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风吹来时再不是让人焦躁的灼热感,随着夜幕即将降临,不荒山周边的温度逐渐降了下去。
马车从山寨出发,从山下小路蜿蜒而去,趁着这即将降临的夜色,他们打算悄悄的绕到霍家村村后去。
按照崔探花的建议,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所以玄机让曹猛将那些钛合金属重新搬上马车,没有惊动其他人悄悄的下了山。
说到邪,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曹猛也噤若寒蝉,更别提那胆小书生了。
崔探花怕被玄机勾了魂,在外头驾车呢!
曹猛则是实在憋不住这马车里的憋闷,兀自坐在外头催促着书生驾车呢!
催促驾马的声音一阵阵的传进这偌大的马车里面,玄机在里头斜倚着身姿,半靠着那冰冷冷的金属,眼里无尽思量。
自己身处这个时代,有许多东西这帮傻不拉唧的土匪根本问不清楚,既然要找人,单凭霍青鱼一个她也未必信得过。
终究还是得自己查一下的。
马车忽然一阵颠簸了起来,外头忽然传来崔探花“啊”的一声喊,随后曹猛着急的也喊了声:“里他凉的小心一点!”
玄机正想探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骤然之间随着风声传来了“吼”的一声虎啸。登时,就连拉车的马也惊慌了起来。
玄机掀开帘子,入目处已然黄昏快到尽头,崔探花驾车驾到了一处山崖下,周边草木贫瘠,唯有光秃秃的几棵快要枯死的树立在那里。
“这里有虎?”
玄机倒是震惊,这般贫瘠之地的虎,定然是饿疯了,凶残非常。
曹猛犹豫不定,“早年听说红崖是有斧的,还咬死过人,后就极少听说了,他凉的还以为饿死了呢!”说着,曹猛怪起了崔探花,“你怎么驾车的,进了岔路都没看到。”
崔探花一脸委屈,“你不也在看着!”
玄机无心听他们吵闹,看了下这周围。
这里叫红崖,周围黄沙赤土,又离崖底近,周边没有密林可遮挡,如果在这里遇上猛虎的话还真没法招架,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赶紧走吧!”
玄机也有些着急,下令催促,“希望运气好些,别碰上猛虎!”
谁都不想碰上。
崔探花赶紧催马前行,驾驾声都着急卖力了起来。
曹猛也在一旁戒备,不自觉的按紧腰间的武器,准备随时对付。
马蹄加急,践在黄沙土的地面上荡起了一层厚厚的尘埃,久久不散。
玄机不敢松懈,半探着身子在外头看着路。
随着马车奔跑了有一段时间了,周边虎啸声不绝,惊得马也几度抓不住。曹猛见崔探花吃不住这马,也抢过缰绳亲自驾车,堪堪掌控住了受惊的马。
西边的日头也落了半头,眼前可视的范围随着日落下去逐渐缩小了。就在马车跑着跑着的时候,玄机忽然喊了一声。
“停!”
这一声喝,曹猛下意识的收紧缰绳,差点将整辆马车给倾了出去。幸好曹猛力气大收得住,但是却满腹狐疑,“怎么了?”
玄机目视前方,满眼戒备,就连语气都压抑沉重了几分,“你难道没发现,这里很眼熟吗?”
被玄机这么一说,曹猛转了转头,“光秃秃的,到处都一样啊!”
再加上这会天色逐渐幽暗,虽说还没全黑下去,但此刻将暗未暗,却是一整天最为迷离炫眼看不真实的时候。
曹猛这大老糙,能看出个什么才有鬼。
崔探花经玄机这么一说,却专注了起来,看了看这四周围,道:“这里,我们刚才好像来过。”说完之后,崔探花自己也震惊了,“我们又回到了原地?”
“什么?”曹猛这下才反应过来,一脸震惊。
玄机点点头,然后伸出手,从黑靴里摸出了那把匕首,站到马车前头去。她在马车停着的那棵将死的枯树树干上,一左一右交叉划了两刀。
刻下了记号。
周遭仿佛从崖上传下来了野兽压低了喉咙哼哼前进的声音,声音给人感觉猛虎压低了身段,正在逐渐的靠近。
越是这种看不清的情况,越是叫人瘆得慌。
玄机回身道:“走。”
马车再度催去,速度更快了,被颠得悠悠晃晃的马车没入了黑暗之中。
时不知多久,那棵被刻下记号的树干逐渐被黑夜所笼罩。月光从天上倾泻而下,光影错错,将这上头交叉的记号嵌痕给映得格外深刻。
周围似乎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当中,直到许久过后,月影下又‘哒哒’声动,远远疾驰前来一辆马车的身影。
上头驱车的两人已然满头大汗,玄机则站在他们两人后头的马车上凝望前方。
及至这几棵老树旁的时候,玄机喝了一声,“停!”
周遭光秃秃的一片,又陷入了夜幕的黑暗之中,周遭更加难以辨认。唯一能辨认的地方,便是玄机做下记号的地方。
而此刻马车停住的地方,玄机跳下马车往前面走去,在其中一棵树下停步,伸出手去摸,指腹肌肤感受着树干上那两道交叉的刻痕。
“我们遇上鬼打墙了。”她说。
曹猛胆大,倒不怕什么鬼打墙,唯一让人心里担忧的是这周围的猛虎出没。
崔探花不一样,听到这话的时候,差点从马车上跌下来,“这可如何是好?”
玄机倒是抬起头来,眼中的担忧减了些许,“如果是鬼打墙倒没什么好怕的,现在就怕这周围蛰伏的东西。”她目光扫了一眼四周的漆黑,满是戒备。
鬼打墙其实只是一种运动错觉现象,当人身处于郊外或者黑暗当中,就会有一种意识朦胧状态的感知,就会在原地打转走不出去。
这种情况在现代其实已经有了很明确的科学解释了。破解方法也很容易,集中注意力不要慌,有光源或者靠天上北斗辨别方位等方法能破,再不济原地休息,等到天亮时自然眼前路明。
可现在,可没这条件原地休息了。
玄机当机立断,“打起精神,看天上北斗而行。”
崔探花一听,眼里似乎一亮。
可就在玄机重新走回马车的时候,陡然一阵恶风吹起,带着一阵阵腥味与沙尘同来。伴随着黄沙滚滚,恶风之中“吼”的一声呼啸长吟传来。
瞬时之间,那原本就狂躁不安的马登时惊起前踢,狂乱中一声长啸嘶鸣,马已经惊慌得四下乱窜,挣脱了缰绳之际将马车也扯得翻倒在地。
骏马狂奔入夜色中,哒哒的铁蹄声都生生被打乱了步骤,马声溃散之际,在前面一片漆黑之中长长嘶叫了一声。
骏马惨叫之后,伴随着的虎啸声鸣起,便再没了声音。
前方夜幕漆黑,即便月光倾洒而下,能见度也是极低的。
只是,伴随着前面那吊睛黄额的黄皮大虫缓缓走来的身影。在夜色下,猛虎黑黄相间的毛色隐藏得很好,修长显瘦的身形在四足贴地行走时,一扭一动之间大有王者风范。
此地贫瘠,虎也瘦,走路从风。
但从那踏地的骨架看去,是头成年的猛虎。
好家伙,再瘦也是百兽王,自带威风!虎须两侧有刚咬断马脖沾染上的血,凝着那双在夜色中幽绿的眼,正朝他们前来。
崔探花最先绷不住,惨叫了一声之后腿一软直接朝着玄机的脚边倒了下去,随着曹猛喊了一声“跑啊”之后,转过身就随便找了个方向狂奔过去。
这一狂奔,原本还矮着身走来的猛虎,瞬间拔腿追来。
曹猛这一跑不打紧,要命的是被倒在地上的马车一绊,曹猛整个人被绊倒在地,眼见着猛虎疾驰前来,曹猛只好大喊了一声,“机姐救我!”
情急之下,玄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被马车绊倒卡住的曹猛用力拉出来。在拉出来之时,猛虎也顺势扑腾而上。
玄机带着这两人扑倒在地的时候,却猛然触碰到了地面上的硬物。
玄机来不及去细看那是什么东西,只觉得猛虎扑来的那一刻,她也触碰到了那硬物,地面上似乎‘咯噔’一下被打开了一道缝隙,下面是个坑!
他们三人,顺带连那辆翻倒的马车全部往那坑里掉。
地坑斜长,他们三个人往下掉的时候一路往下滑,拐了好几道弯之后,也不知道这红崖底下的地洞到底有多长。
只觉得到头了的那一刻就像是被装在麻袋里倒腾了好几顿的样子,一路还伴随着那些金属框框当当的声音,好不热闹。
直到落地了,三个人也觉得快散架了。
“他凉的,这都什么破地方了?”曹猛率先开骂。
玄机扶着身起来,在黑暗中摸着山壁稍稍坐好,捂着自己腹部间的伤,微微的调息之后才道:“应该是这附近的村民为了防虎设下的机关。”
说着,漆黑中她无声的勾了一下唇,颇有一丝侥幸的意味。“倒是多亏这机关了,不然,今天非被那猛虎撕了不可。”
玄机说着将手一挪,打算撑着地面站起来。
可就在她将手放置在地面上的时候,忽然从山壁的一处凹陷处窜出一个小东西,似乎被玄机的动作惊到了。
那东西猛地从她手心蹿到的手背上,旋即跳入黑暗中。玄机闷哼了一声出来,带着微讶。
在旁安定下来了的崔探花听到了,开声询问,“怎么了?”
玄机摸着刚才被那小东西蹿过的手,那软软的、毛茸茸的触感,像是活物,还会跳窜,玄机约莫有个猜测,“应该是住在这山下的小动物被我刚才惊到了。”
说罢,玄机站了起来。
抬起头看去,居然能看到上面的天!
“奇怪!”玄机发出惊奇的声音,“我们掉到红崖的地洞里,怎么在这里还能看到夜空。”
果然,放眼看去,在那高高的云层之上,依稀还能见到月色与北斗的星光遥遥相映。适应了这里的暗度之后,反倒没觉得那么黑了。
背后依靠着红崖的山壁,仿佛这里才是崖底。
崔探花闻言,倒是“哦”了一声,“你初来乍到,不知道也是正常。”
听书生说着话,他也在挪动着身子,站起来之后继续往下说:“此处山脉围绕,山崖层次叠峦,刚才我们马车行径过处应该是断崖的第一层。其实从远处看,无外乎我们是从半山落下,这里才应该是红崖的底处。”
崔探花这么说,玄机大抵有个印象,就是山长在山之上!
玄机不去计较这么多了,她说:“那你可知道这里回到崖顶的路?”
崔探花沉寂了下去,其实不知。
曹猛在旁开口,“往上爬呗!”
崔探花正想反驳他,这陡峭山脉要爬到什么时候去,却有阵风吹来,尘沙扬起点点星辰似的光晕,就像是萤火虫似的漫空飞翔,逐渐的汇聚在一处。
亮光也从一开始的漫散微弱,到聚在一处的时候形成了一片橘色的亮光。
“那是什么?”崔探花惊呼了一声。
玄机没有开口,她也注意到了。
亮光照映之下的红崖崖底,是偌大的一片山庄村落相连。破旧的房屋依傍着山壁而建,一层一层错落的交叠着,每个房屋前头挂着大小不一的灯笼。
看着虽破旧,但这眼前一层层交错相叠的房屋布满眼前整片山壁,景致却是十分的壮观。
就在这些萤火虫似的光点慢慢流转,朝着那面山壁的房屋方向飘去。
风乍然一猛,那些幽幽恍恍的光亮飞着朝那些房屋上的灯笼而去。在这一瞬间,那些灯笼一排排的就像是被人同时点上似的。
登时,光亮照满整个崖底。
放眼看去,原本破旧层叠的房屋挨着山墙,鳞次栉比,此刻全然笼罩在这一片柔和的灯光下,放眼看去竟是无比的震撼。
这般场景,如似天宫。
“老二,这红崖崖底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一座村子了?”崔探花伸出手戳了戳曹猛,发出疑问。
曹猛撇撇头,“老子咋知道!”
崔探花仔细想了想,“只听说这里以前有座废弃的旧村,早被人遗忘,多少年不曾有人迹了,眼前这……”崔探花说着,倒吸了一口凉气,“莫不是我们从上面掉下来的时候,都摔死了吧?”
否则,怎么会见到这如仙似梦般的景致?
玄机没有理会他们两个,兀自上前走去。极目所望,就是在现代看尽了灯红酒绿霓虹场景的她,也忍不住怔忡出神。
这是何等的巧夺天工之地啊!
正当她想上前去查看的时候,从前方最高大的一座房屋的灯光聚拢处,大门缓缓被打开,从大门里幽幽走来一道身影。
身影长长的拖曳在地,那人走来时身形扭动,背着那柔和的灯光走来时看不清容颜,却也有无限风情洋溢其间。
待看得那人真面目时,竟是个身形不高的女子,身着白色间水罗裙,广袖如丝薄,腰间碧绿轻带随着走动时候随风飘荡,风姿绰约。
那鹅蛋似的脸嫩得能滴出水,眼角眉梢处飞扬着一丝妩媚自信。
方当少艾,正是花期少女。
这少女,俨然这里的主人模样。她定在玄机的跟前,两人都在仔细的打量着对方。
是那少女率先开口,“荒芜年月,还能有客来,真是红崖村之幸啊!”
说着,那少女媚媚笑着瞥了一眼玄机,却一步步绕过玄机,去到崔探花与曹猛二人身侧,声音软糯如丝,“来者是客,岂有不待之理。正好我们有一场盛宴,可招待贵客。”
曹猛见这女子虽说身形不那么高挑,却处处妩媚成熟,柔弱无骨似的话语,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她边说边走到他们二人的身后去,身后是被山壁笼罩的暗影处,曹猛闻言回头去,垂涎着道:“好啊,好啊!”
却在他回首看去的时候,曹猛看不真切,但是却在山壁的黑暗之中,他豁然瞥到那女子站立的身影背后,乌压压的张扬起数条蓬松的尾巴。
那尾巴,足有九数!
“啊啊啊啊啊!”
曹猛当即,吓得屁滚尿流,整个人跌坐在地连连往后挪,指着那黑暗中已然沉寂下去的地方,“尾尾尾……”
“喂什么喂啊?”崔探花转头去,看曹猛这狼狈的样子甚是嫌弃。
曹猛吓得声音都打着颤,“尾巴,好多条尾巴!”
崔探花眼神一滞,看曹猛这吓瘫了的模样时,眼里不禁多了些许的鄙夷,“你怎么胆子比我还小?”
书生说着,再抬头看山壁黑暗之处,哪里有曹猛嘴里所说的尾巴,只有那个妩媚的少女身影缓缓从暗影里走出来,一副好客之道。
那少女冲崔探花柔媚一笑,路过书生身侧时,扬起那玉指轻轻的撩了一下书生的下巴,眉眼间自有无尽风情。
“各位,请吧!”
崔探花拉起曹猛,顺着少女的带路的方向,走到玄机身边,道:“既来之则安之,总比这会爬到崖顶去喂老虎要强。”
曹猛眼泪忍不住的挤了出来,崔探花鄙视他,“你平时不是自诩胆子比天大吗?”
曹猛和书生说不清,只能冲玄机找认同感,“我真的看到了。”
玄机瞥了他一眼,脸色沉峻。转身随着那少女的引路方向一同走去,同时低声应了曹猛一句,“我也看到了。”
曹猛感动得直想哭,“多亏机姐信我。”
崔探花被他们两人说得一头雾水,“看到什么?”
玄机没有答话,只行走前去时步伐谨慎沉稳。心里虽说刚才看到暗影中的九尾实属震撼,但还能勉强稳住心神,她与身侧二人压低了声音道:“在我们的世界有一部奇书,叫做《聊斋》。”
“书里曾说道,狐有九尾,其貌甚美,能幻人形,能惑人心!”玄机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对这个世界所产生的疑惑逐渐有了个答案。
难不成,这世上所谓的‘邪’,是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