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县令西门堪,昨晚在京兆尹家里吃酒;今日上午跑去司仓大人家里奔丧;下午与录事参军讨论孔孟。从昨天下午到今天下午,他就没去过县衙。而在县衙门口排队等着开堂的人们,直到傍晚才见到这位“公务繁忙”的青天大老爷。
经过西门县令明察秋毫的审理,三个案子都得到了解决。分别是《李某某杀人未遂案》,《公孙大郎杀人案》,《陈某某强迫少女案》。
西门县令认定张懒汉偷了李家大嫂的小裤,引来李大哥猜忌,故而持刀杀人,杀人未遂,致张懒汉重伤,损失左手,于是判决李大哥十五年徒刑。
而张懒汉因其流氓下贱的行为已受到过分严厉的惩罚,就不再予以追加惩罚。只是要求当地坊署做好宣传工作,在公示墙上张贴张懒汉的画像,把他的卑鄙行为公之于众。
西门县令说,对于无耻之人,就要让大家都知道他的相貌。若为他遮掩,那岂不是在保护坏人,纵容坏人?本县,嫉恶如仇,爱民如子,如此判决,稍感安慰。
西门县令还认定屠户公孙大郎当街打死一名偷盲歌女钱财的小偷是为义举,因此宣布无罪释放,而且不允许坊署公布公孙大郎的任何信息,更不能把公孙大郎的画像张贴出去,否则容易导致公孙大郎被偷盗团伙报复。
西门县令鼓励公孙大郎继续秉承正义之心,为我们美好大梁朝增添正义之光。为吾皇万岁之恩德广布,做出一砖一瓦的贡献。
西门县令最后认定陈某某强迫少女罪名成立,当阉割,并流放。可这时县令夫人给西门堪送来一张字条,字条上书“黄金一百两”五个大字。西门堪当庭改判,说陈某某曾有重大立功行为。在去年闹瘟疫期间,他曾积极响应县里号召,自愿成为一名维持秩序的雇员,这是一个道德高尚的好人呀。这样的好人,怎可能干坏事呢?因此这一定是个误会。本县决定撤销对陈某某的起诉,要求陈某某与误会他的少女,在本县武衙公平公正的指引下,解除误会。
最终,陈某某拿出三千文钱赔偿那名少女,据说得到了少女及其家人的谅解,签字画押,此事终了。
刚入职的梅染,身穿品秩捕快大氅,头戴黑巾,腰挎横刀,冷眼看着陈达标带领一群胥吏,抓着受害少女及其家人的手强行画押,随后拳打脚踢,将受害者及其家属轰了出去。
陈达标站在门口,掐腰瞪眼,破口大骂:“他吗的,区区贱民,你家闺女值几个钱?睡一次,给三千文还不够吗?要不是老子从中斡旋,你们一个铜子也拿不到!滚!快滚!否则打死你丫的!”
被欺凌的少女也就十五六岁,嚎啕大哭,在一对贫穷父母的搀扶下,那少女刚刚站起,又倒在地上打滚儿,嚎哭过甚,一口气没上来,死了过去。见状,陈达标一挥袖子,几名胥吏冲出,抓着昏死少女手脚,拎死狗似的丢到胡同里去,少女父母哭喊着跟了过去。
待那群胥吏回来,梅染喘了口粗气,大踏步走向胡同。见少女依然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她的父母不知如何施救,只能按人中,掐合谷,可少女依然人事不省。父母慌了手脚,哀声嚎哭。
梅染蹲下身子,探出一根手指,指向姑娘百会穴,一股清气顺着她的手指注入少女经络之中,只听少女闷哼一声,缓过气来。
梅染站起身道:“那姓陈的使钱了,所以你们在县里告不赢的。若想伸冤,我带你们去找不良人。”
就说这下巴没毛办事不牢,生于草莽,浪迹江湖,实际年龄也就十六岁左右的梅染对官场根本就是一窍儿不通。永康县正七品,不良帅童引正八品,下品衙门怎翻上品衙门的案?
看着义愤填膺的梅染带着冤民来告状,童引好一阵哭笑不得。而童引与永康县令西门堪的关系还是比较不错的,他不帮着西门堪说话就算有良心,又怎能主动翻案。
“要我说,你们还是别费事了。”童引对梅染和受害者及其家属说:“若真的判那陈志标流放,他们还真有可能一文钱也拿不到。你们说,是出口气好,还是获得补偿好?”
梅染手握刀柄,看向受害者及其家属。他们是一群老实人,见到当官的就浑身打哆嗦,根本不敢说话。没等他们憋出一句话来,童引又道:“不如这样,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找那陈志标谈谈。”
大约半个时辰,童引拎着钱袋子回来,说是从陈志标那里要来的一百两银子。见到银子,受害者及其家属给童引磕头,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他们走后,梅染坐在童引的班房里,心情有些复杂。她不知这个结果是对是错,只是感觉这样做并不符合《大梁律》的规定。
童引笑了笑说:“你啊,还是太年轻。以后这种烂事不要再管了。”
梅染皱眉道:“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说罢,梅染起身欲走。
童引一愣神,站起身道:“梅姑娘,你误会了。不是我童引不分黑白,只是这官场由不得你任性。曾经我也是血气方刚,我干过比你更荒唐的事。可如果我不是因为有些门阀背景,恐怕我早就不在官场了。”
梅染不服气道:“我不信。我不信皇帝会喜欢用贪官污吏!”
童引道:“皇帝想要的,是听话,而有能力的人。至于这个人是清官还是贪官,这其实并不重要。”
“你别胡扯了!”梅染根本没把童引这个正八品放在眼里,梅姑娘的江湖习气展露无疑,高声道:“我就要做一个清官!迟早我要让皇帝知道我,我还要把我见到听到的事都告诉皇上!”
……
女人手里有一个物件,不是很喜欢,打算扔掉。可当她发现,别人觉得这物件好时,她又有些舍不得丢掉了。或许,此时六小姐对待姓苏的赘婿,也有这种感觉。当孟素出现时,她就觉得应该重新审视这个姓苏的。
唐梅虽然没去看雨公子的热闹,可她听甄平儿回来说,一群人往雨公子头上砸水果,比上次那位姓田的雨公子还要多,还模仿当时苏瓶有些狼狈的样子给唐梅看,唐梅没憋住笑。
那件准备送给赘婿的银色绣花大袍,终于缝好了,在王嬷嬷的帮助下缝得规规整整,看起来跟新的一样。要说姜还是老的辣,小姐的心思,王嬷嬷看得最透。当赘婿不紧不慢的走进梅阁时,王嬷嬷主动迎了上去,做起自我介绍。
虽然王嬷嬷很丑,可苏瓶并没有表现出厌恶,而且他也曾听朱桃提起过王嬷嬷与唐梅的关系。苏瓶礼貌待之。
“哎呦,咱家小姐成婚那天,老奴不在场啊,真是终身遗憾。老奴还在想,咱家小姐的夫婿是怎样一个人,今日一见,老奴心里这个满意就甭提了。来来来,姑爷快坐下,让老奴伺候姑爷茶水。”
“王嬷嬷好大年纪了,这些端茶送水的活儿,还是让她们去做吧。”唐梅面无表情地说。
王嬷嬷道:“日后谁来伺候姑爷,咱可不争。可这头一次见面,怎么着也得让老奴尽到当奴才的本分。”
在她们主奴说话时,苏瓶在打量王嬷嬷,花甲年纪,却目光如炬。她总是习惯性的偷瞄别人,给人一种贼眉鼠眼的感觉。哪怕脸上带着笑容,也让人感觉到有些不舒服。
苏瓶还发现,这老嬷嬷的脚后跟是不着地的,走路时好像踩着弹簧,总是一撅一撅的。她这么大年纪,却有着这般矫捷的步伐,就好像瘦骨嶙峋却尚有战力的豺狼虎豹。
虽然王嬷嬷的长相和气质都不好,但她对苏瓶还是很客气的,总体来说,给苏瓶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可当天晚上发生的事,让苏瓶真的要重新审视这位老嬷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