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头想做什么?季修愕然。
当然,愕然的不光是季修一个人,还有叶浪天、季颖和凌方山三人。
白马书院跟国子监的两位大儒,见孔庄这货突然犯浑,也是一阵诧异,不过二人很快又一副了然的样子。
只有凌晨,双手下意识的抓紧衣角。
她在紧张。有人公然反对婚事,季修就开始默默注视凌晨了,暗暗观察着她的神色。
“孔先生!”这时,凌方山突然沉呵一声。
一股淡淡的气机从其体表散发着,强横的气息升腾而起。
甚至在其周身隐隐凝聚着一层淡淡的血气。
身为一个王朝铁血将军,又是好斗的武夫,他向来脾气直耿火爆,有什么不爽,直言便是!
对方是二品大儒又如何?
二品大儒就能胡言乱语了?
叶浪天面上浮现出一抹尴尬的笑,虽然对孔庄这个大儒的行为也很不满,可他到底冷静。
孔庄,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副千户能得罪的。
但现在凌方山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身为主人,他还是要表态一二的。
“敢问先生,为何如此?”叶浪天道。
对凌方山的杀意,孔庄浑不在意,而是笑吟吟的瞥了眼老神在在的两个同行,道:
“两位,既然都明白,难道要老夫一个人说?难道两位今日来此,不是为了毁婚?”
一言出,众人面色都是一变。
白马书院的李青山跟国子监的欧阳论书二人的脸,“唰”的一下就拉了下来。
孔庄这混账!
他想拉我二人下水!
“二位都是大儒,敢问孔庄先生所言可属实?”凌方山冷眼直视过去。
李青山跟欧阳论书眉头一皱,沉默以对。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凌方山怒声道:“三位都是德高望重的大儒,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今日如此,岂不是有损大儒颜面?”
三大圣地的大儒亲自出面阻止婚事,凌家也不能忽视。
“呵,多少年了,你们两个还是这么草包,有话就直说呗,咋滴?敢做不敢说了?”
孔庄摇头冷笑,继而一转身看向季修。
“小子,老夫明着告诉你,佛家弟子信仰因果,这女娃在进入佛门一刻开始就断绝尘缘!”
“即便还俗,她修的也依旧是佛法,诵的是那佛陀菩萨经文,坐的是千百年的苦禅,悟得轮回来生,如此,她就必须遵循因果缘法。”
“你若与她成亲,就是夫妻,要一同承凌家帮你们的因果。换句话说,你要是娶了她,从此受累一生!”
说着,孔庄深吸一口气,道:
“若是此前,也就罢了。但你凭借‘红楼’一书,就能达到一些古先贤大作的高度。”
“你已经在儒道,探索出了另一条全新的路!”
“古来成圣之人,谁不是走出了自己的路?夫子、孟子、荀子、庄子?你的未来,何其光明,何其广阔?若受累于因果,岂不可惜?”
“这其中道理,你可明白?”
一旁的李青山跟欧阳论书听到这里,轻叹一声,道:
“三大圣地虽理念不同,但却不会坐视儒道气运受损,更不会眼睁睁看着成圣之资陨落。”
说着,李青山看向已经收起气势,然后将却目光转向不知何时低下头的凌晨,起身拱手道:
“还请凌姑娘,高抬贵手。”
欧阳论书见此,也是起身,对着凌晨拱手道:“请凌姑娘,高抬贵手。”
上方坐着的叶浪天跟季颖看看左右,又看看默不作声的季修,以及低下头的凌晨。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轻叹一声也不说话了。
说实话,在听到季修具备儒圣之资后,他们心里也更倾向于孔庄的话。
但,此时如何选择还要看季修,他们不会插手干预。
凌方山看着眼前三个老不死,竟然公然逼迫自己侄女,双目瞪圆,紧咬牙关,拳头紧攥。
但他却是生生忍住了!
一来,他打不过。
二来,这不是某个大儒胡言乱语,而是涉及到儒门。
三来,动手的话,性质就不一样,那对凌家来说就是一场不可挽回的灾难。
他明白这三人的意思,现在挡在你面前的不光是三个儒道二品大儒,还是整个儒门。
更是三大圣地背后那三个亚圣!
这是整个大阳明面上的半壁啊,与之相比,凌家不过区区而已。
就算闹到皇帝那里,凌家也只能屈服。
此时,厅间气氛很微妙,似乎所有的压力都到了凌晨身上。
所有人都等着凌晨的回答,不,是屈服同意!
季修瞥了眼身旁的凌晨,然后目光微垂,凝视着地板,心中开始了一轮利弊权衡。
“或许这是个机会?”
“有人帮我做出选择了。”
“……现在,我不用直面她,也不用想其他办法,解除这婚事。”
“坏人有人替我做了,是整个儒门。”
“如此,就算凌家不满也无可奈何,叶府和我,也是‘被迫’的。而且,有儒门保护,就算礼部尚书也不能再对我的书,在刊印发售上做手脚。”
“此事,对我来说是最优的一个选择。”
“以后有儒门保驾护道,我只需要默默的抄书,默默的苟着,默默的长生……”
“我应该这么选!”
“……但我不能这么做。”
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心底压下,深吸口气,季修站起了身。
在场众人见季修突然起身,都是看了过来。
而凌晨在季修起身的一瞬,下意识的抬头望去。
季修不自然的移开目光,没去看那双明亮如水的眸子里,此时是个什么眼神。
“季某谢过三位大儒好意,但儒道一途,并非吾之志,季某现在就是个写书的废人。”
“不求写书成圣,但求念头通达。”
“大儒好意与厚爱,季某感激不敬!季某已经决定娶凌姑娘为妻,就不再食言!”
说着,季修踱步,挡在凌晨身前,不卑不亢道:“不日,季某就会与凌姑娘成亲。”
一番话,震耳欲聋,让在场所有人不禁为之动容。
出乎意料!
季修的选择,是众人没想到的。
一边是有望成圣的通天大路,一边可能是受累终身,他竟然选择了后者?
疯了吗?
我没疯,我现在很清醒。季修心里默默道。
先不说我已经答应了凌晨,但即使要断,也不能以这种方式断了。多少还剩那么点的良心,让我做不来仗势以怨报德的事。
季修的想法很简单,他跟凌晨之间的事,怎么解决是他们的事与旁人无关,更不容许有人置喙。
听到季修这番话,李青山忍不住眉头一皱,上前道:“季修,你或许不知因果之力……”
“你修儒道,前路已是直通大道,你……”
然而李青山话还没说完,季修赶忙摆手:“多谢大儒好意,但浩浩然儒道,吾浊浊之身心,不敢玷污这圣人之道。”
意思很简单,
儒道清高,儒道了不起,
我脏,我不配,你不必把我看的太重。
话一出口,李青山顿时怔住。
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他知道,季修还在对被逐出书院一事,心有介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