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爱情似火:多情总被无情伤

“齐德拉”的爱

泰戈尔很喜欢看自己写的戏剧,他除了是一位伟大的诗人,还是著名的诗剧创作者。在泰戈尔生日那天晚上,新月社改编了一份泰戈尔所著的诗剧——《摩诃的婆罗多》中的一段故事,将其改编成抒情诗剧《齐德拉》,整场的台词都是英文。几乎所有的新月社的主力成员都参演了这部戏剧,可见对其的重视程度。

《齐德拉》剧本的基本剧情如下:齐德拉是马尼浦国王的女儿。马尼浦系中,代代都有一个男孩传宗接代,可齐德拉却是她父亲齐德拉瓦哈那唯一的女儿,所以父亲想将她当成儿子来传宗接代,同时立为储君。公主齐德拉并不漂亮,而且从小接受着王子应受的训练。邻国王子阿顺那还在苦行誓愿的路上,一天,王子到山林里坐禅睡着了,被入山打猎的齐德拉唤醒,而且一见钟情。这是齐德拉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缺乏女性的美是最大的遗憾,她非常沮丧,于是向爱神祈祷,希望爱神可以赐予自己青春的美貌,哪怕只有一天也行。爱神终于被齐德拉的诚心感动,答应给她一年的美貌,丑陋的齐德拉一下子变而成了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赢得了王子阿顺那的爱,两人结为夫妇。但是齐德拉并不想冒充美人赢得王子的爱,而且王子表示自己非常敬慕那个平定盗贼的女英雄齐德拉,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就是齐德拉公主。于是,齐德拉祈祷爱神收回自己的美貌,在丈夫面前显露出了本来面目。

林徽因饰演女主角齐德拉,徐志摩饰演爱神玛达那,林长民饰春神戈森塔。梁思成担任布景,陈通伯担任翻译。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排练,只为在老人面前上演出完美的戏剧。他们对诗句台词进行了无数次的修改,终于在老人生日这天和大家见面。

齐德拉:你是那位带着五把箭的神,爱情的主宰吗?

玛达那:我就是从创造者心中生的第一个孩子。我把男人和女人的生命都捆锁在痛苦和快乐的镣铐里!

齐德拉:我晓得,我晓得那痛苦和镣铐是什么样的东西。——你是谁呢,我主?

伐森塔:我是他的朋友——伐森塔——季节的王。死亡和衰老把世界拖得形销骨立,但是我跟在他后面,不断地攻击他们。我是永在的青春。

齐德拉:我向你鞠躬,伐森塔神。

玛达那:美丽的陌生人,你发下了什么重誓?你为什么用忏悔和修行来凋萎你的青春?以这种的牺牲来礼拜爱神是不适宜的。你是什么人,你祈求什么?

齐德拉:我是齐德拉,马尼浦王室的女儿。湿婆天神垂降神恩,应许我的王祖以世代绵延的男储。但是,神旨却没有力量改变我母亲腹中生命的火花——我的天性是这样的坚强,虽然我是一个女子。

玛达那:我知道,因此你父亲把你当作儿子带大了。他教给你拉弓射箭和一切为王的职责。

齐德拉:是的,因此我穿上男装走出深闺。我不懂得女人赢得人心的诡计。我的双手可以拉开强弓,但是我从来没有学过爱神的以目送情的箭法。

玛达那:这是不用学的,美人。眼睛不用教练也会工作,它会知道它做得多好,击中了什么人的心。

齐德拉:你这征服世界的爱神,还有你,伐森塔,季节的年轻的神,从我年轻躯体上把天赋的不公和没吸引力的平凡拿去吧。只要有一天的时间使我绝顶美丽,就像我心中忽然开放的爱一样的美丽。只给我短短一天的完全的美丽,我将用以后的日子来还报你。

玛达那:我答应了你的请求。

伐森塔:不只是短短的一天,而是整整的一年,春花般的魅力将寄托在你的肢体上。

玛达那:哎,你这凡人的女儿!我从天库里偷来芳醇的仙酒,把人间的一夜斟到满盈,放在你手里,请你饮用——可是我仍然听到这渴望的呼唤!

齐德拉(辛酸地):谁饮到这酒了?生命的愿望中最罕有的完满,爱的第一度合一已经赠送给了我,却又从我的紧握中攫走了!这个借来的美丽,这包裹着的虚伪,将从我身上溜走,也带走了那甜蜜的合一的唯一纪念物,就像花瓣从残花上凋落一般;而那个因极端贫困而羞愧的女人,将日夜地坐着哭泣。爱神呵,这副可诅咒的外表伴随着我,就像一个恶魔把我一切的赏赐——一切我内心所渴望的接吻都抢走了。

玛达那:哎,你那一夜多么空虚!快乐的小船已经在望,但是波浪不让它挨近岸边!

最后,齐德拉请求爱神收回她美丽的容颜,声音重拾了那份最初的自信与坚强。

齐德拉:我是齐德拉。不是受人礼拜的女神,也不是一个平凡的怜悯的对象,像一只飞蛾可以让人随便地拂在一边。今天我只把齐德拉献给你,一个国王的女儿。

阿顺那:爱人,我的生命圆满了。

当时的北平《晨报副刊》曾做了如下报道:“林宗孟(按,即林长民)君头发半白还有登台演剧的兴趣和勇气,真算难得。父女合演,空前美谈。第五幕爱神与春神谐谈,林徐的滑稽神态,有独到之处。林女士徽音,态度音吐,并极佳妙。”

之后,他们又在开明戏院演出了《洛神》,虽然泰戈尔访华这件事受到了林长民、梁启超、胡适等知识分子的热烈欢迎,但是由于当时的社会环境非常复杂,所以也受到了一些人的奚落和反对。

再起风波

虽然林徽因和徐志摩等人的戏剧《齐德拉》完美落幕,可却又一次将两人推向了风口浪尖。

节目落幕之后,徐志摩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伦敦,那个时候他和林徽因旁若无人地肆意交谈,有时根本不用太多的言语,一个抬手,一个眼神,就可以知道彼此的心中在想什么。在这个舞台上,似乎只有徐志摩和最初的林徽因,只有齐德拉和玛达那。徐志摩用力地嘶吼,大声地喧嚣,他早已忘记了舞台,忘记了台下的观众,他那炽热的眼神仿佛要将眼前的可人儿燃烧。

林徽因也沉浸在了诗句中,她已经变成了齐德拉,那个敢爱敢恨、敢于抛弃世俗眼光的公主,面对眼前这个最初给予她悸动的人,她有些沉沦……

等到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的时候,两人才如梦初醒,停止了与对方的深深凝望,之后略带尴尬地朝着观众们谢幕,匆匆回到幕后。

话剧的演出非常成功,演出结束之后,泰戈尔欣慰地走上台,拍着林徽因的肩膀说:“马尼浦王的女儿,你的美丽和智慧不是借来的,是爱神早已给你的馈赠,不只是让你拥有一天,一年,而是伴随你终生,你因此而放射出光辉。”

此时的梁家人的脸色已经有些铁青,对于林徽因和徐志摩的往事,梁家人多少知道一些,当他们看到两个人在台上忘情地演出的时候,内心就更是有些不悦了,尤其是梁思成,面对即将和自己牵手走过一生的伴侣,居然和别的男人深情对望,他感到生气和窘迫。

虽然没过多久梁思成就忘记了这件不愉快的事,可梁家人却没那么容易释怀,即使是一直都非常喜欢林徽因的梁启超都有些磨不开面子了,刚正律己的李夫人就更不用说了。据说李夫人当时非常生气地回到家中,一直到离世都没真正从心底接受林徽因。

转眼间,就到了泰戈尔离开中国的时间了,他前后一共做了九次演讲,每次都在学生中间引起强烈的反响。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一篇小小的言论竟然提前结束了他的中国之行:

“今日为东西文化发达及相互借重之时,我们至少要有批判之眼光。百余年前,即有西洋文化物质文明侵入东方,延至近今,实有评判之必要。余要声明的是,余非反对物质文明及科学文明,不过余以为科学是附丽于人生的,非人生为科学的。人的生活,要与物质文明同时发达,不能任物质文明超过人生。欧战之结果,号称高尚无匹之西洋文明,亦露无数之缺点。我们利用此种绝好机会,可以评判东方精神文明与西方物质文明,何者可去,何者可存。再就此以溯及东西方文化接触之历史,很觉其中残苦之缺点。文化是求真理,乃西洋文化来侵入东方,完全带有特种的意味,当英国文化传入印度,即用以达其侵略之目的。吾人如此,亟宜一评判其是否。”

部分青年强烈批判了泰戈尔的这篇文章,甚至有人说他是精神至上主义辩护,对中国现在的困境没有一点儿帮助,说他是个反动派。泰戈尔觉得自尊心被人侮辱和践踏,于是决定结束自己的访华行程,回到印度。

当喧嚣的生活逐渐变得平静之后,林徽因也从梁家人的反应中知道有些东西又不一样了。梁思成的不满,徐志摩的眼神将她深深地压在五指山下,她感到自己透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才将自己从这漩涡之中拖拉出来,她开始重新审视着自己和梁思成、徐志摩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她知道,一定要做出决定了。

5月17日,夜幕即将降临,林徽因将徐志摩单独约了出来,月亮似银盘挂在夜空,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热闹的胡同变得静悄悄的,一句说出来的离别扑灭了徐志摩的满腔热情。不一会儿,空荡荡的胡同里就只剩下徐志摩一个人在飘荡……

没有归宿的心

其实那段时间里,泰戈尔也曾向林徽因谈及徐志摩对她的爱慕,但都被林徽因婉拒,她是个清明磊落的女子,知进退,她不想效仿自己的父亲“得新欢,弃旧爱”。

5月20日,是泰戈尔准备离开北京去太原的日子,徐志摩是翻译,自然随行。临别前,他从林徽因那得知,她不久就要和梁思成赴美留学。徐志摩和泰戈尔的秘书恩厚之一起坐在车厢座位的一处,他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有她独自站着,不拥不挤,也不说话,朝着他微笑,或者说是朝着他们微笑。此时的徐志摩觉得心如刀割,似乎割去了他最心爱的那部分。

他在车厢里写了下面这段话,本想给林徽因,可最终还是没给出去,因为他觉得她真的不爱自己了:

“我真不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话。我已经好几次提起笔来想写,但是每次总是写不成篇。这两日我的头脑总是昏沉沉的,睁着眼却只见大前晚模糊的凄清的月色,照着我们不愿意的车辆,迟迟地向荒野里退缩。离别!怎么能叫人相信?我想着就要发疯。这么多的丝,谁能割得断?我的眼前又黑了!”

他积累了几天的情感终于在这个时候发泄出来了,因为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自此之后,天各一方。没有了林徽因,徐志摩变得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要怎么生活,丢失的心如何才能弥补,枯萎的希望何时才能重生?突然,徐志摩的眼睛里泛起了浓浓的水雾,他摘下了眼镜,用略显肥大的衣袖偷偷擦拭着眼角的泪滴。泰戈尔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泰戈尔看着和梁思成站在一起的林徽因,又看了看形单影只的徐志摩,也只能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徐志摩曾多次吐露过自己对林徽因的爱意,泰戈尔也认为爱情原本就是自由的东西,人类可以阻挡一切物质,但却无法阻挡对爱的向往和对希望的追求。既然只是“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那就各自安好吧。

火车飞快地驶离了站台,留下了站台上依旧眺望的人们,人影随着火车的远去越来越渺小,慢慢地只剩下一个小点,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就这样,徐志摩带着遗憾远离了这座城市。

他觉得自己太爱林徽因了,爱到了骨子里,爱到了不分是非不分对错,爱到盲目……她这一走,他恐怕再也不能牵她的手了,也就意味着彻底地失去了她。

这个时候的徐志摩感觉自己如同陷入牢笼之中,似乎被命运扼住了喉咙无力挣扎。本以为是生命的终止,不再挣扎,可是等到自己慢慢放松下来的时候却发现现实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浪漫情怀的徐志摩终究是不懂自己为何落得如今的结局了,在伦敦的时候两个人明明很好,无话不谈,知己相交;在舞台上的时候两人配合默契,深情凝望,可为什么还是逃不开分离的局面。

此刻诗人的心正应了那句“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林徽因最终还是选择了梁思成,两人一同赴美留学,直到此刻,徐志摩才明白,自己和林徽因的过往经历不过是镜花水月。

命运就是爱开玩笑,它安排了相遇的美好,又留下了镜花水月的结局。你以为可以伸手就能触碰到的画面,到头来终是幻境。一颗心,因幻境的渐渐退去而漂浮无依……

物是人非事事休

泰戈尔离开北京,登上了开往太原的列车,之后从香港转战到日本,回国。一路上,都是徐志摩陪伴左右。

林徽因和梁思成开始忙着收拾行李,准备在学校开学之后去美国参加秋季入学典礼。美国东部漫山遍野都是红色的枫叶,整个城市美丽极了,湖光山色交相辉映,如同一幅美丽的山水画。而他们要入学的学校——康奈尔大学就坐落于这片美丽的山色之中。据说这个风光旖旎的小镇只有1万左右的居民,而康奈尔大学的学生就有了6千人。

农历7月7日,林徽因和梁思成在中国传统的“情人节”这天飞到了美国,开始了新的生涯,不过由于行程问题,他们已经比大部分学生晚到了一天,报名、缴费、住宿等一系列的事情让两个年轻人忙得晕头转向。

在这个陌生的国家,被陌生的人群围绕着,两个年轻人既感到新鲜又感到恐惧,那是一种对未知的恐惧,没有了家人的陪同和帮助,他们只能彼此依靠,在相互依偎、扶助下开始了崭新的旅程。

失望的时候从对方的身上找到动力,重新振作起来;难过的时候,让对方的笑容感染自己。

入宾夕法尼亚大学就读以前,两个人利用七八月暑假的时间在康奈尔大学补习了几门功课。林徽因选修户外写生和高等代数两门学科;梁思成选择了户外写生、三角和水彩静物课程。直到9月份才正式进入宾西依法尼亚大学读书。虽然两个人所选的科目不同,但都想为以后的建筑学做铺垫,以便在建筑方面有更好的发展。

其实梁思成学建筑还是源于林徽因,据说梁思成回忆:“当我第一次去拜访林徽因时,她刚从英国回来,在交谈中,她谈到以后要学建筑。我当时连建筑是什么还不知道,徽因告诉我,那是融艺术和工程技术于一体的一门学科。因为我喜爱绘画,所以我也选择了建筑这个专业。”

美国东部的美丽景色彻底吸引了两个年轻人,层峦叠嶂的树木,高低起伏的建筑,五颜六色的城墙,不知是何能工巧匠竟将建筑与自然搭配在一起,一点儿看不出刻意和造作。西方教育崇尚自由和创作,更加激发了两个年轻人的热情,他们携手到户外欣赏风景、写生,勾勒出大自然的美丽线条,这种人文、自由让他们乐不思蜀。短短两个月的暑期补习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他们几乎游遍了美国东部的大部分河山。

康奈尔大学的校友会也深深吸引了两个年轻人,这个校友会在美国非常出名。奶黄色的别墅里进门的大厅处摆放着历代任职成绩突出的校长的画像。油画下面有个很长的栗色条桌,上面摆放着很多方方正正的册子,用于记录每个康奈尔人的成就或为学校所捐赠的物品。当时的林徽因和梁思成一直在想,有朝一日自己的名字也要被记录在册子上,被人们记住,或者成为后代学生的楷模。

虽然国外的景色宜人,文化深深吸引了他们,但身处异乡的他们还是渴望遇到知己朋友。就在这个时候,他们遇到了一生的知己——陈值。陈值和林徽因、梁思成早在清华大学时就已经认识了,只是当时并没有太多的接触。这次三人的意外见面给两人在美国的生活增添了很多色彩。三个年轻人经常在一起谈论诗词歌赋和对未来的畅想。

时光匆匆如流水,一转眼,宾夕法尼亚大学就开学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系明文规定不收女学生。因为校方认为建筑是一个非常辛苦的行业,经常要熬夜绘图,还要到场地勘察,对女性的身体健康影响较大。虽然林徽因曾多次恳求校方收了她这个热爱建筑行业的女孩,但都被拒绝。

没办法,林徽因只好转入美术系,不过她并未因此而放弃对建筑专业的学习。因为从她在英国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对建筑专业的向往,她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内心深处对建筑的渴望。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向建筑行业靠近的脚步。美术系和建筑系同在一个学院,而且梁思成就是建筑专业的学生,所以林徽因就成了这里的旁听生。

老师们很快就记住了这位旁听生,因为她机敏而勤奋,甚至比班里的很多同学更有悟性,因此建筑系的老师们都非常喜欢她。经过不断的努力,林徽因从1926年春季开始就成了建筑设计的业余助教了,1926至1927年期间担任建筑设计的业余教师。以一个旁听生的身份完成了全日制学生难以完成的事情,她究竟是做了何等的努力才变成建筑系第一名女学生的?我们不得而知。

林徽因和梁思成在美国的住所的外形和其他房子没有什么差别,但是一走进去就会被房间的内部构造深深震撼,所有地方都是书,包括梳妆台、楼梯的拐角,以及装红酒的箱子,堆满了书,所有的过道都被摆得严严实实,仅能通过一个人,很多人都前来参观这个被称为世界上密度最高的房子。

林徽因的姑姑原本不赞成她的美国之行,就连徐志摩都觉得美国的生活会把这个文弱的姑娘惯坏,然而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是没有道理的。此时的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内心充满对未来无限坚定的女子。

她已经不再是被关在家中的小家碧玉,她那温婉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坚韧而自由的心。思想上的放任甚至是很多男子所不能及的。还好她的父亲林长民早早带着女儿走向世界,没有让她待在充满了怨妇气息的深宅之中,没有像其他女子那样为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琐碎的事担忧烦恼,也没有任人摆布凭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求姻缘。那些生活也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一直拼命逃脱,努力向上攀岩,希望可以解脱掉身上的枷锁,获得真正的自由。

美国的新思想和崇尚自由的人文气息感染了她,让她有了自己的目标和向往,她开始忙着自己的专业知识、充实自己的业余生活。美国的微风轻柔地拂过她的面庞,她踩在柔软的绿草地上,她奔跑在蓝天白云之下,她放声大笑,张开洁白的柔荑遮挡眼前的阳光。

苦咖啡里的爱情

很多人喜欢喝咖啡,有人说它味道香醇,有人说它回味无穷,还有人说它如同人生,虽然苦涩,却依然芬芳。人生亦如此,不如意十之八九,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只有经历了其中的过程,才可以享受到最终的快乐。充满了困苦和不容易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

身在异乡的林徽因和梁思成本该彼此依靠,彼此取暖,享受这陌生城市中只有彼此的感觉。可就在林徽因以为两人的感情越来越稳固时,却爆发了从未有过的激烈矛盾,其实无非是旧事重谈。

在泰戈尔来中国时,林徽因和徐志摩的那场诗剧成为矛盾爆发的导火索。一个是文质彬彬的风流少年,一个是年轻貌美的灵动少女,两人深深陷入了剧情当中,忘我的表演引起了各大报社的争相报道,很多人开始说林徽因和徐志摩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林徽因倒是没怎么将这些报道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自己和徐志摩之间是不可能的。可这些报道却刺痛了梁家人的眼睛。因为这场戏剧表演而名声大噪的林徽因并未因此获得李夫人的青睐,而且梁思成母亲还认为林徽因是个不怎么讲究的女人。一个即将过门的儿媳妇,怎么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即便那只是演戏,可终究是碍眼的。

其实李夫人本来就不怎么喜欢林徽因,因为林徽因长得太漂亮了,又曾出国留学,不管是持家还是传统礼教,都不能和一直养在深闺之中的大家闺秀相比,在李夫人的传统思想里,女儿家还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女子无才便是德。

其实梁思成的大姐梁思顺也是不怎么赞成这个弟媳妇的。梁思顺是梁家大女儿,从小受尽宠爱,虽然梁思顺的童年经历过梁启超的落魄时期,可他从未疏忽过对女儿的教育。梁启超将她带到日本,亲自教她读书、写字、作词,甚至为了让她更好地学习数理化还建立了一间实验室。

在父亲的谆谆教导下,梁思顺成为杰出的人才,她长期担任父亲的助手。梁启超逃亡日本的那段时间,她担任父亲的日语翻译,帮助父亲阅报、读书、收集资料、做翻译等,梁启超在《双涛阁日记》中写道:“昨夜净夕不成寐,晨间卧听娴儿读书,久之睡去”,可见梁启超对这位女儿的信任。

除了帮助梁启超,梁思顺还承担着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的责任,她在家中的地位仅次于梁启超。梁启超一直将梁思顺视为自己最心爱的宝贝和家庭“脊梁”,梁家的大小事务他都会征求梁思顺的意见。

但是在梁思成和林徽因这件事上,梁思顺和母亲一样持反对态度。两个人在美国留学的那段时间,梁思成经常收到姐姐的信,信中的诸多言语都是对林徽因的责备,而且直接道出了母亲对这桩婚事的反对,而且以母亲病重、至死也不能接受林徽因为由让他和林徽因分手。梁思成每次收到姐姐的信的时候就感到非常为难。一边是自己的家人,一边是亲密的爱人,他很难取舍。

长期处在夹击状态下的梁思成倍感疲惫。特别是梁思顺的丈夫周希哲任职驻加拿大领事馆总领事时,由于距离较近,林徽因和梁思顺可以经常见面,而对于梁思顺的指手画脚,林徽因也是非常不满意,两个人常常吵得面红耳赤。

面对这种情形,梁思成很多时候不知如何应对,他从小在母亲和长姐的庇护下长大,处理事情的时候难免有些急躁。而林徽因自幼夹在母亲和姨娘中间,常年听着母亲的抱怨,也有着急躁、心直口快的毛病。

林徽因渴望自己的生活自由而无忧无虑,她不甘心成为笼子里的金丝雀,哪怕全天下的人都不理解她,她也要活出自我。正是因为她觉得梁思成懂自己,才会那么义无反顾地选择和他在一起。可是她没想到,因为家庭的诸多反对,梁思成竟然也开始劝慰林徽因,希望她可以变得更加倾向于中国传统的大家闺秀。

在林徽因的眼中,梁思成的劝慰就像是在暗示对自己的不满意,时间久了,两个人竟然经常因此而闹翻,最终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两个人的性格都是那么倔强。

虽然两个人的关系很紧张,可并未向家人提及。由于争吵,林徽因一连几个月都没有和家人联系,多次写信却没有得到回复,林长民不禁起了疑心,只好一封封写下去,期盼女儿可以早点儿回信。

其实,担心的不只是林长民一个人,梁思永曾写信告诉梁启超两人吵架的事情,希望父亲可以好好劝劝哥哥,可是隔着大洋,梁启超也毫无办法,只好在心里暗暗期盼两个人可以早点和好。为了安慰林徽因,梁启超打算拟寄林徽因留学费用3000元作为补助,可却收到林徽因“请暂勿付邮”几个字。林徽因的回信让梁启超更加不安,但是站在三个年轻人中间的他也非常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和母爱相比,父爱更加深沉,虽然平时看不出他有多爱你,可是在你需要他帮助的时候,他就会伸出那双大手扶住你的肩膀,带你走出困难。这场情人之间没有硝烟的战争整整持续了半年之久才终止。梁启超在给“孩子们的书”中还曾记述此事:思成对于徽音感情完全恢复,我听见真高兴极了。这是思成一生幸福关键所在,我几个月前很怕思成因此生出精神异动,毁掉这孩子,现在我完全放心了。他还说“思成与徽音,去年便有几个月在刀山剑树上过活!这种地狱比城隍庙十王殿里画出来还可怕,因为一时造错了一点业,便受如此惨报,非受完了不会转头。”

没有回音的电报

常听人说爱情是婚姻的坟墓,因为谈恋爱的时候耳鬓厮磨,激情似火,而婚后却是柴米油盐,平淡如水,甚至因为计较生活中的琐事而引发夫妻之间的争吵。但是仍然有人选择了婚姻,他们就这么互相搀扶着走到白头,即使中间有争吵、有冷战,但最终还是不离不弃的。

林徽因和梁思成吵架的那段时间,林徽的心情极度低落。她突然觉得如今的美国生活和在伦敦时一样让人透不过气了,这让她想到了徐志摩,那个在伦敦给她丰富多彩生活的人。于是,她给徐志摩寄去了一封短函,上边写道:“我的朋友,给我一个快电,单说你平安,多少也叫我心宽。”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将徐志摩那颗孤独寂寞的心瞬间点燃,他开始开心地狂呼呐喊,拿起搁置许久的执笔,打算给林徽因去一封信,将自己的满腔热情倾注其中。可是突然,他觉得写信太慢,可能要很久才能寄送过去,当时虽然是午夜,可他仍然匆忙地披着衣服走到邮局,给林徽因拍了封急电。

从邮局回来后,徐志摩仍然无法按捺住内心的狂喜和激动,他已经亢奋得不能自已,于是写了首诗给林徽因:

啊,果然有今天,就不算如愿,/她这“我求你”也就够可怜!/“我求你”,她信上说,“我的朋友,/给我一个快电,单说你平安,/多少也叫我心宽。”叫她心宽!/扯来她忘不了的还是我——我,/虽则她的傲气从不肯认服;/害得我多苦,这几年叫痛苦/带住了我,像磨面似的尽磨!/还不快发电去,傻子,说太显——/或许不便,但也不妨占一点/颜色,叫她明白我不曾改变,/咳何止,这炉火更旺似从前!/我已经靠在发电处的窗前;/震震的手写来震震的情电,/递给收电的那位先生,问这/该多少钱,但他看了看电文,/又看我一眼,迟疑地说:先生,/您没重打吧?方才半点钟前,/有一位年青先生也来发电,/那地址,那人名,全跟这一样,/还有那电文,我记得对,我想,/也是这……先生,你明白,反正/意思相像,就这签名不一样!/“呒!是吗?噢,可不是,我真是昏!/发了又重发;拿回吧!劳驾,先生。”

诗到结尾时,徐志摩已是满脸的泪痕,就这么合衣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梦里,那张精致的小脸出现在眼前,睡梦中的人嘴角扬起了浅浅的弧度。

可让徐志摩万万没想到的是,林徽因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如期地收到这封电报。林徽因生病了,远在异国他乡,面临情感方面的问题,几个月来饱受煎熬,她一直在质疑究竟是什么让原本相濡以沫的两个人渐行渐远,身心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她终于病倒了,接连高烧了好几天。她觉得自己似乎深陷泥沼之中无法自拔,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饱受了病痛的折磨。高烧中的林徽因一直在胡言乱语,白寂的病房中,那张雪白的小脸已经变得苍白。朦胧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可是她的喉咙就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几天之后,林徽因终于睁开了沉重的双眼,浑身的酸痛让她不禁皱了皱眉头,一双大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随后才放心地说了句:“烧终于退了一点儿了,谢天谢地!”林徽因稍稍扭过头,看到了梁思成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她竟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看到林徽因盯着自己,梁思成也朝着她露出微笑,满是胡楂的脸上写满了疲惫。林徽因也朝着他笑了笑,两个人这才冰释前嫌。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和休息之后,林徽因的病情逐渐得到好转,梁思成每天贴身照顾,每天手捧鲜花,带着她爱吃的东西来医院探望,只是想尽早驱赶林徽因的愁容和病痛。林徽因早就忘记了那封电报的事,只是徐志摩仍然每天到邮局查看是否有自己的信件,终是失落而归。

经历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情侣战之后,林徽因和梁思成才意识到彼此的重要性,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发现,所有的争吵都是没有意义的,在她生病的时候,他着急得顾不得形象守候在身边,就是因为一时的冲动,让两个原本亲密的爱人差点儿万劫不复。梁思成非常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希望自己可以弥补,让两个人可以变得和以前一样好。

看到梁思成跑前跑后地向自己献殷勤,林徽因的内心也非常懊恼,两个人、两个家庭,想要相处得融洽需要更多的包容、宽容和耐心,争吵不但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糟,甚至因此而分道扬镳。想到这里,林徽因的脸上也布满了羞赧,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内心却是决定从今往后两人好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