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轻醉走下摩托车问军曹:“你们这是在干吗?”
“长官,我们是负责打扫尸体的,昨天夜里江边杀了很多战俘,全部堆积在岸边,我要用树杈把尸体推进河里。”
军曹见这位身形挺拔,有着军人属性的大尉三十多岁,目光炯炯,留着胡须,不怒自威,连忙回答。
许轻醉问道:“昨夜杀了多少战俘?”
军曹道:“具体有多少我不清楚,反正整个江边都是,一眼望不到边,估计三四万是有的。”
许轻醉内心一颤,却不动声色的问道:“这么多尸体,仅凭你们这几十号人,要清理到何时?扔在河边也是对敌人的震慑。”说着递了一根香烟过去,“你们辛苦了。”
军曹连忙伸手接过:“这些战俘都是夜里秘密处决的,上面交代,一定要在中午之前把所有尸体全部推到河里,不能让外界知道。”
“呦西!”许轻醉闻言满意的点点头,拿出打火机打着火,递过去,“那你们得抓紧时间了,不要留下痕迹。”
见大尉给自己点烟,军曹受宠若惊的点上,哈腰道:“我们从战俘营里挑出二百多个战俘,让他们把尸体都推到江里,等尸体清理完毕了,我们再杀掉这些战俘,把他们的尸体全抛进江里,做到神鬼不知。”
“呦西!”许轻醉拍拍军曹的肩膀,“我就是来看看这边进展如何的,你刚才的回答我很满意。”
“嗨!”军曹立正,心里十分得意,他刚才就估计,这位气宇不凡的大尉是来巡查的。
自从15日起,这边经常在夜间处决战俘,为了防止泄密,上面经常派人巡查。
看着不远处几个低头干活的和尚,许轻醉内心一动:“我们京都也有很多寺庙,比如悬空寺,我小时候放学后经常和几个好友去那里玩,对寺庙里的大师很尊敬。你们在这砍树枝,要对和尚们客气点。”
那军曹连忙道:“嗨!”
许轻醉面朝寺庙,一脸虔诚:“这寺庙里有多少位出家人?”
“一共十二名和尚,这几个年轻的是主动要来帮忙的。”军曹撒谎道。他见这位大尉对和尚尊敬,不敢说这些和尚是被他们抓来的。
许轻醉双手合十,朝寺庙方向拜了拜:“这江边阴气太重,和尚们每日诵经念佛,也能减少很多罪孽和戾气。”
军曹内心一动,知道这位大尉话里有话,想到自己杀了很多俘虏,若是再杀了和尚,那罪孽可就大了,忙道:“嗨!嗨!”
“我去江边看看。你们动作要快。”许轻醉说着骑上摩托,朝江边驶去。
到了江边,许轻醉被眼前的惨状吓到了,只见岸边到处都是叠在一起的尸体,都是绑着双手被枪杀,看样子是机枪扫射,凝固的血迹就像一条褐色纽带,即便在阳光下也显得阴森可怖。
所有尸体死后都被补刀,密密麻麻的从他所站的位置向两侧延伸至少有十几公里,有的尸体被汽油焚烧得只剩残渣,还有一些尸体被烧焦缩成一团,被潮湿阴冷的江风一吹,一股腥臭的气息扑来,让人恍如进入了地狱。
二百多名脚上系着脚镣,衣衫破旧,面黄肌瘦的战俘,正在用树丫把尸体往江里推,他们穿着单薄的衣服却满头大汗,不知道是在持枪鬼子的威逼下干活累的,还是见到这么多的同胞尸体吓的。
岸边有十几名鬼子兵,在监视这些处理尸体的战俘,见到许轻醉都抱枪立正。
许轻醉不由的黯然,这些国党士兵的士气全无,二百多人面对十几名鬼子兵,居然连一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这是国党的悲哀还是民族的悲哀?
这一刻,他想起了一句话:哀其不幸,恨其不争。
许轻醉表情严厉的这些鬼子兵说:“这里要保密,见到可疑的人,一定要严加盘问。”
“嗨!”日军立正,低头回答。
经过这几日扮成日军,许轻醉是明白了,小鬼子军队里等级森严,下级对上级无条件服从,上级越严厉,下级越怕。
忽然一个念头在许轻醉的脑海里闪过:决不能让鬼子毁尸灭迹。
想到这里,他掏出小型照相机,骑着摩托车沿着江边边走边拍,把持枪监视战俘的鬼子和战俘也全部都拍进去,这些都是鬼子的罪证。
明知这些清理死尸的战俘也将被杀死,但许轻醉无能为力,他能进入江边靠的就是身上的军服,但大尉的权力还无法解救这些战俘,当下南京已被鬼子占领,就算他救了这些战俘,他们又能去哪。
现在最重要的是留下鬼子的罪证,把他们的罪恶昭示天下,让世人知道他们的暴行,有朝一日为惨死在他们屠刀下的同胞讨回一个公道。
直到把胶卷拍完,许轻醉才原路返回永清寺,那名军曹早已带着士兵回到江边清理尸体。
许轻醉下了车,走进永清寺。
永清寺不大,矮矮的围墙只防君子不防小人,加上和尚们的起居室也只有七八个房间,中间最大的那间就是大殿了。
许轻醉以前来过这里,只有四个老和尚带着一个哑巴小和尚,主持已经七十多岁。
见有日军军官走过来,十二个盘坐在门口晒太阳,脸带愁容的和尚们立刻紧张起来。
许轻醉走到一名四十来岁,有些驼背的中年和尚身边,指了指他:“你,跟我走。”说完朝林子走去。
大家一起看向那个中年和尚,几个年龄大的老和尚不由得手抖。
中年和尚朝他们摇摇头,示意大家不要轻举妄动,然后跟了过去。
“二狗,是我。”
到了树林里,许轻醉一把拉住那个扮成中年和尚的楚二狗。
他跟那个军曹聊天时就认出了楚二狗和刘大胆,所以故意说了那些话,他就是担心军曹会把庙里的和尚们抓去清理尸体,最后一起杀掉。
“你是?”楚二狗看着眼前这个日军大尉,疑惑的问道。刚才他就听出此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许轻醉每次出门都会易容,此时他脸上有胡须,看上去像是三十多岁,再加上他故意改变声音,楚二狗根本认不出来。
许轻醉道:“我是王立恒。”
“什么,您是......”楚二狗愣了。
许轻醉摘下军帽:“我是中统的王立恒,跟你在志远中学一起抓了吉武广介和三浦力也的王立恒。”
楚二狗这下认出来了:“您,您原来是王长官啊。”
见楚二狗认出自己,许轻醉直接问道:“二狗,怎么只见你和大胆二人,剩下的那些人都去了哪里?”
听许轻醉这样问,楚二狗的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下,失声痛哭,他原本就有些弯的背,此时更弯了。
“二狗......”见楚二狗这个狠角色居然失声痛哭,许轻醉慌了,“二狗,是不是新云他们,他们,他们都遇难了?”
楚二狗擤了一把鼻涕抹在树上:“郭医生她们几个女的都没事,她们都去了安全区,但其余的人就只剩下我和大胆了。”说着他又哭了起来。
许轻醉听说郭新云没事,内心的一块大石头落地,掏出烟递给楚二狗:“不要急,慢慢说。”
“我们要报仇!一定要报仇!”
楚二狗点上烟,靠着大树坐下,恶狠狠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