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红帖书名

沈林溪脚下并未因沈冬芷的话停顿,只是觉得有些可笑,前几日心心念念要嫁萧王爷的可是她自己,怎么如今一听说礼成后要去那什么东山郡又不乐意了,头也不回的向自己偏院走去。

沈夏琬来到主屋门口,正准备开口唤大姐沈林溪,却发现她不知何故走的极快,眼巴巴看着她的背影行过廊道拐角,喃喃自语说了一句“奇怪”。

回过头踏入主屋,沈夏琬发现爹、娘和二姐沈冬芷也很古怪,个个脸上愁云惨淡。

沈夏琬不知发生了什么,疑惑的问:“爹、娘,你们怎么了?”

一家人还是要有商有量,谢秀兰只好招呼女儿坐到身旁,说那前几日来府上议亲的萧王爷,现在又请了旨,成婚后就要去东山郡驻守一年。

沈冬芷坐在一侧的矮凳上,被迫又听了一遍这于己而言天大的坏消息,郁闷的不行,委屈巴巴的似要落下泪来。

听完谢秀兰所言,沈夏琬想起议亲那日沈冬芷拉着自己偷偷去瞧萧王爷的模样,不由得口直心快说:“议亲那日,二姐你分明很期待嫁给萧王爷。”

沈冬芷听完沈夏琬的话,忍住想对她翻白眼的冲动,她这亲妹妹真像是捡来的。

想起冬青那日在庭院提过沈林溪是沈府长女一事,沈冬芷灵机一动,假意设身处地为沈林溪着想说:“爹、娘,我不嫁萧王爷,我也不想离开你们。民俗论长女先嫁,我若是先嫁,大姐定不好择婚,所以这萧王妃还是让大姐去当吧。”

沈夏琬在一旁听了,嫌弃的看着亲姐沈冬芷这避犹不及的模样,不顾及爹、娘也在场,当面置喙说:“二姐真是习得一身趋利避害的本事,别忘了,先生教学所授嫁夫从夫,夫妻二人理当在一处。即便嫁给萧王爷去那郡城又如何,又不是受了流放,日后自会回都。”

沈冬芷一贯不满亲妹沈夏琬这胳膊肘往外拐的毛病,不客气的回怼:“三妹你若是这么洞若观火,要不然这萧王爷你去嫁好了。”

真蠢!沈冬芷在心里暗骂三妹是个傻妞,虽然她知道嫁给王爷乃是光耀都城的美事,但她不傻,这萧王爷都不提前知会爹娘,还没成亲就定了去那东山郡,显然是不把他们沈府放在眼里,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这万一萧王爷待够了东山郡,一年后又要去别的郡县长住,那时她沈冬芷又该如何应对,她好歹也是御史之女,州官外孙女,容颜也生的不丑,娘更是为她已备好丰厚的嫁妆,何愁觅不得良人,又何必去那僻远之地受苦。

谢秀兰头疼的看两个女儿屡次三番吵的家烦宅乱,出声制止说:“够了,成日争吵不休成何体统,都回房去,此事我与老爷自会定夺。”

沈夏琬赌气“哼”了一声跑出门去,她本是好意分析,倒惹的被娘说,不服气的跑出门,打算去侧院寻大姐沈林溪。

沈冬芷见争执至此也未出结果,不甘心的对沈逸清和谢秀兰行礼说:“爹、娘,女儿已决意不嫁,若是你们怕得罪萧王爷,那女儿便自行去城郊山寺出家好了”,说完神情沮丧的退下。

谢秀兰现在也不知道如何应对了,估摸着萧王爷这几天该派人来取红帖了,沈冬芷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怎么能狠心对她不管不顾就这样把她嫁出门。若提议由沈林溪作为长女循礼出嫁,老爷怕是会误解自己偏疼亲生女儿,没有尽到为人大娘的本分。

沈逸清和谢秀兰相伴这么多年,怎么会猜不到夫人心中所想,不容分说直接开口打消谢秀兰的心思:“夫人你莫要忘了,当初我们已经允诺了慧烟,不干预林溪的婚事。”

谢秀兰听到自家老爷斩断了希望,瞬间眼眶泛红,强忍哭腔说:“我自是明白。”

可沈冬芷是谁?是她谢秀兰心头肉。

谢秀兰终是情不自己,控制不住当下的情绪对沈逸清埋怨道:“老爷,议亲那天,你难道没有动过嫁林溪去萧王府的心思吗?”

老实说,沈逸清当真动过嫁沈林溪给萧云峥的心思,这么多年他心中始终觉得亏欠林慧烟,想着若是沈林溪能嫁个好人家有个依靠,也是弥补了她们母子。

不过,沈逸清也必然守约不干涉沈林溪婚嫁之事,若是女儿不愿意嫁,定也不强求逼迫她。

如今圣旨已下,萧云峥要去东山郡镇守的事情板上钉钉,沈逸清突然很庆幸一开始没有提出让沈林溪嫁去萧王府。

沈逸清一直努力做一位公正、合格的爹,如果可以,他更希望萧王爷未曾与他沈府议亲,如此他可以好好为女儿们挑个好郎婿,全了日后自己告老还家,得享天伦之乐的愿景。

沈逸清不敢看夫人的眼睛,隐忍对谢秀兰留下话匆匆逃去书房,他说:“就当这是冬芷的命吧。”

沈府侧院。

沈夏琬熟门熟路的走到沈林溪房前,推门而入看见红霜和书翠正在收拾地上晒的书,沈林溪则靠坐在软塌上看书,听到门边声响三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向她。

沈林溪放下书说:“夏琬,你怎么来了?”

沈夏琬神秘兮兮从背后拿出一个木盒,坐在沈林溪软塌边,凑近讨喜的笑着说:“自然是日常给大姐送零嘴。”

沈林溪瞧沈夏琬灵动的模样甚是可爱,双手接过她手中的捧盒,开心的打开,拿出里面一粒坚果放入口中咀嚼,夸赞说:“夏琬你真厉害,每次给我送的果子点心比西街那个赵家点心铺都好吃。”

沈夏琬听罢得意的说:“当然啦,都城内哪家铺子新出了好东西,我总是第一个知道的。”

不过,沈夏琬听到沈林溪夸自己买的果子比赵家点心铺好吃,别提有多高兴了,要知道沈林溪从小到大最是钟爱那赵家点心铺。

沈夏琬笑了没几秒,很快脸色萎顿说:“还是大姐好,早知道刚才就不去主屋了,净找不痛快。”

沈林溪暗自思忖,明了三妹所指何事,但还是出声安慰沈夏琬说:“三妹为何不痛快?”

沈夏琬随手拿着身侧的书随意快速翻看,一脸委屈说:“还不是二姐,突然又说不想嫁那萧王爷,我好心好意开解她,她竟不领情,娘还说我。”

沈林溪知道沈夏琬的性子最是活泼率真,定是直言直语惹的沈冬芷和大娘不高兴了,从小沈夏琬就和自己关系亲近,不怎么亲近沈冬芷,好在她是谢秀兰亲生女儿,沈林溪倒也不担心她会在沈府受什么欺负。

沈林溪看着沈夏琬又放下手中的书,去翻另一本,感慨她真是小孩心性,分明她一字都未看进心去,按住沈夏琬好动的手说:“三妹何必费心此事,爹和大娘自会权衡,吃不吃桃酥?”

沈夏琬听到桃酥二字后两眼放光的说:“是红霜做的吗?”

沈林溪宠溺的揉了揉沈夏琬的头发,对她点了点头,再看向一旁的红霜,红霜在听到小姐提到桃酥后,习以为常的从书堆里站起身,不用小姐开口安排,自觉退下净手、去取点心。

西街酒楼,二楼雅座。

沈冬芷心有郁结难解,酉时在锦玉楼约见许久不见的三个姐妹餐叙。

这三位都是朝内官员家的千金,入席后免不了客套寒暄和场面话,其中一名姑娘佯装责备沈冬芷许久不联络她们,是否因为即将嫁入王府看不上她们家世。

沈冬芷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在家里与沈林溪和沈夏琬关系亲近不起来,从小便只有这几位年龄相仿的姐妹能说几句知心话,这也是她不舍离开都城的另一层原因。

几位姑娘笑作一团,另一名姑娘提议以茶代酒恭喜沈冬芷即将成为萧王妃,听到此,三位姑娘一齐举杯祝贺,却见沈冬芷神情落寞,迟迟不端起面前的茶盏,惹的三位姑娘疑惑的看着她,纷纷察觉好友表情不对,连忙柔声细语询问。

沈冬芷顿时感觉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自救的急切,犹豫了一下对姐妹们说:“其实你们弄错了,要嫁给萧王爷的是我大姐,不是我。”

沈冬芷话刚说完,不远处厢房传来瓷器落地的巨响。

几个姑娘偏头看了一眼,面面相觑,不过马上恢复神态开心的安慰好友沈冬芷,说这也还是沈府的喜事,反正是沈家姑娘当了王妃,为沈家开心。

沈冬芷这才如释重负举起茶杯和姐妹对饮,吃饭闲聊。

不远处的厢房内,伙计惊慌的看向今日来酒楼查账的陆穆白,不敢说话。不知怎的刚才少爷没站稳,扶住旁边的松木香几,将上面放置的纹青花罐碰倒,碎了一地。

沈冬芷浑然不知厢房内发生了什么,同几个姐妹欢聚散场后打道回府,那三个姑娘却是没有直接回家,各自绕路串门去分享这听到的一手消息。

翌日,前几日传遍都城的沈府千金即将嫁入萧王府的传闻,到早晨已更新到具体版本:沈府大小姐即将嫁给萧王爷,无人不晓。

沈林溪早晨醒来后,得知这个消息感觉天都塌了,匆忙穿上鞋,不待红霜取来罩衫就出门跑向中厅,路上险些摔倒。

中厅内灯笼复明,满堂通亮,身着华服革履的年轻男子长身鹤立。

沈林溪只隐约听到大娘谢秀兰介绍说这是萧王府派来取红帖的人,环顾四下却并未看见她爹沈逸清的身影。

沈夏琬和沈冬芷各怀心思的立于一旁,沈夏琬在内心祈祷红帖上写的是沈冬芷的名字,沈冬芷则担忧被爹娘知晓城内新传言是从自己这流出的。

傅长晖今日奉命来沈府取红帖,看见身侧原地发懵的沈林溪,又是心虚怕被沈林溪认出议亲那日初见害她跌倒之人是自己,又是惋惜这沈大小姐离近了看倒是长的花容月貌,与他家那英俊潇洒的王爷倒也相配,可惜人家已有心上公子。

门外脚步声响起,一行人皆回头看去,沈逸清携许久未出后院的林慧烟走入中厅,他们比肩站定后一齐偏头看了眼沈林溪,眼神里似有情绪万千,让沈林溪有很不好的预感。

只见沈逸清恭敬的将拜匣交予傅长晖,俩人谦让又客套的相互拜别。

沈林溪眼睁睁看着傅长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前方,转身看站在侧前方的沈逸清、林慧烟,许久没见爹娘出现在一处了,莫名感到好不习惯。

沈林溪又看了眼身侧的大娘谢秀兰,她这一脸的愧疚加深了她心中的怀疑,再回头看向沈夏琬、沈冬芷,眼神在二妹沈冬芷身上停留,可沈冬芷却别过头躲避她的视线。

沈林溪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沈逸清,声音冰冷却带着颤抖问:“爹,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萧王府。

傅长晖下马后,一路直奔王府书房,敲门得到准允后,进入室内将拜匣呈给萧云峥说:“王爷,已从沈府取回红帖。”

萧云峥表情淡定的放下手中的书卷,探手伸向傅长晖放至桌面的拜匣。

骨节分明的手打开木盖取出内里的红帖,随手缓缓展开,右上角所书的字一点点露出。沈,林,在读到第二个字时萧云峥表情骤变,蹙眉快速铺开红帖,内页首段赫然写着沈林溪的名字。

萧云峥低头沉思,怎么会是她的名字?这是怎么一回事。

脑海中浮现沈林溪站在书舍阁楼的笑颜,那张脸现在是什么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