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情毒

江泊一路奔腾,不曾停歇地回了王爷府,将手中的马缰往门房手中一扔便往内院去了。

青书在后头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回了王府就听见门房问他:“王爷今儿是怎么了?”

青书怂了怂肩:“应是朝中有什么不好的事吧。”

他撂下这句话,不敢耽搁,便往王爷漪澜院去。

却见王爷竟是将院中一桶冰水全淋在了自己身上。

“王爷!”

青书吓了一跳:“这天寒地冻的,您这般是会生病的啊!”

可是江泊压根儿没有理会他,他感受着那冰冷的水浸透了全身,片刻的凉意之后,依旧是难耐的燥热。

那催青香竟是如此的凶猛。

他没法子,转身挑起了兵器架上的一把长剑,长空一剑,朝着夜色刺去。

青书瞧着这样,心里头难免着急。

“王爷,您衣裳都湿透了,得换件衣裳才行啊。”

可是江泊没有理会他,回答他的是一阵阵“嗡嗡”的破空之声。

院中的秋海棠似乎也受不得这凌厉的剑气,“簌簌”地往下掉落。

江泊目光沉沉,只一长剑刺破,只见剑芒一闪,那海棠在剑尖被劈成四瓣儿,而后又是几个剑花,剑芒与漫天的雪花连成一片。

那青书越发着急了:“这……这究竟是怎么了呀?”

他跟随王爷多年,是看得懂剑法的,这样急功近利是自毁章法,有害无益啊。

自打老爷夫人离世以后,他还从来没有见过王爷这般模样。

可此时的江泊几乎已经听不见青书的话,耳中充斥着的是那剑鸣声和那女人的声音交叠回荡。

“王爷,女人的滋味儿你还没试过吧?你试一试,试了才能知道当男人的好处。”

“王爷,人生苦短,可得及时行乐啊。”

…………

一字一句,像是蛊惑。

倚梅园的梅花似在眼前,开的妖冶灿烂,烂熟红透,像是一瓣凑在耳边的唇瓣。

“少思、少念、少欲……多思则神怠,多念则精散,多欲则自损……”

他强迫自己去回忆师傅教他的心法。

“国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

“原来王爷是动了心的呀。”

无端一句话岔了进来,江泊手下一慌,一剑刺错。

前功尽弃了……

他身子摇摇欲坠朝前头栽倒了过去。

“王爷……”

青书见状吓得不行,赶忙上前去扶住江泊。

“青书。”青书扶着江泊,听见他的声音里头带着虚浮。

“快,打晕我。”江泊道。

“啊?”青书不懂。

“打晕我!”江泊的声音有些急切。

“可……可是为什么呀?”青书不懂。

“我受了情毒,若任由发展,后果不堪设想。”

青书这才发现,明明是大冷的天,王爷周身摸着竟是滚烫得吓人。

“可……可王爷您刚刚不是进宫去了吗?又怎么……怎么会受情毒?”

偏偏青书是个墨迹的性子,江泊心头着急,刚刚想要开口说什么,还未等张口,却是眼前一黑,直接朝后头倒了下去。

“王爷,王爷……”

青书吓得在江泊耳边失了声喊他,可是哪里还有半点回应?

**

另一头的朝云殿内,穆清朝重生以来,头一次失眠了。

她坐在床头,整个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对着灯,心头复杂难明,久久不能入睡。

她发现人和人真的是不一样的。

江泊的家人都死了,世人一样骗他、欺他、背他、弃他,可他依然可以活得这样浩然正气、坦坦荡荡。

而她,似乎做不到。

她做不到为了所谓气节善良,搭上自己的生命。

于她而言,正义算得了什么?比不上实实在在的吃饱穿暖。

天下人又算什么?合在一块儿也比不上她至亲的性命。

她不曾后悔,她只是无端多了许多感慨。

心中有心事,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已经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她只记得,春芽叫她起来的时候说:“今晚陛下设了宴席赐宴百官,太后可得早点起来梳妆才是。”

是了,今夜是除夕啊……

前一世,她在诏狱关了几个月,便是死在了今晚。

料想,这一世,应该同样不好过啊。

她躲在宫中躲了她的好舅舅那么长的时日,想来今晚逮着机会,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过她吧。

今日是除夕宴,按理应该穿朝服。

穆清朝坐在梳妆镜前,任由春芽和蔷薇来回捯饬,首饰、衣裳,一层层、一件件,从下午一直收拾到近黄昏,重重叠叠,加起来约莫几十斤重。

更可怜的是……

穆清朝没有步撵……

沈暮迟到现在都没有想起来,她究竟有多穷酸,这般重大的场合,需得她穿着一身繁复的衣饰一步步走去集英殿吗?

偏偏穆清朝骨子里头执拗,不肯在人前坠了骨气。

她一伸手:“春芽,你陪着哀家走过去。”

这么说着,就好像是她不愿意坐轿一般。

春芽见状恭恭敬敬上前扶住她。

今日热闹,朝云殿外人来人往,瞧着这样都忍不住想笑。

谁不知这太后名不正言不顺?只不过顶个名声丢在那儿自生自灭罢了,也就只有她自己个儿将自己当回事,装款拿乔的样子看着实在可笑。

穆清朝将这些眼光看得真切。

可是她不在乎,她一手扶着春芽,头颅高昂,步子轻缓而沉稳,一步步朝着前殿去,若是个不知情的人瞧了,或许还真将她当成太后呢。

好在,这宫中结了各色宫灯,五颜六色,映着这雪茫茫雪花倒是有种云蒸霞蔚之感,边走边看,也甚有趣味。

按理说,先帝新丧,宫中应当一切从简,但是皇室贵族们都是过惯了享乐日子的,哪就能真的一下子清俭下去了?

不过都是在外头随便说说,做做样子罢了。

该怎么歌舞升平,该怎么纸醉金迷,都是一个样子。

“穆妹妹!”

穆清朝走着走着,忽然听到身后有了唤她。

她愕然回头,瞧见了一个模样黑瘦的男子,满脸喜色地朝着他走了过来。

是孟修礼啊。

穆清朝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