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云端月里当家人 玉面爷

风霁月离开黎园后去书房待了会儿,花枝招展的窗前,一只白鸽扑腾着翅膀停留在了窗台上,爪子紧紧拽着一节细小的竹管。

书房四下无人,只有风霁月在提笔练字,眼角余光扫到一旁乖巧的白鸽,她脸色微缓,上前将白鸽爪中的竹管取出,顺便撒了把晶莹剔透的米粒,见它认认真真地啄米,憨态可掬,风霁月眼底流露出可见的笑意。

取出竹管里的小纸条,她倚着书架。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许多书,从窗台方向看来,只能绰约露出她湖蓝色的裙角,是个较为隐蔽的地方。

“吾知,金氏可信。然,江氏为何?”

江氏为何?

江氏是什么人物?

这江氏,自然指的是江亭鹭。

她虽隐秘将江亭鹭带回了府中,但既然女帝知晓,那么他知道也是必然的事情。

风霁月抬眼看着面前古朴书架上摆放着的玉瓶,色泽莹白,颈长细而肚肥大。她将纸条折了又折,随后塞进了瓶里。

一回身便拟定了回复的内容。

“江氏,十一月即为相府主君。”

看着白鸽影子一闪,转眼又飞越过了府苑,不见踪影。风霁月轻蹙眉,眸中划过一丝不耐,又像是疲惫。

楚岚此刻带着小四也到了书房外,敲了敲门,说道:“主子,小四到了。”

舟临与小四交接时带上了楚岚,小四是个姑娘,挺爱笑的,眯着眼,却不喜欢说话。她先是朝舟临行礼,后又看向楚岚,初见楚岚,她看着对方从袖中取出白玉嵌着蓝宝石的玉佩时,眸里一片震惊。

“据点……总管?”小四边讶异地说,边依礼拜见。

“主子令你随我入府。”

“是。”

如今已到了相府,小四眼里是显而易见的笑意。

她早就想来做主子的贴身暗卫啦!

不需要经常出去跑任务,偶尔接几个。大多时间都是跟着主子的,人可以少杀几个,手不酸啦,腿也不软啦!这样的好差事哪里找呀,幸好她在太尉府当暗桩时留了个心眼,得到了重要情报,不然可能现在还在太尉府书房里的房梁上挂着窃听呢!

“进来。”风霁月从博古架后慢慢走出,手里照常握着把山河扇,恢复了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楚岚领着小四进去,先行一礼,接着略有担忧地问:“白尚书已至,主子现在可要迎客?”

风霁月脸色微变,她蹙眉,开口想要说些什么,扫了一眼身旁的小四,略想一二,终是吩咐说:“小四既然入了府,就先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吧。务必清楚身处位置。”

小四闻言点点头,得了令就轻点屋上青瓦,俯瞰整个相府去了。

而风霁月则随着楚岚去了前厅。

前厅静候的白琉曳斜靠着圈椅,素手撑着额头,眉眼间满是疲惫之意,另一只手轻搭在腿上,似乎攥着什么东西,却轻易不可让人瞧了去,以袖子微挡住。

她面容憔悴,神态颓然,一眼看去,气势都比先前弱了不少。

“风大人让下官好等啊。”听到细碎的脚步声,白琉曳睁开眼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来人说,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风霁月不动声色地观察她布满血丝的眼球,半晌,微微笑着,回了句:“白大人昨晚想是累极了,见到本官,竟忘了礼数。”

听到风霁月的暗讽,白琉曳好不容易维持的冷漠面孔差点分崩离析!

想到昨晚惨死的堂姐,又看着面前风轻云淡等着她行礼的风霁月,她紧握着拳,手指攥了又攥,才僵硬地起身,铁青着脸,低头作揖,一字一顿地说:“下官,拜见风大人。”

“看茶。”风霁月挥袖落座,霜临此刻还在黎园,裳琼帮助打理一部分清央院事务,因此是楚岚亲自上前奉茶。

长裙曳地,温婉而端庄。

白琉曳重新坐回去,盯着面前认真端茶的楚岚,蓦地冷笑:“风大人身边可都是些忠诚的狗奴才,下官羡慕。”

听到狗奴才三字,风霁月眼神微沉。她抬眼看向楚岚,楚岚明显脸色也是略微难看,对之对视后,却又露出笑容,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风霁月心中不喜,可她偏又不能因这三字向白琉曳发难闹得两人不愉快,这在所谓上层社会里,是件不值得张扬的小事罢了,狗奴才就是狗奴才,何来辩解呢?白琉曳想必也是深知这一点,才故意说出这样的话来恶心她的。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风霁月冷冷地想,抿了抿热茶,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以沉默应之。

“下官记得,大人身边有一位男侍从,腰间别着一把银蛇小剑,是么?”

不得不说,白琉曳观察力还是很不错的,这也是她在官僚中站住脚跟的一个重要原因。

谈到舟临,风霁月心头颇为烦躁,但她面上依旧保持着淡然,平静地回答:“白尚书好眼力。本官身边是有这样一位侍从,因昨日一夜未归府,已被撵出相府了。怎么?白尚书对他有兴趣?”

真是撇的好生干净!白琉曳死死咬住唇。昨夜未归府不是你派他去杀白曦月吗?如今却来装傻了,急急忙忙把这凶手送出府推得倒是一干二净!

“那人到底是风大人的奴才,是吧?”

风霁月沉吟半晌,缓缓摇头,她含笑:“从昨夜起,便不算了。如此不听管教的奴才,自然不配入我相府。”

“你!”白琉曳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她气得站起身来,直指风霁月,因为愤怒,连手指不住地颤抖着,“荒唐!荒唐至极!”

风霁月见状,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眼里转为一片冰冷,她缓缓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问:“本官不明白,还请明示。”

白琉曳手指仍然在不停地抖动,她悲愤交加,脸上的表情如走马灯不停变幻着。一旁的楚岚看出风霁月眼中的厌恶,连忙上前道:“此乃丞相大人,白尚书莫失礼!”

“失礼?我何曾失礼!”白琉曳厉声叫道,面对楚岚的提醒,她丝毫不惧,反倒将矛头指向了楚岚,“倒是你,一个狗奴才,也配在本官面前叫唤?真是缺教训!”

她愤愤抬脚走向楚岚,挥手便要打去。

风霁月眼神一凌,抢先上前捏住了她高扬的手腕,紧紧一扭,随之狠狠往后一甩,力气大得让白琉曳不禁向后摔去,若不是还有把檀木椅子支撑住她,就得后仰摔得四脚朝天了。

“白大人这是何意啊?楚岚是相府的人,教训她,还轮不到你来越俎代庖。”

风霁月眸子轻转,示意楚岚退下,然后上前硬生生扶着白琉曳坐下,看着对方目眦欲裂的模样,她冰冷的目光如同在注视着死人,没有半分情感,她说:“白大人,你刚才一口一个狗奴才本官可没计较,怎么就如此得寸进尺了?当真忘了我风霁月是什么样的人了?”

白琉曳却笑了,两人不过咫尺之距,她眼中有明显的癫狂之色,亦带着想要拉着风霁月下地狱一般的决绝,她沙哑地开口问道:“风大人对一个奴才尚且如此维护。为何就不能将心比心……怜怜我这颗为亲报仇的心!”

原来她如此作态,到底是为了引出这一句话来。

“本官说过了。本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白琉曳气得眼球充血,她紧紧捏着手里的香囊,放着也不是,拿出来也不是。

风霁月既然已经否认那侍卫是他的人了,且将一切事情都推给了那侍卫,她拿出这证物又有何用?堂姐之死与风霁月已经再无干系了。

“是下官唐突了,”白琉曳勉强抑制住语气中的颤意,她红着眼眶,淬了毒的恨意被下垂的睫毛掩住,“昨夜下官的堂姐惨死家中,胸前中两剑,双手皆被削。凶手在现场,留下了……此物。”

她终究是将藏于手里的香囊拿了出来,不论此事与风霁月是否沾边,她都得亲自将这罪名安还于那侍卫身上,也方便此后重翻旧案。

杀害京官乃大事,那侍卫尽管逃,又逃得了何处?彼时全国通缉,他必不得好下场,到时候落到了她手里,将风霁月拉下马来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

“那侍卫,之前是大人的人,因此,下官前来相府,正是想问那侍卫何姓何名,家住何处,家丁情况。明日便启奏陛下,遂以逮捕令捉拿此人。”

风霁月早在看到那香囊时嘴角明显一僵,眼底闪过阴翳,好在白琉曳垂眸说着,并未注意。

啜了口茶后,她稍微正色,开口说道:“既是如此,本官自会配合。那人……名为虚何,无父无母,生为孤子,家住何处,暂且不知。他是当年溪城云端月里的一个富商赠给本官作为及冠礼的。本官所知,只有这些,其余的,你若不嫌麻烦,可到溪城寻一寻那位富商证实一番。”

“那位富商是?”溪城的富商号称全天下人最不敢惹的团体,因着成立的商会——云端月里名声显赫,商会里的成员行事又乖张护短,杀人越货,无所不做,又无人可管,因此凰朝人有“宁下京官三分脸,不历溪城万里险”的乡谚来表达自己对云端月里的恐惧。

风霁月倒是没想到自己都搬出云端月里了,白琉曳居然还敢往下问。她怔了一下,随后莞尔,轻吹着茶水,又说道:“那人之名不可知,江湖号称‘玉面爷’。白大人……可认识?”

白琉曳眸光一震。

玉面爷?

竟然是……玉面爷。

玉面爷是云端月里的当家人,是个少见的行商的男子,不过这也难怪,溪城虽属于凰朝境内,却不归女帝管辖,男子行商,倒是未尝不可。他杀伐果断,行事狠辣,内部人员又称他面若冠玉,因此尊称他为一声玉面爷。

白琉曳没想到风霁月与云端月里的渊源颇深,她为难地皱眉头,不自觉地为此退了步:“玉面爷江湖威望颇高,既然由他亲赠,自然是没问题的,不必亲往证实。如此,下官便告退了。回府便草拟了折子,待明日上奏陛下。”

风霁月微点头,见她作揖退下,颔首低眉。待白琉曳素白的裙角彻底转过垂花门消失不见,她才侧头对楚岚说:“撤茶。”

楚岚依言唤奴仆撤了茶水,虚扶着风霁月回了清央院。

她暗暗皱眉,心底满是对舟临的不悦,须知道,保舟临将主子又一次陷入了被动之中。舟临本是一名暗卫,做事滴水不漏是基本原则,此次留下把柄已是一错,逼得主子出面撒谎混淆视听陷入被动此为二错,若他躲过此劫还算好,若真被捉拿住,白琉曳找出风霁月提供名字为虚假的证据,以一条包庇朝廷罪犯扣在主子头上,那才真是最大的过错,他万死不辞,难避其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