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侍郎要求苏瓶,早晨去他屋里点卯,下班前还要去他那里作报告。
作为薛侍郎的手下爱将,区区八品小督捕,在刑部衙门里颇有人缘,见了面都笑脸相迎,互相唱喏问候。
当然,这人缘都是虚的,若苏瓶退下这身皮,或薛侍郎倒台,那些人立刻就变成冷漠路人,或颐指气使的官僚。
今天苏瓶没干什么,除了在乘风茶馆见到乔东城之外,就是带着梅染去北市要赏金,然后梅染在擂台上把那卖艺的打倒在擂台之上,获得五两银子。
梅染还沾沾自喜,可苏瓶却劝她这种事以后少做。人家知道红花会,冲着红花会的面子不与你计较。倘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来这里砸场子,人家可就不顾那么多了。
“……暂时还没发现异常,但下官以为,他们迟早露出马脚。”
听苏瓶一言,薛庞皱眉点头:“只要你觉得这样可行,你就坚持下去。我不催你。”
被红花会跟踪的十七个人,继续装清廉,尤其是张观,坚持去别人家里当教书先生,每日粗茶淡饭。家中夫人,长得丑陋,穿得寒酸。家中一对儿女,与街头上的小孩没什么区别。儿子九岁,跟着他爹去私塾听课。女儿五岁,成天坐在门口,嚷嚷要吃冰糖葫芦,她娘却没钱给她买。
“……宝玉啊,我实话与你讲,面对此案,我承受的压力很大。我呢,有时承受不住,难免要把你顶到前面去。我对那些人说,是你死咬着田群不放。我想,这也会给你造成一些麻烦。或许有人强压与你,或许有人诱惑与你。”薛庞面带难色地说。
苏瓶脸上没什么表情:“要办大事,必然要承受压力,下官愿意跟随薛大人同舟共济。”
“好,很好。”薛庞一脸郑重地道:“这案子虽然稍遇挫折,但你不要因为有压力而退缩。不要害怕谁有什么后台。如果拼后台的话,我倒是可以向你透个底。我的后台,比任何人都硬。我的后台,是不可能倒下的。他不倒,我就不会倒。而我不倒,你也不会倒。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瓶心道:你后台那么硬,还要拿我当挡箭牌?又当大爷,又装孙子。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苏瓶只是一笑。
薛庞很忙,苏瓶下班了,他还要继续工作。他手底下可不只有苏瓶这一组办案人员。而其他人在忙什么,苏瓶从不去打听。
尚未走出刑部大厅,就见梅染领着一个人走进来,看这人衣着打扮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苏瓶不认识这人,梅染介绍说,这人是履顺坊韩家的,听说是苏瓶寻找到那具尸体,因此过来感谢,并送来十两银子。
“区区十两,不成敬意,还望苏大人不要嫌弃。”
苏瓶一笑道:“这是哪里话。我作为刑部公差,发现不明尸体,报告坊署,分内事而已。不必特意感谢我。”
苏瓶不收,拗不过那人真诚,三番推让,钱还是落到苏瓶手里。
来送钱的人,名叫韩大福,据说他二哥韩大昌与唐宽十分要好。而且韩大昌还与立德坊承风郡主西门圭订婚,三天后就要举办婚礼。西门氏家族郡主,也是不出嫁的,韩大昌算是入赘到郡主府。但韩家有钱,即便入赘,也不会被人看扁。
听说苏瓶是唐家六小姐赘婿,韩大福笑了,说,唐家姑爷现在应该是郡马才对。可苏瓶却说,这赘婿已被皇帝金口玉言给废了,只是唐家还没写休书罢了。
韩大福说他会算命,会批八字,会摸骨,看相面,非要给苏瓶算一算不可。要来苏瓶生辰八字,就捏着手指推演起来。
推演半刻,大惊失色,言说苏瓶本是大富大贵之命,但命中有大劫,必将流离失所,人财两空。但劫难过后,又将迎来转机,而此机遇便与楼兰郡主有关。苏瓶与楼兰郡主,本是天上一对神仙眷侣。因得罪玉帝,被贬入凡尘,如今你二人凑到一起,乃是天定,必然还是一对恩爱夫妻。
苏瓶心道,你小子真能扯。
可是拿了算命先生的钱,人家还说吉祥话,苏瓶总不至于说他不好,只说韩兄是通灵之人。可梅染却站在一旁抱着肩膀翻白眼。
韩大福走了,苏瓶邀梅染晚餐,她却说要回茶馆,与红花会兄弟姐妹吃大锅饭去。
苏瓶掂了掂手中钱袋子,笑了笑,骑马回家。路过清化坊西门,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冯蝶娘家,找到冯张氏,又给了她二两银子。让她二次去国公府提媒。
冯张氏笑问:这次准备什么礼物?
苏瓶道:上次刚送了两躺柜礼物,这次就不用再带重礼,随便带些瓜果点心便是。
离开冯家,苏瓶骑马向国公府走去,望见一大群丫鬟结伴而来,各自捧着、抱着、拎着、抬着一些东西,人群中有冯蝶、吴小小、杨柳儿。
诚然,吴小小、杨柳儿俊俏,皇上见了也喜欢,可冯蝶小妮儿与她二人站在一起,没被比下去。那冯蝶只是瘦了些,年纪小了些,忽有抽条之日,便是大美人儿了。
此时她和吴小小俩人抬一面圆桌,杨柳儿提着食盒,
苏瓶问她们赶往何处?
冯蝶放下圆桌,行礼道:四老爷家夫人生日,要大办,人手不够,林侧妃招呼国公府丫鬟来帮忙。
吴小小笑嘻嘻说:今天有肉吃了。
苏瓶笑指道:莫去人家偷食,若被发现,就算不打你,也给主子家丢脸不是。回到本家,还要打你。若你馋肉了,但凡说来,我买给你们便是。
吴小小突然扭捏起来,戏子模样掐着兰花指,仿佛鬓边插花,抖了抖袖子,又故作虚弱,双手捧腹,戏腔唱道:小女子落魄饥腹中。
抬起手来,单手托腮,侧目羞涩偷觑,唱道:只盼公子送箱笼。
原地转身,面带愁苦色,唱道:公子若是薄情汉。
突然站直,面带怒色,单手掐腰,单手抖指苏瓶道:叫你收尸在桥东!
闻听最后一句,苏瓶放声大笑,连连摆手:“不吉利,不吉利,快别唱了,我买给你便是,你可别寻死觅活的。”
苏公子驱马回到国公府,刚到大门口,便见一群高冠博带的男子,说说笑笑走出。
中间有唐宽,红光满面,看他开心模样,还以为是找到小樱桃母女了。其实不然,一见到苏瓶,他还问苏瓶有没有找到。苏瓶只说,已拜托红花会夜氏姐妹来办。
唐宽一皱眉头道:“夜氏姊妹?可有一面带恶疤者?”
苏瓶跳下马道:“夜寒霜。”
唐宽摇摇头道:“此女子不善,妹婿与她交往要多加小心。正所谓最毒不过妇人心,她曾手刃把她养大的老恩师。”
闻言,苏瓶眉头紧锁,不再言语。唐宽告诫一句,便继续与身边人说说笑笑,一起赶往四老爷府上。看样子,今天老夫人的生日真的是大办一场,唐宽身边小厮,手里还拎着贺寿的礼物。
不多时苏瓶回到沁香小筑,见郡主手捧账本,伏案验算。见苏瓶回来,唐梅放下笔,问苏瓶吃过没有?苏瓶说没吃。唐梅说,晚上四婶生日设宴,林侧妃让家里的都去庆贺。孔侧妃已替我准备礼物,你先带着礼物去到四叔府上,替我呈上。待我忙完案上,便去赴宴。
闲言少叙,苏瓶带着头扎高马尾的王锦儿来到四爷府上,提送礼盒,听唱礼的小厮叫嚷两声,便进了内宅,放眼一望,算是开了眼。
今日来给年纪并不很大的“薛老夫人”贺寿,来者不仅是唐氏一族老小,还有皇室、孟氏、西门氏、道光坊功勋街一众人等。而唐家二爷唐宁,三爷唐仁、四爷唐炯,五老爷唐立;六老爷唐定;七老爷唐恂,及其家里的尽数到场。
公子多在陇右打仗,公子家里的纷纷来到此处。多有年轻者,毫无例外均是贵族出身。一个个化得都是此时梁朝最流行的血晕妆,柳眉白面,眉眼双颊涂红,额头花钿,嘴角点状面靥。看着她们,仿佛见到盛唐壁画活灵活现展于眼前。
“姑爷,走啦,我们挡道啦。”
王锦儿拉着苏瓶臂弯,向一侧走去,苏瓶扭头一看,果然是来客人了,此人派头极大,唐氏一众老爷纷纷起身迎接,得知是滕王赵巩和薛王妃来了。
刚把赵巩迎进大堂,又听马蹄声响,举头望去,比滕王派头还大,一少年,身穿玄黄走莽亲王袍。大老远就听骑马者高呼:“酆王驾到!”
听说酆王来了,唐家一众老爷对视一眼。
虽然都是亲王,滕王是陪着薛王妃来看妹妹的,可酆王为何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