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名
下班途中,明人接了这个陌生来电,那边传来的声音似乎熟悉,但明人又有点迟疑。
那人说:我是苏城。
苏城?明人疑惑不解,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令他一时想不出是谁。
手机悬在耳边,心也像是悬浮在半空。
哦哦,我是苏城呀。
你是谁?明人又追问了一句。
我是苏北,我是小苏北呀。
明人这次听明白了,你是苏北啊。怎么又改名了?
叫什么苏城或者苏成的那个苏北在那头笑了:改了好多年了,不好意思,好久也没有和你联系。
明人脑袋里闪过了一连串的名字,苏北、苏联还有苏亨特,现在又多了一个苏城,什么城?成功的成,还是城市的城?这个发小也挺逗的,当年父母给他起了名字就叫苏北。一上学,苏北就难受了,大家都叫他小苏北,那时在这个都市,地区歧视还是挺严重的,苏北贫穷落后,就被大家视作是乡下穷孩子。小苏北、小苏北叫着,让他心里发毛纠结,他决心要改名字。
那年他吵着、嚷着要改名,老爷子是个当兵的,还是解放前就入伍的,享受着离休老干部的待遇。当年算是很幸运,他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鬼,擦着边儿参加到了解放大都市的队伍,后来就留在这个大都市了。
那年听了小苏北要改名,他挺恼火,文化不多的他,竟然就说了这样一句话:父母起的名,怎么好随便更改?你不知道吗?发自父母,名由父母。苏北不是很好嘛?难道你还要苏西、苏南吗?你就是苏北的孩子,这一叫天下人皆知,叫得响。老爷子叫苏小北。我现在还没给你起小呢,叫你小小北都可以!
老爷子一说,小苏北不吭声,但他执拗,坚持要改名。他自己找了户籍警察,人家说不行,没有你家长同意,断不能改名。后来也不知花了多少九牛二虎之力,老爷子终于同意他改了,改的名字是他们共同商量的,叫苏联。那时苏联红火得很,国人追捧,他们可是我们强大的邻居,是我们的榜样。苏联这名取得好!可惜等到苏北也就是苏联大学毕业不久,苏联解体了,他受不了,又要改名。
有一会儿,那时还叫苏联的苏北对明人说,他想改一个中国人不重名的名字,明人凑着头问他,不重名的名字叫什么呢?
那时,正好重播当年他们津津乐道,看得十分入迷的电视剧《神探亨特》。对于神探亨特的睿智潇洒十分推崇,自然对他的特别的伙伴麦考尔那种英姿飒爽、美丽多姿也心生暗慕。不用说,亨特是他们心中的偶像。
小苏北说,我想改名叫亨特。
明人张大了嘴,这,行得通吗?
据说他老爷子听了,双眉倒竖,说你这小子鬼迷心窍,崇洋媚外。话说得狠,事也做得绝。说如果你敢取这个名字,我和你脱离父子关系。话说得这么重,后来小苏北就不了了之了。有段时间没有联系了,听说小苏北是改了名,但是改了什么呢?明人不太清楚。
很久以后也就是今天,他接到了小苏北的电话,原来他改叫苏城(或成),究竟是城还是成呢?小苏北说是城市的城,九十年代大都市在建新城,其他地方城市也跟着学习,新城也处处在建,他也就起了这个名字。苏城说老爷子这两天念叨他,自己在美国念大学的儿子也回来了,想请他到家里聚聚。明人在政府部门担任一官半职,在电视里露脸也是常事,他的老爷子八十多了还在牵挂着他,明人也就爽快地答应了。
那天明人到了苏城的家。老爷子拄着拐杖,精神矍铄,笑容满面叫得响:真是好久没见你,越来越精神,越来越壮实了,有出息了。明人向老爷子恭敬问候,老爷子说:古人有说法叫做“传子千金,不如教子一艺;教子一艺,不如赐子好名”,你爸妈可以啊,给你起了一个好名字,明人,明明白白的人,也必定成为人人皆知的名人,好名啊!
明人笑了说,老爷子过誉,老爷子过誉。小苏北在边上插科打诨,那我的名字呢?什么苏北苏北的,害得我一连改了三次名字。
你小子就是犟,苏北的名字多好啊,如果你当年不改,现在你发展也不一般了,多少国家领导都是从苏北出来的,苏北出人才啊,苏北现在也富了,名字都被你自己改坏了。
苏北故意噘着嘴装作生气的样子,我爸就是庇护你啊,他不当我是他的儿子。
老爷子和明人都笑了。这时候苏北的儿子回来了,那时还是襁褓中的婴儿,现在已经长成快一米八的大个儿,整个一个帅小伙子了。明人和他握手,小伙子也文质彬彬,绅士一般。明人顺口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字啊?老爷子在边上插了一句叫苏苏,是我给起的。明人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过来。是让他叫自己叔叔,还是……
这时小伙子撇了撇嘴说:什么叫苏苏,多难听的名字,害得我在学校里人家都叫我叔叔。我已经改名了,这一说老爷子脸也绷紧变色,小苏北,也就是苏城额上也皱纹聚拢,他盯视着这个儿子。
叫我亨特吧,Hunter。这回大家都张大了嘴,瞪圆了眼睛,互相看着,愣了好半晌,仿佛刚刚被投了一个炸雷。倒是小伙子一脸无所谓的模样,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就叫亨特不可以吗?苏城脸色变化了,红一阵白一阵的,他一定和明人一样想到了当年神探亨特,想到了当年他也想起的这个名字。
只见老爷子嘴里吐出几个字,乱了乱了,全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