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无限接近于透明的蓝

“桐谷君，你确定这个要拿这个游戏上展会？”

四月末的东京意外的炎热了起来，张雪峰正坐在一间没有意外的没有安装空调的办公室里，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我们的游戏有什么不符合要求的地方吗？”

“没有任何问题，申报表填的很标准。”坐在张雪峰对面商务沙发上的，是一名中年发福的秃顶男子，他现在正仔细的检查着张雪峰提交的参展申请。

“只是你们是一个刚刚成立的社团，而且还是要贩卖游戏。”中年人把申请表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然后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水。

“我只是担心你们会不会卖不出去啊。”擦完了汗水后，这位负责人用自己像一根面包的手指指着申请表上的类型一栏，“毕竟我们本身还是一个同人漫展，潜入游戏怕是不好卖啊。”

对于将要参加的漫展，有一些稍微说明的事，是关于它的名字：comic market，也就是日本乃至于全世界最大规模的动漫同人商品展销会。在三天的时间内，有几十万的人涌入并参观。

虽然自己一直很想参加一次，但没想到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就是以卖家的身份。

“不过桐谷君你也不要紧张，我们正式的展会是在八月份，然后冬季的话，可能会是在10月份或者11月份。这只是一次小规模的展会，就是给很多像你们一样的新社团一个适应的机会。”

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但上面介绍的那几十万人的流量，并不是自己当下能获得礼物。将近一周后，自己能参加的是一个在东京偏僻的艺术馆组织的小型展会，预计开放一天，吸引两三万人的参观者。

“毕竟我们是新社团嘛，这些道理我都懂的。”

张雪峰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毕竟这次展会参展商需要将自己和组织方进行收入分成。对应的，策展商会邀请一些投资人或者其他感兴趣的乙方来和参展商进行洽谈。

这也是张雪峰看上这次展会的最重要原因。但展会的负责人似乎不太愿意把这样的机会分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游戏公司。

“那接下来就挑一下摊位吧。”这位负责人从自己办公桌堆积如山的文件里，翻找出一份画着一系列格子的示意图。

“桐谷君，你看这一片怎么样。”负责人的手指着最角落的几个格子。

负责人指着的是最角落的几个格子，在这张8开的纸上，洗手间和紧急出口的标志都比他们显眼。

“挺好的，试玩的玩家应该不会把会场给堵得水泄不通。”张雪峰在纸上重新寻找位置，然后看上了夹在主舞台和入口之间的几个摊位。

“不过我觉得这几个位置也不会影响到玩家试玩吧。”张雪峰指了指自己看上的摊位。

“桐谷君，既然你现在已经是社团的负责人了，我就把你当作成年人了。”负责人大概是觉得陪小孩子过家家有些无趣了，就换了一副标准的资本家坐姿，要是再加上一枚单片眼镜，甚至会让人觉得穿越回到了19世纪。

“你想要优质的资源，总得拿出一些能够交换的东西吧。”这位大腹便便的负责人甚至点了一支烟，仿佛对面的人完全不存在一样。

“你想要什么证明呢？”张雪峰觉得有些好笑，但却不知道是因为这副日本经典的等级制还是因为自己甚至在21世纪了还能见到如此气质标准的资本家。

而这个资本家在这个世界反而是负责组织漫展的人，反而有了一种更加强烈的黑色幽默感。

“其实我早就想给你纠正一个错误。”张雪峰没有急着拿出自己用来演示的笔记本电脑，而是先拿出了一张准备好的自我介绍文件。

当然这份用来做自我介绍的文件是在明石七海工作上修改的，原案大篇幅的讲各种潜在的商业逻辑，适合拿去给投资人看，而在修改了如何吸引玩家后，更适合拿去给面前这位“中间人”看。

“首先我们是一家公司，我是社长，现在投资我们的是明石集团。”张雪峰重点强调了自己也是社长这件事。

“是那个明石集团吗？”听到这个名字的负责人重新摆正了姿势。下意识的双手接过了张雪峰递过的文件，然后差点因为被夹在手指里的烟戳到而赶紧把还剩一大截的香烟掐灭，折成两段扔到茶几下的烟灰缸里。

“额，没事，我不介意有人在我面前抽烟。”张雪峰看着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有些目瞪口呆。他想过明石家的名声好用，但没想到会这么立竿见影。

“在小孩子面前抽烟不行。”负责人赶紧摆了摆手，认真的阅读张雪峰递上的介绍文件。

看样子你这副跋扈的样子也就在那些真的同人社团面前摆一摆了，张雪峰甚至都没兴趣嘲笑。

“对，就是那个刚刚拿下了东京外围一个开发区建设权的明石集团，我和明石董事长见过面，投资还是她亲自批下来的。”

张雪峰说着，然后特意指了指人员名单上明石七海的名字。

“明石家的千金正在您的公司里？”这下这位负责人的语气更加的卑微，而身子也直接弯了下来，如果不是张雪峰实在不习惯的话，他大可像这位负责人一样靠在沙发上，摆出一副大佬的姿态。

假象了一下那种狐假虎威的场景，张雪峰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这件事呢，不要太张扬了，毕竟我们这家小公司本质上是明石家千金拿来练手的。”张雪峰倒也没有完全撒谎，只是把对事实做了一点艺术加工罢了。

“懂了。”负责人先生的态度发生了一个180度的转变，但脸上挂着的却是一副很难办的表情。

“但桐谷君啊，你能不能换一个位置，要不您看看这边靠近主舞台的位置怎么样。”负责人用自己胖胖的手指在图纸上重新划定了一个范围，就像一只小心翼翼的狗熊一样。

“不太好，观众会被主舞台吸引，而且这个地方如果要搞试玩的话，很容易就排成长队，围得水泄不通，外面的人没法看到我们的摊位情况，反而不利于宣传。”张雪峰摇了摇头，表示还是要自己刚刚看上的那个地方。

负责人拿出自己的手帕擦掉自己头上的汗，陪笑着点头，内心却在抱怨。就算是明石家千金的公司，但这样的新公司就考虑什么被围得水泄不通也太猖狂了吧。

“但是桐谷君，你是专业的，所以一看就知道哪里是好地方。”负责人继续擦着自己头上的汗，但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过炎热，还是被吓出来的冷汗。

“但不是你一个人是专业的，其实这个位置已经被人预定了。”负责人大概是觉得自己顶不住两边的压力，终于说出了实情。

“但这里大概有将近10个位置，不可能有10家社团都包了吧。”张雪峰随手一划，表示自己完全不信这个理由。

“其实只有一家，”负责人重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找出了一张和A4纸递给张雪峰，“6qd虽然对话宣称是一家同人游戏社团，但她家的负责人是日本的电信巨头CEO的女儿，社团本身也有着相当大的规模，有着忠实的粉丝群体。”

“所以这位浅野春日小姐就一个人包下了这一片摊位。”张雪峰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毕竟自己只是狐假虎威，而这位可是正儿八经拿着家里的钱出来创业的千金。

“所以桐谷君，您看要不要换一个位置。”负责人大叔再一次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希望这两位“大人物能够放过自己一马。”

“诶，你今天有客人啊。”比声音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一头鲜艳的红发和红色的半框眼镜。

这也太白了吧。虽然大部分正常人都会称赞这位突然闯进办公室的女性身材优秀，面容姣好，但张雪峰关注的确实像吸血鬼一样惨白的皮肤。

难道也是一个天天熬夜的人？张雪峰几乎是本能的联想到了自己那些生活昼夜颠倒的大学同学，因为缺乏阳光的原因，皮肤也是像吸血鬼一样惨白。

倒是负责人大叔意外的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就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赶紧起身去倒茶。

拜托，我怎么就没有这个待遇，张雪峰给了这位大叔一个鄙视的眼神。

“这位就是6qd的浅野小姐。”负责人估计是把自己压箱底的好茶都给翻了出来，即使只是把茶拿来当调酒饮料的张雪峰也能仅凭味道就判断这个是很贵的茶。

只是，这么热的天，端上一杯热茶真的好吗？张雪峰甚至有些想笑。

不出所料的，浅野小姐看着这杯热气腾腾的茶皱着眉头，露出了一副难办的神情。

“所以，这位是？”浅野小姐跳过了如何处理面前这杯热茶的问题，转而向像个侍者一样站在一旁的负责人大叔发问。

“这位是，是，”大叔想了一下，然后转过头问张雪峰，“不好意思，请问你们社团叫什么名字？”

“浅野小姐您好，我是雪崩游戏开发公司的负责人桐谷满。”张雪峰直接越过了结结巴巴的负责人大叔，主动做自我介绍。

浅野小姐看上去比桐谷满的年纪大了不少，虽然保养的很精心，也花了很精致的妆，但当做到对面的时候，皮肤的状态还是暗示了她的年纪，以及相当糟糕的生活作息。

“新人？”浅野小姐收到了一张新的介绍书，上面甚至简单的介绍了雪崩公司准备参加这次漫展的游戏企划。

“说来惭愧，我们成立才一周不到。”张雪峰先把姿态摆低。尽管对方现在表现得还很温和，但越温柔的人越有可能是一个魔鬼。

“才一周就敢上展会宣发，真是了不起。”放下了宣传单的浅野小姐还是象征性的尝了一下摆在自己面前的茶，优雅的给了负责人大叔面子。

“浅野小姐，这位桐谷君想和你商量一下关于摊位的问题。”被张雪峰眼神压迫下，负责人大叔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交涉。

“哦，小子，你也看上了那几个位置吗？”拜托，怎么就直接换成一副大叔口吻，精致的职场女性人设是假的吗，把我的心动还给我好吧。

张雪峰在内心咆哮着，但还是摆出一副职业假笑，“嗯，毕竟那几个摊位是整个场馆里最适合展示游戏和让玩家试玩的地方。”

“懂行啊，以前干过？”浅野小姐一边说着，一边点燃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在我面前点燃一支烟，这是什么奇怪的下马威方式吗？张雪峰甚至无力吐槽了，毕竟日本是个神奇的国度，异世界的日本，自然是神奇的平方的国家。

“你这个企划书写的，真的会有人玩吗？”浅野小姐倒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针对企划书发出了自己的质询。

“您指的是玩法还是故事？”张雪峰最后决定在这次漫展上卖一个完整的小游戏而不是一个demo，于是她从明石七海的故事集里挑选了一个讲述一个少女如何从自己迷宫一样的家庭中逃脱的故事进行改编。而玩法上则选择了抄袭小岛秀夫的《潜龙谍影》，做一个潜入玩法的恐怖题材游戏。

“都有，故事虽然很有趣，但太过阴森晦涩了一些，不好说会不会受到玩家的欢迎。”浅野小姐在抽烟的间隙回答张雪峰的话。

“但最大问题是你这个潜入玩法，玩家都没怎么见过。”浅野小姐又点燃了一支烟，看上去不是什么奇怪的下马威，单纯只是她喜欢抽烟而已。

“我这里有一个可以试玩的demo，要不您试试。”张雪峰拿出樱井樱的笔记本电脑，然后运行自己花了一天一夜完成的玩法demo。

这个demo的关卡并不复杂，只有两三个场景，每个场景里都经过设计，不管是敌人，还是掩体的位置都尽可能还原自己玩过的关卡。在玩法上，张雪峰对于小岛秀夫有着十足的信心

而自己花了大力气去实现的游戏系统和敌人AI，张雪峰反而不放心，毕竟是一天赶工的结果，如果不出意外，就一定会出意外。

结果出意外了，那就是一点意外也没出。浅野小姐甚至忘记了抽烟，专心致志的游戏。直到令人难以忍受的半个小时过去，她终于通过了这个示例关卡后，才重新把已经熄灭了的香烟放到了嘴里，然后开始发问。

“这个玩法和关卡是你自己做的吗？”

“是的。”

“这个游戏也是你自己编程实现的吗？”

“是的。”

“美术呢？”

张雪峰指了指人员名单上的樱井樱，“我们有专门的美术人员。”

“剧本呢？”

张雪峰指了指明石七海的名字。

浅野小姐又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才再次开口。

“把摊位就设在我们旁边，就不怕所有的玩家都被我们吸引走了。“

“如果连吸引玩家驻足的自信都没有，那还做什么游戏啊。“尽管不知道这个6qd的社团有什么辉煌的成绩，但至少在嘴上不能认怂。

“那好啊，就分一半摊位给你们。“浅野小姐好像来这一趟只是为了答应这个分摊位的事情，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准备离开。

“可别让我失望啊。“

“一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