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从,一切又从风舟的母亲说起,于是君不见三人便往东北进入临江,探访风舟的老家索丹拥河小镇。这一路上也听说了不少关于临江王室的闲言蜚语。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当年还是太子的何为晟,与一女子背着王室生下的何池下——也就是三年前死也要参加谷裂之战的,现如今史上晋升最快的二等夙人。
何池下?君不见听千里白唠叨过,曾与纪蓝有过一战,是初护宇为了试探其能力设置的比赛。按千里白说的:“脑子比手脚好使,但嘴巴吃了屎把脑子堵住了。”
“不过千里白总嘀咕夏野聪明…”君不见说道:“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夏野确实有过人之处,不过胆量太小……”千里白和夏野经常在花红树下棋斗智,车礼植很是了解两人,说道:“他们很合得来,也很很多相似的经历,有凰粱的那个卫央跟着应该没事。”
君不见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作罢。沉默一会又转念笑道:“你们怎么样?”
正坐在马车外赶马发呆的风舟和车内默不作声的车礼植透过竹帘对视一眼,略有些尴尬。这是两人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交谈。
“怎么了?”风舟问道。
“你们没发现吗…我们三个…”君不见不自觉的笑出声,反身趴下耷拉个脑袋下来笑道:“我们三个…自幼丧母三人组。”没听见回应,至此君不见突然想起来峥,便向车礼植问道:“阿植?那个峥到底是谁?”
大概知道这个峥在芈后淘的雷霆散铽下救了自己,他的目的是什么呢?车礼植已经不再确信自己的判断,如今他甚至不知道户烛死活。
君不见瞧见了些端倪,也不做过多询问。她掀起帘子坐到车外,与孤独的黑风交谈起来,昏黄的傍晚带着细雨和从死人身上诞下的悲凉从南到北,君不见不自觉的望向北方。时间甚比白驹过隙,挽歌却是锣鼓与号角,老妪沙哑的嘀咕起被人遗忘的故事,被却喧嚣覆灭,鬼魂唱道起地狱的咒语,却被战歌掩埋,人们不再信仰,不再参拜。一阵大风吹起,黑风长啸一声,惊起恍惚的君不见,莫名的不安让这个只有16岁的女孩惶恐的看着黑暗的路,前方在哪里?这里似乎比黑林还要可怕。
“你没事吧?”
似乎是察觉到异样的安静,车礼植探出头询问道。
此行三人原为节省时间推辞过这匹破旧坚强的马车,但是三人里里外外都是疲惫不堪,更别说过半的伤痕累累,全车下来也就黑风一个能走的。
“我在思考…”君不见狐疑的摸起下巴道:“你觉得奇怪吗?棉儿在来信里提到,神木是姜氏的后代,那个峥也警示我姜氏在生前一直在为一个人做事,这个人应该就是棉儿所说的最开始建造“”生命”的人。”
“照你所说的,望良镇是一个入口,而欢乐镇是一个出口…”
君不见看了眼车内闭眼凝神的风舟,又转头小声地问向车礼植说道:“风舟的师傅…也是一个瞎子,你说和你们都遇到的那个人是不是同一个。”
“我次听你说起,若是,那这个人似乎在引导我们…”
“她会不会是孟卫博那边的?”
“孟卫博那边?”
“此前北上凰粱,孟卫博和绣耳应该还是在一起同流合污的。不过,孟卫博和芈后淘原同为百里将军,听大侍者说过,二人原就不和。撄和宁那番话,芈后淘并未在意此人,而是黄四海和什么子非鱼背后的那个人,那就是绣耳了。”君不见看了眼车礼植,觉得有什么问题,又目不转睛的端详起来:“五大家族?”
闻言一片安静,车礼植恍惚神情,只听得车内风舟的声音:“这么说来,我确实总听我师傅说起五大家族的事。”
车礼植坐会车内,不自觉的想起户烛,白驹过隙,却如眼前。
风舟知道这些似乎不得不说出来:“你们还记得红胡子的家书?那和尚的自述中提到“尤氏长老性乖僻甚,喜与小儿言昔事,若往昔,人将渐亡。“”
君不见不甚其解,歪着头冥思苦想道:“我历史不好…对这个五大家族其实没什么印象…”
风舟环顾四周,与车礼植面面相觑,说道:“说来奇怪,在我所接触的人当中,几乎所有人的对五大家族都不太熟悉…”
车礼植似乎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同样如此。
“你身上不也流着五大家族的血脉…”君不见用手肘戳了戳目光呆滞的车礼植。
“关于这个…我只从书法先生那里知晓一二。天地初始,五大家族并立,在各自护神的扶持下分别制衡着彼此,因为各氏内部矛盾不断扩大,家族间早已暗流涌动。最开始在风氏处发现黑林的踪迹,起初大家并未在意,直到风氏开始谋算起他国的土地,五大家族便爆发第一次战争。”
“第一次?我以为五大家族是因为暴政所引起的十一王室的反抗。”
不错,不过这才是最可怕的,据旦白王室史书后半段记载,五大家族即使发生内乱,作出泯灭人性的决定,对外还是一致的暴虐和高傲。正因为战争和君主的压迫,第五和世家在北方分别发起了反抗王武之后的起义,紧随着便是由风氏外的四大家族联合对外,不过此时他们自身内部却早已千疮百孔,自顾不暇。为什么是风氏以外的四大家族呢,因为当时的风氏早已经濒临灭绝,唯一没找到尸体的旁系子嗣,想来不会构成威胁,据记载,她不过是还不能掌控风氏法术的六岁小孩。
不过,成王败寇,历史偏向谁,谁才有话语权。
而作为为数不多能够带着自身法术繁衍至今的尤氏,原因种种。一说尤氏长老为人和善,并参与初白司封印恶龙的缘故,不过终究是年代久远的神话故事;一说是彼时与江氏共同打败尤氏的庞氏太过狂妄,以至于人们莫名其妙的同情;还有一说,世人更为赞同,那便是接连打败尤氏和庞氏,损耗过大,却不得不提防他族的进攻,便为为数不多的尤氏残羽提供栖息之地。之后的,便是世人知道的“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这么说,黑林还不是一开始就有?”
“人类一开始也没有…”
“奇怪…当时的无限城在干什么?”
没听得回应,君不见便不再多话,只是自顾自的学着那南江说书人的口气:“生就不识天地,哪谙沧海桑田。过往未来皆梦蝶,尘世相逢只若烟。此心何惧艰。四海八荒遇我,山川万里斑斓。立地顶天我来待,独对荣光信仰燃。豪情冲九天。”
或许,这只是大部分人对君不见的了解。困意随同黑暗沉沦,蝉鸣在夏至也不敌寂寞,成群结伴的期待着自己的死期,世人于眼眸窥探万物,只得在他人聒噪声里看到自己。
七天后,恢复了七八成的三人也终于来到了索丹城的拥河,车礼植知道此处也是黄四海的栖息之地,便使出了空间域,防止被黑暗里的人发现。
风舟的母亲在其出生便死去,芳年24岁。
拥河上游,一座古老的松林拔地而起,衔接着拥河镇和拥河的来源——一缕炊烟似的瀑布飞泻下来,多年来,拥河的人们依赖着这至轻至清者而生存,对这里敬仰而信赖。
风舟的母亲来自未知,诞于此地。
靠着自己的学识和努力,因为政治原因从断墨来到此处,孙广文在松树林边上壮大了自己的“豪宅”,年轻时与青梅竹马肖盼君举案齐眉,可惜女孩难产而死,孙广文悲伤过度,将妻葬在拥河源边,每日祭奠。
走进去,阳光便不再刺眼,稀疏斑驳在草地上,从地面拔起一股凉意,倒印在那些光束里,撒在笔直的树干上,这让君不见想起雪地里的那片树林。
“你冷吗?”风舟见状问道,不过此时车礼植已经拿来一件轻薄的斗篷。
“还没恢复吗?”车礼植问道:“印象中,你最不怕冷了。”
君不见急忙抖抖身体钻进斗篷,系紧帽子,颤抖着嘴皮说道:“可能是早上露水太重。”
风舟见状低眉浅笑:“这边靠近河流,一早一晚会有些湿寒,到了中午又是顶晒。”说罢便下了马车,牵起绳索继续赶路:“我提前捎信给了家里人,提前准备好了你俩的汤药。呐…前面过了大娘的坟墓,边快到我家了。”
风舟家乡还有一老妪,为其奶娘,是肖盼君在人贩子手里买来伺候孙广文父母的,哑女。之后便开始伺候生病的肖盼君,肖盼君死后孙广文欲差遣了她,不过她不知道去哪里。再后来,孙广文突然带着风舟四处漂泊,留下一个毫无关系的人看守自己的“豪宅”。直到现在。
“豪宅”。君不见不由得发出感叹。
进入眼前的,是和望良镇里面一模一样的院子,并且更小更破,就像院里那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步履蹒跚晒着干瘪的豆子,好像快要死去。
风舟见状笑道:“小的时候真的很大的,父亲的好友还在祠堂里题了字,可漂亮了。”风舟一边说,一边跑向那驻足观看的老人。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温暖的阳光从松林撒过来,明媚动人;宜人的凉爽从河间淌来,舒适柔软;微风则随少年而起,吹进身后两人的发间,又从衣带飘回少年清澈的笑容。他们始终注视着他,犹如始终注视着自己,直到不远处的老人确定少年的身份,两人相拥在一起。
君不见看了眼眼神朦胧的车礼植,猛的扎进其怀中,一滴眼泪从上方滴在额头上,划到脸颊上,不知道是谁的眼泪,但是他们抱在一起。
按照风舟的称呼,君不见二人对老妪也唤奶娘。
奶娘的头发早年间被人贩子剪短后便不再生长,如今花白的头发正好遮住听不见任何声音的耳朵,她干瘪的嘴巴里只剩下两根后槽牙,咿咿呀呀的配合着看不懂的手势使劲表示着内心的喜悦。看着奶娘一个劲的看自己,君不见只得傻笑着问风舟这家伙在讲什么。
风舟眼里有些窘迫,打了几个手势后便带着君不见出去了。
“我…奶娘特别喜欢你,说看你眼熟…”风舟带着君不见来到东屋,这里有一股木质香味,夹杂着陈旧。“我家房间有限,这里是奶娘的屋,你暂时和他住这里,我打开西屋晒晒你再去住好吗?”
君不见脸颊有些泛红,笑着点头说:“不过我应该呆不住很久,你就收拾你住的就好,晚上叫阿植和你歇几夜,免得又落灰浪费精力嘛。”
风舟顿了顿,低落的应道:“哦…也是,那便算了。”
君不见看了眼沉默的房间,不再说话。
晌午,风舟正帮着奶娘做饭,车礼植还在打扫西屋,君不见连续从两个地方赶出来后,便在不远处寻找黑风的午饭。
“真是一片沃土…”君不见回想起在断墨的日子。
“这日头容易将人晒黑…”车礼植从身后窜出来,举起一把野花挡在头上,悲伤的笑道:“晚上灯太暗,师傅便不让我写字,可是我白天又要帮干娘干活,总是写不进步。我便利用午休的时间来写,日子久了,他便发现我黑了,又悄悄送来蜡烛。”
“我…晒的也不少啊…”君不见看看自己又小又糙的手,心里不明白这字怎么就这么难练。
车礼植只是低头笑笑,沉默的看着在草地上尽情撒野的君不见。沉闷的阳光,湿黏的空气,嘈杂的蝉鸣,周遭中手里奄奄一息的花束,以及少女忘乎所以的欢乐,她悄无声息的打破这一切,呼唤孤独的少年与自己一同聆听,她对他大喊道:“快来…”
晚饭到了,这是古往今来人们都喜欢的时刻,亲人,好友,恋人…多少重逢和离别都在晚饭的杯酒声里戛然而止。年迈的奶娘为归来的风舟及其两位挚友拿出了自己年轻时酿的女儿红,咿咿呀呀的指着君不见不知道再说什么。风舟扶其坐下解释道:“她说这原是她自己做的嫁妆,不过已经快没什么用了…难逢佳期,为宾客满上。”
君不见笑着问道:“怎么奶娘不喝?”
“我奶娘自小不能喝酒,喝了便会全身发痒,难以呼吸…”
君不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着酒杯里浑浊的液体,一口饮尽,又点点头对着奶娘竖起大拇指。老太太乐得差点开口说话,余下二人见状也是满饮一杯,细细品味后也是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老人家没有儿女,今日也算享受了含饴弄孙,可是日后却是未知,于是便搬出剩下的全部佳酿。奶娘止不住抽泣,打着外人看不懂的哑谜,一遍遍的抚摸着烛光里归来的游子。这或许不是难过,可能是所谓的喜极而泣,君不见和车礼植看看对方,等奶娘回屋休息后,二人拉起低沉风舟唱道:“父语彼伤怀之友兮,明日复明日。盍尽饮斯杯,以庆此刻之欢兮。知天命之难更,然勿负此皎皎月色。父语彼沉醉之友兮,莫以酒遣忧。吾昔亦常思已逝之故交,然知生者犹望其欢娱,以明日复有明日也。”
三人把酒言欢,但晚饭属实难以下咽,风舟吐了又吐,好不容易把那同样难以下咽的陈酒吐出来,却又被君不见灌下哪罐不知名的液体。车礼植知道与君不见打闹的后果,安静的守着自己的空酒杯,然而终究难逃君不见的魔爪。见风舟倒下,涨红了脸的君不见,颤颤巍巍的提出两罐砸在车礼植跟前,脱下外衫醉笑道:“盍尽饮斯杯,以庆此刻之欢兮。”
君不见的眼睛里透着浑浊的悲伤和寒冷的固执,汗水顺着她的发丝布满她瘦小的身躯滴进酒里,酒水散发着秋天的菊香和少女炙热的呼吸,车礼植注视着君不见,接住其怀里酒坛一饮而尽。君不见见状又两眼放光,去寻酒来。
今宵有酒今宵醉,然而欢愉之短暂如蜉蝣存于世纪,苦难的突袭却似洪流泻出掌间。
稀里糊涂间就到了第二日中午,君不见只觉得体内一阵燥热,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衣衫不整的披着车礼植的外衫躺在西屋,扬起的灰尘猝不及防的使其打了个喷嚏,她胡乱收拾了一下自己便想出门寻口水喝。
“早…”
迎面撞上刚帮奶娘打水洗衣服的车礼植,君不见不管他的招呼,没等对方来得及阻止,便一头扎进水桶里。静待着宿醉的人清醒,车礼植坐在井边不自觉的笑出了声,几只蝴蝶飞过来停在的君不见一动不动的指尖上,似乎带来了昨晚的记忆,良久,君不见猛的抬起脑袋,痴痴的看着井边的人,不知从何问起,便问道:“风舟呢?”
“他昨晚吐的厉害,奶娘担心他给他喝了点米糊,现在还睡着呢。”车礼植顺着阳光和湿哒哒的头发看到君不见若隐若现的胸脯,急忙转过身说道:“我给你拿了几件风舟母亲的衣物,你去换一下吧…”
君不见不谙世事,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羞涩的,咕噜几口后便进屋换洗了。风舟母亲个字较高挑些,君不见也穿不习惯宽袖的裙子,便挽起袖子提起裙边跑出来向车礼植问道:“有小一些的吗?”
这种风格的君不见很是难见,晨曦映照在丝绸的光泽里,随意的搭在君不见瘦小干练的身体上,淡紫色裙摆随微风浮动,衬托出少女柔和的曲线,君不见也觉新奇,舞动起身上不属于自己的光彩,见车礼植怔怔的盯了好久,君不见偷笑着跳到其眼前,凑近问道:“好看吗?”
不知道是这衣服的沉香还是昨夜的酒香,车礼植恍惚闻到松林间雪的味道,融化在温暖的风里,随着君不见的笑声和发丝吹进这漫长的岁月,她就在他的阴影底下戏弄着自己,她的眼眸不再只是悲伤,而是纯洁的,是欢乐里还透着自己倒影的悸动。
君不见瘪瘪嘴,不解的摸摸头自言自语道:“不好看吗?”
车礼植泛起红晕却紧闭双眼,低沉的说道:“你太小了…”
见车礼植前言不搭后语,君不见没搭理他,自顾自的跑去一旁观摩自己的奶娘和醒了还迷糊的风舟,老太太激动合不拢嘴,呆若木鸡的风舟羞涩的说道:“她说…你好看极了,像以前我娘的一位朋友。”
君不见像是得了块宝,饭后便提着裙子满园的跑,奶娘怕其摔倒,更怕这裙子被祸害,便叫风舟连忙将干了的衣服给君不见换上,此时已是炎热的晌午,奶娘顺便带着风舟几人去瀑布边冲了个凉水澡。
车礼植看着不远处现出原形的君不见,不自觉的笑了。
“还是这身舒服…”君不见便系着腰带,便从瀑布背后出来,嘴里还嘀咕这这地形的奇怪。她将洗好的衣物还给风舟,两人还赤裸着上身,便向一旁的奶娘抱怨道:“为什么男的可以光膀子,女的却不行?”
聋哑人肯定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还以为她在赞美这瀑布的神奇之处,便连连笑着点头。风舟见车礼植不语,便笑道:“你也可以光着…”
炎热的空气里顿时鸦雀无声,君不见起身拍手道:“好…你们别不敢看啊…”说着就要撕掉上衣…
她什么做不出来,二人见状连忙捂眼转身,连奶娘都急忙起身想拉着这疯丫头别干蠢事。君不见眼疾手快,一把将二人又推进水中,吓得奶娘张扬五爪的拍打着君不见的小脑袋。
君不见得意的看着水里探出幽怨的两个脑袋,问风舟奶娘在说些什么,风舟斜下眼神说道:“她说你太疯狂,不像个好姑娘,叫我…不要和你鬼混…”
“啊?…”君不见闻言看了眼一边叨叨,一边收拾东西的奶娘,嘀咕一声:“老太婆…”
原本众人想换个洁净的衣服去拜祭风舟的大娘和母亲,由此一闹,只得回家换洗干净后又出门,君不见心底到没多少歉意,比起让炎热的太阳燃烧儿女的孝心,不如让半晚的凉风送来生者的谈笑。
秋天到了,君不见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奶娘关切的询问其是不是生病了,却被打趣的说“天下刀子我也不生病”。风舟当然不敢原模原样的说给奶娘听,几人吵吵闹闹的来到瀑布后方,也就是中午君不见洗澡的地方,这水后有一片竹林,竹林里埋葬着风舟的母亲。美丽的夕阳,却似笑非笑,整个竹林仿佛笼罩在疑惑和恐惧中,风舟愤怒的看着母亲的坟墓,墓碑被人推倒在地,尸骨不知被谁窃走。
奶娘见状慌乱的跪倒在地,想要扶起墓碑却却能为力,车礼植见状上前抬起那冰冷的石头,上面赫然写着风舟母亲的名字。地上的老人用汗巾拭去墓碑上的泥土,她不理解什么人会做出这等人神共愤的事,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牵扯。但是墓碑的孩子却知道,他站在她的对面,些许的悲伤被愤怒和仇恨占据,他望向君不见,眼里只有冰冷。
君不见低下眼眸,目前只有两人会四处挖人的祖坟——绣耳和孟卫博。而一旁的车礼植也想起在千里白在左目的遭遇,谁会在这个时候窃取这些人的尸体。车礼植和君不见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
风舟沉下心来,讥笑道:“终究是不能独善其身…”只见他扶起年迈的老妪在在一旁坐下。君不见叹息一声,蹲下与车礼植观祥起凌乱的空坟。
“土是干的”,车礼植抓起一把扬在风中。
“看来这些人比我们早到半个多月…”君不见也将手插入土中,又环顾四周疑惑道:“此处水源如此丰富…”
水源丰富,瀑布前长满了萃芦莉和柳树,这本不是奇怪的事,可是瀑布后的悬崖却光秃秃的,周边只有薄薄的草地的此处的竹林。
“而且…”君不见不舒服的扭动这脖子。
“怎么了?”
“你觉不觉得…有点…晕…”
“脑袋嗡嗡的?”
君不见后知后觉的点点头,本来以为只是自己中暑,现在只觉得奇怪。看向不远处风舟逐渐落寞的愤怒和仇恨,心里五味杂陈。她摸摸自己的胸口,仿佛这一切不应该发生。
众人沉默的回到家中,奶娘停止了抽泣,她坐在门口痴呆的等着夕阳消逝,君不见几次上前,也没能劝动,最后风舟便与其坐在暮色中,等着老人累了,他才抱起其蜷缩的残躯进入屋内,众人听着老人微弱的呼吸,君不见府在床边,将其冰凉的手放进被子,看见风舟离开,车礼植也只能安静的退去。
君不见想起大侍者死去的时候,死的征兆是什么呢?君不见看向窗外皎洁的月色,若有神明,那他该如何收取这些人的一生,是让她在睡梦中死去,是酒后呓语中慢慢发现自己麻木的躯体而无能为力,还是繁忙中无暇品味人生却也顾及不了最后离别,是事不关他人却不得不倚仗他人的大慈大悲,或是世俗欲望下梦寐以求的解脱,亦或者在那之后,生命终究会去那无妄之地,身前的思虑飘在空中等着后人挖掘。真是个伤脑筋的问题,君不见不信佛不入教,却也几次想寄托他们。
她想得入神,不知道风舟的去而复返,回过神已然被床上的老人注视着。奶娘坐起身,示意不远处的风舟上前来,她始终握紧君不见的小手,并将其握在风舟的掌见。
长者关乎孩子的成家立业,奶娘见多了树倒猢狲散,只希望风舟能早日和一个普通女孩相守一生。床边二人相视一眼,没有反抗,老人用晦涩难懂的肢体语言对着君不见叮嘱,而这些都只有风舟能看懂。
君不见望向风舟,只见其说起自己母亲的过往。
“父亲的第一任妻子过世后,父亲将其葬在瀑布边,一日祭拜,父亲从瀑布里看到一丝光芒,只见一受伤女子从里面出来。在父亲细心的照顾下,女子恢复康健,却时常来到瀑布这里不知道在寻找什么,父亲顺路祭拜妻子,不久后两人便结合在一起。父亲很少在祭拜前妻,但女子总是来瀑布边,她告诉家人死后要把她葬在瀑布背后。”
风舟沉默一会,继续说道:“母亲体弱不爱说话,每天要么去瀑布边,要么就是在等一个人…”风舟看了眼奶娘,此时他眼里嵌满了泪水,又说道:“她没有朋友,宾客来家她也视而不见,虽说如此,却是个善良可爱的女人,将我从人贩子手里救下,又以父亲的名义接济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很多侠客。奶娘总问母亲在等谁,她却也不知道,有一天母亲十分伤心,因为她怀孕了…”
君不见看了眼风舟颤抖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抽出来的手又搭了回去。
“怀孕后,她不在去瀑布,而是更为焦急的等着那个人,终于孩子生了下来…”
奶娘欣慰的抚摸着风舟脸上的泪水。继续说起:“那日微风拂过外面的世界,夫人给孩子取名为风舟,孩子生的可爱,夫人比以往什么时候都开心,更开心的事,她等的人终于到了。一个侠女,她带着宝剑在外呼唤起,夫人一见她她就流下泪来,夫人却笑的开心,她们谈论什么我不知道,那女子抱起小少爷,却总是高兴不起来,眼泪落在小少爷的嘴角,夫人差我去拿一个捂手的荷包,交予那女子。那女子离开了此后我再也没见过她,我忘记她长什么样子,夫人不再等待,时常拿出一枚铜钱和自己唯一的一个嫁妆——一条小项链,不久后她便去世,夫人让我们在墓碑上刻上她的名字,未来。后来老爷回家了,却带着少爷离开后便不再回来。”
夜深了,门外的车礼植也看着那月色,一阵凉风吹来毛毛细雨,夏天真的结束了。
次日君不见等人来到瀑布边,看到孙广文第一任妻子肖盼君之墓,孙广文带着风舟离开后,奶娘还时常来祭拜,可是岁月不饶人,随着祭拜次数越来越少,她却越来越老。
风舟也好奇这个肖盼君是谁呢?他尊敬的鞠躬作揖,心里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君不见察觉不对,便上前问道:“怎么了?”
沉默一会,风舟看向家的方向,又说道:“早知道就早些来了…”说罢便绕到瀑布背后,对着空坟祭拜良久。
天空又下起雨来,棉柔柔的毫无生气,君不见不自觉咳嗽几声,却觉得有些单薄,便披上车礼植递来外套。
“你是不是生病了?”车礼植担忧的问道。
“嗯?不会吧…”君不见不自信的笑了笑,向身后的黑洞洞的瀑布望去。
车礼植和风舟也顺势看去,三人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未来,从何而来。
“你们说…是前面还是后面呢?”
说罢,风舟便跑回瀑布前面,余下二人欲跟上去。但是前是后的疑虑难以抵消,君不见停下脚步返回未来的坟前,那股眩晕又突然袭来,君不见忍者河水刺骨般的寒冷踏进那瀑布,一股窒息涌上脑门,君不见听见一声耳熟的叹息,等再次睁开眼,只看到迎面而来的风舟二人。
“原来是个洞…”君不见又咳嗽起来,使劲的想要拧干身上的湿衣服。
听见咳嗽声,车礼植划出火柱,照在君不见苍白的脸上。
“你没事吧?”风舟看君不见抖的厉害,便脱下外衣叫君不见换上。并和车礼植又不约而同的转过身,君不见不在拒绝,麻溜的换下湿透的衣服。车礼植看着只穿了单衣的风舟,却觉得此人也和自己一样。
“看什么?”
车礼植尴尬的回过头,君不见差不多快穿好了,又急忙回首道“你那项链是你母亲的遗物吗?”
风舟沉默许久,最后还是应了下来。换好衣服的君不见也凑上跟前,这是一只绿色的小鸟,可能是生病的原因,君不见却见其小翅膀煽动起来。
君不见被吓得晃动起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嘀咕道:“你这东西,我真的好像在哪见过,怪吓人的…”
“这是母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吊坠,不过我也要保护好她,不过…”风舟看着那里面发出微弱的光芒,见二人疑惑的看向自己,欲言又止,将其藏在内杉下,指着君不见来的对面问道:“那边的水应该没这么多,你怎么会全湿了…”
“不知道啊,好像掉进悬崖一样…”君不见也不知为何,欲向前一探究竟,那股窒息和眩晕又传来,刚踏出脚步,便更加剧了,难受的让君不见叫出声,幸好身后的车礼植和风舟及时抓住自己。君不见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正在万丈深渊之上,那黑暗正张着血盆大口等着自己,君不见害怕的抓紧拉着自己的二人,而他们也瞠目结舌的看着这骇人的一幕。
“能不能先拉我上去…”君不见惊恐的叫道。
三人不自觉的向后后退几步,终于等着惊恐缩小后,君不见颤颤巍巍的爬过去,穿过瀑布伸出脑袋,却只看到风舟母亲的坟墓。君不见觉得有些蹊跷,头也不回的招呼身后还在发呆的二人前来一看。三个脑袋齐刷刷的摆在瀑布帘前,满是疑惑、呆滞和恐惧。
呆滞的君不见看向左右二人,问道:“你们看到的和我一样吗?”
疑惑的风舟不知道左边这人再说些什么,便吞吞吐吐的说道:“我只看到我母亲的坟墓…”
君不见放心的点点头,回过神却看到一脸恐惧的车礼植,便收回身子拉他回来,担忧的问道:“你看到啥了?”
车礼植喘着粗气,好像才发现眼前的君不见,他害怕的将其抱进怀里,似乎要揉进自己的身体。君不见不明所以的看了眼风舟,二人均认为他又看到了那黑漆漆的悬崖。
等待车礼植缓过神来,三人便小心翼翼的从瀑布前面出来,也不言语,第一件事便是极速跑到瀑布背后,却无不同。实在是不知所以,失望多于疑惑,三人回到了家中。
风舟看着奶娘又拿出豆子晾晒,上前帮其分装,那老太却惊讶不已。一个劲问他怎么回来了。莫不是回的太早,老人家觉得没诚意?可是风舟却疑惑的解释道:“她在我问,你们是谁…”
君不见叹气道:“都不记事了…”
风舟没太在意,遗忘是衰老的本质。直到晚饭奶娘又拿出她酿的女儿红,众人才疑惑。
君不见扭头问向那日唯一清醒的车礼植:“我们没喝完吗?”
风舟也觉得有些奇怪,自刚刚打进了门,就觉得奇怪。
“我们回来了…”车礼植眼神里流出一丝恐惧,看了眼君不见后低声说道:“我们回到了第一天…”
三人沉默着看着忙里忙外的奶娘,苦涩的喝完那几十坛酒后躺在屋顶上又开始疑惑、呆滞、恐惧起来。
“是因为那个洞吗?”君不见疑惑的看着那月光。
“很有可能…”风舟呆滞的回应道
二人回过头看向眉头紧皱的车礼植,只见其说道:“你母亲…来自未知的世界…”
一旁的二人立即起身,竖起耳朵深怕丢了一个字。
“你母亲,可能是己氏的后人…”只要是和五大家族有关的,君不见都觉得复杂,风舟也不自觉皱起眉头,示意车礼植继续解释。
“己氏可以操控时间的流动,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可是…五大家族早已经覆灭,各大王室是不可能让他们的后代繁衍起来的,更别说还保有那种…能力。”君不见只觉得历史犹如神话故事一般不可相信。
“她来自未知…”风舟低声念叨,君不见觉得后背发凉,又咳嗽起来,见风舟痴迷的样子便拉起二人欲回屋休息。
“她来自未知…”
只听身后的风舟惊恐的发出感叹,君不见二人望去却见其胸前发出一束蓝光,将其拿出一来端详,那阵蓝光照耀在三人的脸上,突然一阵大风刮来,又是那窒息和眩晕,好像被谁推进水中,三人挣扎出来爬上岸边,朦胧的细雨和冷雾包裹着夜色,以及那让人不寒而栗的空坟。
君不见一个大喷嚏,哆哆嗦嗦的看向身旁说不出话的二人。
“要不我们…先回…”
话还没说完,君不见就倒下了。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中午,看着端着热汤而来的车礼植,君不见苦笑道:“今晚上还要喝酒吗?”她严重怀疑那酒有问题。
“不用了…我们又回来了…”车礼植吹冷汤药后交给君不见,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喝完后又继续盯着她。
“啥?”君不见羞涩的看了眼窗外的朦胧细雨便缩回被窝。
“你生病了…”车礼植不解的盯着君不见。
“是个人都会生病…”看到车礼植还在看自己,君不见没好气的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见其缓过神来,不满的问道:“你没事吧?你老盯着我看干什么…”
“我想做个实验…”
“什么?”
还没等君不见说完,只见车礼植拿出一块面纱罩在她的脸上。
“你才生病了…”
君不见隔着面纱看着清秀俊俏的车礼植,心生歹意,猛的起身亲在其额头上。车礼植先是一愣,眼睛里闪过一丝情窦初开的羞涩,手足无措的丢下面纱跑了。君不见得意的拿起脸上的面纱笑道:“也不知道害羞什么…”
等脑子彻底清醒后,君不见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件不太好的事,导致车礼植的沉默寡言。
晚饭时候,终于不再喝那陈年老酒,风舟也没办法在独善其身。他拿出项链,思索起这个小玩意。
“那天…就是在望良镇…”风舟看向脸色恢复了许多的君不见说其:“你们来找我的前一晚,它也发出光芒,不过是绿色的…而且还特别亮。”
“比昨晚那个还亮?”君不见问道,见风舟点点头,便猜测道:“那你母亲留给你这玩意很有可能就是关键。你知道怎么使用吗?”见风舟摇摇头,君不见又说:“咒语?你问问奶娘知道吗?”
接连的否认,让君不见产生一种想法,她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车礼植,问道:“你可不可以传些内力给我?”
车礼植深知这东西的危害,不解的皱起眉。
“我只要有了内力,就能够使用读心术…”
“你还会读心术?”风舟惊呼道。
“不是,是读取记忆,不过我现在没有内力…让阿植传点给我,让我读读你…”
“你现在连基础的内力都没有,我怎么给你,而且…”车礼植拒绝道,他想起户烛,似乎在担心些什么。
“上次我不是…”
“就是上次…你只是侥幸…如果失败,你会死的。”
君不见不再说话,沉默一会后赞同道:“是啊,而且现在这么危险,你得保留实力。”
“危险?”风舟不解。
“现在既然知道这项链是穿梭时间的关键,他们那几批人一定会来抢。”
君不见还是没能强忍着咳嗽,抬头碰上二人担忧的神情,笑道:“拜托,我可是金刚不坏,小强之身。”
“你不用担心…我在院子四周布下了域,若有外人闯进,我便能第一时间知道。今晚…”车礼植起身道:“你生病了不能独自和奶娘住一屋,风舟去照顾她,你过来西屋安全点…”
“这是我们商定好的…”风舟怕君不见死要面子活受罪。
“好啊…”君不见压根不在乎面子这东西。
正人君子除了描述车礼植还能说谁呢?君不见手撑着头斜躺在床上,看着窝在躺椅上的车礼植说道:“你放心,我不会那样做了,我只是讨厌别人盯着我…”
“算了…”车礼植耸耸肩,都这么说了,他便也闭上双眼,说道:“快睡吧,你生病了…”
“我知道我生病了,你不要老是强调…”
沉默。
“我会死吗?”君不见突然问道,毕竟此前她也没生过病。
车礼植被逗笑了,却假装没听见。
“阿植?”君不见看了眼不动声色的人,又唤了一声也不见应答,便蹑手蹑脚的来到车礼植跟前,凑到其耳边叫道:“车礼植,你睡着了吗?”片刻没听见回应,君不见拿起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跑出去。
幸好穿的多,君不见看了眼这乌泱泱的毛雨,心想这天不是破了。不管闲事,君不见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正是那把匕首。
君不见对其拜了又拜,嘀咕道:“龙鳞啊龙鳞,想不到有朝一日我还会苦求于你。”说罢,君不见强忍着痛用其在手腕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在其紧实的小臂上蔓延至衣杉,却见那龙鳞上的裂纹贪婪的吸食这君不见的血肉。不过这并不算痛,相比于多年前自己丢失心脏那时,君不见咬紧嘴巴,斥责道:“适可而止,拿了好处你就出来吧…”
一道红光从那刀口裂纹里跑出,围绕着无奈的君不见转了三圈后落在地上,君不见拿起外套的袖子擦拭着袖口的鲜血,不一会就止住了,她这才发现,自己拿的是车礼植的外套,难怪这么大。
君不见见四周安静的出奇,没耐心的喊道:“出来…”
红光又从那地界里钻出,化为一红衣女人,她是刀里的一个亡灵。君不见没有精力去看清楚这亡灵长什么样,靠在石柱上问道:“怎么是你,那老皇帝呢?”
“被你放了自由,现在应该会走路了吧…”红衣女怕扶起君不见靠在自己的身上,轻轻抚摸着刚才的伤口。
君不见有些难为情,坐回原处嘀咕道:“你们比这石柱还冷。”
“这不是我们的问题,是你被封了内力,才靠近不得我们,还不是我们极力压制,别说你能带在身边,你这小身子骨,靠近一丢丢都会死翘翘。”
“嘿嘿嘿…”君不见眯起眼睛露出贱兮兮的笑容,又缩回到红衣女身边:“那你就给我点…”
红衣女拂袖起身,冷哼道:“不行,你现在一点内力没有,你会死的…”
“千里白也不是没有吗?上次那老皇帝给他了他现在老健康了。比我还厉害。”君不见埋怨道。
“那不一样,首先他体内本来就有一个…”红衣女戛然而止,看起来是个她讨厌的东西,瘪瘪嘴又继续说道:“其次,你看老大爷的下场,从一个帝皇,沦落到被别人把屎把尿。”
“你们不是想要吗?自由呀…当人类的自由…”君不见不满的叫道。
“谁给你说我要自由…”面对君不见那苍白脸上毫无生气的疑惑,红衣女娇羞起来,指着其身后对君不见说道:“我想要他…”说罢便钻会了刀里。
君不见强忍着疲惫不屑一顾的回头一看,只见车礼植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
多年的秘密被发现,君不见猛的站起身,然后晕倒了。再次被痛醒已然是深夜,君不见看着胸口粗糙的包扎,黑眼珠子转动起来找到床边打量自己的车礼植。
“你到底是?”
君不见叹息一声,问道:“你想知道吗?”看对方认真严肃的表情,君不见嬉笑道:“是个血腥的故事哦,你要听吗?”
二皮脸。车礼植终于想起来这个称呼。不过还没等他回答,门外就有人闯了进来。为了防止君不见又一次私自行动,车礼植反身设了个小小的时间域,使得这小妮子动弹不得。看着眼里的埋怨,车礼植轻声说道:“我不会让你去送死的。”
车礼植冲出门外,却又见那黄四海和子非鱼,此时风舟早已招架不住。车礼植一个空间域和时间域暂时限制住二人的行动,风舟趁机解释道:“这家伙竟然变化成奶娘的模样,骗走了项链…”风舟不知,这证明了奶娘恐怕早已遇害。车礼植没有揭穿,说道:“不能让他们把项链拿走,那个黄四海还容易对付,就是那个女人…”
问题就在于,黄四海早已将项链交给了子非鱼。
域壁破裂之前,车礼植持剑迅速冲向子非鱼,凉薄的夜色微雨中还留下给风舟的叮嘱:“那个黄四海交给你,一定要抓住他。”
子非鱼不像往常那样恋战,反身带着项链就要逃跑,却被一只把地而起的大手拉回到车礼植的空间域内。
君不见身体异样,此人高深莫测,只有将其隔绝开来,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最低是多少呢?车礼植余光瞟过西屋,初秋的细雨在其发丝上凝结成黎明的露珠,滴在其指尖又发出一道蓝色光芒,随着车礼植施展的三则域扣子非鱼周围,对方也从其水晶球里唤出一黑影。微弱的晨光尚看不清那黑影的模样,只觉得异常的熟悉,车礼植不自觉的咬紧牙关,狐疑的看着那飘在空中的小个子女人,白色面具下她一言不发,仿佛旁观者般派出自己的杀手——让车礼植觉得熟悉的黑影。
双方的按兵不动却时刻消耗着三则域的内力,无奈车礼植只能率先发起攻击,车礼植剑指黑影,直击要害,那影子似乎很了解车礼植下一步的打算,只是一味的防守,直接了当的躲过车礼植的剑法。
车礼植后退几步开始提防起这个黑影下一步的行动,对方在逐渐消耗自己的内力和体力,此人到底是谁,不会域术却十分了解。想到这,一股不安涌上眉间,车礼植怒视那细雨中高高在上的始作俑者,随即快速收拢三则域剑指子非鱼,片刻间终于等到了黑影的攻击。车礼植趁机利用时间域限制住子非鱼的行动,又调转剑锋斩断黑影的左臂,黑影受力砸在地上,掉落的手臂随扬起的尘土消逝在细雨中。
车礼植来不及疑惑又向其杀去,两人剑法不相上下,前者注意到对方左侧的疏漏,找准机会在地上升起一团黑炎困扰其右侧行动,此为五行域中的火域,只有鲜血才能浇灭,是纯正的尤氏直系招术,能使用的人世间恐怕只有车礼植了。趁此机会,车礼植又转向仍旧不慌不忙的子非鱼,却见那黑影快速冲向车礼植想要将其拉入黑炎的深渊,但行动机械而死板,反被车礼植一剑腰斩。车礼植收起身上的黑炎,却见对面那燃烧殆尽的黑影里飘出一片布屑,车礼植看的仔细,那是云锦白玉青囊,是多年前自己赠予尤其毫的。悲伤否?早知为亡魂,吃惊否,莫不过悲伤。晨光里,车礼植终于看清那黑影,此时他已经流下最后一滴眼泪随风溶与水中。
雨停了。却依旧留在车礼植的眼中,凝聚成泪水滑落在衣襟上,他愤恨的盯着子非鱼。早听君不见对其描述便处处留意,没想到今日却还是败下阵来。一股无名的燥热从车礼植胸口蔓延至全身,外释行成一个红色的巨人向子非鱼杀去。
早已挣脱束缚的子非鱼并未带着项链逃走,似乎对车礼植产生兴趣,将水晶球抛向空中召唤出牛毛多般的脊骨想要拴住巨人,车礼植见状持剑直逼其心脏,不料一双手天而降死死抓住车礼植。
车礼植这才看清,这手是从水晶球里钻出来的,顺带着血肉模糊的一张脸死死盯着自己。子非鱼冷哼一声,一掌掐住车礼植的喉咙,一掌蓄力打在其胸口,随着鲜血喷涌在白色面具之上,车礼植重重砸倒在地巨人随之消失。那子非鱼还不放过,欲要致其死地,拿着一截锋利的断骨杀向车礼植眉间,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袭来,子非鱼又后退到水晶球旁,那血肉模糊的脸已不见踪影。
只穿了单衣的君不见脸色依旧苍白,她神色严肃的看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车礼植,只见其手腕上的伤疤已消失不见。君不见二话不说抄起匕首直接杀向子非鱼,不容对方思考,接连斩断那些白骨,速度之快之利落,不一会就削掉子非鱼那白色面具。君不见一点都不好奇那面具之下是谁,趁对方遮掩之际,一脚将其踢倒在地,又将那蠢蠢欲动的紫色水晶球一批两半。
“不…”子非鱼见水晶球被毁,惊恐的叫了一声,不料又被君不见刺中。
君不见看着眼前样貌普通的女人,又想起曾经被折磨的纪蓝,加深了使在刀上的力气。
“我不会痛的…”子非鱼冷漠的对君不见戏笑道,想要使劲挣脱也无能为力。只见碎成两半的水晶球里又钻出那血肉模糊的女人,手里握着那蓝绿色的项链。
“姐姐…”子非鱼神色痛苦的朝那人轻声呼唤。
“放开她…”那人影沙哑的对君不见说道:“不然我就揉碎它…”
君不见看了眼不远处扶起车礼植的风舟,她深知这项链的重要,便目光凌冽的说道:“好啊…在那之前我要知道你们是谁…”
看着子非鱼那轻蔑的眼神,君不见深知她不会透露半句,便伸出拇指蘸取那刀刃上的血渍,毫不犹豫的舔舐着。被刺中的子非鱼满不在乎的笑出了声,好似白驹过隙,一瞬间君不见就看到了她们的一生。
看着君不见颤抖的睫毛和难以置信的神情,子非鱼突然递来那项链,并说道:“有朝一日,你也会和我一样,放弃自己的信念,转身投入曾经让自己害怕的深渊,并成为他。”
君不见收起匕首,起身接过项链,叹息一声笑道:“我不会…”说罢便一刀刺向那一旁的人影,随着一声惨叫刮起的大风,水晶球再也不能愈合,子非鱼大喊着姐姐,并艰难的向君不见嘶吼:“你不说放了我们…”
“我只答应不杀你…”君不见看了眼子非鱼,眼里更多是怜悯,低声说道:“她杀了瑶姐姐,那日折磨纪蓝痛不欲生…我说过我不会放过她的…”
子非鱼艰难的站起身,挑眉戏谑的调侃起:“英雄,这就是你们好人所追求的英雄…”
“可惜…”君不见打个哈欠,申了个懒腰,一脸无奈的摇摇头,摊手没精打采的笑道:“我不是英雄,也从来没说我是好人啊。”
说罢,只见子非鱼沉默的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大笑着离开。君不见皱眉看着那消失在晨雾里的人影,又不禁的思考,什么是好人呢?什么是坏人呢?
雾散了,在第一个秋天里,随着雨落在地上,陷进泥泞,汇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