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姜女故事材料目录》说明注12

十四年前，我一方面读《诗经》，一方面治故事，忽然对于“杞梁妻”的改称为“孟姜”发生了研究的兴趣。试一搜集材料，很侥幸地得着了许多，比较之下，这件故事的变化有趣极了。一个知礼却君郊吊的妇人，如何变为善哭者，又如何变为哭倒了城，又如何变为哭倒了秦始皇的万里长城。那一个在齐、莒战争时战死的杞梁，又如何变成了筑长城而葬在城墙里的万喜良。故事像动物一样，是有生命的，它会传代，会走路，它只要传一传、走一走，马上会有增入的新材料，也必然会有削除的旧材料。民国十三年，北京大学《歌谣周刊》向我征文，我便破费了三足天工夫，写成半篇《孟姜女故事的演变》，出了一期专号，把宋以前的故事系统理了出来。当时心想，再这样写了下半篇。就把这件故事整理完了，其中各种问题的讨论也可以结束了。万想不到，自从发表了这半篇文字之后，竟获得读者们的无限同情与好意，许多地方响应起来，有的拿地摊上卖的歌曲小说图画寄给我，有的抄录高文典册上的记载送给我，弄得我天天手舞足蹈地接受这些新发现的材料。然而材料太多了，我这篇论文竟作不下去了，就是已发表的上半篇也有许多地方必须改作了。在民国十三四年间，先后在《歌谣周刊》上出了九次《孟姜女专号》。十五年，又在《现代评论》上发表了一篇《孟姜女故事研究》，分“历史的系统”和“地域的系统”两部分，摘要叙述。荏苒至今，又历十年，正式的论文尚未动笔，而社会上加在我的肩头的工作已压得我不能再度那时研究故事的生活。天天对着这一大堆材料，只有长叹。前年燕京大学的同学赵巨渊君到我家里，替我整理了一个月，编成材料目录一册。去年燕大同学张全恭君把我旧时论文借看，看得高兴，自告奋勇，替我重写；刚写到唐朝，不幸他就因病回广东去了，这工作又停搁了下来。这回天津《益世报》读书周刊社来索文字，而事忙不能撰文，想起此目，就请北京大学同学张公量君为我抄付出刊。因周刊篇幅不多，又不欲延至二期，所以删去了间接材料若干。希望读者看了这一份目录，知道无论什么学问，可用的材料总是无穷无尽的。其中可讨论的问题也是多不可计的。孟姜女故事，原是一个很小的题目，而搜集的结果尚且多至如此，如果再加搜集又必然不止此数，何况其他!如能引起几位读者的这样共鸣，就不辜负了我发表这篇的一点诚意。至于读者们各就见闻，为我补所未备，那更是感荷不尽的事。临了，更祝颂张全恭君早复健康，今秋回平复学，在一年之内，和我一同写成一本《孟姜女故事考》，结束这十五年来的工作。

1935年7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