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
半个时辰的功夫,风清昀将萧玉寒带到了将军府。
萧玉寒长相算不上清秀,因为下巴稍尖,而眉眼细长,显得既寡淡又刻薄。
“微臣拜过风大人。”
她朝着主位上的风无妄作揖,脸上的神色却不如语气里那样恭敬,因为性子冷淡,不喜与人对视,常常是侧眸而望,像是目中无人般。
风无妄倒是不在意她的礼节,她让奴仆为萧玉寒看茶,语气熟稔着道:“萧御医,此番请你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萧玉寒脸色不变,接过了茶杯:“大人但说无妨。”
“府上嫡女因今日顶撞了祠堂先人,被我动用了家法,如今伤势严重,恐怕需萧御医一治。”
半假半真,滴水不漏。
“原来是这样。既然是伤势严重,那就恕不奉陪了。大人,还请带路。”
萧玉寒果真如她所想,一心只有治疗病人。
她从不掺和任何家族里的内事,只会专注做自己的事,这样的确对她是最好的。
梧桐院——
在进院前,萧玉寒下意识看了看牌匾,随后脸色平淡地收回目光。
梧桐梧桐,凤栖梧桐。
昏迷中的风嫣并不知道,早在她正式成为将军府嫡女之前,她的命运就已经和凤凰系在一起了……
这凤凰向来是女帝自称,将军府内竟存“梧桐”二字,未免可笑。
风无妄走在前面,不知道萧玉寒心底嗤笑着大逆不道。
推开厢房的门,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三两个奴仆正忙里忙外地为风嫣擦拭着后背的鲜血,湿布从未干,血水满了整整一盆。
见到风无妄抬脚而进,都停了手里的动作,纷纷行礼:“拜见大人。”
风无妄让开身子,给她们示意身后的女人:“这位是萧御医,她若有任何需要,你们只管听话做事。”
奴仆都应了声,暗暗打量着萧玉寒。
这竟然是位御医?
真是个稀罕物呐。
见奴仆们在一旁窃窃私语地盯着自己,萧玉寒眉头狠狠皱起来。
“都看着我干什么?还不去为她止血!”
他们这才一个激灵记起自己要做的事,上前忙着为风嫣止起血来。
萧玉寒在一旁看他们不断用湿布擦拭风嫣的血肉,眉头皱得更深了。
柔嫩的血肉怎么经得住大力的蹂躏呢?
“你们这样做,她的血只会流得更多!”
她一把拉开围在床边的奴仆,利落地从贴身布囊里抽出几根银针下来,专注地一一将此插入风嫣后背的穴道上,不消一会儿,血便慢慢止住了。
萧玉寒在为风嫣止血的时候,眉眼凌厉,仿佛到了战场上与敌军厮杀,唇瓣紧抿成一条细线,眼睛瞥到一个奴仆时,吓得他气息微屏。
这个萧御医什么毛病啊?
扎针的时候脸色这么可怕!
待血止住了。她脸色才稍缓,眼睛看着风嫣苍白的脸,却在叮嘱奴仆:“不要让针松了。我去药库找点药。”
奴仆们生怕自己会搞砸,都争着想离开:“萧大人,不如我们去取药,你留在这里?”
闻言,萧玉寒的脸顿时如刚才为风嫣扎针那样阴沉冰冷。
她向来说一不二,最恨身旁的奴仆不长眼,总对自己的所言有异议。
“呵,这里有你们说话的份?”
奴仆们只好缄口不言。
萧玉寒回头见他们面面相觑,冷声一哼:“怎么?风大人一走,你们就将她所言全当耳旁风了?”
“我猜你们心里一定是在骂我鸡毛当令箭吧?”
萧玉寒用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的脸。
“对,我就是鸡毛当令箭,你们若不愿意听我命令,那就去求将军换一批。”
说完,她抬脚出了房间,随便找了个小厮便前往了库房。
许久,房间内一个奴仆憋出句话来:“这萧御医,果真是性子傲得很。”
“岂止,她刚才看我们的眼里分明带着不屑……”
快速领了草药来,回到房间里,萧玉寒就将奴仆们都赶出门去。
奴仆哪里敢只留萧玉寒一人医治,若是一会儿风大人来了,见他们怠慢,非得罚他们跪一夜不可!
“萧御医,为何将我们赶出门外去?”
萧玉寒冰冷的目光落在出口的那人脸上:“难道你们想窥见大小姐尊贵的玉体?”
罪孽!
他连忙闭了嘴。
这他……怎么敢啊。
关上门前,萧玉寒恨恨地低咒了一声:“真是多嘴。”
害得她的时间又浪费在了无用的解释上面。
萧玉寒端着被碾好的草药,搁放在一旁桌上,瞧着风嫣后背被撕开的衣裳,露出一小片白嫩的皮肤,忍不住皱起眉来。
这风大人未免也太疏忽了,再怎么说也是嫡女,怎么能让低贱的下人看到她的身子呢?
慢慢用剪刀剪下整块后背上覆盖的衣裳,她仔细地剪断与结痂的皮肤紧紧贴着的衣角,眼底是显而易见的疼惜之意。
这家法也太严厉了,大小姐还是个孩子呢!
“咳咳咳咳!”
风嫣受了凉,轻咳起来,声音稚嫩而沙哑。
“你……是谁?”
听到这有气无力的询问,仿佛下一秒就要咽了气,萧玉寒不禁柔声细语,生怕惊扰了这个瘦弱的女孩。
“我是一位大夫,特意来为你治疗的。”
风嫣勉强点了点头,冲她道谢,细弱蚊声:“谢谢你。”
萧玉寒为她处理伤口,细细地撒上金疮药,见她满头大汗,仍然一声不吭地忍住疼痛,眼底顿时充满了怜爱。
“大小姐如果觉得痛,可以叫出来。”
闻言,风嫣只是扯了扯唇,摇摇头,声音里是破碎的颤意:“不必。”
萧玉寒的动作又柔了几分。
大约半个时辰,等她用布条缠好背部,处理好伤口时,风嫣已经睡着了,在睡梦中,她紧皱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
轻轻地给她盖上了被子,萧玉寒顺手拉开抽屉,从里取出一张信笺出来,还抽了支细杆毛笔。
磨了磨砚台,她蘸上墨汁,专注地书写。
“马齿苋,芦莉草,当归……”
“再来点山茱萸。”
最后写上该用的分量,她收了笔,将信笺上的墨汁吹了吹。
“到时候就给管家好了。”
“不知道管家是男是女呢?”
萧玉寒的确是个古怪的人。她不喜欢男人,反而怜爱女子,但她并非好女色,而是单纯对女子过分欣赏。
在她看来,女子各有各的美法,或恣意张扬,或成熟温柔,或清傲高冷,都令她着迷不已。
她曾经放话,不出宫门为任何人臣治疗,达官显贵都清楚,可只要一有臣子请她医治,她还是面色不变地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