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飞升成劫

莽莽大地,巍巍高山。昊天罔极,浑浑无涯。

一道白衣站在凌阳山山巅最高处,凝神无声地看着这漫无边际的碧色天空,终究轻叹了口气。

然而,伴随着这一声叹息,刹那间风云突变。

前一刻还纯净如世间少年人双眸一般颜色的万里晴空,下一刻立刻变得沉重和阴翳。突如其来的云朵前呼后拥着而来,不多时便堆积如山,片刻间笼罩了凌阳山头顶半片天空。云朵和云朵之间摩擦着,迸发出丝丝的闪电,好似在长牙舞爪,意图吞噬这世间的一切!

山脚下,周遭数百里的人纷纷探出头来,看着这奇异的一幕。有人忍不住惊呼:“莫非是老天爷降下了什么灾罚?”黎民众生,普罗万众,都忍不住瑟瑟发抖,祈求上天。

然而,自有知情之人丝毫不惊慌,倒是万分的激动,仿佛要见证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道祖!一定是道祖他老人家……”说话者眼含热泪,满怀激动,“道祖要飞升了!”

“天师府的那位终于到了这一步吗?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亦有人忍不住担忧,陷入深深的思索。

天师府,九源大陆第一道宗,传承数万年。今日正是其现世道祖张道陵的飞升之日,这一消息早就被有心人在不久之前散发出去,震惊了整个九源大陆。

“师父,您为何叹息?”

张道陵回首看了一眼,说话之人正是此刻跪在自己身后的大弟子、现在身为天师府宗主的赢昇。此刻赢昇闻听师父的一声叹气,心中顿感不妙。

“起身吧。不用担心,为师自有天命……”张道陵看出爱徒心中忧虑,出言宽慰,又问道:“为师让你们一起炼制的九转天地造化丹是否完成?”

赢昇急忙道:“早几日就已经炼制完成,一共九九八十一颗,一颗不多,一颗不少!”

张道陵微微点头,道:“好极了,今日渡劫,定要用此丹才成!”

赢昇立即拿出一紫金玉葫芦,上刻繁琐篆文,细看时让人眼花缭乱,内蕴神光,若隐若现。

此乃天地造化丹,仅仅从名字上便可知晓其定有逆天之功,乃是张道陵因缘际会下所得一丹方后,又寻得无数奇珍异宝,这才炼化所得。前两日神丹炼成,有天地异象降临,实乃是仙丹妙药。

张道陵接过紫金葫芦,对赢昇道:“你且也出去吧,告诉宗门弟子诸等,一刻钟内全都离开凌阳山天师峰,以免为雷劫所伤。再让人大开宗门,若有外门弟子想入天师府观摩,切勿阻拦。”

又吩咐了徒弟几句,张道陵便让赢昇离开,全心全意准备迎接自己的天劫了。

此刻他所在之处,名曰朝阳顶,历来是天师府数代祖师历劫之所。

他看着渐去渐远的爱徒一步一个台阶下了朝阳顶,忽然心中浮现中当初他初入宗门的样子,那时的他还是一个稚童,哪里是现在这般佝偻身子,满头白发,不仅沧桑,又想到此去一别,怕是日后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心神外放,更能感受到不远处朝阳顶下,宗门各峰长老全都在,再往下整个天师峰上密密麻麻,是数不尽的各峰弟子。这些人,不管是长老也好,还是那些亲传弟子、内门弟子,自己都是历历在目,甚至一些外门弟子,他也稍有印象。看着他们,他就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八百年来的修行记忆,一幕幕不禁浮上心头。

八百年,修行实属不易,同岁的人恐怕除了自己没有几人了,而今他们皆是老如迟暮,唯有自己更进一步,成就道祖。

可是即使这样,怕是飞升也是极为艰难。

一念至诚天下间,羽化飞升便成仙!

回首看时八百载,却是须臾一瞬间。

一步飞升,哪里有如此容易?张道陵这几日总是心生不安,此种心情竟难以抑制,他仿佛看到自己飞升失败后,天师府一片哀叹的景象。可是,时日已到,天劫降临是断不可挡的,他一生说着逆天而行,此刻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罢了,罢了,不过是一死而已,有何惧哉!

张道陵转过身去,抚摸一下自己长长的胡须,凭空拿出一把浮尘,却是自己数年来从不逾手的神兵利器,此刻直指云霄,金口一叱:“来吧!吾倒要看看汝等天劫何惧之有!”

天师峰下,天师府宗门弟子全都撤出了,全都站立此处,盯着峰顶之上的雷劫。突然,有眼尖者看到一道身影直冲那劫云,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快看!快看!”

仿佛一瞬间一活死水突然被搅动、沸腾起来,天上静静等候的劫云有了动静。

渡劫开始了!

如人胳臂般粗细的天雷轰然而下,散发着慑人的银光,阴寒恐怖,漫如飞霜。此起彼伏,携毁灭之威,似鱼贯而下,又仿佛暴雨骤至,让人窒息,难以招架。

一道道天雷或横劈或竖砍,似莽夫尽情宣泄着暴力一般。

不多时,便有三九二十七道天雷陆续劈下,好像刀剑,又如同斧钺,每一击都内含锋意,剑意、刀理、枪法……无数这世间最顶尖的武学功法都难以匹及。

“我,我顿悟了!”有弟子疯狂了,忍不住高声大喊,肆意哭泣,眼泪不住流淌。他剑意阻塞数载,如今看这场雷劫,心中竟隐约萌生想法,剑意涌出,险些误伤旁边同门,幸好被宗门长老制止。

不仅是他一人,不少天资禀赋的弟子多少都有触动,有所感悟。

诸人心有所悟,只是身处雷劫之中的张道陵却并不好受。他如今为道祖境巅峰,善于心法,使得是一把浮尘。如今这天劫,每一击竟都有道祖威势,还内含千般兵器意念,就好像是他和数位同为道祖巅峰但是使用不同兵器的修者轮番对决一般。

幸好他曾和不少高深兵修武者有过交手,对此早有心得,亦是不甚吃力,这二十七道雷劫很快便过去。

“吾天劫一定是六九天劫,这二十七道恐怕只是前戏。”张道陵心道。

果不其然,二十七道雷劫过去后,天上劫云并没有散去,反而隐约有加深之势。

然而,接下来的天劫却不再是万箭齐发一般,而是一道一道落下。

当第二十八道雷劫落下时,仿佛天上有一位巨人,抡起一把巨斧一般,以肉眼可见之势,沉重而艰难地落下。然而,这道雷劫不再是银色的,而是散发着幽深的血红色,仿佛一双巨兽的双眼,散发着猩红的杀意。

“不可硬抗!触之必死!”张道陵一瞬间心有所感,许久没有松动的道心,此刻竟有些颤栗。

“不,吾辈修仙之举,本就是逆天之行,断不能有任何的退缩。即便是雷劫之下,也不可产生一丝退意,否则,雷劫必定失败,白白断送数百年的修行。”

更何况,雷劫之下,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稍稍定了一下心神,张道陵凝神看向这赤红色的天雷,“来吧!吾倒要看一下这六九雷劫威势。”

赤红的雷劫仿佛巨大的血龙,狰狞着吞吐着雷蛇,想要吞噬这妄图逆天改命的凡人。

所有人都被这漫天的威势慑服,再无人敢轻视一丝一毫雷劫的威力。

“六九天劫,从第二十八道开始,就如此恐怖!”有长老面露恐怖表情,他亦是道祖之境,却不得不心生惧意,因为这第二十八道雷劫太过于可怕,他自觉无法抵挡。

终于,第二十八道雷劫狠狠劈了下来!

一口殷红的鲜血直接从口中吐出,张道陵只觉得浑身的气力似乎都被抽尽了。而下意识举起的那把浮尘,再看时,竟已生生劈成两截。

“扛过来了。”张道陵舒了一口气,顾不得什么,从怀中掏出那紫金葫芦,倒出一颗九转天地造化丹来,入口即化,浑身伤势瞬间修复,元气也变得充裕起来。

“这神丹果然有效。”张道陵惊喜万分,“当时获得这丹方时,我尚且将信将疑,却是不料有此奇效。”

而就在此刻,遥远万里之处,确有一黑衣老者心有所感,亦是露出狂喜怪笑:“桀桀,这天师府道祖竟真的练了天地造化丹,还在渡劫时吃了丹药!蠢货,竟妄图用外力渡劫,此仙路定是断了!”

而后更是由喜转悲,老泪纵横,对着身后的一个牌位喃喃自语:“我儿,此生你大仇得报了!那张道陵的仙路已经让为父斩断,他断不可能飞升成仙了!”

然而,这一切张道陵并不知道,此刻的他还在身处雷劫之中。

后续的每一道雷劫都愈发可怕,然而他都硬抗下来,好在有天地造化丹这等神药在手,每一次他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快看,道祖他好厉害,每次生抗雷劫后,居然还能恢复如常,元气充足!”有宗门弟子一眼看到端倪,忍不住赞叹。

然而此无心之言,落到一旁的一位宗门长老耳中,却是仿佛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这位长老本是宗门中最为年长的大长老,因为自知无法渡劫,因此一直封印自己的修为,又用了特殊的龟息法门,紧闭生死关,这才活了下来。此番也是闻言张道陵渡劫,这才从生死关中出来。

他年岁长久,即使张道陵也得喊他一声师叔祖。也因此他见过几次宗门大能渡劫,耳闻目睹,自有经验。

从刚才他便隐约觉察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一直找不出原因,此刻这才明白关键之处,赶忙将宗主赢昇喊来,看四下无人关注,这才焦急问道:“宗主,道陵他是否是有什么后手?你可知道?”

赢昇不疑有他,说道:“确实有所准备,道祖他偶得一丹方,名曰天地造化丹,此丹可让道祖境巅峰修者食用后,不管什么伤势的伤,都能完好如初,元气重回巅峰!实在是仙丹也不为过!”

“完了,完了!我便知晓如此!”大长老捶胸顿足,露出悲恸神色。

“大长老何故如此?”赢昇连忙问道。

“此刻说了也是迟了,他已经吃下丹药,断无可救的可能。”大长老痛心疾首,出言说道:“上古便有此规矩,凡人度天劫时只能硬抗,不可服用任何的仙丹灵药,否则一定是不被天道认可,终究难以踏上飞升之路啊!”

“怎么会如此?”赢昇闻言,顿时间呆若木鸡,下意识地道,“渡劫本就是难如登天,怎可能不让吃丹药呢?我听说很多人渡劫时也是随身带了不少灵丹妙药啊!”

“你懂什么?我说的是仙丹灵药!这里说的是真的仙丹,是仙界才有的丹药,哪里是你所说的什么凡间劳什子丹药。”

“大长老说笑了,仙界的丹药,我们凡间怎么会有……”说到此处,赢昇突然止住,想到什么,眼中露出惊骇神色,忙道:“难道这天地造化丹,竟是仙界才有的神丹?是仙界之物?”

“是了,虽然我不知道汝等是怎么炼化出来这传世神丹的的,可是这天地造化丹确实是仙界之物,凡人服用仙丹渡劫,在天道眼中等同作弊一般,怎么能被允许呢!”

“因为仙界丹药按照常理是断然不可能在凡间存在的,远古之时,人们也以此为常理,也因此从来没人这么做过,久而久之,这条规矩便不再有人记得了……唉,这才是道陵的真的劫难啊!”

大长老继续做痛心疾首之状,只留下赢昇一副难以置信、接着是仿佛看到大恐怖一般,看向正在渡劫的张道陵。

“宗主,你我所言,切不要让第三个人知晓!道陵所得丹方之事,恐事关重大……”大长老突然间提醒道。

此言一出,还沉浸在震惊中的赢昇立马惊醒:“您的意思是……是,大长老所言为是……”

说罢,便起身回到远处,一路上神色与方才无异。

而张道陵此刻,却也是有了些许疑惑。

“怎会如此?我记得宗门宗籍秘典中所说,六九天劫到中后期,每度过一道天劫,都会有莫名异象,更是让渡劫之人感觉体内修为增长的越来越快,如同步步登天一般,最终突破心中桎梏。可我为何没有这种感觉?”张道陵心中亦有隐约不安。

“莫非是有什么隐情?”张道陵想着,但是不等他继续多想,一道一道的雷劫陆续落下,让他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抵挡着。实在难以抵挡之时,只能服下一颗天地造化丹,以恢复自身实力,用以抵挡雷劫。

“不对,不对,这天劫若是如此,实在是太过容易了,怎么能称得上是恐怖无比、人人畏惧的六九天劫呢?”张道陵虽然每此被天劫所累,几乎是神魂俱灭一般,可总是能留得一丝气息,再服用一颗天地造化丹后,便是神魂体魄完好如初。若是每挨上一道劫雷后,再吃上一颗天地造化丹,那岂不是只要生生抗住这最后二十七道劫雷便好,如此看来,岂不是没有任何难度可言?

他哪里知道,正是这如同作弊一般的天地造化丹,恰恰害了他,断了他的仙途!

就在他迷茫之际,忽然间雷劫停止,劫云散开了。

黑色笼罩的天空如同雨后初晴一般,黑色的云朵变成一片雪白,好像是天使张开的纯洁的羽翼一般。金色的光芒从云朵的缝隙中照射下来,照在张道陵的身上。他只觉得仿佛沐浴在无比温暖的怀抱中一样,尚不用服下一颗天地造化丹,身上的所有伤痛便被这金光治愈。

“是神光!看,仙门!是仙门开了!”有人惊呼。

所有人仔细看去,立刻被一种奇异的景象吸引,只见那云层之上,看似无法触摸的穹顶之上,居然有一道偌大的缝隙,仿佛天空睁开了眼睛一样!

而此刻,这双眼睛仿佛在注视着什么。

不知为何,张道陵突然感觉到一道气息在锁定自己,窥探自己,而这道气息正是从那道缝隙中传来的。

“仙门开了,难不成道陵他服用天地造化丹的事没有被察觉?希望他能度过这场劫难啊!”那宗门长老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是万分不安和惶恐。

“哼!”突然,张道陵仿佛听到一股恼怒的斥责声音,应该是那道窥探自己的气息所发出的声音,然而这声音只有他能够听到。

声音中包含着恼怒、气愤以及强烈的恨意!这让张道陵十分地不解。

紧随着这道斥责,张道陵只觉得浑身颤抖、发冷,一瞬间经受了巨大的精神压力,竟隐隐有一种道心不稳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他不解,不甘,无法接受这一切。

然而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那道金光也伴随着这声音瞬间消失,而慢慢张开的仙门,也缓缓地缩了回去。

仙门关闭,便意味着这次渡劫失败!

“不!”张道陵心中大喊,紧接着做出一个举动来,便是释放身上所有的元气,作为助力,极速地冲向那道仙门。

当然,这个举动在一众宗门弟子看来,不过是以为师祖将要飞升罢了!并没有任何察觉。只有宗主赢昇和宗门大长老心头一紧!

他们有心之下,自然能够看出,张道陵并非是被那仙门吸引飞升,而是那仙门突然关闭,他不得已才冲了过去。

“完了,完了!”他们心中哀叹。

然而,就在仙门关闭的一瞬间之前,张道陵正好飞跃而入。一瞬间,仙门、张道陵、劫云、金光……等等诸象,全都消失不见!

宗门弟子发出热烈的欢呼,有人甚至忍不住喜极而泣!

赢昇默默转过头去,看向大长老,眼见他满怀悲凄,却又一瞬间恢复如常,紧接着回了自己一个满是鼓励的眼神,这才转过头去,转起身来,说道:

“诸位!我天师府,道祖,张道陵——飞升成功!”

众弟子的欢呼更加热烈,整个宗门充斥着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