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米莉死了。
但是她的姐姐赫米雅和她的妹妹米赫雅莉都不知道,她们只知道一个无伤大雅的事实:赫米莉来不及吃早饭了。
赫米雅一只手托着下巴,心里正盘算着若是赫米莉没来吃早餐的话自己就把她的那份吃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吃饱过了。而八岁的米赫雅莉正用勺子百无聊赖地搅动着碗中的麦片。
这顿午餐并不能算得上丰盛,有的只是一碗麦片和两片面包。
自从六年前母亲死去以后,父亲因此消沉,整日酗酒。家中失去了经济来源,为了维持生活,赫米雅一家生活变得十分拮据。
父亲布洛德每日早出晚归,每次回家都会向赫米雅伸手索要明天的酒钱,若是没能拿到手,那身为长女的赫米雅肯定少不了一顿毒打。
尽管她们遭到了诸多不幸,但生活仍然在继续。赫米雅和赫米莉决定,她们每天一人外出打工以赚取生活费,另外一人留在家中照顾米赫雅莉。而午饭、晚饭和则是轮流。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在继续耐心等待了几分钟以后,赫米雅开始变得不耐烦了。她决定不再等待,风卷残云一般喝完麦片吃完面包以后开始收拾碗筷,并将赫米莉那一份一同拿入厨房放好。
至于米赫雅莉,她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
赫米雅从厨房走出来看了一眼北面的房间,那里的门前就有一扇窗。
在平日里米赫雅莉都是睡在赫米雅的房间里,因为赫米莉的房间实在是太挤。
那家伙,总有那么些时候把自己整日关在房间里,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明明现在已经变成这样了......赫米雅瞥了一眼正在吃饭的米赫雅莉,后者刚好抬起头与赫米雅对上视线,但她似乎将姐姐的视线理解成了责备与愤怒,于是慌忙闪开眼神低下头。
算了,反正已经习惯了。“我走了。”赫米雅随意扔下这么一句就离开了家里。
这句话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赫米雅生活在一个旺代最不起眼的小镇里,而她的家坐落在城镇郊区最不起眼的一个小角落里,周围多是荒地树林,没有邻居。想要到镇上去就必须走一条土路,走上足足三十分钟才能看见教堂塔尖。
就在几年前,她还住在镇中心。
可现在......嘁。赫米雅回头望了一眼可憎的破旧小楼,虽然有两层,但二楼已经因为火灾而无法使用了——是的,在赫米雅一家住进来之前,这里曾发生过火灾。也是正因如此赫米雅才以极低的价格租来了这栋房子为流离失所的一家人找到了栖息之地,在为一楼进行简单的修葺后他们住了进去。
如果不是米赫雅莉的话,一切都不会变成这样......赫米雅脑海中再一次浮现这样的想法。算了,她又摇了摇头,怀念过去只会徒增伤感罢了,还是先活好当下吧。毕竟能活着已经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
赫米雅沿着小路迎着风,在走了许久以后才来到小镇上。小镇整体的建筑风格还停留在帝国风格,她轻车熟路地走过大街小巷,来到一宅邸前。
宅邸面积中规中矩,不过在小镇中也算得上是很大了。宅邸装潢浮夸,无一不向人昭示着主人是个富豪。
而宅邸大门上挂着一块牌匾:威廉.何塞纳尔报社。
用这么一间宅邸来当报社,似乎有点暴殄天物了。
这栋宅邸曾经是赫米雅的家,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年,然后布洛德把这间宅邸以两万法郎的价格卖掉了。至于那两万法郎到哪里去了,只有布洛德心里清楚。
宅邸大门敞开着,许多工作人员在办公台和一堆堆小山似的纸张之间走过。赫米雅也跟着走了进去,她来到一个年轻人面前,从对方手中领过一叠报纸以后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这份稳定的报童工作是善良的何塞纳尔先生提供的,她只要把已定份数的报纸卖完就能得到两法郎的报酬。这是巴黎普通工人的一日工资。
赫米雅每次都能拿到两法郎,因为她知道在哪里可以把报纸卖出去。
只是今天似乎没有那么顺利。
赫米雅站在镇政府前,等待着议员们下班离开。她在这里有一批固定的客户,议员们在议事以后会顺手买上一份报纸以便自己能以最快的速度了解世界政局的变化并借此在他们无知的平民前吹嘘一番。
赫米雅在门口站定,她穿着一件破旧的淡黄色夹克,里面是一件洗的发亮的白色衬衣。再加上靴子和白色长裙的装扮,腋下夹着报纸的她看起来完全是一个专业的报童。
尽管她自己不这么认为。
看门的老头早就习惯了这个小女孩站在这儿,他对赫米雅笑了笑,随后继续闭目养神。
很快,钟声响起,议员们陆续走出政府。赫米雅刚想迎上去向他们推销自己的报纸,却发现他们手中已经拿了一份。
威廉.何塞纳尔报社印刷的报纸。和自己手中的一模一样。
赫米雅愣住了,没有如往常那样露出微笑向先生们递去报纸。而先生们对这个小报童视若无睹,仿佛她就像空气一般存在而不可见。
被人抢先了啊,不过会是谁?这几年来只有今天是这样。赫米雅的心情一下子跌倒了冰点,她低着眼板着脸想要在议员们之中寻找答案。
既然议员们在出来之前就拿到了报纸,应该是提前进去才能做到吧。
赫米雅并没有想错,很快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人的,第一眼她就认出了对方。
“黛拉。”赫米雅叫住了那个朝她走来的女孩。
黛拉比赫米雅大两岁,也就是十七岁。只不过她的身高和赫米雅相当,在体格上并没有占太多优势。不过在以前就不是这样了。
黛拉在冰冷的开春穿着暴露程度较高的着装,这种衣服让人很容易联想到那些站在巷子里的小姐。
而事实上,黛拉曾经就是游走在法律灰色地带的那种人。
黛拉相貌平平,论身材也比未成年的赫米雅差一点。但她曾经是人气最高的女侍。
“赫米雅,好久不见。”黛拉露出甜美的笑容,这让赫米雅感到恶心,她知道那种笑容是长期侍奉客人而锻炼出来的假笑。
看起来就像是糖浆与蜂蜜混合而成的诡异粘稠液体。
“好久不见。”赫米雅假意点了点头,她压抑着心中的怒火,面无表情地说:“没想到你会在何塞纳尔先生手下做事。”
“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黛拉耸了耸肩,“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不介意陪我走走吗?”说着,黛拉看见了赫米雅腋下夹着的一大叠报纸,“那些东西我会帮你处理的哦,我保证钱会一分不少。”
“这样吗?以往的经历让我很难相信你。”赫米雅眯着眼睛盯着黛拉看了一会,后者毫不躲闪地注视着她。
“看在我要死了的份上,可怜可怜我吧。”黛拉突然低下头,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
“什么意思?”赫米雅有些惊讶。
“你知道我以前是做什么的,我因此染了病。那是再也治不好的了。跟我来。”黛拉向赫米雅招了招手示意对方跟上。
赫米雅跟着黛拉走在大街上,她曾经收到过这个大孩子的欺凌。就在她上学的时候,黛拉带着其他孩子一同孤立赫米雅,让本来就很少朋友的她更是与孤独形影不离,同时也给赫米雅本该美好的校园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
对黛拉的怨恨和惧怕,也一直持续到现在。
黛拉昂着头在街上走过,向每一个路过的男人点头微笑。这镇上的每一个男人都知道黛拉有多厉害,他们也对她刮目相看。
只是最近一段时间他们都很少见到黛拉了,在街上的偶遇让他们欣喜若狂。
他们还不知道黛拉身体已经不行了。自从得知自己染病以来,黛拉就不再去招揽客人了,这是她心中最后的良知。虽然她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也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来的竟然这么快。
“赫米雅,你知道吗,这些男人用金钱发泄自己的肉欲,在那之后就将我抛在一边,等到他们再次欲火焚身时才会想起我来。这种建立在金钱交易上的关系,并不会让人感到好受。”黛拉放慢了脚步让赫米雅与自己并肩行走。她在说这话时刻意放小了声音。
“是吗?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赫米雅一脸鄙夷。
“为了生活,尊严算什么呢?难道客人会向摆着一张臭脸的报童购买报纸吗?就像你刚才那样。”黛拉轻笑一声,随后说道。
“......”赫米雅沉默不语。
“别看不起我,我承认我不是个干净的女人,我也是迫不得已。不过我总归还是靠自己吃饭的,并没有去当一个情妇什么的吧......”
“****和私人情妇有什么区别吗?”赫米雅冷不丁地问出这么一句,黛拉直接语塞了。
“好吧。不过你也看到了,我已经失去了那份工作。我的身体不允许我在这样下去了。所以我到何塞纳尔先生手下当了卖报的,这是第一天。也可能是最后一天......”
“嗯?”赫米雅没能听清黛拉最后的话,她再要问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骚动打断了她。
在不远处的酒馆里,不知是谁先下了手,所有醉醺醺的酒徒都抄起手边一切能够当做武器的物品朝着最近的一个人身上砸去。一场不分敌我的大混战突然爆发。
酒馆老板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他一边躲在吧台里一边计算着自己的损失,最后它们都会从没来得及离开的几个倒霉家伙身上得到。
而站在酒馆与旅馆之间的小巷里的女侍们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骚动,她们一些人露出失望的表情,因为她们今天很可能没生意了。
人们不会知道,这场骚动的程度会比以往都更加严重。
黛拉没有被酒馆骚动吸引注意力,她只是遥遥瞥了一眼。参加骚动的每一个男人她都能叫出名字,但她没有那个闲情雅致。
“你经常到这儿来,对这些也早就见怪不怪了吧。”黛拉回过头来无奈地笑了笑。
赫米雅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希望布洛德能像以往那样被痛打一顿。
然而就算布洛德挨打再多次,也没办法将他从醉生梦死的状态中拯救出来。
黛拉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直到喧哗声开始减小,道路开始狭窄,房屋开始稀少,空气开始清新,她忽然停下脚步,无限眷恋地转过头去看着那一切——小镇的一切,开口问道:“赫米雅,你觉得这个小镇对你来说怎么样?”
不好。赫米雅下意识地在心里回答,但还没等她开口,黛拉就开始自言自语了。
“在以前,我觉得这个小镇困住了我,将我的一切都束缚在这一大片麦田包围的小镇里,将那些世上的一切美好事物与我分隔开来。可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我并不知道外面有多美好,但我知道这里的天空会比巴黎的天空更加湛蓝。生活在这里也未必是一件坏事,我想。可是我发现的太迟了,我已经无法再去享受那些美好的事物。孩子们的笑容;老师的呵斥;牧师的祈祷声,还有大家的合唱。赫米雅,我对我以往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我。”
赫米雅耐心地听完了黛拉一连串的发自内心的感慨,这让她感到莫名其妙,于是她不失时机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对我说这些?”
“因为你还有很多时间。”黛拉温柔地笑了笑,随后迈着小步走在马路上。
一阵风迎面吹来,赫米雅夹紧腋下的报纸跟了上去。
只要你不忘记你说过的话就好。赫米雅在心里暗自想。
风轻轻地抚摸着少女的脸颊,撩起她的发丝。裙摆随着步伐与风优雅起舞。
黛拉听见河流哗哗的流水声,孩童时期的美好回忆被勾起,她感到有什么湿润了眼眶。身后远处教堂的钟声响起,她欣慰地笑了笑,感到自己真幸运,能在这个时间来到这里。
她来到小河前,在岸边停下脚步。溅起的水花湿润了她的鞋尖。
河水湍急,匆匆流逝。
黛拉转过身来,如同变魔术一般从手中翻出一枚硬币来递给赫米雅。尽管她动作缓慢,但赫米雅仍然没能看出她是如何在眨眼间变出一枚硬币的。
赫米雅疑惑地歪了歪头,不过她还是上前一步,接过硬币,将腋下的一大份报纸递过去。
五法郎已经绰绰有余了。
黛拉微笑着接过一大叠报纸,似乎心满意足。她随意翻了翻,然后潇洒地一挥手,无数的雪片散落空中。
“啊......”赫米雅痴痴地抬头看着天空飘落的报纸,仿佛下雪了一般。
等到她听见“噗通”一声回过神来时,她才发现黛拉已经从眼前不见了影子。
河面荡起一圈圈涟漪,白色的水沫漂浮水面上,与白色雪片一同遮掩了河下的景象。
谁也不会知道,一位少女随着河水游向了幽蓝的深处。
也许几天后人们会在下游发现一具漂浮在河面上的尸体,届时他们会为自己喝了河水而感到恶心反胃。
赫米雅感到可笑,她站了许久,对已经离开现世的黛拉说,“混蛋,你毁了我的工作。”
夕阳退幕,夜色登场之时,赫米雅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家门前。她疑惑地看着大门——还保持着自己出门时的模样的大门,她推门而入,发现屋内并没有点灯火。
赫米雅进了屋,黑暗中传来一阵细微的鼾声,是从赫米莉的房间的方向传来的。
赫米雅摸黑开了灯,循鼾声望去发现米赫雅莉倚靠在赫米莉房间门口睡着了。
米赫雅莉对姐姐的归来毫无察觉,仍然游荡于梦境之中。
赫米雅在客厅里——这个四处开门连通着各个房间的客厅——环视了一周:没有晚饭,碗筷没洗,甚至连中午的面包和麦片也没有被动过。
一股怒火在心里升起,但赫米雅没有表现出来。她沉着脸走到赫米莉的房间门前,粗暴地拍了拍门。
“赫米莉,赫米莉!”她叫喊着,希望能把里面睡着的妹妹叫醒。
不过,赫米莉没被叫醒,脚下睡着的米赫雅莉被惊醒了。
“唔......”米赫雅莉呜鸣一声,抬头看见板着脸的姐姐,害怕地躲到了一边。
赫米雅瞥了一眼米赫雅莉,继续拍着门。直到她有些不耐烦了,转动门把手便直接推门进入。
然而房内的景象让她傻了眼,她呆愣地站在那里,如同木雕一般。
米赫雅莉在一旁偷偷看房内。
“......”
“......”
一条麻绳随意地被扔在地上,旁边还有一张倒下的小木凳。房间四处凌乱不堪,显然是有人在这儿闹过一场。床单也有被撕扯破的痕迹,而房间的主人——赫米莉正安静地躺在床上。
她的脸色似乎比以前更苍白了,头发散乱地披在身后,在脖子上能够清晰地看见一圈已经变成暗色的血痕。而身上的白色裙子上有许多污渍。
不真实的感觉充斥着赫米雅的脑海,她不愿相信这是真的。怀抱着仅剩的一丝希望,她来到赫米莉床前,将手指伸到妹妹鼻下。
没有气息。
“呜......”赫米雅感到脑袋一阵刺痛,她呜咽一声痛苦地抱头弯下身来。
死了......怎么死了......为什么?
赫米雅感到脸上传来一阵凉意,她发现自己的眼泪正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一连串的泪水落在白床单上,使其颜色变得深邃起来。
“呜......呜呜......”赫米雅跪在床前抱头抽噎起来,她感到有些冷,但是没有人会拥抱她。
会这么做的人都已经死了。
而此刻,米赫雅莉躲在桌子下一个人害怕地发抖而哭泣,她只是看了一眼——远远地看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姐姐死了。
这对于一个五岁小孩来说似乎是非常难以理解的概念,但她曾经也见过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如何变得毫无生气的。所以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姐姐死了。
这对米赫雅莉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姐姐死了。这就意味着,再也没有人会在她受到欺负打骂时站出来保护她了。再也没有人会偷偷的给她好吃的了。再也没有人会带着一束花回来,让屋内飘着淡淡的花香了。也在没有人,会抱她了。
姐姐死了......
姐姐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亲姐姐还要疼她。
可是现在姐姐死了。
自己最喜欢,最爱的姐姐死了。
怎么会......
赫米雅哭了一会以后抬起头来,她揉了揉红肿的双眼,收拾了一下心情站起身来。
她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她看见赫米莉裙子上有一片血迹,是在下身处,床单上同样如此。
赫米莉安静的睡容很好看,像水寒而柔,像花娇而欲。她的下颚有一点血迹,是头发被粗暴拉扯时留下的血。
“......”赫米雅沉默着,她看着赫米莉,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赫米雅走出房间,从抽屉里找到一个连看见都会让她感到害怕的东西。而后找到了躲藏起来的米赫雅莉,小女孩看见自己的姐姐后发抖着止住了哭声,害怕地看着对方。
赫米雅抱起妹妹,温柔地摸着她的头。
米赫雅莉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眼睛肿起还有泪水的姐姐,不过现在悲痛占据着她的心,安慰让她感到一丝丝安心。
姐妹在家门口坐了下来,等待着。
赫米雅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她身后放着一把手枪。
那是布洛德在这个小镇上还算风光时留下的,而现在已经没用了。
赫米雅看过父亲用过这把枪,但自己从来没有过经验。她连里面有没有子弹都不敢确定。
或许现在还坐在这里是个愚蠢的选择,但是为了赫米莉。
米赫雅莉依偎在赫米雅的怀中,渐渐沉沉睡去。
她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但她很可能知道是什么导致了现状。
深夜已至,夜风已然成为冬日里凛冽的寒风,赫米雅身上单薄的衣裳完全不足以抵挡。她抱紧米赫雅莉,将尽可能多的衣裳盖住她幼小的身躯。
周围无比寂静,大片黑夜中只有残破的小楼亮着一盏灯,成为前往此处的人们的信标。赫米雅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她只是那样静静坐着。
不去思考,也不去行动。所做的只有等待而已。
倦意全被寒意驱散,理性的头脑似乎更能感觉到周围的寒冷,还有身旁孩子温热的躯体。
直到,黑夜中出现火光。
脚步与火焰逐渐放大,一切开始变得清晰明亮起来。
那是神父。
赫米雅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穿着白衣的身影,他正带着几个人,那几个人似乎抬着一个担架。
赫米雅把枪藏到了台阶下面,以免神父发现。她不知道对方来是为了什么,此刻她任何人都不愿意相信。
“赫米雅,你在这里啊。”神父脸上流露着的是遗憾的神情,光影在他脸上闪烁跳动着,脸上的皱纹下是无法被驱散的黑色阴影。
“你的父亲——”神父顿了一下,随后让开身子来,“他被人打死了。我很遗憾。”
那四个人确实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