也是要养家糊口的人。

想来老陈头就没理由拒绝了。

顺便还能向老陈头证明他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靠谱小伙儿。

一举两得,完美。

于是,在林烟珈面对自己副业滑铁卢的挫败和沮丧中,陈啸已经陷入了对婚后从老陈头那儿回收经济大权的美好期待中,一直从婚礼脑补到婚礼蜜月,再到两人白着头发在楼下手拉手跳广场舞,连以后住哪家养老院都规划得明明白白。

眼看着事情继续朝自己控制不住的方向发展,且完全没有能拉回来的可能,林烟珈实在不忍心再欺骗这么个缺心眼儿的憨憨,略微犹豫了下,便打算把她冒名顶替陈言来相亲的这件事和盘托出:“陈啸,其实——”

“等一下。”

陈啸刚看向她刚准备说什么,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比了个手势,接起电话,“嗯嗯”地跟对方交谈了两句挂断电话,放下手机之后,满脸惊喜:“我前几天不是找了个算命的嘛,今儿出结果了,说我今年姻缘和事业都是大吉。那句话咋说来着,就是说我不是等闲人,一朝飞腾上青云!别说,这算得还挺准。”

难得遇到一个正常点儿的相亲对象,还挺有侠义心肠,等今天搞定了,尽快结婚,之后他不就可以拿到经济权了嘛!然后再发展自己的无人机大业,可不就是事业婚姻双丰收嘛!

林烟珈无语,提醒他:“封建迷信不可取。”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算命也跟上了时代潮流,计算机算命,都特准!”

林烟珈:“……”

她想到路边泛滥的所谓计算机算命的半瞎骗子。

别说事业和婚姻,只要你钱给够,算你能当皇帝都行。

林烟珈一时不知道这少爷是真的天真无邪,还是单纯的缺心眼儿。

她动了动嘴角,还没开口,一抬头就瞥见正从门外进来的,几乎和陈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怒气冲冲赶过来的男人,男人幽幽道:“他没说你印堂发黑,最近可能有血光之灾吗?”

陈啸不明所以:“啥?”下一秒,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耳朵一阵剧痛。

“爸爸爸!”陈啸被人揪着耳朵,边走边嗷嗷叫,“哎疼疼疼,爸,有话好好说!”

林烟珈:“……”

铁憨憨。

她好气又好笑地感叹。

陈家客厅。

“为什么不行啊?”

陈啸支着大长腿,斜斜地瘫坐在沙发上,时不时警惕地瞄一眼坐在他对面,手里拎着根手杖的陈爸爸,然后死皮赖脸地抱紧手里的小型无人机残骸不肯撒手,梗着脖子硬气道:“我就是想去做无人机!”

陈啸顿了顿,又看看从书房出来的老妈,补充道:“你放心,开公司,找场地,招聘员工,办理相关手续什么的,我都会自己想办法,不用你们费心,对外我也不会说自己是老陈头的儿子,就算以后破产了,也保证不会丢你们的脸!”

陈爸爸更气了:“说得轻巧,你以为做这些容易?”

“为什么想要去做无人机呢?”陈妈妈给陈爸爸倒了一杯水,又看向儿子,缓和气氛,“创业很辛苦的,你也并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员。”

“我喜欢啊!”

陈啸也想喝水,但又觉得这个时候得绷住面子,而且……

他看了眼陈爸爸的手杖,觉得轻举妄动搞不好有性命之忧,于是舔了舔嘴唇,换了个姿势继续抱着无人机不撒手:“再说了,我这么年轻,这么有才,不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就是在浪费生命?没有梦想的人生,跟咸鱼有什么区别?算命先生都说了,我生下来就是成就大事的人,以后肯定能成为无人机行业大佬!”

“你懂个屁!”陈爸爸怒道。

“我懂你啊。”陈啸小声道,“比如你的独裁专政,肯定不会同意我去做这个的。是不是怕我做得厉害了,超过你,让你没面子?”

陈爸爸又是一阵心悸,觉得自己迟早得被这倒霉儿子气死不可:“你个小浑蛋!”

“算命先生说你以后能不能红我不知道,”陈爸爸吹胡子瞪眼,放下杯子,拎着手杖起身,“但我现在就能让你屁股先红!”

二十几岁的人了,一言不合还要被打屁股。

这可太丢人了。

“不是,爸,我说你能不能换个招数啊?”陈啸又气又急,一边捂着屁股四下逃窜,一边委屈控诉,“每次生气,都是这一个路子,一点儿都不创新,传出去丢不丢人啊?”

还丢不丢人?!

陈爸爸更气了。

他顺手抄起桌上的咖啡盒砸过去,陈啸躲避不及,鬼叫一声,开始绕着客厅兜圈子躲:“老陈同志,吵架就吵架,乱丢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陈爸爸觉得自己生了这么个倒霉儿子真是造孽啊,他又抄起桌上的纸巾盒,被陈妈妈过去挡了下来。她一边给老公拍背顺气,一边侧过身看着陈啸,温声道:“儿子,不是爸妈不让你去,你还小,很多事情都只看得到光鲜的表面,你知道外面有多乱吗?”

“哪个行业不乱?”陈啸回嘴反击,喘着气时刻防备老爸的突袭,意有所指道,“我看咱们家里也挺乱的!”

陈爸爸甩甩手杖:“你再说一句试试?”

“你让我说我就说啊?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我就不说!”

陈啸梗着脖子,撞到老爹气势汹汹的视线以后,气势又稍微萎了一截儿。他稍稍放低了声音,又不甘心地梗着脖子:“反正我也得工作啊,得赚钱养活自己啊,总不能一辈子都当个纨绔富二代,在家啃老吧?你看看大好青年有几个是这样的?”

身在福中不知福。

陈爸爸哼了声:“他们倒是想呢,就是没那个条件!”

“你……”

眼看着又要开始新一轮的腥风血雨,陈妈妈赶在老公发火之前,抢先接话劝说:“等你以后成家了,多的是需要你辛苦赚钱的时候,但不是现在。儿子,你一点儿社会经验都没有,从小身体就不好,出去摔两次跟头,回头再出点儿什么事,爸爸妈妈怎么放心?”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陈小少爷含着金汤匙出生,过惯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出去闯荡,估计得被这险恶的社会拆了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更何况,他是早产儿,一出生身体就不好,几乎在医院里长大,陈爸陈妈对这个独苗儿宝贝得紧,直到现在,但凡他有个头疼脑热的,夫妻俩都能吓掉半条命。

反正家里有条件供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何必非得让他出去吃苦头呢?

“谁还不摔个跟头了?”陈啸相当不服气,“我一个堂堂男子汉,怕摔跟头?再说了,你们不放我出去,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摔得头破血流呢?说不定你儿子天赋异禀骨骼惊奇有勇有谋,出道即巅峰呢?”

陈爸爸:“……”

他到底怎么生得出这么厚脸皮又天真的儿子的?

基因突变了?

“别的先不说,”陈爸爸努力在心里把《莫生气》口诀背了一遍,才压住火气,拿出撒手锏,“你出去单干,总得先有钱吧?我天赋异禀骨骼惊奇有勇有谋的儿子,你的资金呢?你有钱混吗?”

陈啸听出老爸松口的意思,立马理直气壮道:“我有!”

“钱呢?”

“我……我炒股不是赚了一大笔?还有爷爷奶奶留给我的那些拆迁赔偿!”

陈爸爸优哉游哉道:“钱呢?”

“爸!”陈啸气急,更委屈了,“你不能耍无赖啊!不都被你们拿走了吗?我今年二十多了,不是两岁,咱能不能不玩‘压岁钱爸妈先帮你攒着,等你长大了再给你’那一套?而且,我再长下去都要成老头儿了,什么时候才能算是长大啊?”

陈爸爸摆明了不想跟他多说,随便摆摆手:“等你娶了老婆成家了就把钱给你。”

“妈!”陈啸转移目标。

陈妈妈也笑笑,随口附和敷衍:“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先成家以后再立业,以后再说吧儿子。”

每次都用这破借口。

经济大权都被老爸老妈牢牢把握在手里,即便他明明已经长大成人,还投资炒股赚了不少,但一个子儿都没落在他手里过,全被爸妈管着,每个月就给他打点儿零花钱。

这传出去多丢人啊。

不就是成家吗?

每次都拿这一招KO他,以为这一次也能得逞?哼!没想到吧,这一次他可是有备而来!

他气呼呼地走到窗边,给“陈言”打电话:

“喂?陈言?”

林烟珈经人介绍,接手了个知名品牌澜雅的秀,作为重要的造型师团队的一员,她要提前一天赶到邻市去做准备,这会儿才刚上动车,正跟同事商量着明天的活动,就接到了陈啸的电话。

她皱了皱眉,放到耳边的时候,不小心碰到扬声器,一道气势汹汹的男声顿时充斥了半个车厢——

“我考虑很久了,觉得你就很不错,咱们结婚吧!”

林烟珈手忙脚乱去关扬声器。

下一秒,对方一秒变了音调,委屈可怜弱小又无助:

“求求你了。真的,我特想跟你结婚,认真的!立刻马上的那种!”

林烟珈感受着同事们看热闹的八卦视线,脸唰地红了。

3

手机音量不小。

林烟珈胡乱敷衍了两句,打发完陈啸,按掉电话之后,在周遭同事的揶揄调侃中对上一道略带笑意的视线。

“烟烟交男朋友了啊?”谢酌把冲好的速溶咖啡递给林烟珈,抬眼看她,笑笑,“我都不知道。”

谢酌和林烟珈算是同门师兄妹,大家都知道,这会儿听他这语气,眼神越发八卦起来。

谢酌也没藏着掖着,扫了一眼大家,半开玩笑地自嘲道:“以前拒绝我的时候,还说自己是不婚主义者,原来都是借口,果然只是觉得我不是对的人罢了,哈哈哈!”

他追过林烟珈的事情,本来没几个人知道。这会儿说出来,毫不意外地勾起了大家的好奇。

而且,既然能这么光明磊落地讲出来,想必双方也都已经放下了,于是大家开始顺着这个话题挖以前的八卦。

谢酌好脾气地应着,偶尔抬眼看向林烟珈。

林烟珈:我不是,我没有。

但她又没法解释她跟陈啸这乱七八糟的乌龙情况,面对大家的讨论和提问,只能官方微笑,表面故作镇定,实则尴尬得要死。

好在行程不算远,动车到邻市也就半个小时左右,目的地在即,大家也很快把话题转向工作。

这次来参加的是一个时尚杂志的拍摄活动。

早前已经跟编辑团队那边确定过选题,林烟珈也做足了功课,查阅过模特的过往资料,包括他微博中所营造的人设形象,以及杂志和摄影师的主打风格等各方面情况。

地点在B市市中心著名的CAP影棚。

林烟珈和两三个同事按照计划,提前半小时抵达现场,然后跟负责人交接沟通。

造型是之前定好的,以红色为主要基调的国风艺术造型,林烟珈再次检查确认了一遍服装道具,然后跟摄影师又讨论了妆发和拍摄顺序等情况。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提前安排到位,只等着模特抵达现场就可以直接开始做造型化妆。

“又不是第一次合作了,”熟悉的摄影师叫高汀,身形高挑,扎了个半丸子头,过来笑着跟她搭话,“还这么谨慎啊?”

林烟珈耸肩笑笑:“职业需要,可不能出岔子,哪能像你一样潇洒?”她用余光指向棚内前后打点的女孩子。

是高汀前前后后带在身边的助理兼女朋友,妥帖细致,平日里总能替他解决身边所有琐事,让他专心拍摄,没有后顾之忧。

“羡慕啊?”高汀嚼着口香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略一扬眉,神色愉悦,随后瞥到谢酌,努努嘴,笑着随口道,“喏,你也可以。”

摄影棚外,谢酌正跟几个人热络搭话,为首的是活动方的负责人雷旭。

不知道聊了什么,雷旭愣了下,很快又笑开,然后接过谢酌递来的烟,拍了拍他的肩膀,有说有笑的样子。

认识这么些年,林烟珈对谢酌还算挺了解,他很会说话,人脉资源都很广。

“林老师,”高汀笑着,“其实你们女孩子没必要这么拼,你长得又这么漂亮,找个合适的人嫁了,自然有人替你在外面忙活奔波,衣食无忧,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不也挺好?”

估计是从其他人那里听了几句她的八卦。

林烟珈收回目光,掀眼看他,扬扬嘴角:“人各有志。”

高汀了然,笑着:“明白。”

两个人相视一笑。

“聊什么呢?”

谢酌大步过来,丢给高汀一瓶水,然后把手里另外一瓶拧开,递给林烟珈。

“谢谢。”她接过来。

谢酌表情顿了下,继而去揉她的脑袋:“跟我这么客气?”

林烟珈不动声色地避开,笑了下,没接话。

“澜雅的秀,你不是一直想接吗?”他被避开也不恼,依旧笑着,很亲昵的样子,“我跟旭哥认识,刚刚跟他说起你,他也说觉得你很不错,回头一起吃个饭。”

他瞟了眼高汀,然后看向林烟珈:“我说了,有什么事情我都能帮你。”

林烟珈礼貌性地微笑,没接话。

两人师出同门,后来这几年又时常合作,按理来说,他们关系应该不错。

但谢酌生性自负,加上有些家世背景,凡事都喜欢高人一头,睥睨指点。

其实两个人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因为能力出众胜负难分,都不免有些“瑜亮”情结,也有过互不对付的时候。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越走越近,倒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她受过他帮助,也对他敞开心扉过。

再后来,他告白被她拒绝,态度也一天天变得有些奇怪。

相处下来,她才慢慢发现,他追她这件事,其实好像也不是因为多喜欢,更像是因为不能超越她的能力,就索性用感情去征服。

他有些偏激的占有欲和一些在朋友面前放的大话,越来越让她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毕竟也有交情在,大家保持普通朋友关系就好,倒也不用闹得太难看。

所以除了工作以外,她很少主动去招他。

高汀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喝完水抹抹嘴角,走到一半,忽然回头打了个口哨:“噢对了,林老师,老雷让我跟你说,澜雅那天的活动,咱俩还一起,让我到时候接你,别忘了早点收拾好啊!”说完还不忘故意看谢酌一眼。

后者脸色立马变了。

人艰不拆。

林烟珈本来没想打谢酌的脸,于是瞪了高汀一眼,他背过身扮了个鬼脸,然后滚去找女朋友了。

剩下林烟珈面对面色复杂的谢酌,扯了个笑,随口道:“之前有朋友帮忙介绍了的,不过还是谢谢你。”

手机突然响起,她低头瞟了一眼,眉头微皱。

这时,有人过来通知她模特已经到了,她索性直接按掉手机,把手里的水放下,扭头往化妆间的方向赶去。

“听到没?人家有‘朋友’介绍了,轮得到你?”

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过来,有点阴阳怪气道:“你也不行啊,酌哥。这女孩子呀,哪有什么不婚主义,人家就是傍上更厉害的了,瞧不上你!我跟你说呀——”

说到一半,谢酌接了个电话,花衬衫男只好讪讪地闭上嘴。

谢酌微微皱眉,对着电话说:“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哥!你在哪儿呢?不是说帮我接新活动吗?怎么到现在都没人联系我啊?”

“倒霉死了,那可是我接的第一个女二号,还被人给破坏了……什么破烂飞机,踩就踩了呗,有什么稀奇的,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过去跟导演嚼舌根儿,还真就不让我去了,有毛病吧他们!”

“还有那个女的,莫名其妙,好端端进去打人,神经病啊!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肯定要她好看!”

那边叽叽喳喳一通念叨,谢酌听着有些烦躁:“知道了,我会安排的,你安分点。”

刚挂断电话,身后的跟屁虫又追上来,哼了声:“酌哥,我就跟你说吧——”

“我去厕所你也跟着?”谢酌不耐烦地打断花衬衫男的话。

花衬衫男有些欲言又止,因为追谢酌的脚步追得急,在厕所的转角处跟人迎面撞了个正着。

他踉跄两步稳住身形,边掐着兰花指边整理自己的衣服,边气急败坏道:“走路不看路,无头苍蝇似的,赶着投胎啊?”

“尊老爱幼没人教过你?”谢酌抬眼看他。

花衬衫气得直喘气,瞪大眼睛:“酌哥?!”

谢酌没理会花衬衫,俯身扶起老人,温声细语地问了几句话,老人说了几句什么。

谢酌眉头微微一扬,想了想,给老人指了个方向:“那边,您看得见吧?就人最多的地方,进去就是。”

等人走了,花衬衫才不解道:“你——”

“不管哪路神仙,”谢酌掸了掸衣襟前并不存在的灰尘,意味深长道,“她总得知道,只有我能帮她,也最适合她。”

与此同时,另一边,“某路神仙”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看,报应来了吧?”

吕疏羡坐在幼儿园门口的台阶上,看向几米开外的人。

“狗屁报应!”陈啸满不在乎地揉了揉鼻头,霸占着小朋友的小木马,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坐在上边,前后摇晃,“再说了,我可说啥啊,我那就是个意外,是你进去乱说话,给人导演吓得一哆嗦的,这可别往我头上赖啊!”

“讲道理,”吕疏羡有点哭笑不得,“我是去给谁擦屁股的?”

“那能叫擦屁股?我又没惹事!我不是没让他们赔我小飞机嘛,我又不缺这点儿钱,能惹个什么事儿?”

“你是不缺,那我也没让人去怪那姑娘啊。”吕疏羡也很无奈。

吕疏羡比陈啸年长几岁,从小到大都是活在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那样的存在,一路顺风顺水,也曾经不可一世,却在创业最高光的时刻,为了爱情,急流勇退,放弃上升期,来到了一座全新的城市。

却不料想,受人蒙骗,爱情跟事业双双受挫。

然后在最低谷的时候,认识了陈啸,或许是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又或许只是误打误撞,两人关系倒真的不错。

因此也没少替陈啸收拾烂摊子。

那天也不例外,他生怕陈啸被为难,进去跟导演说了几句,结果没想到那导演一听老陈头的名字,立马变了副嘴脸,生怕得罪了人似的,二话不说给那踩坏陈啸东西的姑娘骂了个狗血淋头。

听说最后换了人。

“反正!”

陈啸想到老陈头就觉得很烦:“我以后肯定不会惹事的,你也别总报老陈头的名字了,搞得我好像个狐假虎威的恶霸似的!”

吕疏羡幽幽道:“你不是吗?”

“谁是了?”陈啸一边刷手机,一边摆弄自己无人机的小零件,赌气似的,“别忘了你跟谁是一路的,跟我!我们还要并肩作战,东山再起,成为无人机行业的大佬呢!”

“我还是先接我儿子放学吧。”吕疏羡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漫不经心道。

陈啸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你是不是不信我?”

“那请问大佬,”吕疏羡看着幼儿园门口,笑了下,随口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开业?”

陈啸目光在微信朋友圈顿了片刻,然后认真思考了几秒,一拍大腿,从小木马翻身下来,扯着吕疏羡就往外走。

“走!”

吕疏羡踉跄了两下,一边跟着往外走,一边急急忙忙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喂?白胖胖老师……”

他前后鼻音不分,又是个“惯犯”,电话那头白白胖胖的白盼盼立马被气得奓了毛:“你才胖,你全家都胖!叫我白老师!今天又没时间接小朋友是不是?这小孩你干脆给我算了,以后就跟你朋友过吧!”

“哎,我不是我没有,白——”

电话直接被挂断。

吕疏羡:“……”

直到被推上驾驶位,他才看着陈啸,缓缓地叹一口气,认命般地问:“祖宗,去哪儿?”

“嘿嘿,B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