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把顾逸豫从这漫长的思绪中拉出来,她回到现实中,对,她已经是一个五岁孩子的妈妈。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已经十点多了,想起来婆婆说早上过来送腌好的咸菜。她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婆婆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走进来。看了一眼头发蓬乱、好像还没洗脸的顾逸豫,径直走到厨房,“你是刚起来吗?”自从跟艾孝文结婚后,艾孝文就经常出差。后来顾逸豫怀孕了,艾孝文就常驻在巴基斯坦,即使顾逸豫生产,艾孝文都没能及时赶回,顾逸豫的月子和以后的两年时间里都与公婆住在一起。公婆都是善良的人,也是知识分子,在顾逸豫的心里也感激公婆给予他们这个家庭的帮助。但是事实证明,善良解决不了矛盾,而生活往往充满了矛盾。就这样顾逸豫煎熬了两年,公婆就搬到顾逸豫和艾孝文婚后买的房子里去了。顾逸豫总算松了口气,但是随着平儿上幼儿园,一件大事也提上了日程,那就是顾逸豫要着手找工作了。“嗯—,昨晚睡得有点晚”顾逸豫支支吾吾,她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情绪告诉给婆婆。“平儿九月就可以上小学了吧?”婆婆边把咸菜瓶掏出来,放进冰箱,边说着。“嗯,已经考完入学试了,也接到了学校的入学通知。”
“开学后我和你爸爸可以接送,放学可以到我们那吃晚饭、写作业,如果你忙的话,也可以住在那里。”这两年婆婆有意无意的提醒着顾逸豫,他们的家不能只靠艾孝文一个人。有一次顾逸豫没忍住,回敬了一句:“我不会依靠艾孝文养活的!”婆婆当时没有再说什么,也很久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说实话,顾逸豫是没有这个底气的,毕竟她已经脱离社会六年的时间。当时顾逸豫因为是意外怀孕,身体很弱,而且之前也发生过自然流产,那时候艾孝文也接到了公派出国常驻的通知,所以艾孝文坚持顾逸豫放弃工作在家待产,说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放心在国外工作。六年的时间,顾逸豫除了带孩子操持家务事,她已经一无所长了,她能做什么?婆婆明显这次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平儿开学,顾逸豫上班!
刘爱华家里,顾逸豫和刘爱华慵懒的半躺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一堆已经吃空的坚果、薯片袋。房子是刘爱华工作第三个年头买的,七十平米的酒店公寓。当时顾逸豫劝她不要买公寓,以后转卖会比较难,而且产权只有30年不合算。但刘爱华对理财投资不感兴趣,她看重的是这里地处商业中心,购物方便、吃饭方便,最重要的是酒店公寓管理完善,有人定期给打扫卫生,这对于她这个单身狗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了。拿到钥匙那天,刘爱华兴高采烈的找到顾逸豫说:“这房子是咱俩的,我们可以在里面一醉方休,脱光衣服蹦谁都管不着!”刘爱华说得没错,只有在这个房子里,顾逸豫才觉得自己还是二十岁,才能找回当年有许多梦的自己。“我得找工作了。”顾逸豫非常平淡的说,心里却充满了忧虑。“怎么?你婆婆又催你了?艾孝文怎么回事,太没良心了!当初让你生孩子不工作的是他,然后在家里带孩子把家扔给你一个人的也是他,把你的内在价值榨干了,现在又要剥削你的外在价值?他们家打得一手好算盘!”顾逸豫撇了撇嘴,对于刘爱华激光枪似的说话方式她已经习惯了。“艾孝文没有说让我出去工作,但我确实一直都想像过去一样独立的生活。不仅是经济上的独立,我更希望我的精神上是独立的。你知道吗?我现在一想到要出去工作,我就很忐忑,这种感觉让我对自己很失望,我从没想到我现在变得这么的不自信。爱华,我已经在家里待得太久了,我急需要改变!我不希望在平儿的眼里他的妈妈只能依靠别人活着!我已经把自己给丢了!”顾逸豫落寞的眼神让刘爱华看着心疼,“可你已经脱离社会太久了,能做什么呢?”
刘爱华用手抱着头,来回搓了几下,“哎,要不你去我们单位,我就是人事经理,安排一个小职位还在我的权限范围内,大不了你从最底层做起呗!”
“大姐,你可饶了我吧,我还想过点儿舒坦日子呢!你是我铁闺蜜不假,但让我跟你朝夕相对在一个屋檐下,我会很不自在。”刘爱华两手一摊,无言以对。
也许是想让顾逸豫散散心,排解一下压力,刘爱华趁着周末组织到平虎山爬山,说是坐办公室太久需要疏松下筋骨。刘爱国到外地出差,顾逸豫跟家里告了假,任飞如约而至,还带来了他的同事向阳。向阳38岁,不婚族。他们四人一路爬到山顶,任飞、刘爱华都已经上气不接下气,顾逸豫因为每天都没有放弃锻炼,跑步、瑜伽,所以33岁的年纪看起来还是女大学生的模样;向阳每天下班没有应酬就会泡在健身房里,所以显得整个人阳光、健壮。
“哎,大个子,身体还行啊。”刘爱华打趣第一次见面的向阳,这种说话方式让向阳很不舒服。
“你可差点意思,怎么样?嘴甜点我可以带带你。”
“呸!听任飞说你们单位来了个漂亮的女大学生,搞得一群男人屁颠屁颠跟在后面,你也是其中之一吧?”刘爱华是做人事的,嘴皮子的功夫从来不会甘拜下风。这句话确实有点激怒向阳,“成功的人总是把眼光盯在事业上,失败的人才会消耗在无聊的人事上!很显然,你是后者!”
刘爱华虽然已经34岁,但没有家庭琐事的缠绕加上职业女性的干练让她有着这个年龄段的独特魅力,再加上她身材丰满匀称,所以走到哪里都会让很多男性垂涎三尺,在她面前俯首称臣,甘心情愿的忍受她无情的嘲笑和奚落。第一次见面的向阳在她眼里是个老男人,而且未婚。这种男人在她眼里要么玩世不恭、不尊重生活,要么玩弄女性、不愿意承担责任。反正无论哪种都是刘爱华最讨厌的那种!刘爱华爱恨分明,对于她不喜欢的人会毫不掩饰,但对于她喜欢的人她也会掏心掏肺。此刻对于向阳的寸步不让,她又给他加上一条罪状:心胸狭隘、没有风度,不是个男人!
“向编辑说得对,我是个失败者,只能经常八卦一下给我这个失败者苦闷的生活添点乐子。话说向编辑枯杨生华,也要多注意,锻炼要适当!”
“口若悬河,不可理喻!”向阳被气疯了,他没想到任飞拉自己来竟然是见这样的人,他转身就要走,被迎面上来的任飞拉住,“唉,怎么了,你们俩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火爆?老向,这不是你风格啊?”向阳也觉得第一次见面就闹得不可开交,显得自己很没风度,毕竟还要给任飞面子。他转回头,憋红着脸甩给刘爱华一句:“好男不跟女斗”,然后跟在任飞后面,不再说话。刘爱华刚想回敬他,顾逸豫忙上前拉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亲爱的,你得给任飞留点面子,人是任飞带来的,你再不满意也收着点哈!”刘爱华见顾逸豫都这么说,又看到向阳憋红的脸,“噗嗤”一声笑了,她发现这个向阳就是个老男孩!几个人下到半山腰,找了个观景台,余下的路刘爱华和向阳谁也不理谁,都躲对方远远的。任飞和顾逸豫都觉得很尴尬,不停的找话题希望可以帮他们缓和,“逸豫,听爱华说你想出来工作?”
“嗯”,顾逸豫用手撸了一下鬓角的长发,“我觉得我应该回归社会了。”
“你有没有想法到我社里来?”
“你那?我能做什么呢?”
“我记得你高中以前一直在学美术,还拿过区里组织的绘画一等奖,先从美编助理做怎么样?”
“是得过那个奖,但美编我从来没有接触过,你们社不是刚进了几个大学生?我的可用性恐怕不如他们。”顾逸豫明白如果她接受任飞的安排,那么意味着有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要被自己顶替,而且这也会给任飞带来麻烦,她不愿意影响到任飞。“助理还不需要设计构思,你可以借这段时间了解编辑流程,你上学的时候学习能力就很强”,任飞转头看向向阳,指着顾逸豫说:“我记得高中时她生病在家修养了两个多月,自己在家看书,等上学参加的第一次摸底考试就进了年级前五,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顾逸豫不好意思的摇摇头,“你别夸我了,我想想,谢谢任飞!”顾逸豫知道,任飞的提议是想帮她解决困境,作为职场人,都能想象得到顾逸豫重新回到职场要面对什么,任飞不忍心看到顾逸豫遭受那些他曾经看到过的全职妈妈回归职场所经历的种种。
半山腰的山风还是有点凉了,太阳在天际线里半隐半现,四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享受着这远离城市的宁静。
一个月后,平儿终于入小学了。顾逸豫把家里仔细清扫了一遍,下午有个面试,是一家新成立的房产评估所。这个行业顾逸豫没有接触过,甚至房产评估师的职业内容都是她在网上查了一个星期才搞明白的。她选择这个行业的原因有三:一是这个职业需要的房产评估师资格可以自学考取,顾逸豫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二是这个行业她虽然没有做过,但是对于房产这个领域她很熟悉,她家里的两套房产从了解到现场最后成交都是她自己办理的,所以她觉得她上手也会很快;三是这个职业有双休,她需要有固定的假期,艾孝文常驻回国后还是经常出差,她不希望平儿的童年她完全错过,所以她已经跟平儿说好不管多晚平儿不能住在奶奶家,一定要回家住。她对自己工作的唯一条件就是每天晚上要看着平儿入睡,每个周末要跟平儿一起过。而同样是重新认识一个行业,顾逸豫宁愿选择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也不愿意去任飞那,她不愿意给任飞添麻烦,也有她自己的骄傲!
下午两点,顾逸豫准时到达二匡区民安小区。公司在民宅里,电话是经理本人亲自打的,是个女老板。虽然在民宅里办公让顾逸豫很怀疑这家公司的正规性,但初创时期也可以理解。最重要的是这家老板可以接受她没有房产评估师的相关经验,也给她时间让她考证。顾逸豫精心选了一件白色棉纱拼接的西服上衣,下面穿了一条黑色一步裙,头发梳起扎成一个马尾,显得干练清新,如果她自己不说没人会觉得她已经是一个五岁孩子的妈妈。13楼,她敲开门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你好,我是面试的。”
“进来吧,直走右拐,第三间屋。”中年男人说完回到窗前一把椅子上拿起报纸。顾逸豫按他说的走到门前,敲了几下,门被打开,一个披着貂皮外套大概三十五六模样的女人站在了顾逸豫面前。女老板画着精致的妆容,一口红唇轻启:“你是顾逸豫?进来吧。”顾逸豫跟在女老板的身后,看着她一头大波浪垂在肩上,貂皮大衣随着她的猫步摆动着,散发出浓郁的东方香水味充斥着顾逸豫的眼鼻,让顾逸豫发昏。“坐吧。”顾逸豫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女老板靠在老板椅上,红指甲在桌子上有规律的敲着节奏,“我这里刚开始成立,你也看到了,现在一共就四个人,你来了就五个。我是跟朋友喝酒,知道了存量房要做大规模的房产评估,这行我不懂,我是做图文的,自己白手起家,本来可以拿着这三四百万跟我儿子好好过日子,但我觉得这是个机会。你来了要好好帮我,我不会亏待你,你先跟着张工学。”女老板说完,不等顾逸豫说话,就站起身,走到门前打开门,回头又说道:“还有这里只有你一个女孩子,所以你得负责打扫卫生,辛苦了!”说完走出去,跟那个中年男人又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顾逸豫闻着屋内还残留的东方香水味,在心里问自己:我的职业第二春就这样开始了?
以后的三个多月里,顾逸豫忙碌的穿梭在家和民安小区之间,每天要坐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上班,早上六点半出门,五点就要起来给平儿准备早餐。艾孝文从来不会要求顾逸豫为他做什么,除非顾逸豫自己主动做,这一点是让顾逸豫很舒服的地方,所以艾孝文的早餐都是他自己做。下午五点顾逸豫又要急匆匆的赶公交车,如果赶上塞车时间还要长一点。在单位的时间倒是不忙,顾逸豫早上去先打扫卫生,房子是两套民宅打通在一起的,总共两百平米,每天打扫卫生需要两个小时。顾逸豫很珍惜这个工作机会,所以打扫卫生也是仔仔细细,连面试那天接待她的赵师傅都对她赞赏有加,赵师傅是负责开车和公司内部的杂事,小公司也没有设置行政,一个萝卜一个坑。另外一个就是女老板说的张工,是非常有经验的房地产评估师,六十岁,在市房管局刚退休。顾逸豫非常高兴有张工在,这样她可以跟他好好学习。还有一个不常来,听赵师傅说是负责对外跑业务的,女老板也会随时让他办理税务手续方面的事情,顾逸豫不知道名字,只听说叫小刘。单位暂时没什么业务,顾逸豫就利用这段时间疯狂的看书,在单位、在家里,顾逸豫的计划是一次把所有科目都通过,这样明年的六月就可以拿证了。顾逸豫想到这个就兴奋,浑身充满了斗志,也暗自庆幸自己八年后初入职场就这么幸运。虽然没有业务,但几个人相处得非常融洽,张工对于刻苦好学的顾逸豫非常喜欢,经常给顾逸豫讲一些过去工作中遇到的案例,顾逸豫都觉得受益匪浅。唯一让所有人不太愉快的是,工资并没有正常发放,女老板的理由是目前公司没有业务,所以只有50%的工资。赵师傅和小刘很有微词,“我跑业务的油钱到现在都没有报,原来说得可是好听!”小刘没少发出这样的抱怨。顾逸豫对此从不参与,一是她很感激女老板给她机会,二是她利用这段时间学习,她觉得是自己赚了。
三个月后,公司终于等来了业务,是一家民宅要贷款需要做评估,顾逸豫也终于有了现场实地勘查的机会。三个月里她不停的偷偷做着演练,模拟现场勘查要进行的步骤,可是实地勘测时还是手忙脚乱。张工安慰她:“没事,马上还有几家,你都跑一跑,很快就能上手。”以后的几周,顾逸豫已经没有时间在公司,整个人每天都穿梭在不同的客户家里或者客户的公司,评估标的实际情况、土地情况、手绘标的平面图、估算标的市场价值至形成最后的房产评估报告,顾逸豫已经可以独立完成。任飞没有说错,顾逸豫的勤奋努力加上学习能力表现是超水平的。
东浦区派出所所长办公室里,刘爱国坐在办公椅上眉头紧锁,两只手握成拳头,一下一下敲打着面前桌子上一张A4纸,上面只有两行印刷的楷体字:珊已死,请忘记!只有六个字,和一个感叹号,刘爱国却被打到了谷底,心撕得粉碎。八年,终于有了音讯,却是祈珊的死讯!是真的吗?这纸上写的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祈珊是在八年前死的还是刚刚发生?如果是八年前祈珊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为什么现在才送出这个信息?如果是刚刚发生那这八年祈珊究竟在哪里,为什么不联系他,连父母都不联系?寄信人究竟是谁?是祈珊自己吗?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爱国脑子里充满着无数问号,这些问题在他的脑子里碰撞了八年,折磨得他心力交瘁!他颤抖的手碰到旁边的信封,信封上也只有三个字:刘爱国,名字依旧是打印上去的。没有地址没有邮票,也就是说信不是邮寄的,而是送过来的!刘爱国想到了什么,马上冲出办公室,跑到收发室。
收发室的张大爷在收拾着剩余的信件,准备一会儿送到综合办。看着刘爱国急切的跑过来,“大爷,我这封信是谁送过来的?”张大爷被刘爱国问愣了一下,“邮递员啊,跟这些信件一起。”张大爷指指桌子上已经被摞整齐的报纸和信件,“刚送过来我整理的时候正好你过来,我看到你的名字就直接给你了。”张大爷尽量详细的跟刘爱国描述了一下,刘爱国的眼神由急切慢慢转为深邃,他思考着,张大爷看着刘爱国的表情,不知道今天所长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看来这封信很重要,幸亏及时给了所长。
“所长——”,刘爱国回过神,眼神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没事,张大爷,谢谢啊。”他转回身,心里当下做了个决定,先不告诉顾逸豫和爱华,包括祈珊的父母,他有一种预感,他在走近事情的本来面目,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祈珊还活着!也许这个信息就是祈珊送给自己的,她想让他忘了她,不再找她!这是一种假设,但刘爱国更愿意相信这种假设,并且会顺着这种假设查下去!他要先去找那个快递员,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信如果是在送的途中被放入了快递员的包裹,那么应该是在这附近的某个地点,否则不会这么准确的跟要给他们的文件放在一起。
“所长”,刘爱国边上楼边思索着,冷不防肩膀被拍了一下,他一回头,一双大眼睛在看着他笑,“想什么,所长?”,是魏娟,刚分来的大学生,听说是自己考的公务员,刘爱国微微一笑,“没什么,正好有些表格你需要填一下,然后自己送到档案处,抓紧哈!”。魏娟嘴一撇,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她的这个上级领导魏娟就是畏惧不起来,反而像个孩子在他面前蹦蹦跳跳,搞得刘爱国说也不是不说也尴尬。
“所长,我听到一个传言”,魏娟神神秘秘的贴近刘爱国,“原来你有个未婚妻。”刘爱国眉头一皱,对于祈珊的事情所里的老人都知道,因为当时他已经在筹备婚礼,很多领导同事都祝贺过,还说等着喝喜酒,祈珊失踪以后,这些年所里的人都避而不谈,他知道是不愿意戳他的伤心事,哪知道这个丫头刚来就这么没深没浅,“魏娟,你个大姑娘稳重点,别整天蹦蹦哒哒,还有,所里的工作你刚来需要尽快熟悉,别成天就知道学别人八卦!”
说完迈开大步就走,不再看背后的魏娟,魏娟看着刘爱国的背影,忽闪着大眼睛,嘟嘟嘴,“有什么嘛,我都知道了。”
顾逸豫忙碌了几个月,跟着张工做了几个拆迁的大案子,拆迁房的评估需要下到农村,只有她和张工两个人,张工几次跟女老板说找人,女老板都答应着,就是不见招来的人。拆迁房的测量非常复杂,工作量大。顾逸豫和张工忙得连饭都吃不上,还要在当天返回单位整理数据出报告,等到顾逸豫回到家经常已经九、十点钟,平儿已经睡了。艾孝文看着忙成陀螺的顾逸豫是一百个不愿意,他更希望的是顾逸豫可以工作,但不要太忙,本来他就经常出差,现在在家的时间也很少能跟顾逸豫在一起,他是一个喜欢享受生活的人,而现在的生活只剩下繁忙了!
六月的早晨,顾逸豫坐在公交车里,眉开眼笑,她觉得此刻的阳光都是甜的。昨天下午她刚确定她已经通过了房产评估师的考试,她马上就是一名正式的评估师了,以后的报告里她可以正式的落款上她的名字和印章,而不是把自己辛苦做的报告盖上别人的名字。她走进公司,公司里没有人,奇怪!这个时间应该都到了才对。她照例打扫完卫生,刚打开电脑准备修改基本成型的存量房评估报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噼里啪啦,女老板率先走进来,后面跟着张工、赵师傅,女老板撇了一眼坐在窗旁边的顾逸豫,一脸铁青的径直走进她的办公室,顾逸豫看向张工,张工一脸严肃,没有看她也没说话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赵师傅也没说话,叹了口气坐到了一边。顾逸豫感到了气氛的凝重,猜想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正琢磨着,女老板在屋里喊道:“小顾,你来一下。”顾逸豫忙站起身,走到女老板的办公室,女老板侧着身坐在老板椅上,大波浪的头发披在胸前,丰满的前胸急促的一起一伏,她在生气!顾逸豫对自己说。“小顾,自从你到咱们公司,我对你不薄吧?你知道你给我闯了多大的祸?!”说着把一沓厚厚的纸仍在桌子上,顾逸豫看了一眼,是她刚做好的一套贷款房子的评估报告,“你看看你写的评估值!”顾逸豫拿起来,看到后面的评估值,顾逸豫傻了,最后的总结应该是1,834,435.00元,小数点点错了位置,还少了数字,变成了183,435.00元!“你怎么回事,委托人都气疯了,问我们的评估所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专业!我和张工在那跟人家说尽了好话,免了评估费,总算是人家不再追究了!”这份报告是顾逸豫前两天熬通宵赶出来的,当时手里积压着拆迁房的报告要出,这个评估因为是小业务,顾逸豫又驾轻就熟,所以没有再做最后的核查,但是所有的报告张工都应该是要做最后核查的,因为理论上顾逸豫目前是没有资格出报告的。顾逸豫站在办公桌前,看着报告上那堆熟悉的数字,她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做最后的核检,铸成这样的大错!她能理解委托人的愤怒,也能理解女老板的愤怒。她觉得自己没有脸再继续待下去了。“老板,对不起!”顾逸豫快哭了,杏仁眼里充满了怨恨自己的泪水!“你的工资扣除!你自便吧!”女老板冷冷的甩过最后一句话,甩手走出办公室,只剩下顾逸豫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过了不知道多久,顾逸豫缓过神来,她想她该离开了。她走出女老板的办公室,路过张工的办公室时,顾逸豫本能的往里看了一眼,张工低着头看着桌面,好像在看着文件,又好像在想着什么,顾逸豫停下来,看着张工,她期望张工此时能看向她,能走过来,能说点什么,但是张工没有动,也没有看她。顾逸豫明白,自己是替罪羊!顾逸豫回到办公桌前,没有停留,迅速收拾东西,走出了她奋战了快一年的公司,也结束了她刚刚打开的梦想,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哭的不是委屈,是她刚刚拾起的梦想!
“什么?你就这么离开了?”刘爱华气得站起来,拉起顾逸豫就要往外走,引得咖啡馆里的人都看向她们,顾逸豫忙拉住刘爱华的手,“你别急,咱们先坐下,听我给你说。”刘爱华撅着嘴,皱着眉,她已经34岁了,在公司里也见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她没怕过。她的原则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顾逸豫大喘了口气,酝酿了一下,说:“其实我走也不委屈,毕竟错误是我直接造成的。”
“但是你不是责任人啊,这个责任怎么能由你一个人承担呢?以后你在这个圈子里怎么待呢?”
“爱华,你了解我,我不是一个忍气吞声的人。如果这件事我觉得我有道理,我一定会打回去。这件事我有责任,我应该为我那部分错误付出代价,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我觉得我不适合这个行业。”
过了几周,顾逸豫接到了女老板的电话,大概意思是希望顾逸豫能再回去上班,顾逸豫拒绝了。通过一件事认清一个人,这是社会关系中最廉价的成本。艾孝文对于顾逸豫又回归家庭倒是表现出了一种如释重负,终于生活又恢复以前的样子。但在顾逸豫的心里,已经燃起了一团火,激起了她尘封多年的斗志,她不认输,她不相信自己走不出一条路!
重庆路美食街,下午三点多,人照例是熙熙攘攘。炸臭豆腐的、卖豆串儿凉皮的、烤鸡腿肉串儿的各种小吃从街头走到街尾,老百姓的生活都体现在这柴米油盐、万家灯火中。顾逸豫要为平儿准备晚饭要用到的食材,穿梭在人群中羡慕的看着这些为生计奔忙的小商小贩,他们虽然每天重复着同样的辛苦,但饭有着落钱有着落的生活让他们觉得踏实。包里的电话响了一阵儿被一直噪杂的人群掩盖了,顾逸豫忙掏出来,漫不经心的“喂”,电话那边没等她继续说,就传来慌张的声音:“逸豫,咱妈住院了,现在在ICU,你快回来!”电话那边是顾逸豫的哥哥,她只有一个哥哥,却比有七八个兄弟还让她觉得心累。顾逸豫听到妈妈住院,心一下子沉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进的医院?现在怎么样了?”
“昨天后半夜爸睡着听见妈喊他的名字,爸赶紧过去看,妈妈已经口吐白沫,叫她也不回应了,三点多钟我们到的医院,你快回来吧!”然后不等她再说什么那边就撂了电话。顾逸豫的脑子嗡嗡的响,心从空不见底又悬到了嗓子眼,她转回身,连跑带走往家走。妈妈的身体这两年一年不如一年,去年九月就因为上楼梯摔倒住进医院,顾逸豫坐夜里的火车凌晨赶回西宁,直接奔到医院,在医院里一陪就是一周衣不解带。顾逸豫的哥哥顾照良见顾逸豫来了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一个人照顾妈妈忙得连饭都吃不上。好在妈妈情况好转,赶上十一国庆,艾孝文回来跟顾逸豫一起把妈妈接回了南华,这样顾逸豫可以照顾好妈妈,也不至于兼顾不了她自己的家。两个月后妈妈的腿伤基本恢复,妈妈就又吵着回老家。在老年人的心里也许女婿的家永远都不是自己的家!顾逸豫没办法又把妈妈送回西宁家里,临走千叮咛万嘱咐爸爸好好照顾妈妈。但顾逸豫心里知道,爸爸跟妈妈的感情早就破裂,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勉强维持。这一次妈妈又住进了医院,而且听哥哥说的好像情况比上次更严重。顾逸豫联系了艾孝文,简单说了下她知道的情况,然后嘱咐他照顾平儿,自己买夜里的火车回家,这是目前最快的方式,因为西宁的飞机场还没有建好,开夜车对顾逸豫来说太不安全了。她到了还要马不停蹄的照顾妈妈,没有休息的时间。
坐上夜里12点的火车,顾逸豫显得心神疲惫。她合衣而躺,心里充满了惆怅和担忧,迷迷糊糊睡着电话嗡嗡震动不停,她激灵坐起,她不知道是不是妈妈的病情又有了变化,果不出然是哥哥,“逸豫,你在火车上吗?医生说妈妈现在多脏器衰竭,需要肾替代,但费用每天就得几千,医生问做不做?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单——”
“做!做!你跟医生说,要不惜一切代价抢救!”顾逸豫的眼泪刷的奔涌而出,她已经忘了此刻已经是夜深人静,她大喊着。“可是钱呢?”电话那边顾照良语气也急了,顾逸豫可以理解,对于一个依靠开通勤车的离异父亲还有一个上学的儿子,哥哥的生活负担让他没有一点底气,“我来负责,你只要跟医生说全力抢救妈妈!”说完顾逸豫挂断电话,她希望火车跑得再快一点,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见妈妈最后一面。凌晨五点四十顾逸豫终于到达医院,哥哥在ICU的病房外依歪在椅子上。她和哥哥就这样在病房外又等了一天,只见到实习医生一次,主治医生病人家属基本上是见不到的,尤其在ICU,都是实习医生跟病人沟通。这个矮胖的实习医生告诉顾逸豫,老人的脑血管可能有破裂,同时又有血栓,所以目前只能通过肾替代维持保证身体正常的循环。顾逸豫问医生,“妈妈什么时候能醒?”
“也许能醒,但什么时候不知道,也许以后都不会醒。”顾逸豫在病房外坐了一夜,她根据妈妈的情况和医生的叙述查了一夜的相关的医学解释,根据哥哥说的,当天妈妈自己去洗手间,没站稳又摔倒了,脑子磕到床边的凳子上,应该是当时脑子由于碰撞造成了出血点。妈妈身体里多处都有血栓,两种情况下妈妈又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低血压,哥哥说妈妈送到医院时血压只有50,当时送医院前妈妈口吐白沫是急性脑梗,急性脑梗造成的脑细胞坏死是不可恢复的。顾逸豫能想象妈妈此时此刻身上插着管子,赤裸着躺在冰凉的病床上,完全依靠医疗器械维持呼吸。她不知道如果妈妈此时是清醒的,她会如何决定自己的命运。她看向窗外,一道黎明的曙光射进屋内,她昏昏沉沉好像闭上了眼睛,她看到妈妈,妈妈也看着她微笑着,然后妈妈的脸庞越来越模糊直到变成一睹白色的墙。顾逸豫猛的清醒:如果要下地狱,那么让我去吧!她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哥哥,哥哥没有说话,中午的时候顾逸豫找到那个实习医生,问妈妈的情况,实习医生说妈妈还是没有任何反应,顾逸豫告诉实习医生,拔掉所有的器械,只留呼吸机,看妈妈自己的生存意志。两个小时后,实习医生告诉顾逸豫和哥哥:妈妈去世了。哥哥去联系妈妈的后事,她一个人坐在病房凳子上,等着医生叫她进去,她终于见到妈妈,却是妈妈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她一点一点给妈妈擦净身体,给妈妈一件一件穿上衣服,她没有喊任凭泪水一直的流。等她坐到车上跟哥哥一起把妈妈遗体送到火葬场,艾孝文打来电话,顾逸豫再也不能控制,哭喊着:“我没有妈妈了,我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了!”她反复重复着这句话,艾孝文不停的安慰,她不停的哭喊,一直到筋疲力尽。妈妈的遗体停放到停尸间,第二天火化,正赶上全国呼吸道传染病蔓延,禁止搞群体聚集性活动,只能让妈妈静悄悄的走了。
顾逸豫回到西宁的家里,跟爸爸说了一下具体的情况,爸爸心里也有了准备什么也没说。顾逸豫疲惫的拿起笔,写下几行字:
生不逢时,遗腹女!女生而卑贱,襁褓之中即病榻前。无父爱,母牵绊,心向善,口如剑!跌跌撞撞半生,有夫有子有女,无爱无念无依一生,空悲切!
写完顾逸豫直挺挺躺在床上,眼泪一直流,好像把后半生的眼泪都要流干了。办完妈妈的后事,她又住了一周陪伴爸爸。她知道虽然父母已经没有感情,但毕竟婚姻四十五载,爸爸心里不可能不难过。一周后,顾逸豫孤零零返回到南华市。
下午三点,陈唤佳与闺蜜晓琛坐在一念茶馆里,一口一口抿着刚沏好的正山小种。陈唤佳喜欢这种味道,进入口中即有绿植香气,然后在口中渐淡最后遗留的是必须细品才有的一丝甜味儿。茶馆里人不多,稀稀两两却都是懂茶的人。陈唤佳,任飞的现任妻子,南华市文化报记者,晓琛是她的大学闺蜜,两人的关系可以说比自己的丈夫任飞还要亲密。“心里又别扭了?”晓琛抿了口茶问道。“你怎么知道?”陈唤佳柳眉一调,37岁的年纪让陈唤佳有着女性的成熟内敛,白暂的皮肤没有因为岁月留下印迹,仍然娇嫩细腻,这样一个女人很难想象此刻正在为自己的丈夫心里爱的不是自己而辗转反侧。“亲爱的,我们都多少年了,我在旁边看着不懂也懂了。”晓琛知道陈唤佳的心事,也知道她的骄傲,所以陈唤佳不说她就不问。但五年了,陈唤佳和任飞结婚五年,每次只要是陈唤佳心里受伤了就会把她叫到一念茶馆,静静地坐在那,不说话,自己消化。“既然不快乐,为什么不分开?”晓琛还是问出了这句话。“没有不快乐,只是会有不甘心。”陈唤佳知道在晓琛面前,她遮掩不了自己的情绪。“我跟他在一起五年,他对我很好,他是一个对家庭对我都充满责任感的男人,他给我充分的安全感,他让我觉得温暖,这让我感到满足。”
“那不甘心什么?”即使是晓琛也觉得有时候看不懂陈唤佳。“不甘心他心里不能只有一个我,不甘心他不是只爱我一个人。”陈唤佳看着茶馆的大玻璃窗外,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眼神里充满了惆怅。“你呀,为什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纠结呢?”晓琛看着陈唤佳心里着急,但也知道帮不上什么忙。陈唤佳笑了笑,“好了,情绪消化完了,我得回去了,还得准备明天出差的东西。”“去哪?”
“三丰县,我现在在做一个关于女性家暴题材的专题,那有一个采访。”
三丰县平虎村背靠平虎山,到南华市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因为不能走高速,所以速度只能保持在五六十迈。有几段还在铺路,陈唤佳只能绕道走山路。沿途的山道风光倒是让陈唤佳遗憾没早过来,一大片一大片的梯田整齐排列浩浩荡荡犹如训练有素准备上战场的军队,一眼望去亦如一块黄布深深浅浅,是黄色又不是黄色,陈唤佳慨叹大自然这个造物主从不曾亏欠宇宙万物。
上午十点过十分,陈唤佳终于一路颠簸到达三丰县平虎村。她没时间歇息,电话联系那个叫王琪的女人,电话没人接听。没办法,她只好跟见到的人打听这个叫王琪的女人。奇怪的是,很多人都说不知道谁叫王琪,她想起来当时王琪说过如果找不到她就说是老吴家的,“喔,有老吴家吗?”陈唤佳问道,“老吴家有啊,你顺着这个台阶上去,见到左边第一家有围墙的就是他家。”一个六十多岁样子的大爷告诉陈唤佳。陈唤佳谢过大爷,忙按他说的走上台阶,看到左手边确实有一家围着围墙,黑色的对开大铁门开着半扇。陈唤佳走进去,是个很气派的二层小楼,“王琪住这里吗?”从里面跑出一个小男孩,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大大的眼睛非常可爱。
“你找谁?”小男孩问。
“我找王琪,她住在这吗?”
“她是我妈妈,她现在不在”,小男孩想了想,“她在果园里,我可以带你去找她。”
“好啊,谢谢你!”陈唤佳觉得小男孩太可爱了,很自然的挽起他的手,小男孩也没拒绝,蹦蹦跳跳的拉着陈唤佳往他说的果园走去。“妈妈”,陈唤佳刚看到一大片果园,小男孩就挣脱她的手,向果树园里一个正在踮着脚摘树上的青橘的人跑过去,听见小男孩的呼唤马上停下来蹲下身,让小男孩稳稳的扑到自己的怀里。陈唤佳面前的人头上用一块水蓝色的丝巾围系在头顶,一身深蓝色的麻布料衣裤松散的垂到身上,皮肤有些被晒得红棕色,但眼睛大而炯炯有神,“你是王琪?”
“嗯,对,你是陈记者吧?我还担心你找不到这里。”王琪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是找了一阵儿,还得多亏你儿子,他很可爱。他叫什么?”陈唤佳用手摸着小男孩的小脑袋“依山,吴依山”,“很好听的名字,吴依山!”
“谢谢,那我们先回去吧,现在快中午了,先到我家吃午饭,然后我带你去找郭大姐,这样能避开她丈夫。”
“好啊,听你安排。”陈唤佳跟王琪回去的路上,知道果园是王琪跟丈夫一起种的,大概有将近100亩,里面种了青橘、山楂、火龙果、草莓、桑葚,“这里土壤好,周围没有污染,所以种什么结什么”,王琪露出开心的笑容爽朗的说。
“那你和你丈夫很辛苦啊,种了这么多?”
“我丈夫是学农业的,这是他擅长的领域,他只要摸到了土地,整个人都会变得兴奋,每次他种的果树成功了,他都高兴得像个孩子。”王琪说着自己的丈夫,眼睛里充满了光,“而且我也不辛苦,我只是做些辅助的工作,辛苦的劳力都是我丈夫和雇的农工做。”
“看的出你丈夫对你很好”,陈唤佳看着王琪,“不过你好像不是这里的人吧?”王琪一怔,脚踩了个空差点跌倒,陈唤佳忙扶住她,“因为这里的人都叫男人,不叫丈夫呀?”王琪笑了笑,“我妈妈不是这里的人,我从小就听我妈妈这么称呼我爸爸。”
“喔。”陈唤佳没说什么,她面前这个女人一身的农妇装扮,但无论是谈吐还是气质,陈唤佳的直觉是:她不属于这里。
回到王琪的家,陈唤佳看着她熟练的把摘下的青橘皮扒下,把青橘肉放到盘子里给陈唤佳和依山,陈唤佳尝了一瓣,酸酸的,但回味是甜的。没有污染的大自然的食物就是好吃啊,陈唤佳想。王琪把青橘皮和家里已经腌好的鱼放到大铁锅里,油炸声传出很快陈唤佳闻到了鱼香味中带着橘皮香。半个小时后,一盘青橘烧鲜鱼做好了,“来,尝尝!”陈唤佳破不及待,也确实饿了,“哇,好手艺,你丈夫呢?”
“他出去采购种子了,最近他在研究种植中药,如果成功了,又有的忙了。”
“对了,你先跟我说说,这里家暴的情况多吗?”
“嗯,挺多的,大多数是男的在外面务工,不经常回来,感情也不好吧。不过郭大姐是比较严重的。”饭后,陈唤佳又跟王琪多了解了一些郭大姐家的情况,王琪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跟陈唤佳一起到了郭大姐家。郭大姐家的情况比王琪的家境差了很多,平房的屋子里没几样摆设,几件简单破旧的家具,两个孩子上学了,郭大姐一脸憔悴。她们坐下来,郭大姐给陈唤佳看身上的伤痕,手掐的、牙咬的、东西砸的,各种伤痕还有的已经看不出是怎么造成的。
“郭大姐,你报过警吗?”
“没有,也不能报警,我把孩子的爸爸送去拘留了,以后这日子还过不过?”
“你找过当地的妇联吗?”
“找过,王琪帮我联系过,但没什么用,我男的他跟外边的人说得都可好了,回头还是那样。”
“郭大姐,你有想过离婚吗?”“还不能离,我一个农妇承担不了孩子的费用,一旦离婚了,两个孩子我男的肯定就不管了。”
“法律会强制让他交抚养费的。”
“那不一样,现在他虽然打我,但至少赚的钱大部分都给我,如果离婚了,我只能拿到很少的抚养费。”————陈唤佳离开郭大姐的家,告别了王琪,她得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南华市,山路夜里可不好走。临走时,陈唤佳把自己的电话留给郭大姐,告诉她如果需要任何帮助都可以联系她。
刘爱华最近有点忙,瑞士总部派来的驻国内代表被换掉了。新官上任带来总部的指示是公司在半年内完成内部人事重组,不重要的职位和业务不突出、绩效考核不达标的都要被裁掉。刘爱华一边要彻查中层以下所有职员一年内的业绩,约谈部门领导给基层人员打分,一边还要筹备中层以上领导人员的投票摸底。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肚子有点饿了,刘爱华收拾了一下桌面,打算回家。迎面过来个人,正好跟刘爱华撞个满怀。刘爱华定睛一看,是市场部的赵胖子,大家私底下都这么叫他。赵胖子本名赵奉先,之所以这么称呼,是因为这个人奸懒馋滑一样不缺。他的下属都很讨厌他,对女下属经常动手动脚不规矩,对男下属想保住工作就得不停的给他好处。但这个人的人脉很广,手里握着一批有价值的客户,还有他很会拍马屁,不管什么领导他都能哄得高高兴兴,对他赞赏有加,所以在公司里混得是如鱼得水。如果不是这样,裁员第一个刘爱华就会把他报上。
“爱华,这么晚还没走啊?”说着就要把手放在刘爱华的肩膀上,刘爱华“嗯,加班嘛”答应着拿着手机迅速往前迈了两步,赵胖子的手没有接触到刘爱华的身体滑了下去。赵胖子没趣的收回落空的手,在另外一只手上搓了搓,“正好啊,我今天约了个大客户,你一起去呗。”如果是平时,刘爱华一定不会理睬这个赵胖子,但现在公司内部气氛非常紧张,中层以上需要互相投票打分,她深知赵胖子的为人,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这个时候她不想得罪赵胖子这个小人。
“去哪?哪个大客户?”
“万盛天酒店,道合材料科技的市场总监,走吧!”刘爱华顺从的跟着赵胖子走出公司大楼上了他的奔驰汽车。一路上赵胖子跟刘爱华白活着公司的现状,“爱华,看着吧,这回公司肯定是人事大变动,一半的人都得走!你放心,对你的评价我全打满分。”说着,不怀好意的看着刘爱华高耸的胸脯,刘爱华一阵的恶心,幸好车已经到了万盛天酒店门口。一顿酒肉穿肠过,刘爱华可能是由于空腹喝酒的缘故,觉得一阵阵的翻江倒海想吐。赵胖子拉着她跟道合材料的市场总监一杯接一杯,她只能通过一趟一趟的跑洗手间把酒精排出去,“奶奶的,等这阵风过去,看我怎么收拾你。”刘爱华暗暗的想。终于送走了大客户,刘爱华摇摇晃晃的走出包间,赵胖子从后面一下子扑过来抱住刘爱华,“爱华,我喝多了,开不了车,你送我回家吧。”说着顺势全身都靠在刘爱华身上,刘爱华忍着马上要吐出来的胃液,用手把赵胖子推到墙上,用包顶到赵胖子的脸上,防止他吐出来。然后叫来服务员,从赵胖子的包里找到身份证和钱交给服务员订个房间,告诉服务员把人送到房间。
做完这些事,刘爱华已经觉得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腾绞痛。她扶着墙晃晃悠悠想走出酒店,却再也站不住倒了下去,却倒在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面。刘爱华勉强的睁开眼,是一个人,仔细的睁大眼睛看,是——向阳!然后就再也无能为力的闭上眼睛。向阳见自己扶住的人是刘爱华,马上一脸的嫌弃,他想放开,“喂,喂!”他大声叫着,刘爱华没反应。“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就碰上她了?”向阳嘀咕着,扶着刘爱华的手已经觉得酸了,两个人也不能就这个姿势半站着呀,“唉!量小非君子,我不跟一个醉鬼一般见识!”他自言自语着手已经从包里掏出身份证,然后把刘爱华连扶带拽的拖到休息区的沙发上,跑去定了一间房,又赶紧回到休息区把刘爱华连扶带拖的带到房间,扔到床上,“怎么这么沉,平时吃什么呀?现在的女生不是都没命的控制体重吗?”向阳边抱怨着边擦了擦鬓角流出的汗,“比我健身都累!”,也许是向阳不停的说话让刘爱华恢复了些意识,她睁开眼,看到面前的大个子向阳,眼神越来越直,猛的坐起“哇——”的张开嘴,一口胃液加酒精全部吐到了向阳的胸前,然后又一头倒在床上。向阳白色的衬衫瞬间污秽不堪,一股刺鼻的酸臭味儿顿时熏得向阳两眼冒金星。这时没眼色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向阳觉得自己倒霉透了,没好气的接了电话,电话那头是两个同事本来约今晚一起吃饭聊天的,问他怎么还没到?向阳直接说:“我遇到瘟神了,不过去了。”然后就挂了电话。
刘爱华迷迷糊糊,觉得眼前一道刺眼的光照在脸上,她睁开眼,看到白色的窗纱在风中轻轻飘摆着。她坐起,不是自己家?这是哪里?她走下床,在房间转了一圈,是酒店,万盛天酒店。昨晚跟赵胖子陪客户喝酒,然后自己怎么来的房间?好像——她看到了向阳!是做梦吗?怎么会梦到他?
“嘁,晦气!”刘爱华觉得自己梦到向阳一定是脑子短路了,回过头瞥见床头柜上好像有张纸条,她走过去看到上面两行非常刚毅的笔体:麻烦你以后去哪发个短信告知我一下,我好避开!还有昨晚的房费580请结算一下,我的电话:15*******99-向阳,支持电话转账,谢谢,不见!刘爱华证实不是做梦,知道是向阳把自己送到房间的,咬咬嘴唇,使劲的跺了跺脚,在这个男人面前暴露自己醉酒的囧样,是自己这一年做的最难堪的事!
刘爱国出差赶回到家,隔壁的张姐就过来敲门。“小刘,你回来了。”张姐笑盈盈的,知道刘爱国是派出所的所长平时工作很忙,所以张姐经常帮助刘爱国照看一些快递邮件什么的,“喏,放你门口好几天了,我怕丢了捡起来给你收着了。”说着把一个信封交给刘爱国。刘爱国接过信封谢过张姐,张姐笑盈盈的走了。他关上门,端详着信封,坐到沙发上,慢慢的打开信封,里面滑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女人,光线有点暗,应该是傍晚照的。女人正用手捋着鬓角,虽然是侧脸还微低着头,但刘爱国还是认出她是谁:祈珊!祈珊的皮肤看着有点黑了,但眼睛还是大而且亮,嘴角微微上扬,好像在微笑。“祈珊,祈珊”刘爱国愣楞的坐在沙发上,过了很久,刘爱国的眼角流出眼泪,“祈珊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真好!”刘爱国一边哭一边笑着,这是快九年了他唯一得到的最好的消息。“祈珊,不管你在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找到你,你欠我一个交代。”刘爱国用手抱着头,像个孩子一样哭出了声。之前送到单位的那个快递员他已经查了,没有线索。信封一定是趁快递员短暂离开时放进去的,而且就在他派出所的附近。两次送信的人不会是同一个人,因为想告诉他的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信息。第一次可能是祈珊自己,那这一次会是谁呢?这个人知道他的单位,知道他家的住址,这个人非常了解他。那么这个人除了祈珊自己,还有谁呢?刘爱国觉得这个人还会出现,因为他已经开始行动,就不会停止,刘爱国等待着,激动的等待着。
从西宁回来已经三个多月了,天气渐冷,要入冬了!顾逸豫和任飞坐在图书馆的休闲咖啡厅里,之所以选择图书馆,任飞觉得这里可以让顾逸豫心神安宁。
顾逸豫看着窗外,“昨晚又下了一场雨,一场秋雨一场寒,所有的生命好像都进入了休眠。”顾逸豫喃喃的说,“任飞,我最近脑海里总会突然冒出问题: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从哪里来?我是病了吗?”
“逸豫,你看”,顾逸豫顺着任飞的手指望去,窗外草坪上已经冒头的三叶草,他又指向花坛摆放的洋桔梗,白色的花瓣镶着紫色花边开得正艳,看似细嫩脆弱的花瓣在强风中虽然拼命的摇曳但没有掉落一片,顾逸豫也呆呆的看出了神。“寒冬要来了,看似生命都要静止,脆弱的生命要消亡,但冬至之时万物才看得最真切,因为此时一阳初动,意味大动;万物未生,意味要大生。正如酒方在玄酒味淡时,音方在大音声希时。天地之心年年岁岁日日月月没有一时间断改移,天地生物之心亦即天地生生不息之心!”
顾逸豫转过头,看着任飞,眼里噙着泪水,“任飞,不是说死去的人一定会回来在梦里告别吗?妈妈为什么从没有回过我的梦里?妈妈是不是恨我?”顾逸豫说到这里声音颤抖着,手无法控制的抓住任飞的衣襟使劲抻拽着。任飞能理解顾逸豫的感受,因为自己的妈妈病重时他也一样受着同样的煎熬,“逸豫,多年以后你会明白,妈妈不再出现在你梦里,是对你最大的仁慈和宽容!今生情今生了,不再牵绊!”
逸豫听到最后一句:今生情今生了,不再牵绊,眼泪如潮涌般流下来,她的手依然紧紧抓着任飞的衣襟,头却埋到任飞的胸前,泪水沾湿了任飞的衣服,任飞任由顾逸豫哭着,一直等顾逸豫的啜泣渐渐平息,任飞才从兜里掏出纸巾递到顾逸豫手上,自己也拿了一张给顾逸豫擦了擦脸,顾逸豫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任飞,“任飞,我35岁了,佛说人有七情六欲所以人生有八苦,可在我看来,人近中年尤有四苦:
躲不过年近不惑父母离世,
逃不掉人情冷暖有心无力,
求不得玉树芝兰驻颜益寿,
放不下趋名逐利贪爱妄想!
人生难得今已得,我倒羡慕早早离开的生命。”任飞轻轻握住顾逸豫的手,“西方急急早修持,生死无常不可期!逸豫,日倾人老,无久矣!明者知于此,乃不乐生,不忧死,不歌不嗟,听其自然而已。只是生活在人世间,总要有所’附’,人事要有所依靠,事业上有所专攻,思想上有所信仰,理想上有所追求。”
此时的顾逸豫脆弱得像个孩子,她无力的倒在任飞的怀里,任飞温柔的抚弄了一下她弄乱的头发,轻拍着她的肩,时间在这一刻如流水静静流淌,穿透顾逸豫的心房。
“刘所,年底的表彰大会名单已经报上去了,市里的指示希望今年办出点新意,各区出谋划策。”办事员小李拿着几个文件找刘爱国签字,然后认真的说。刘爱国想了想,“这样,你找魏娟几个刚毕业的年轻人,让他们琢磨琢磨。我得赶紧出去一趟。”刘爱国边说边站起身,急匆匆的出了门。
“领导”,刘爱国赶到南华市公安局时教导员黄大炜正要往出走,黄大炜是刘爱国的老领导,刘爱国能当东浦区派出所所长也是黄大炜建议提拔的,后来黄大炜升任市局教导员,两个人还经常在一起喝茶。“哎呀,你怎么才来,我正要出去”,黄大炜看到刘爱国,伸手拉起刘爱国的胳膊就转身回了办公室,回到办公室示意刘爱国坐下,先拿起电话,“喂,我这边有点事,你们先开着,我完事过去。”放下电话,黄大炜转过头走到沙发边坐下,“你还记得九年前你抓过一个叫吴刚的诈骗犯吗?”
“吴刚…”刘爱国开始努力回忆10年前那场抓捕行动,“对,当时我被抽调配合刑侦抓捕一个诈骗团伙,有两个人现场拒捕逃跑,我追捕那个叫吴刚,他逃跑的时候被一辆迎面加速行驶的私家车给撞了,当场死亡。怎么了?”
“跟吴刚一起拒捕逃跑的同犯后来被判了11年有期徒刑,因为在狱中表现良好还在一次大火中有立功表现被提前释放了。据他交代,那个撞死的吴刚家里只有一个弟弟,吴刚死了以后,私家车车主给赔偿了20万现金但是联系不上吴刚的弟弟,差不多半年后吴刚的弟弟出现是去探视了那个同犯,所谈的内容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因为是关于你的。”
“我?谈我什么?”
“吴刚的弟弟仔细了解了抓捕他哥哥当天发生的全过程,然后重点打听了你的个人情况,同犯也就把他知道的都告诉了他。”
“可他打听我做什么呢?他哥哥也不是我害死的,被车撞那是意外,而且他哥哥当时是拒捕。”
“你的未婚妻失踪多年都没有任何线索,因为这个同犯被提前释放自己主动交代了这件事,目前还没有证据说明吴刚的弟弟跟你的未婚妻失踪有直接的联系,但我们的意见是这件事有必要告诉你,并提示你注意自身安全。”
“吴刚的弟弟,叫什么?”
“吴敏之”刘爱国走出南华市公安局时天下起了小雪,雪花飘飘洒洒落在他的头上、肩上,落到皮肤上很快化成了水。他没有去开车,他想一个人走走。他脑海里又出现了当年跟祈珊在一起的日子,那年也是下着这样的小雪,当时他还没有汽车。他骑着自行车,祈珊坐在后面,两只冻得冰凉的小手紧紧抱着他的腰,他问祈珊“冷吗?”,祈珊说“抱着你,不冷。”祈珊,吴敏之,祈珊的失踪跟吴敏之有关系吗?刘爱国仰头看着天上飘下的飞雪,眼前蒙上一层迷雾,如果祈珊的失踪真的跟吴敏之有关系,那么他刘爱国这一辈子都还不清欠祈珊的债!
艾孝文拎着男士的商务包走出办公室,后面跟上之前他带过的“徒弟”岑维,现在已经升任综合部的副部长,“老艾”,岑维用手在艾孝文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我们的关系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你是不是该’活动’一下了,按集团人事制度,满40周岁就没有机会升职了!”,艾孝文今年过完生日就满40周岁了,还有两个月,艾孝文苦笑了笑,“能力不够,没办法。”,
“唉,你呀,不开窍。”说完不再搭理艾孝文,急匆匆的走了。艾孝文出国常驻巴勒斯坦之前,领导曾经找他谈过话,大概意思就是结束常驻回来就升职。在顾逸豫和事业之间,艾孝文选择事业,把大着肚子的顾逸豫扔在国内。回国三年了,艾孝文没有被提干升职,只是还是以驻外代表的待遇最高级别没有变。这几年公司里的人都在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艾孝文!
岑维走后,艾孝文一个人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许是在消化一下岑维带给他的情绪,心里默念了一句:妈的,谁不想当官!
艾孝文回到家,看到顾逸豫还在忙着准备晚餐,忙洗手加入。他一边剥着葱叶一边沮丧的说:“我没有升职的机会了。”,顾逸豫一边把切好的肉片放到锅里翻炒,一边说:“早就提示你给那个直管你的领导送礼,你怎么说来着’他赚的比我多,凭啥我给他送礼?’,怎么样,自讨苦吃吧?”
“嗯,是自讨苦吃,但我还是不想给他送礼。”
“那就不送呗,四十、五十也还是听领导的话,只是领导都是你带过的人!”说着看了看艾孝文,艾孝文也看着顾逸豫,他手里的葱被他剥成了’花瓣’,两个人都苦笑着……
刘爱华公司内部的人事重组终于告一段落了,这小半年的忙于工作,连逸豫妈妈去世她都没能好好陪她,刘爱华决定周末搞个露营,陪逸豫散散心。为了让气氛更轻松更热闹,她特意强调都要成对儿出席,然后她给任飞打了电话:“任飞,你带那个向阳过来吧,给我凑个数。”,刘爱华之所以让任飞把向阳带过来,并不真的是给自己凑数,毕竟以她的个人魅力找人凑数还轮不到向阳。只是那天早上在万盛天酒店发生的事刘爱华确实觉得自己欠向阳一句“谢谢”,而且后来她在洗手间的地上发现了被吐得一塌糊涂的白衬衫,她当时的懊恼确实让她有一阵冲动想拨通向阳的电话道个歉,但最后她还是忍住了。这次趁着这个聚会,刘爱华要把买好的同牌子的衬衫还给向阳,顺便她还买了一件中等价位的休闲夹克衫,她不是一个喜欢欠人人情的人,而向阳的职业和他平时都不需要穿得很正式,作出这些分析对于刘爱华是很自然的事,她善于通过一个人的着装谈吐去分辨一个人的性格习惯。已经冬天了,所谓的露营只能是在野外搭建的木屋,这种木屋每个房间都是独立的,以方便团体有自己独立的空间。每个房间都很宽敞,周围设置了几个壁炉用来取暖,房间的中央是砖土搭建的一个比较大的炉灶连着烟筒直通到房顶,这样有利于把烟排出室外,保证室内的空气。炉灶可以用来做饭和烧烤,同时里面还摆放了沙发、床、音响,投影仪和厨房用具一应俱全,里面的人可以尽情享受在野外的室内露营,不必担心噪音过大被投诉。顾逸豫和艾孝文把平儿放到了爷爷奶奶那里,打算晚一点他们提前离开再去接平儿。顾逸豫一到,就忙着帮刘爱华准备一会要用到的烤串食材。不一会儿,任飞和陈唤佳也到了,陈唤佳跟任飞结婚6年了,除了婚礼上见过顾逸豫和陈爱华她们,她们就再没见过面。“你好,逸豫,好久不见。”跟刘爱华问过好,陈唤佳向顾逸豫伸出手,看着顾逸豫,陈唤佳的眼神波动,意味深长。
顾逸豫忙仔细擦了擦自己切肉的手,“唤佳,好久不见,见到你太好了。”
“你跟六年前比一点儿都没有变。”
“是吗?我觉得自己老了。”顾逸豫不好意思的撸了一下掉下来的长发,“我倒是羡慕你呢,自由自在。”
“那你把平儿给我吧,我想要还没有呢!”听陈唤佳这么说,顾逸豫和艾孝文都笑了。“哎,向阳还没到?”任飞转过头问刘爱华“没有,我以为他跟你一起来。”刘爱华没抬眼,忙着手里的活。此时任飞手里的电话响了,“喂,向阳,怎么还没到?——什么?找不到,很好找啊,我不是给你发了定位——啊?不来了——”任飞正要继续说,刘爱华已经走到任飞跟前拿过电话,“喂,我是刘爱华,马上过来!”然后就挂断电话,任飞站在旁边,本来握着电话的手还停在半空,看着刘爱华,嘴张了张,什么也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