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岚被她的话一噎住。
七万斛。
整个芸京的官员一年的俸禄加起来也不过是五万斛。
那时候大人才任职多少年？不过两年而已。
风霁月眸色一闪，仿佛自言自语:“楚岚，我不是你眼中风光霁月的清官。”
楚岚眼中复杂，紧紧抿唇。
正当大人忙着将七万斛偷送至溪城，与此同时，楚岚也任相府管家接近两年。
在那段时间里，她只知道大人很忙，有时忙得匆匆上了早朝连早膳都来不及吃，就奔向了书房。
她原以为大人是忙着为陛下分忧解难，却没想到，大人却是在为“反贼”谋利。
楚岚轻声喟叹，她自诩风霁月的解语花，没想到，解的是风霁月自愿让她看到的秘密。
像这样的机密，她原是不配窥视到半分的。
被风霁月这样轻飘飘地说出口，也正是说明了，楚岚已经被她真正的信任。
楚岚心底宽慰自己，从今日起，自己就与大人同生死了，她会了解到大人一切的秘密，再也不会仅仅是她的忠心的管家，而是值得信赖的下属和同伴。
“你怎么了？”
迟迟等不到下文，风霁月转身看向楚岚，眼尾上挑，稍带疑惑。
楚岚对她对视后，旋即展颜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大人无论清廉是否，都是为了百姓，是一名好官，以后能与您共事，感到格外荣幸。”
语气虔诚。
闻言，风霁月心底某个地方似乎塌陷了。她嘴角微弯，似乎在自嘲，眉眼半垂，不禁轻声呢喃着:
“可我为的不是百姓，而是为了自己……”
为了能报答风无妄，为了能与她再无关系。
语毕，风霁月接着把目光移到了凰朝地图上去。
脸色从温和一刹那变得严肃。
转变得猝不及防。
好在楚岚已经习惯了风霁月情绪转换之快。见风霁月严肃，她也眉眼一敛，专注地盯着风霁月指尖所到之处。
“这是霖下，竹疏斋殿。”
竹林素斋，诗人墨客云集。
“渡川，窥香阁，锁妆楼。”
专卖胭脂水粉，物美价廉，受多数平民男子喜爱。
风霁月说完，语气微顿。转眸看向楚岚。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楚岚轻蹙眉。开口说道:“大人，我有一事不明——为何芸京没有您的据点？”
风霁月唇角微弯，赞赏地看了一眼楚岚。
她答道:“并非如此，芸京有一处，名为锦瑟居。”
楚岚了然。
锦瑟居是芸京买卖上等古琴的地方，在琴师里，名声如雷贯耳。但也仅仅只卖古琴。
目光久久停留在芸京上，风霁月摸挲着指尖，终是嘲弄一笑:“天子脚下，我不敢放肆。”
原来如此，正是因为在天子脚下，大人担心女帝有所察觉，所以才缩小了买卖交易的范围。
楚岚轻轻点头。
“另外，我手下势力还包括暗庭。”
不等楚岚开口，风霁月就迅速拿出一捆竹简来，轻轻铺开在桌面上。
放的时间久了，竹简泛黄，好在字迹还算清晰。
“这是暗卫分布的地点。”
她微微侧身，以便让楚岚看得清楚。
皇宫:阿大，阿二，小三。
太尉府:小四，小五。
御史台:小六，小七。
六部尚书:小八，小九，十一，十二。
渡川、桑州据点总管:舟临
楚岚不禁暗道:难怪舟临平日里与大人走得近，原来不止暗卫这一重身份。
她眼神往下一移，却不再有暗卫了。
楚岚疑惑出口:“大人，那芸京，溪城和霖下呢？”
闻言，风霁月素手拿起细杆毛笔，楚岚见此下意识为她研起墨来。
她蘸了蘸墨汁，专注地往多年未动过的竹简上一笔一划地写上楚岚的名字。
芸京、溪城、霖下据点总管:楚岚
楚岚盯着那几个浓墨黑字，紧紧抿住唇，心底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据点总管？
大人竟已将我与舟临相提并论了吗？
看来如今在大人心中，我的份量越发重了。
楚岚心底忍不住感慨惊喜，脸上却风轻云淡，不显半分。
风霁月并未抬头，看不到她眼眸深处的笑意。她启动暗格，往里伸手探了探，轻轻拿出一块玉佩出来。
玉佩通体莹白，质地温润，上刻有繁复古老的花纹，中间镶嵌着一颗浅蓝色的宝石，正微微闪烁着光泽，隐隐看去，其中也刻一小字，曰为:风。
风霁月将玉佩递给了楚岚，轻声解释道:“这块玉佩，是你身为楼主的象征。去往据点勘察所必需之物，一定要保管好。”
楚岚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捧在手心，瞧了半天后，复而又点点头，语气坚定:“大人放心，我一定会保管好的。”
活像个认真向长辈许诺的孩子。
风霁月唇角微弯。但一想到自己即将说出口的话，笑意一淡，眉头又轻蹙起。
她开口说道:“小三近日在皇宫被女帝的人扣下，我担心她会从小三嘴里问出点什么……你有什么方法能救出小三吗？”
小三？
楚岚想起刚才在竹简里看到的名字，这应该是皇宫里的暗卫。
被扣留在女帝那里，若吐露半分关于大人之事，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唯一的办法就是快速救出小三……
不对，还有一种方法。
那就是……杀了小三。
楚岚脸色有些严肃。她随即开口道:“大人，除了救出小三外，还有一种方法。”
风霁月眸色一沉:“你是说……杀了小三？”
她并非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小三跟在她身边多年，勤勤恳恳地为她办事，若是轻轻松松杀了，她难免会不忍。
“大人，皇宫守卫森严，想要救出她比登天还难。她在牢狱之中受尽折磨，相比救出来苟延残喘，还不如了结了她的一番痛苦。”
的确如此。
楚岚没有说错半句话。
许久之后，风霁月眼眸微垂，掩下眼底的不忍和无奈。将刚卷起来的竹简又一次铺开，提笔，轻轻划掉小三二字，动作迟缓而坚决。
“那……便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