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鲋顿了顿,又接着道:“公子,虽然臣对赵国不熟,但是,臣有一个好友陈余,其人曾游历赵地,结交了许多赵国仁人志士。在下可为公子请来陈余,其人必定能联络上赵国的反秦义士。
此外,在下有好友浮丘伯,其人虽是齐人,但其乃是荀子弟子,曾跟随荀子在楚地居住多年,与众多楚国贵族相交。
现在,因为秦国禁止讲学的缘故,浮丘伯便返回齐国隐居。
臣可为公子去信浮丘伯,或可联络上楚国反秦义士。”
“善。”燕南飞闻言,拱手道:“还请子鱼先生为我请之。”
孔鲋点了点头,然后又道:“至于鲁地那边,在下与环在鲁地还算有些名望,只要我们两人联手,必定能号召鲁地的仁人志士。
而韩国那边,在下曾闻张氏张良的大名,但是,张良刺杀嬴政失败逃亡后,便一直下落不明。
不过,张良乃是韩国名门之后,其祖父两代五世相韩,与天下众多豪杰有旧。等公子联络上各国豪杰,必定有知道张良下落的人。”
说着,孔鲋又看向燕南飞:“至于燕国那边,公子乃是燕昭王之后,只要公子振臂一呼,燕人必定群起响应。
如此,关东各国群起而动,同心协力,必能推翻暴秦。”
燕南飞听到这,立即拱手道:“若是真能推翻暴秦,解救万民于水火,先生当为首功。”
“不敢,不敢。”孔鲋微微一侧身。
接着,孔鲋看着燕南飞迟疑了一下。
因为燕公子先找到了他,所以他就来投奔燕公子,为天下出力。
推翻暴秦这是他的心愿,为了推翻暴秦,哪怕他赔上家小也在所不惜,舍生取义,正当此时。
只是,他心中疑虑的是,是不是也将他身后的儒家也拉上燕公子反秦的战车。
暴秦虽然残暴,但是实力不容小觑,十年前秦国已经一统天下,十年后,关东各国再次起兵讨伐暴秦,究竟能不能成,这个他心中没底。
现在儒家大贤,有大半被嬴政控制在咸阳,而且也只有咸阳才有儒家的传承,至于咸阳以外的地方,儒家经典几乎都被秦国烧了,而且秦国还不准教授弟子。
若是关东六国的儒生大都参加讨伐暴秦的行动,而且最后还失败了,一旦咸阳的儒生受到牵连,那先贤的传承,就将彻底断绝了。
所以,是否将所有的希望都压在这一次的讨伐暴秦上呢?
想着,孔鲋看着燕南飞,缓缓开口道:“公子,在下心中有一个疑虑,还请公子赐教?”
燕南飞见孔鲋神色变得无比严肃,立即挺直腰板,正色道:“不知先生有何疑虑?”
“之前公子在燕县数败秦军,斩杀郡尉,击溃秦军,东郡已无抵抗之力。当此之时,只要公子振臂一呼,必定应者如云。
即便三川郡的秦军杀到东郡,恐怕也未必能击败公子。公子完全可以一边据守坚城,一边号令天下群雄。
天下群雄见公子起事,自然就会起来响应,到时,燕赵在北面起兵,齐国在东面响应,楚国在南面响应,也能掀起反秦的浪潮。
为何公子之前东郡之时,趁秦国还未做好准备就立即起兵,而是要等到现在秦国已经加强控制各地,震慑各地,抓捕反秦义士之后,才联络天下义士呢?
难道那时不能推翻秦国,现在就行了吗?”
燕南飞闻言,沉吟道:“先生说错了两点。”
孔鲋一听自己有两点错误,立即拱手道:“请公子赐教。”
东野环与孔聚也目不转睛的看向燕南飞。
“第一。”燕南飞开口道:“先生说之前暴秦没有做好准备,这一点在下以为有误。
秦之法,行郡县,各郡县令丞皆由嬴政亲自任命。而在县之下,又有三老管理各乡,里正管理一村里,每十里地还有亭长。
如此,嬴政通过郡县乡里,对天下进行层层掌控,这种掌控力度,超过了以往任何国家,以及任何朝代。
夸张一点的说法,嬴政早上宣布命令,上午命令便被各郡得知,下午就会传到县中,晚上各乡里就知道了。
再有,秦之法,天下年满十九的丁壮,每年都要去郡县服兵役一月,各郡县随时随刻都有秦军守卫,以备不测。
况且嬴政一统天下后,为震慑关东各地,平均两年出巡一次。
秦国如此举动,这就是表明,秦国随时都有应对关东各国百姓反秦的能力。
故而,先生说暴秦没有准备,这是错误的。
暴秦真实的状态,是时刻准备着。”
孔鲋闻言,皱起眉头沉思了一下,然后长叹道:“不知公子所说的第二个错误是什么?”
燕南飞咽下一口口水,道:“先生认为之前反抗暴秦容易,现在反抗暴秦困难,这也错了。
暴秦无道,虐待百姓,百姓苦秦久矣。但之前的时候,百姓虽苦,但也没有在农忙之时,被征召去服役。
可是现在则不然,因为东郡之事,嬴政在刚刚春耕之后,强行征召天下各郡百姓去郡治服役。
要知道,要想有一个好收成,不仅只是耕种了事,还要对作物进行照料,李悝说:农夫精心治田,每亩将多收三斗,若是农夫疏于治田,则每亩少收三斗。
这一增一减之间,便是六斗米,一百亩地,就是六十石米的差距。六十石米是多少,现在普通百姓一家所交的田税和算赋加起来,也就六十石米左右。
也就是说,嬴政不久前的征召,就导致天下的百姓,今年要多交六十石米,要交两倍的税,而且还要比往年更累。
尤其是周围的东郡、薛郡、砀郡,这三个郡的丁壮,可是现在都没有放归家乡,依然还在大野泽边上服役,这些人不知道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有多少人破产。”
说着,燕南飞轻叹道:“更加辛苦操劳的情况下,反而比往年过得更苦,甚至还穷苦的过不下去,如此,百姓必定更加怨恨秦国。
如此,虽然嬴政对天下的掌控更加严密了,但是却失去了更多的人心。
天下以何为重,孟子曰:民为贵,社稷其次,君为轻。暴秦则不然,以君王为本,社稷为重,蔑视百姓,失去人心。
故而,在下以为,此时此刻,推翻暴秦更容易了。
甚至···”
燕南飞说着,目光一沉:“如果说之前还需要等始皇帝死,然后大家才能起事,而现在,在始皇帝于农忙之时征召百姓之后,我们都不必要等始皇帝死了。”
孔鲋闻言,精神一震,不由自主的拱手行礼道:“公子英明。”
东野环与孔聚闻之,亦拱手道:“公子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