飙车一哥

一哥名叫刘一，三十多岁了。依然长得瘦弱，矮小，看上去病恹恹的。其实他没什么病，长得就是这个模样。他父母都长得比较高大，所以对他长成这个模样，总有点小小的自责，总觉得没有把他抚养好。对他自然就有更多的宠爱。而他呢？有时候也会有些自卑，总觉得自己不像一个相貌堂堂彪悍伟岸的男子。所以他在平常的生活中，有时就会显示出他的其实是自卑，但是表现不甘示弱的一面。三十岁那年，他和小区的朋友打赌。硬是用脑袋顶着一辆福特小车，要把它顶出车位的三米之外。他顶得满脸是伤，浑身冒汗，头皮都磨破了，但是小车依然纹丝不动。这事儿在小区里作为一个笑话流传至今。

有一年，一哥用他的积蓄，加上父母给他的钱，购买了一辆小车。是宝马车。这下，他完全抖了起来。驾着车在小区和小区的周边，常常悠然自得地转悠。小车擦得锃亮，车内的音箱也一直打开着，声音很高亢。就像二三十年前，那些土豪提着个大喇叭，声响滚雷一般，招摇过市。

这天，他开车载着小区的两位朋友在行车游玩。忽然，车外一阵远甚于他的音乐的声响，真的像滚雷一般袭来。他被震撼了。一辆红色的小跑车，飞快地从他的车边疾驰而过，很快就把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他一踩油门就想追赶过去。车上的两位朋友惊叫起来，他们慌忙地劝阻他，放慢车速。他心有不甘。追赶了一会儿，明显感觉追不上了。悻悻地骂了几句，也就把车速放缓了。后来他打听到，这个开着红色小跑车的主儿，和他住在同一小区，是一个富二代。与蒋介石同姓，人称蒋二。刘一和他搭上了，从此也爱上了飙车。他把车子进行了改装，特别是把消音器给卸走了。每天晚上，人、车稀少些了，就在马路上一踩油门，马达轰鸣，怒吼一般，汽车飞快地驰骋起来，路边上的行人或者侧目，或者赶紧避开。他像英雄一般显得志得意满。老父亲几次告诫他，不要这样开车，这不好，对他不好，对行人也不好。但他已沉浸在飙车的快乐之中，怎么劝他都置之不理了。

中学同学聚会的时候，他把宝马车也开去了，他坚持没有喝酒，说是聚会后要向他们露一手。果然有几位男女同学和他同路，他载着他们，就开始疯狂地飙车起来，几个同学在车上哇哇直叫，似乎是刺激，又似乎是恐惧。等他把车停稳了，有一个女同学已经是满脸煞白，禁不住呕吐起来，他的英雄气概，在这呕吐声中显得有点狼狈，但他依然迷恋飙车，他感觉飙车令他男子汉的味儿大增。

常常在深夜里，他和蒋二的车子时常咆哮着，震耳欲聋，响彻云霄。很多人很讨厌这个，感觉在马路上没有安全感，有的人还向警察进行了投诉，听说警察也找过他，他口头答应着，但过后又一如往常了。

明人也专门找过他，和他说了一些道理。还和他说过，就像骑自行车一样，骑得快，并不是本事；骑得慢，骑得稳才是真本事。开小车也一样，需要稳稳当当。他碍于明人的面子，有时也就点头称是。飙车的行为有所收敛了，但偶尔还会在半夜过把瘾。蒋二居然比他开得更疯狂，毫无收敛。又仗着他老子有钱，他的小车不断在换新，这点刘一是望尘莫及的。不过因为他和蒋二的名字的关系，人家都称他为飙车一哥，蒋二自然屈居第二了。这一点刘一是非常非常地得意。

有一次，他的老父亲又对他说：你知道吗？好多年前，上海首批骑摩托车的人据说大部分都不在人世了。他吓了一跳，问什么原因。他老父亲凄惨地一笑，说：还不是因为车祸。他转而一笑，说：开小车和骑摩托是两码事。他老父亲摇了摇头，对他大失所望。

有一天晚上，他又飙车了。车不仅开到了一百八十迈，还玩起了网络直播，通过手机和很多网上的人开始闲聊，显摆他的车技。网上的那些人有的为他欢呼，有的也在严厉地指责他，说他是害群之马。但他狂笑着，把车开得飞快，得意洋洋，天马行空一般。而且根本没有注意前面后面都已经出现了警车，他们是接到投诉，在拦阻他。终于，他在一个路口被拦截住了。他是严重超速，并且威胁到行人安全，被拘留了。他很不服气。他觉得他根本没有犯法。明人和他老父亲去拘留所看他，他还是一副含冤受屈的样子。他说蒋二比他开得更快更猛，是真正的飙车一哥，他怎么一点事情都没有呢？明人和老父亲告诉他，你不知道吧？昨天晚上，在高架上发生了一起严重的车祸，有一辆小轿车翻车，彻底地毁坏了。驾车者当场毙命了。警察判断，这是一起超速行驶造成的事故。因为车速过快，车头蹭到了右前方的一辆车子的车尾。失去控制，翻车了。

你知道驾车者是谁吗？明人问道。刘一茫然地望着明人和他的老父亲。渐渐地，似有所悟。头望着明人和老父亲，双唇嗫嚅着，说他，他，蒋二就这么走了？他忽然号啕大哭起来，声音震天响，就像他那拆了消声器的马达轰鸣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