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听到萧云峥的话陡然打了个寒噤,震惊的嘴巴半张坐倒在地,王爷知道她的身份?既已知道她是许府人为何留她在王府?难怪,自她们那批侍女进府,萧总管通知所有侍女不得靠近王爷寝居。
青叶自以为在府里混的如鱼得水,原来不过是她自作聪明罢了。
萧云峥不再理会青叶,径直回屋,倒是傅长晖走了没几步气忿的回头看了眼青叶。
走进厢房,傅长晖紧跟在萧云峥身后,心里想不明白,一本正经问道:“王爷,此时赶走青叶不会坏事吗?”
萧云峥在圈椅坐下,气定神闲的提起手边砂壶斟茶说:“本以为她只是许府安在本王身边的眼睛,如今看来许跃海还在动旁的心思,留着他的人也没什么用。”
傅长晖却仍不解气,之前青叶这臭丫头在都城可不老实,半夜鬼鬼祟祟出府和那许府家丁碰头,害他蹲树下观望被蚊虫咬的十分凄惨!
看傅长晖一脸记仇的模样,萧云峥也想起了半年前的事。青叶无知无畏,不知所有被选进萧王府侍奉的人手,萧总管事后都会派人一一查验身份,有编户的查籍属,没有编户的,譬如找人牙子交易的都会一并取走卖身契。
青叶是少见的主动上交卖身契的丫鬟,说是自个儿发小嫁了屠户发迹后替她赎身,虽她尚识书画但不想卖艺漂泊,现下没有改籍,又孤身无依,想寻个大户人家的差事谋条活路。
这青叶说辞一派真诚,可在阅人无数的萧总管眼里倒分外可疑,便好生查了一番她底细,没有爹娘倒是真的,可户部验查结果显示青叶刚从许府脱籍,实为许家千金从小相伴长大的贴身丫鬟,卖身契亦是伪造的。
得到消息萧总管立即将此事禀明王爷,萧云峥却下令不用管,把人留着,看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萧总管深知王爷不喜府里人欺瞒搬弄,更加严格的暗地盯紧青叶,可属实高估了这丫头,许跃海派青叶潜入萧王府不过是打探消息。
也是啊,区区一介丫鬟,又能接触到什么紧要的机密呢!
那些被青叶采取隐蔽方式传出府的消息,无论是字条还是与人暗地碰头,均被萧王府掌握,无甚紧要的事。不过是传信许跃海,密告王爷日常处理公务之余会习箭、温书,偶尔也有出门听戏、品茶的行程,不曾出入风月场所之类的细微之事。
萧云峥是在看到字条时,才知叔伯居然背着母妃勾搭上了许跃海,估摸着想利用他的婚事造势,间接探手兵部,只好先下手为强,顺势择婚求娶沈家千金。
这么算,萧云峥忆起都城戏园遇袭一事,倘若是青叶泄露了他的行程,便极有可能是叔伯或许跃海派人对他下手,那日埋伏的两拨人里,也许有他们安排的人!
没有确切的证据,萧云峥此刻也不想浪费时间凭空猜测。
这般将青叶驱逐,断了许跃海嫁女的念想,公然破坏叔伯们的筹谋,不失为直接挑衅,想必有人不会善罢甘休,他萧云峥就在东山郡静候他们。
吩咐傅长晖明早务必亲自去盯着青叶离开东山郡后,萧云峥给自己又沏了一杯茶,静坐等傅鸿飞回府。
临近薄暮时分,萧云峥听到头顶瓦片接连发出两声脆响,紧接着看到窗棂后有熟悉的身影走过,停在石柱旁没有出声。
萧云峥握拳抵唇轻咳两声后,来人才闪身进入屋内,是傅鸿飞回来了。
回身将房门阖上,来到近旁,傅鸿飞拱手对萧云峥禀报说:“王爷,已将文书归位。”
他的人他放心,傅鸿飞向来行事谨慎隐蔽,萧云峥听言颔首,问到:“石府可有异状?”
傅鸿飞答道:“回王爷,石府一切如常,不过,今日属下去放置书册时,撞见石罗财与潘友捷两位大人似有争执。”
听到意外的消息,萧云峥瞬时兴致不错,好奇问道:“可有听到他们为何争吵?”
傅鸿飞走近些许,压低声音说:“铜钥”,又面容显露懊恼继续说:“但属下并未听到铜钥在何处,两位大人没说几句便不欢而散,潘大人独自气冲冲的走了。”
竟是铜钥?这可是萧云峥来东山郡后一直在找的东西,往往是利益相关者更易动怒,如此看来铜钥就在他们俩其中一人身上,这真的不错的进展。
托腮深思片刻,萧云峥看着傅鸿飞说:“鸿飞,你今晚去潘府蹲守一晚,明日午后按计划回都城,先将《税银征收记录》原本给柳公子,然后回一趟傅宅确认林慧烟的伤势,把那两个侍卫换了。”
看着傅鸿飞心领神会的转身就要走,萧云峥抚额想了想又张嘴叫住他:“鸿飞。”
傅鸿飞转身见王爷朝自己招手,似还有话未说完的样子。
重新走回近处,傅鸿飞听见王爷低声对自己交代说:“这样,回都城后……”
此时的郡王府偏院。
沈林溪带来了药膏,正坐在木凳上认真看书翠和红霜互相给对方涂药。
书翠给红霜的手腕抹完药膏后,乖巧坐好,任由红霜给自己的左脸颊和手肘涂药,焦急的问沈林溪:“小姐,王爷不会连你也罚吧?”
书翠都被青叶揍哭了还担心她,沈林溪心里突感温热,柔声对书翠说:“没有,就说了我几句。”
“那…会不会扣我例钱啊”,书翠小心翼翼的问出口,刘总管只是让她和红霜过两日继续去书阁搬完剩下的书册,没提其他事,但她总担心惩罚会落到例钱上。
“不会的”,沈林溪用肯定的语气宽慰着书翠,且不说现在萧云峥、刘总管没提罚例钱,若真是罚了,她也会自己补给书翠。
听完沈林溪说的话,书翠如释重负的咧嘴笑着说:“那就好,被打过几天就不疼了,若是罚例钱,要心痛好久。”
书翠心大乐观的样子逗乐了沈林溪和红霜,欢笑之余红霜忍不住提醒书翠说:“例钱扣了就扣了,若是我们犯错被驱逐出府,小姐一个人可怎么办?”
“好了,你们这次被罚都怪我轻虑浅谋”,沈林溪打断这俩个丫头的担忧,提议说:“快些涂完药,我带你们去长街吃好吃的。”
听言红霜加快了涂药速度,书翠也抓紧时间整理自己头发,一行三人收拾妥当雀跃的出门。
萧云峥站在庭院游廊,视线跟随着沈林溪带俩丫头出府的身影,对身旁的刘总管说:“继续说。”
刘总管也望了眼沈林溪走动的方向,接着对萧云峥禀报说:“王爷,已照您吩咐,免罚书翠例钱,书阁那边,明日会更换全部书架。”
“好”,萧云峥转身欲去书房,瞅着刘总管少见的难于启齿的模样,问道:“还有何事?”
“库房一事,让书翠整理后也没有头绪,如若,您今日因青叶构陷问起丢了什么,恐怕老奴也答不上来”,刘总管说完低头,略显沮丧的模样。
萧云峥看着为此事自责的刘总管,不以为意的说:“库房失窃后,刘悦澄都不知道自己丢了什么,我怎会因此为难你。”
刘总管感激的对萧云峥欠身说:“谢王爷您这么说”,站在原地,目送萧云峥向书房方向走去。
翌日晨。
傅长晖满面春风的靠着长桥啃烧饼,远远看着青叶拎着包裹钻进车铺前停着的马车,没有一会停顿,车轱辘很快转悠前进,是出城的方向。
走的好!傅长晖解气的大口吃着手里的饼,看了一会便离开了,今日他和王爷有要事在身,不能耽误。
阳光穿透云层时,萧云峥和傅长晖正在郊野山林中穿行,身后跟着四名私兵。
再次来到高树竹林交错生长的岔路口,萧云峥握紧手中的写着“来”字的浅灰锻布,率先向此前有箭射出的左侧横路走去。
秋日的土路积了不少碎屑,路旁杂草丛生,草堆里有一些清晰可辨的车辙滚过的凹痕,被重压翻出的泥土瞧着是新土。
复又上行三百余米,好似绕了山半圈,感觉头顶的天空忽然开阔,沿途树木间距变大,分明是阴湿平坦的山谷,此处植被却突兀的稀疏。
萧云峥走到坡崖边站立,看向对山靠近山脚的地方,那里是被野花围绕的近湖平台,上次他就是站在那端看此处所在的山谷。
回头看后方,不远处的齐人高的芦苇丛后,有巨大的山峰拔地而起,侧边芦苇呈倒伏状。
傅长晖察觉到萧云峥此时的视线,右手提剑去侧边探路,左手拂开挡住视线的芦苇,吃惊的愣在原地,表情肃穆唤了声“王爷”。
四名私兵闻声立即拔刀戒备,护着迈步向前的萧云峥站到傅长晖身旁。
萧云峥看了眼芦苇深处,其中竟然有路,能容车马通过,路口立着的石碑已初显风化形态,上刻红字“文武百官到此下马”,是下马碑,表示此地有陵墓。
既是庄重之地,须得循礼,萧云峥对左右下令说:“都把刀收起来”,说完领路向前走去。
不过又前进了数十米,芦苇便都尽数退到身后了,眼前出现一座建造的极为庄严的墓地,占地不大,三面被山体围抱,墓周以地柏点缀。
墓前竖着一块方形石碑,萧云峥自上而下念着其上碑文:“护国大将军刘…”,话语即刻止住,没有往下念,震惊的确认碑上的名讳,低头恭敬合手鞠躬道:“不知将军在此长眠,云峥冒昧。”
见王爷行礼,傅长晖和私兵们也都立即反应过来,接连单膝跪地,低头抱拳。
谁人不知能配得上护国大将军之称的,只有那位已故的国丈——刘永川。
萧云峥只知父皇在世曾亲自下令,在都城郊野山寺为刘将军供奉牌位、燃长明灯,竟不知是安葬在这里,皇后、刘悦澄姐弟俩从未同他说起此事。
今日行程匆忙,只能留待下次专程祭拜,萧云峥再度拱手躬身后,同傅长晖和私兵们静默前行。
绕山左侧行走,路逐渐变平变宽,整个山体雄伟矗立在墓后,好似天然的屏障护着这一方山谷。
前方山洞有凿出的隧道,出口亮处有石阶,那是去往山顶庙宇的主路,可在行到隧道中段时,萧云峥眼尖看见石壁边缘有散落的稻谷粒。
稻谷都种在山下田地,自然不会凭空出现在半山腰,萧云峥停下脚步仔细查探脚下和隧道内壁。
傅长晖见萧云峥低头认真在寻找什么,发觉有情况,凑近问:“王爷可是有什么发现?”
“把剑给我”,萧云峥一边察看石壁一边伸出右手对傅长晖说,很快感觉手心一沉,握住剑鞘用剑尖在石壁敲击。
“噔”、“噔”几声钝响,萧云峥移动剑尖左敲,传来“咚”的声响,石壁后似有回声,在相邻位置敲击后仍是听到“咚”声,又试着往头上方石壁敲击,“咔”的一声,有石块弹出露出铜铸的锁眼。
萧云峥仰头目光直视上方的锁眼说:“真是好大的胆子。”
谁能想到,大仓廪居然隐藏在通往将军墓的隧道里,真是兵行险招、瞒天过海。
傅长晖惊奇的看着被萧云峥触发的机关,称赞道:“这后面定是仓廪所在,王爷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