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巴彻斯特的主教受挫
- 特罗洛普文集:巴塞特的最后纪事(套装上、下册)
- (英)安东尼·特罗洛普
- 7745字
- 2022-07-11 14:29:26
有谁会问,是否一个男仆的头发里抹上点儿发乳,仅仅是东抹一下西擦一撮——这就会给东家带来这样一种生活奢侈的高调呢?眼见这种事情这么容易办到,为什么没有更多的人试一试呢?发乳税一年不过十三个先令嘛。也许既成事实的是,在这个世界上轻轻地抹一撮发乳便证明这位抹发乳的人每日三餐要求大肉伺候,每逢星期天不管如何都喝几杯酒。但是,我想那位主教的妻子却可免除这样伴随而来的昂贵费用而享受这种优惠;否则,为克劳利先生开门的这位男仆就很难如此装饰一番。
这位男仆要名片。“我叫克劳利。”我们的朋友说,“主教要我在这个时间来找他的。劳驾你去告诉他我来了。”这位男仆又要名片。“我没有义务非把我的名字印在一张纸片上。”克劳利先生说,“要是你记不住我的名字,那给我笔和纸,我写下它来。”这位男仆被这不速之客的行动镇住了,去取来一支笔和一张纸,克劳利先生把他的名字写了下来:
“牧师乔赛亚·克劳利,文学硕士,
霍格尔斯托克的终身牧师。”
然后他被领进了等候室,但是令他失望的是等候的时间并不长。时隔三分钟,他就被带到了主教的书房,来到本主教管区的两位大名人跟前。他最初看见普劳迪太太在书房里不免有几分仓皇失措。在他一路上准备的那场想象的谈话中,他曾设想主教是由一名随身牧师陪着出场的,他的词儿是针对主教和随身牧师的双双败阵而挑选的;但是眼下他的战斗路线必须改变改变了。这毫无疑问是一种损伤,但他相信自己的勇气和应变能力能排除这一干扰。他已经把他的帽子留在了等候室,但他上身仍穿着那件旧短外套;当他走进主教的书房时,他的双手都藏在这外衣的下边。这一很有分寸的步态中包含着某些精神低落的成分。它至少表明,他不想要他将见到的高贵人物要求握手。他的头些微点了一下,虽然他那谢顶、宽阔的大前额格外引人注目,以致无论主教还是普劳迪太太在整个会见期间都无法避而不见它。他是个让人见后很难忘掉的人。那双充满愤怒和抗议的深陷的眼睛,那两条又粗又浓的眉毛,向外倾诉着频繁的愤怒的话语——频繁而一般情况下沉默无语的话语——那愤慨的倍受压抑的习惯蹙眉,那挺直的鼻子和厚大有力的嘴唇,那面颊上的条条深沟,以及他那惯有的思索和苦难兼而有之的表情,全部结合在一起构成了这个人与众不同的外貌,使旁观者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真正性格。只要见上克劳利先生一面,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个幸福的人,或是个怯弱的人,或是个愚昧的人,或是个明智的人。
“你来得很准时,克劳利先生。”主教说。克劳利先生只是点了点他的头,仍旧把他的手藏在他的外衣下面。“你不会在离火近一点的地方找把椅子坐下吗?”克劳利先生这时还没有坐下来,却站在这屋子最远的角落的一把椅子前面,——他已下定决心只有他受到理应的要求才会坐上去。
“谢谢你,老爷,”他说,“我一路走得很暖和,要是你高兴,我还是躲开点火炉为好。”
“你不是走着来的吧,克劳利先生?”
“是的,老爷。我一直走着来的。”
“不是从霍格尔斯托克吧!”
这个问题当然不是克劳利先生打算跟主教讨论的。主教要求他到这主教府邸来,这也许是合乎情理的,但是打听他怎么来到这里的,却不是主教分内的事。“这个,老爷,是件不足挂齿的事情。”他说,“不管怎么样,我很高兴我已经服从阁下您的命令,今天上午出发来到这里了。”
事到如今,普劳迪太太还没有说话。她站在这书房火炉附近稍稍靠后的地方,比起牧师平常拜访时她习惯的位置却靠后了一大截子呢,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总会走上前去同他们客气地握握手,如果够不上傲气,那就算客气了;但是她早已觉得眼下她肯定不能有这类行动;一定不能跟一个曾经偷了一张二十镑支票的人握手!和克劳利先生保持距离,这也许是很有必要的,因此她留在后场一直没动。但是克劳利先生似乎也有意让自己呆在后场,因此她就只好搭话了。“我想你妻子和孩子们都很好吧,克劳利先生。”她说。
“谢谢,夫人,我的孩子们都很好,克劳利太太目前也没什么小病。”
“谢天谢地,那就比什么都好,克劳利先生。”他是否会对这样的怜悯谢天谢地,这与主教或主教的妻子没有关系。这是他和上帝之间的事情。因此他对这一友好的行为连点头都没有,只是挺直头端坐在椅子上,阴沉的额头皱得更紧了。
然后主教从他的椅子上站起来说话,打算在炉前的地毯上占个位置。但是就在他这样行动时,克劳利先生原来坐在主教暗示他坐下的那把椅子上,这时也站起来,主教发现他这样会失去他预料的优势。“你不坐下吗?克劳利先生?”主教问道。克劳利先生微微一笑,但他没有让步。然后主教又坐回他的扶手椅里,克劳利先生也再次坐下来。“克劳利先生,”主教开始说道,“前些日子在西尔弗布里奇那些治安官审查的那件事,实在是最大的不幸。我可以向你保证,它使我感到了最诚实的关注。”
克劳利先生早已料定这位主教会绕个大弯子才开始指责他。他曾跟自己说这是很自然的,没有什么不合情理的,主教应该暗示一下治安官的那次审判会和所谓的偷盗罪,因此这样的暗示应该低三下四地耐心忍受下来。再说,你向主教放的绳子越长,主教就越可能会把他自己缠住。克劳利先生当然希望这位主教把他自己缠起来。因此,他很谦卑地回答道:“它是最大的不幸,老爷。”
“我为克劳利太太深感难受。”普劳迪太太说。克劳利先生眼下已经拿定主意,只要可能他就完全忽视普劳迪太太的存在;因此,他听到这后边一句话没做出任何表示。
“它是最大的不幸呀,”主教接着说,“我过去从来没有让我教区的一个牧师落到这么令人苦恼的境地。”
“这是个看法问题,老爷。”克劳利先生说,他这时想起了一场发生在巴彻斯特主教管区另一名牧师的生活中的危机,他是在偶然的情况下了解到的。
“一点没错,”主教说道,“我在表达我的看法。”深谙斗争策略的克劳利先生认为目前还不是出击的时刻,因此他只是再次点了下头。“最不幸的境地呀,克劳利先生,”主教继续说道,“我决不想对那件事发表看法,因为它将会由你的同胞组成的一个陪审团做出判决。我只用听说那些治安官在西尔弗布里奇集会,——这些绅士因为多数都住在你的附近,毫无疑问你是熟知他们的,——听取了关于那个问题的证据——”
“最最令人信服的证据。”普劳迪太太打断丈夫的话说。听到这句话克劳利那乌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但他仍然不理会这个女人。他不仅没有说话,而且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们听取了关于这个问题的证据,”主教接着说,“他们认为关于你的清白或罪过的裁决提交你同胞组成的陪审团是合适的。”
“他们是对的。”克劳利先生说。
“很有可能。我不否认这点。很可能。”主教说,不过他的讲话被克劳利先生马上做出的承认有点打乱了。
“当然他们是对的。”普劳迪太太说。
“至少情况如此吧。”主教说,“你现在所处的境地,是一个服从这国土上的刑法的人的位置。”
“这不和刑法有关,老爷,”克劳利先生说,“这和我们大家——您阁下和我之类——服从的那些法律有关。”
“不过你的处境更为特殊一些。我不希望提醒你现在处于什么样的境地下,只是干预一下私人朋友的事情。”
“我的处境应该和一个在法律面前没有罪过的人一样——就法律的范围而言,是没有罪的——这个人应该监禁起来,不过不是因为他自己的过错,而是因为如果不监禁他,巡回审判出庭就会由于警察的懈怠而无法保证。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一个人的名誉可以暂时由某些朋友或邻居的信用来保证。我并不是说这种考验是一种光彩的考验。”
“你也许会被关进大牢的,克劳利先生,因为那些治安官认为你偷了索姆斯先生的支票。”普劳迪太太说。这一次,他看了她一眼。他从自己的眉毛下向她瞅了一眼,但他并没有说话。
“对这一切我没有什么可做的。”主教说。
“一点没有,老爷。”克劳利先生说。
“但是,主教,我认为你有的可做。”普劳迪太太说,“那些治安官对你的一个牧师的行为做出了判决,你在这件事上就绝对有行动的必要。”
“是的,我亲爱的,是的;我就要说这个的。普劳迪太太所说的话是十分正确的。我被迫违反初衷,在这件事上采取行动。毫无疑问的事实是你必须在下次巡回审判出席那边的那座法院,因这次触犯法律接受审判。”
“这点没错。如果我活着,老爷,还有足够的力量,我会到那里去的。”
“你必须到那里去,”普劳迪太太说,“警察将会保证这点的,克劳利先生。”她对这个人竟然不回她的话变得十分气愤了。这一次,他又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是的;你将会到那里去的,”主教说,“这可是,说得轻一点,对一个领薪水的牧师来说很不合礼节的处境。”
“你先头说过,老爷,它是不幸的处境,我认为,这几个词是用得恰当的。”
“它是非常不合体统的,的确非常不合体统,”普劳迪太太说,“再没有什么会比这更不合体统了。主教倒应该恰如其分地使用这样更有力的字眼。”
“在这些情况下,”主教接下去说,“为了你教区的福利,为了本主教管区的福利,我还要说的是,克劳利先生,也为了你自己的福利——”
“尤其为了教民的灵魂。”普劳迪太太说。
主教摇了摇头。当一个人的话讲到最要紧的关口往往被人打断,即使是被一种支持的声音打断,那么他的话也是很难讲得雄辩有力,动人心弦的。“是的;当然为了你的教民的宗教利益,克劳利先生,我最终认为,你暂时中断一下你的教堂服务,这将会是很有裨益的。”主教说到这里停下来,克劳利先生点了点头。“因此,我向你那里派去一个我很熟悉的先生,瑟姆布尔先生,并让他带了我的一封信,在信中我没有使用任何过分的语言来让你明白我的意见是什么。”
“过分的话往往是最好的怜悯。”普劳迪太太说。克劳利先生已经举起他的手,伸出一根手指,准备回答主教。但是由于普劳迪太太插了话,他便放下手指,沉默起来。
“瑟姆布尔给我带来你的书面信,”主教接着说,“看信后我伤心地发现你不愿意在这件事上接受我的建议。”
“我极不愿意,老爷。服从权威有时是一种责任——有时反对权威也是一种责任。”
“反对公正的权威不能是一种责任,克劳利先生。”
“反对盗用的权威是一种绝对必要的责任。”克劳利先生说。
“那谁将会是这中间的法官呢?”普劳迪太太追问道。接下来是一阵沉默;不过克劳利没有回答,这位太太只好再重复提出她的问题。“你乐意回答我的问题吗,先生?在这样的情况下,谁将是法官呢?”但是克劳利先生不乐意回答她的问题。“这个人够固执的。”普劳迪太太说。
“我还是接着说为好。”主教说,“瑟姆布尔先生带来了你的回答,这回答使我感到十分难受。”
“这完全是拒不服从,不顾体面。”普劳迪太太说。
主教又摇了摇头,看上去痛苦不堪,克劳利先生见状不禁为之一笑。不管怎么说,除了他自己,别人也有各自的麻烦和苦恼。普劳迪太太看在眼里,明白这微笑的含义,气生得更大了。她把自己的椅子拉到那张桌子跟前,手指在桌子上的纸中间扭动着,开始烦躁起来。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碰上过一个牧师这般犯上作乱,这般不顾体面,这般目中无人——这般使人心烦意乱。她过去不得不跟难对付的人打交道——例如那位副主教;但是那位副主教从来没有像这个人这样对她傲慢无礼。她有一次曾经公开和她丈夫的一个随身牧师吵了一架,而这个牧师还是她本人介绍给丈夫的,却对待她十分糟糕——但是远没有这么糟糕,远没有这么肆无忌惮,像她现在碰上的这个穿戴得像乞丐的人,这个穿着又脏又破的靴子的终身牧师,这个已经定了一半罪的贼!在她不断触摸那些纸的当儿,这些就是她对克劳利先生的行为的看法,——而这仅仅是因为克劳利先生不屑跟她讲话。
“我忘了我说到哪儿了,”主教说,“哦,瑟姆布尔先生回来了,我收到了你的信——当然我收到它了。我倍感惊讶地看到,尽管西尔弗布里奇发生了那件事,你却仍然着急继续主持你教堂里星期天惯有的宗教仪式。”
“我决心履行我在霍格尔斯托克的职责,只要我还留在那里。”克劳利先生说。
“职责!”普劳迪太太说。
“稍稍等一等,我亲爱的,”主教说,“星期天到了,我没别的办法,只好再次派瑟姆布尔先生到霍格尔斯托克。我们想到——我和普劳迪太太想到——”
“我会告诉克劳利先生我就在这功夫想到了什么的。”普劳迪太太说。
“是的——正是这样。我完全相信他会听明白许多的。我想到,克劳利先生,你的第一封信也许是匆匆忙忙写成的吧。”
“它是匆匆忙忙写成的,老爷;你的信差一直在等待。”
“是的;正是这样。哦;这样我便又派他去了,希望他会被当作和平的信使受到接待。这对任何绅士来说都是一个极为讨厌的使命呐,克劳利先生。”
“极为讨厌,老爷。”
“但是你拒绝让他服从我已下达给他的指令!你不让他在你的读经台上读经,不让他在你的布道坛上布道。”
“我要是瑟姆布尔先生,”普劳迪太太说,“我就会在那读经台上读经,我就会在那布道坛上讲道。”
克劳利先生等待了少顷,以为主教也许还要接着讲下去;但是他没有说话,而是若有所期地坐在那里,好像他已经把他的演说完成了,眼下在等待回答;克劳利先生于是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那张桌子比较近的地方。“老爷,”他开始说话了,“事情正如您刚才说的,我的第一封信是在匆忙中写出来的。”
“你更丢脸。”普劳迪太太说。
“因此,我写给您的信也许需要一些言辞上的歉意。”
“当然需要道歉。”普劳迪太太说。
“但是就这件事来说,老爷,又没有什么歉意可言,也用不着表示歉意。我是拒绝让您的信差主持我教堂的礼拜,而且如果您再派去二十个,我还将拒绝二十个,直到根据教会的法律,又得到这国土上的法律的证明和支持,您那时才有责任在我被迫缺席期间为霍格尔斯托克那些可怜的人们提供精神上的需求。”
“可怜的人们,一点没错,”普劳迪太太说,“可怜的虫子!”
“老爷,合乎情理的是,用不了多久,您阁下就有责任采取应有的法律措施,剥夺我在霍格尔斯托克的教职——不,很可能彻底迫使我不干我那神圣的职业。”
“当然会的,先生。你的法衣会被从你身上扯下来的。”普劳迪太太说。主教这时正大睁着两眼看这个人那大额头和大眉毛,被这个人的力量加在他身上的作用搞得出神忘情,几乎没有去注意他的妻子。
“这也是合乎情理的,”克劳利先生说,“这些情况逼我就范哪;尽管阁下您已经完全误解了那些治安官把我的案子提交审判的责任之实质,尽管,如我所感觉的,您在这件事上所得的结论完全忽略了我们的法律之理论——”
“先生!”普劳迪太太叫道。
“然而你却能预见到陪审团会发现我犯了偷盗罪的可能性。”
“当然陪审团会这样做的。”普劳迪太太说。
“如果这样的判决形成了,那么,老爷,您的干预才会是合法的,合适的,必要的。您还将会看到,即使我有力量反对阁下您的权威设置障碍,可我肯定不会反对这样的障碍。我相信,在刑事案例中是不准上诉的。”
“根本没有。”普劳迪太太说,“对你的主教就没有上诉那一说。你过去总该听说过这个的。”
“但是在这一时刻到来之前,老爷,我将坚守在霍格尔斯托克,一如您坚守在这里的巴彻斯特。仅凭您的声音,您还没有更大的权力把我赶下我的布道坛,如同我没有能力赶您走下您的宝座一样。如果您怀疑我,老爷,那么阁下您的基督教会法庭随时向您敞开着。到那里过过堂好了。”
“那么,你向我们挑战啰?”普劳迪太太说。
“老爷,我承认您作为主教的权威是了不起的,但是即使一位主教也只能在法律允许他的范围内行使权力吧。”
“上帝不许我超越一步。”主教说。
“先生,你将会发现你的这些用心不良的威胁会落在你自己头上的。”普劳迪太太说。
“静些儿,女人。”克劳利先生最后冲她说话了。这位主教听见他心爱的妻子被称作一个女人,一下从他的椅子里跳起来了。但是他跳起来是因为佩服而不是因为生气。他已经开始看出来,至少在这次审讯以前,克劳利先生是一个留在霍格尔斯托克照管那些灵魂的最好人选。
“女人!”普劳迪太太说着站起来,仿佛她真的打算进行某种人身的遭遇战似的。
“太太,”克劳利先生说,“你不应该干预这些事情。你只能使你丈夫的高位往下跌价。那些妇道事务更适合你做。老爷,早安。”他们两个人都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便走出屋子,穿过大厅,越过大门,站在了那大教堂的钟楼下面了。是的,他已经不折不扣地挫败了主教,他心想道。他把主教抓在手心里,很成功地捏弄了这个主教一阵儿。
他怀着一种精神胜利踏上了回霍格尔斯托克的路途。他走上旅途的第一个小时里压根儿没想到他前面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他取得了胜利,一想起这点,他的神经就感到振奋,浑身的肌肉感到有使不完的劲;他在路上迈着大步,匆匆赶路,边走边跟自己嘟哝着关于普劳迪太太的某个词和她的“妇道事务”。瑟姆布尔先生,他想,不会再来找他了——无论如何不会了,直到巡回大审迫在眼前时。他已经想好那时他将怎么办。当他受审的日子迫在眼前时,他会亲自给主教写信,请求倘使判决于他不利时为他的教堂作好准备。他的朋友阿拉宾先生在这之前就回到家了,他已想到打算请那位教长管起这摊事来;不过眼下如果另有打算,那将会是更不受约束和更可取的办法。有一件事情是他对那位教长不完全满意的,尽管他十分清楚他自己的许多怪癖,知道他很难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会向主教提出申请——向那位被他征服并刚刚留在他的府邸的主教——不过那是在他的审判迫在眉睫时。
脑子里塞满了像这样的思想,他简直是快乐地沿路走着,从巴彻斯特走出来五英里路他还没有感觉到旅途的疲劳。天色将近四点钟,天际傍晚那浓厚的暮色随处可见。接着,他开始觉得身体疲劳了。自从他早上离开家,他至今还没有吃东西,这时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干面包,倚在一家大门上啃嚼起来。他面前还有十英里路,他知道这样的路途和他已经走完的路程加在一起,他走完后会相当累的。农场主曼格尔跟他说过他到五点钟才会离开弗雷姆利磨坊,他还有时间在那个时间赶到弗雷姆利磨坊。但是他已经说过他不会返回弗雷姆利磨坊去,他记起来他曾怀疑他妻子和农场主曼格尔之间有欺骗他的行为。不;他要坚持下去,走,——走,哪怕他倒在路上。他眼下四十多小五十岁了,艰难的岁月和年岁一样影响了他的身体。他知道他的力气尽管开始一天艰苦的工作没多大关系,但是年岁不熬人,他已非当初的他了。他知道在黑魆魆的夜色中走完这最后的四英里,对他来说将是非常艰苦的。但是他仍然坚持下去,一边走,一边力图回顾他的胜利,以此安抚自己。
他信心百倍地走向弗雷姆利的那个拐弯处,但是当他走到那个曼格尔的马车应该从弗雷姆利到霍格尔斯托克的较远的拐弯处,他忍不住满怀希望地在那条路上寻找农场主曼格尔的人影。但是农场主曼格尔眼下仍在那个磨坊等待,期望克劳利先生也许会找他去。但是这位可怜的旅客在这里仅仅犹豫了一分钟,然后继续前行,在泥泞中磕磕绊绊地跋涉,两只脚穿着破旧的靴子摸黑踏在那些粗糙的石块上,身体虚弱得直发虚汗,有时简直是蹒跚而行,心里不断盘算着他所剩的力气还能不能支撑着他回到家中。当他终于抓住通向他自己家门口的那个小边门时,他差不多已经把主教和他的妻子忘掉了。
“哦,妈妈,爸爸回来了。”
“可是那马车在哪儿呢?我没有听见车轱辘响啊。”克劳利太太说。
“哦,妈妈,我想爸爸是病了。”接着,这位妻子用两臂扶着她那疲惫不堪的丈夫,使劲看他的面孔。“他一路全走着来的,他病了。”简说。
“不是,我亲爱的,我累坏了,不是病了。让我坐一会儿,给点面包和茶,我自己会恢复过来的。”然后克劳利太太从一个秘密藏东西的地方给他拿出来少量的酒,又给备上肉和茶;他表现得十分驯顺;妻子说什么他听什么,最后还让妻子伺候上了床。
“我想主教不会再派人来找我的事了。”妻子在他身边收拾衣服时,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