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对。”
“那我再做一个假设,可能让你不舒服,但只是个假设:假如我或者你的爸爸此刻突然病急住进医院,或者出现更严重的情况,我和你爸爸同时离开你没有办法再照顾你,在这种突发又严重的情况下你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
“平儿”,顾逸豫语重心长,“我给你做这样极端的假设,是希望告诉你,我们都不知道即将来临的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当有父母这个大保护伞可以把你保护得没有风吹雨淋,不证明真的没有风暴雨寒,不证明你不会遇到危机,当危险来到,没有父母对你的庇护,你自己要怎样面对?你有没有足够的能力去面对?所以是不是抓住现在更重要?你只有早一点让自己羽翼丰满,让自己变得强大,才能随时应付不可知的未来,是不是这样?”
平儿低着头,扣着自己的手指,点点头。
顾逸豫退出平儿的房间,觉得好像又打了一场艰苦的战役,为人父母哪有云淡风轻可言?
任飞约艾孝文的时候,艾孝文是有抵触的,那次跟祈珊和刘爱华谈过以后,他心里既不舒服也不是滋味。任飞约他他知道是同样的原因,他甚至有些生气了。
老样子,任飞还是把艾孝文带到了君再来酒吧。
“孝文,好久不见,坐。”,任飞主动跟艾孝文握了握手。
“孝文,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你也一定知道我的用意,能不能坦诚的跟我说说,你究竟有什么问题?”
“我觉得逸豫对我的父母还没有对自己朋友关心,这让我很不舒服。”
“你指的是伯母突发心梗住院,逸豫没有及时赶到跟前,没有把更换电话号码的事告诉伯父伯母是吗?”
“嗯”。
“这件事我可以理解你的生气,但老实说,你始终不回家不跟逸豫沟通这种态度不至于,还有别的原因吧。”
艾孝文沉默了。
“孝文,我也是一个已进中年的已婚男人,虽然我还没有孩子,但我和焕佳都是独生子女,我们两个要照顾四个老人,又都是新闻媒体工作。经常的出差、写稿子,工作压力、家庭琐事还要随时准备着不知道哪边的老人出了什么状况要保证一个人及时赶到现场。所以我们最怕的是老人生病住院,年初我爸爸脑血栓住院,我在医院陪了两周。这两周吃住都在医院,还要继续应付手头的工作,每天整个人造的比街头的乞丐还邋遢,因为脸刮胡子的时间都没有。我现在想想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现在最怕的是半夜接到老人的电话,因为不正常时间打来十有八九是老人又得了急病。可是即使这样还是在我们没有孩子的情况下,如果有孩子呢?坦白说,我和焕佳现在已经不想要孩子了。所以我非常能理解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活得真的是像狗一样的生活。如果再有一些工作上的不顺心,感情上的矛盾,那么日子也许过得就真的像白开水,索然无味,能逼得人想逃。”
任飞的一席话让艾孝文鼻子一阵发酸。是的,他已经是个中年人,事业上再无上进的可能,眼看着以前自己带过没带过的年轻人都已经成了哪个部门的总,而他十年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有深深的挫败感,老人的身体健康一日不如一日,孩子的学业还在爬坡的时候,他同时又有深深的无力感。但是这些话他没有跟顾逸豫说过,可能也不想再多个人一起烦恼感伤。
“任飞,从我和逸豫在一起到现在,我们已经认识十多年了。这十多年里虽然这次是第一次我们单独在一起,但我们其实对对方都有基本的认知。就像你说的,中年男人的生活,就像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我在单位受了气,我能跟谁说?工作压力、生活压力,我能把这些都转嫁到逸豫身上吗?我每天忙忙碌碌,但是老人、孩子、逸豫,我没有一个人不亏欠,我其实就是个陀螺,在原地打着圈圈,我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
“孝文,我完全理解,中年男人看似在社会上打磨了几十年,无论社会地位、人脉还是家里的经济,都好像可以自给自足,甚至看似很有面子。有房有车、有老婆孩子有存款。作为一个普通人,到了中年这个阶段,真的好像圆满了。而实际上,这个年龄段的男人,其实是空的,贫穷得只剩下外表的这一切。其实我们过得很焦灼,我们始终在跟自己对抗、拉扯,我们不敢跟人吐露自己的这种感受,即使是最亲的人,但这种焦灼会把我们完全吞噬掉,直到我们已经被烧得遍体鳞伤,那时,其实我们已经无力给身边的人幸福。这很可怕。”
艾孝文听着任飞的解析,给他投去赞许甚至感激的目光,也许被理解和被懂都是一种多么可贵的体验。
“任飞,那你有解救自己的办法吗?”
任飞沉思片刻,说道:“我自己找到了解救自己的办法,那么你呢?我们不同,处于的境况、身边的人都不同,我的方法可能不适用于你,所以你的需要你自己去找。我想申明的是,不要伤害到爱你的人,尤其是逸豫,她很无辜。用她能理解的方式把她能听懂你能阐述清楚的话告诉给她,让她理解你为什么会有这些情绪,然后陪你一起度过你这段时期,等你找到出口,一切就都解决了。”
“能找到吗?现在都成定局,如果什么都不能改变,能有什么解决办法吗?”,艾孝文显得非常沮丧。
“事在人为。即使无法改变现状,但至少不要让它成为你和逸豫之间的屏障,你们这样下去只有一条路走,除非你真的想走这条路。而且时间会改变人的心态,也许过一两年,你的心态就变了。”
艾孝文在跟任飞见面的一周后,提着行李箱回了家。
顾逸豫看到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自顾自的忙着打扫房间。
艾孝文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凑到顾逸豫身边,用手碰了碰她的胳膊,“逸豫,你还在生气吗?”
顾逸豫停下正在擦地的手,抬起头,看着他:“这句话应该我说吧,你还在生气吗?”
“逸豫,我错了,我因为自己心里有结不舒服就迁怒于你,是我不对,但你了解我的,我没有恶意。”
“呵呵”,顾逸豫几声冷笑,“艾孝文,你的心结是什么?单位不得志所以郁郁寡欢?上有老下有小所以让你倍感压力?还是我们的婚姻生活平淡乏味所以让你想逃?”
“不,逸豫,我承认,工作的不顺心,生活上的一地鸡毛让我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我们聚少离多,能在一起谈心的时候越来越少,有时候我真的嫉妒祈珊、刘爱华甚至任飞,你们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我多……”
“够了,艾孝文,你要是个男人,就承认自己不堪生活的重负,人到中年气难平不得志的现实,对于这些你无力改变,所以艾孝文,你承认吧,你就是个懦夫、胆小鬼,一个被你爸妈,被我宠坏的’孩子’,你的心理年龄比平儿大不了多少!”
艾孝文被顾逸豫吼出的话惊呆了,自己感觉像个赤裸的小丑被顾逸豫看得体无完肤,他被刺伤了。
“你什么话?什么叫你宠我?我需要你宠吗?我没有再付出吗?”
顾逸豫觉得他们又回到了原点,这样下去两个人只能在原地打转。
“艾孝文,你不要说了,我们离婚吧。”
说完扔下手中的拖布,床上衣服拿起已经准备好的计划书,走出家门,只剩下艾孝文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那看着扔在地上的拖布发呆。
顾逸豫和刘爱华与盛名科技的阮总一起走出语心咖啡馆。
“小顾啊,我觉得想法还是有些新意的,就是推广方案还要再细化一下,在短时间内获得市场的认可是关键,这方面你们再下下功夫,弄好了我们再聊。”
“好,感谢您阮总。”,顾逸豫忙伸手跟阮总握手告别。
“没什么,好的项目我一定有兴趣,改天跟叶简我们一起吃饭。”
“好的,阮总,那再见。”
看着阮总的背影,刘爱华感叹道:“逸豫,你太厉害了,就这一次就让阮总接受了这个项目!”
顾逸豫白了刘爱华一眼,“大小姐,你在忙着跟你的向阳卿卿我我的时候,我在点灯夜战忙了几个通宵没合眼,把我的毕生所学都用上了,才做出这样一份计划。接下来还要见几个投资者,你要打起精神来,下次你主讲。还有些细节要找叶简在碰碰,听听她的意见。”
“好嘞,交给我,凭我的个人魅力,我必须让他们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你又贫,你当相亲呢?我们这是拉投资,大小姐,端庄点,收起你的狐媚。”
刘爱华做了一个鬼脸,逗得顾逸豫“哈哈”笑了半天。
刘爱华见顾逸豫笑了,就大胆的问道:“艾孝文……?”
“回家了。”
“你就是和好了?”
“不知道,我跟他提离婚了。”
“你又不是第一次提。”
“最近五年没有提过,我以前想过,不再轻易说这个,但如果说了,就是我想清楚了。”
“平儿呢?”
“不说呗,所有离异夫妻不是都这么解决吗?先在孩子面前扮演一对恩爱夫妻,等孩子高考完再告诉他,反正艾孝文经常出差,还比较好解决。”
这时候,刘爱华的手机响了。
“喂,祈珊,我跟逸豫在一起呢!你过来?来吧,我们等你。”
祈珊到时,刘爱华和顾逸豫都发现她的状态不好。
“祈珊,你怎么这么憔悴?”,刘爱华总是率先发问的那一个。
“爱华,你哥哥还没有消息?”,祈珊的声音很低沉。
“没有,一直关机。”
“如果他的任务执行完了,他应该会马上跟我们联系报平安,可是自从我回来已经一周了,他没有任何消息。”
祈珊的话让刘爱华的心里也是一紧,她不知道,祈珊的心里顶着更大的压力和忧虑,因为她亲眼见过那些人贩子的残暴和被迫害人的凄惨。这几天她一直无法安睡,即使睡着了也会被噩梦惊醒。她觉得只有看到刘爱国安然无恙的站在她面前,她才能让这段过去过去。
刘爱华看着祈珊的样子,知道祈珊在担心哥哥。她安慰道:“祈珊,你别太担心了,我哥不是第一次执行这样的任务,上次卧底,他临走前说了很多话,把我吓得够呛,可是他还是安全的回来了。”
祈珊不想让刘爱华跟自己一样担心,“嗯”了一声,把眼光转向顾逸豫。
“逸豫,你怎么打算的?”
“什么?”顾逸豫明知故问。
“你打算离开艾孝文吗?”
顾逸豫慎重的想了想,这个问题自己已经思考过,但祈珊这样严肃的问她就又问了自己一遍。
“嗯……不能说离开吧,我们的感情亲情是主要的成分,还有这些年在一起生活的默契和陪伴,这都是情谊,不是一件事或者一句话就能切断的。”
“可是你也不想跟他回到以前的状态?”
“嗯,不想,其实我现在更想一个人生活,我有很多事想做,想思考,如果身边的人可以志同道合,那么会给我些助力;如果可以安静相处,那么至少做到互不干扰。但是如果总是需要我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去在他身上,我确实觉得很疲惫。艾孝文是一个情商在地下室的人,他过去安于现状、不思上进,现在又不满于现状却无力改变,他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他更难堪。”
“艾孝文确实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中年男人。”
“其实他身上有很多优点,诚实可靠、善良柔软、思想单纯,过去的这些吸引我现在这些同样吸引我。所以我说不是离开,但也不想回到以前的状态,但到底怎样相处,我也没想明白,也许就是顺其自然吧。”
“有没有想过就是分开,再找一个更适合自己的男人?” “找得到吗?”,顾逸豫苦笑。“我应该没有兴趣重新在一个男人身上去探索他是不是适合我,我也不相信还会有一个男人完全符合我的需要并没有不良企图和嗜好。我的时间我希望是做我认为有用的事,琢磨男人我觉得没什么意义,两性关系的相处一定是互为所需,而像我和艾孝文的这种关系,才有可能存在着为对方牺牲。”
“为什么,再找个男人为什么不会为你牺牲?”,刘爱华还处于与向阳的甜蜜期,这样的女人智商不在线。
“他为什么要为我牺牲?换句话说他如果想牺牲为什么要找我?我和艾孝文之所以愿意为彼此牺牲,是因为我们之间有很多割舍不了的联系,我们有十几年的额感情,有平儿这个我们共同牵系的纽带,我们共同经历的那些苦辣酸甜的日子。”
“你的意思是不是那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从心境上来讲是吧。”
“逸豫,你做什么我和爱华都支持你,只是别太苦自己。”
“人不就是来这世间吃苦的?更何况我们都会越来越好。”顾逸豫笑着,一束阳光射到三个女人身上,让她们散发着异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