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国的早春总是来得那么明快。晨曦微漾中,高门大户的侯爷府仿佛一头刚睡醒的狮子,几个丫鬟睡眼惺忪,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府中后门缓缓打开一条缝,一个花白的脑袋探了出来,紧接着,着灰色布衣的身子灵敏而出,穿着黑色布鞋的脚稳稳当当踩在地上,还不忘跳了两下。
明明是老者打扮,眼眸却灵活多姿。
老者从怀中掏出一个绣花荷包,鲜亮的花色赫然入目,他愉快地上下掂掂鼓鼓囊囊的荷包,里头的银子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嗯,真是大快人心,可以消磨几天喽!”
那声音出人意料的娇软清脆,恰巧旁边有人路过,听见那声音后不由瞪大眼睛,惊疑不定,闪避开来,好似遇见了妖怪。
老者冲他做了个鬼脸:“去,没见过老头啊!”他的双眼充满戏谑,吓退那人后乐滋滋的扬长而去。
侯府内,却传来惊慌的叫喊声:“不好了,小姐又双叒叕不见了!”
而此时,乔装成管家荣伯的侯府小姐李沐澜,已经混迹人群中,乐不思蜀。
逛了半个多时辰,李沐澜腹内空空,想起了惠宾楼最最最有名的点心,芝麻糕。
想着芝麻糕诱人的香味,李沐澜踏进惠宾楼的大门。因时辰尚不到午时,吃饭喝酒的人并不多。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清咳数次,“小二,来一碟芝麻糕,一碟四色拼盘,三两灌汤包子!”此时再听,那声音分明是年迈老无力的苍老之声。
小二颠颠赶来,白色毛巾往肩上一搭,招呼道:“哎呦,客官,真有得罪,今日本店芝麻已经卖完了,您要不来点别的?”
李沐澜一听,眉头一皱嘴一撅,有模有样的摸着假胡子,说道:“那我不管,本小、呃,老夫今日就是冲着你们的芝麻糕来的。要不,你去与那最后买得芝麻糕的人商量商量,我们一人一半如何?”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次吃不着再等下次,可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小二有些为难,挠挠头皮,说道:“可是……这样吧,这位客官,那客人就在此处,不如您老亲自与那年轻后生商量商量。”
李沐澜顺着小二的视线看去,一位身穿青色衣衫的年轻男子正大口吃着糕点。他的对面还坐着一位白衣男子,却背对着她,看不到长相:“喂,小二,你说的到底是哪一位啊?”
“喏!当然是穿着白衣的主子喽。”小二理所应当的口吻。
这边正说着,那边那白衣男子夹起一块芝麻糕,优雅递出:“来,大德,尝一尝这芝麻糕,听说是这里最有名的小吃。”
被唤作大德的男子面庞清秀,身形消瘦,眼睛炯炯有神,他恭敬说道:“多谢三……”话还未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顿了顿,而后压低声音说道:“呵呵,我差点忘了,应该称呼您为龙公子的。”
白衣男子面如冠玉,俊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知道就好,这芝麻糕算是我赏你的。”
“多谢龙公子赏。”大德嘻嘻笑着,享受起芝麻糕的香甜。
李沐澜眼瞧着那块芝麻糕被吞入口中,咽了咽口水催促道:“小二,你块去和那人商量商量!”
小二假装忙碌:“呃,客官,您稍后,您要的吃食马上就到!”说罢,一溜烟跑了。
“嘿!”李沐澜气结。看来想要吃到芝麻糕,还得自己努力。于是,她迈着四方步走上前去:“嘿嘿,小哥,老夫这厢有礼了!”
大德刚嚼着喷香的芝麻糕,见有老者对自己行礼,差点噎着。他顺下一口气,问道:“咳,咳,大爷,您是在对我行礼吗?”有没有搞错啊,他的主子还在旁边坐着呢。
白衣男子没搭理人,随意夹起一块芝麻糕,送入自己口中,不曾想,一双筷子半路杀出,截住了他的芝麻糕。他这才开口说道:“大爷,你是不是夹错地方了!”
李沐澜嬉皮笑脸地说:“嘻嘻,没错,没错,老夫就是在找它呢!公子可否割爱呀?”这芝麻糕果然名不虚传,光闻气味就让人垂涎三尺。
两双筷子生生夹住同一块芝麻糕,谁也不让谁。
大德张大了嘴巴,看看老者,又看看自己的主子,咽下口水,说道:“那个、这个,大家有话好好说。公子,您看?”
龙峻昊看着眼前的老者,闻着若有似无的馨香,说道:“堂堂惠宾楼,不会只有这一碟芝麻糕吧?”他看着老者充满生机的眸子,只觉着这人身上处处透着违和。
李沐澜已经豁出去了,她咽下口水,说道:“还真是巧了,今天惠宾楼最后一碟芝麻糕就在这桌上。”她放软态度:“不如我们一人一半吧。”
“那请明天趁早吧!”龙峻昊毫不相让。不是他年轻气盛,实在是他也非常喜欢这芝麻糕,舍不得放下。
“你真的不让吗?老夫是出银子买,不是白吃你一半。”李沐澜从齿缝里蹦出声音:“我出双倍!”
大德不想事情闹大,将碟中另外一块芝麻糕放在了一个空盘内:“大爷,这块送给您,当是我省一口吧。”
“你打发叫花子呢,剩下的老夫都包了。”李沐澜从未如此豪放过,拔高声音说:“现在,我出三倍价格!”
“咦,你这大爷好不讲理,你凭什么与我们讨价还价?我这可是好意,您不吃就算了,我吃!”说完,大德将那块柔软香糯的芝麻糕送进了嘴巴里:“嗯,味道真好,好吃啊!”
李沐澜欲哭无泪,说道:“你们欺负我,那这块芝麻糕我要定了!”
龙峻昊有心试探,松开了筷子:“送你可以,不过,本公子有个条件。”
李沐澜看着被夹坏的芝麻糕,心疼不已:“你说,什么条件?”
“我看你力道不小,倘若你能赢得了大德,不只这块芝麻糕,今天的饭钱我请了。”龙峻昊心里已有怀疑,现在只差验证。
李沐澜毫无惧色,吹了吹花白的胡子,说道:“好,比就比,比什么?”
“扳手腕!”龙峻昊缓缓吐出三个字。
大德呵呵笑了起来:“大爷,您会输的,我在我们东、呃,我们那地方,可是一把好手哦!”他拍了拍自己的手臂:“您会吃亏的。”
李沐澜不愿被他瞧不起,伸出了自己的手臂:“老夫也不是吃素的,来吧,找张空桌子,我们玩玩。”
三人走到隔壁桌,桌面干净,也没有凳子。
“这样更好,我们扎马步比手腕吧,如何?”李沐澜反倒自己又出难题。
“啊?这个,这我可不会啊。”大德连连叫苦:“公子,要不就算了,您还是给他这块芝麻糕吧。”
李沐澜一阵眉飞色舞:“嘻嘻,你们投降啦?那好,请客吧!”
“慢着,大德不比,我来!”龙峻昊双眼异常明亮。
“你?行不行啊?”李沐澜假装傲气地说:“老夫可是打败天下无敌手哦,你年纪轻轻的,还是算了吧,大家都让一步,我们就算平手了,如何?”
龙峻昊却笑了起来:“不用,我不会高看你,你也不用高看我,我们开始吧。”他蹲下扎起马步,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
李沐澜没法子,有模有样的摆开架势,正要开比,忽然朝龙俊昊身后一指,说道:“快看,你的仇家来了!”
龙峻昊没有上当,倒是大德先嘿嘿一笑,说到:“大爷,您看走眼了,那恐怕是您的仇家!”
果然,冲进来的那三五个人是侯府的家丁。说时迟那时快,她身手敏捷得掠过主仆二人,将桌上那块夹坏了的芝麻糕放入口中,边走边含糊不清地说:“让开,让开,我要去后门!”
龙峻昊失语,看着老者匆匆消失在眼前,喃喃自语:“他到底是谁?”
“啊?谁、谁啊?”大德不明所以:“公子,您说的什么啊?我听不清楚,您再说一次。”
龙峻昊回神,走到桌边坐下,说道:“你这么好奇做甚,肚子吃饱了?吃饱了我们好赶路,外公家就快到了,我们得先去买些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