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求救的少年

本书上部:

卷一:世事含糊八九件,人情遮盖三两分

卷二:深画眉,不把红楼闭

卷三:不怕烟尘四面生,海波尽处亚夫营

卷四:因妒生恨无胜局,风波动几番

卷五:操弓试马,鼓角斜阳下

卷六:古来十万八千年,一霎飞鸿去远

本书下部:

卷七:云中猛虎出无时,也避人间弓矢

卷八:夹道朱楼一径斜,王孙初御富平车

卷九:栖乌频叫,击柝连声侧耳听

卷十:收拾人心,何惧衅端开

卷十一:东夷老城烟霭,北镇官健出塞

卷十二:一场酣战金阙远,人间桃花似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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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万历四十四年的夏末秋初,京杭大运河南段,苏嘉运河。

月光撒下来,令夜晚的水乡,不再暗如酽墨。

那些被芦苇、泥堰分隔开的水塘,好像许多没有眸子的空洞眼眶,认命一般,静静地向着苍穹。

沉寂偶尔也会被打破。

波澜轻响,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凫游过这一大片水域,终于摸到了河堤。

他爬上岸,以手撑地,咬牙站起来,抹去满脸腥臭肮脏的河水,喘了几口气,沿着河堤,往远处屋宅林立的镇子跑。

戌亥之交,白昼里喧闹的街道,此时已归于寂静。

少年站定在石板路中央,侧耳辨音,复又发足,拐过一座小庙,终于看到披着月光的打更老头。

“巡检司,巡检司在何处?”少年跑上去,急切地问。

老头先是被这突然闪现的人影,惊得一愣,定睛瞧出是个半大小子后,唬着脸叱问道:“倷只小鬼头,叟宁窝里厢格?”

这是苏州府一带的方言,老头是问这娃娃,乃镇上哪一家的孩子。

少年名叫郑守宽,本非江南人氏,因随着姑姑,在邻近的松江府讨了大半年生活,已能听懂吴语。

他连说带比划,终于让打更老头明白了自己的来历,以及今日突然遭遇的祸端。

打更老头听罢,脸色转为凝重,变了小跑的步伐,引领郑守宽绕过两条巷子后,指向远处燃着火把的高墙大屋,说道:“那里就是本镇的巡检司。”

郑守宽匆匆道谢,朝那火把通明处狂奔。

老头望着少年的背影,怔忡片刻,叹口气。

“人人都道江南好,我见江南黎民怨。官做贼,贼做官,何曾见?月月见。哀哉可怜,可怜呐……”

老头轻哼曲词,佝偻的背影也很快没入无边的夜色里。

……

一个时辰前,郑守宽被姑姑推下船时,姑姑明确告诉他,最近的市镇叫千墩,肯定有维护本地治安的巡检司,可以求救。

自打跟着姑姑郑海珠,从福建漳州府北上,郑守宽早已发现,姑姑似乎对江南一带颇为熟悉。

他以为,这都是由于姑姑从小识字、翻看祖宅里那些各式各样的书籍的缘故,他于是对自己这位唯一的亲人,越发佩服起来。

今日遇险,姑姑在危急时刻的指点,果然没错。

少年郑守宽冲进千墩巡检司的时候,副巡检陈阿良,与当值的几个弓兵,已将“马吊牌”打了好几轮。

“军爷,军爷,救命!”郑守宽带着哭腔道。

陈阿良正赌在兴头上,瞥一眼扒着门框的小少年,不耐烦道:“外乡的鸟语,听不懂。”

郑守宽忙拱手,努力让自己的口音接近吴地方言:“军爷,我与姑姑的客船,在北边芦苇荡外,遇到湖匪,匪徒掳走了我姑姑。领头那个,很高很胖,但是瞎了一只眼。求求军爷,救……”

他那个“救”字刚吐出来,陈阿良就哧了一声,与手下的弓兵说道:“听见没有,这世道,当兵不如做匪哪,哎,你,明年能说上媳妇不?”

陈阿良点着一个干瘦的年轻弓兵问。

那瘦子讪讪地摇头:“副司尊,我的爷哎,公家去年欠的禄米还没发呢,小的哪有家底娶亲。”

“没钱娶,抢去呀,哈哈,”陈阿良晃一晃手里的马吊牌,将印有‘呼保义宋江’的那一面,朝向手下,揶揄道,“远的学梁山好汉,近的,就学我大明水匪,不用花半钱银子,鲜嫩的大姑娘,就抱走咯。”

一众弓兵纷纷猥琐而畅快地笑起来。

少年郑守宽的怒意噌地窜起,但他努力不让自己情绪失控,而是又哈了哈腰,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铤,往前跨了几步,向陈阿良摊开手掌。

“给军爷和几位叔叔买点酒喝。”

陈阿良眼睛一亮,扔了纸牌,接过银铤子。

昏黄的油灯下,船型银铤虽然小小的一个,打制的轮廓却颇为美观,中央刻字清晰。

这可不是碎银子,乃是官银。

陈阿良颧骨如刀的面上,那副慵懒的猪相,被狐狸似的狡黠和警惕所取代。

他挤出几丝和蔼,问郑守宽:“你家,是领朝廷俸禄的?”

郑守宽本就天资聪颖,跟着姑姑闯了两年江湖,更是比同龄人老成得多,他敏锐地辨出,陈阿良态的态度转变,并非仅仅因为钱财本身的打点。

他于是定定神,答道:“我爹爹,是县里的推官。”

“哪个县?”

“漳州府龙溪县。”

“噢,原来是福建人。你怎地和你姑姑来到我们江南?”

“走亲戚。”

“走亲戚?从福建过浙江,再到我们南直隶,就你姑姑带着你一个半大小子行路?你姑姑出阁了没有,怎地能拿到路引?”

“回军爷的话,我姑姑,是自梳女,府尊县尊都允准自梳女出远门的。”

陈阿良“哦”了一声。

自梳女,他倒是晓得的。

那是闽粤一带新出的风俗,说是那里有些女子,或因一些理由不愿找男人,或为了能走出闺阁做些活计,便梳起出阁妇人的那种发髻,起誓终身不嫁,在地活动或者单独出远门的自由,都会比那些寻常的未嫁少女,大许多。

陈阿良心里有数了。

如此说来,被掳走的那女子,没有夫家倚仗,兄长也不过是个小芝麻官儿,还是外省的。

怕它个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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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准备看此书的各位读者:受如今网文环境各种恶意“排毒”、“踩雷”习俗的困扰,作者干脆先提前告之部分要点,以免某些只看个开头就捏造本书内容的喷子误导潜在读者群。

1、本书无CP,有许多好男人,但都是女配们的,女主没有感情戏。

2、本书是真实历史背景,但会有演绎成份。关于被喷的给董其昌洗白,作者有中图分类号K29《从警示录看民抄董宦的真相》(上海地方志2019第4期)这一论文为依据,喷子认为董其昌是黑恶势力的,也请拿出论文证明,别告诉我你们的证据只是另一部网络小说。

3、本书女主不是奴仆、小妾、奸妃,起步时与韩家签署的只是雇佣契约,合作愉快、没有卖身。在第一卷攻讦作者把女主写成没有尊严的女奴的,你们看的应该是别人的小说。

4、本书有相当一部分涉及我国优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内容,只想看甜宠文的,涉及历史文化就觉得白花钱的,请勿订阅。

5、本书会有大量抗击建州女真(后来的清王朝统治者)的情节,且会把偶像剧中玉树临风的王爷贝勒爷如实写成麻子脸,清宫偶像剧粉慎入。)

6、本书会认可和仿制西洋加农炮技术、重型火绳枪技术,会赞许为梵高带来灵感的日本浮世绘艺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师夷长技以自强。且不说艺术史的知识本身根本和汉奸没有关系,更何况“郑芝龙娶的是日本妻子、郑成功有一半日本血统是史实”。任何因此在本书留言谩骂作者崇洋媚外、是汉奸的网暴心态读者,静心反思一下,人读书是避免“年华老去、然智齿未增”,而不是三观与见识都越来越浅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