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天家本无错,错尽在臣子

张懋这二姐夫朱永属实是个人物,在后世前后八次佩将军印,总管十二团营兼掌都督府事,诸勋戚无与之相比,被封为保国公,死后更被追封为宣平王。论历史地位并不逊色于他老丈人张辅。

但是很可惜,如今的朱永论承袭爵位的时间,连张懋都不如,在军界的地位只能够说是个小虾米,公侯伯,公侯伯,你看朱永现在就是一个伯而已。张懋是景泰元年(1450年)承袭爵位的,而朱永他爹朱谦在景泰二年镇守宣府时去世,朱永随即袭爵,比张懋还晚了一年。

更何况朱永能够在军界大展光彩,归功于夺门之变,朱祁镇清洗朱祁钰势力后无人可用,寻了个借口说朱永当年和他爹朱谦护送朱祁镇归来有功,命掌三千营。这才有朱永日后的飞黄腾达,现在除非太子朱见济暴毙,夺门之变复演,否则朱永根本不可能一跃获得这等重权。

张懋想要求自家姐夫帮忙,注定是痴心妄想,病急乱投医了属于是。反正朱永是躲也不是,站着也不是,分外尴尬。

就这么说吧,现在除非张懋大姐夫明仁宗现在从幽冥地府里显化出来,要不然谁敢帮忙。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远离张懋数步,张懋陷入了空前孤立的状态。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树倒猢狲散……张懋一时之间算是体验了人情冷暖,跪在午门外的时候,他就已经料到了这一刻,但是还是心存侥幸,总觉得自己关系深厚,父亲张辅在军中有不少老战友老部下可以帮着说话。寻常小事贴得近,关键时候那是一个愿意帮忙的都没有。

短短数息之间,张懋的情绪一落千丈,而且是持续性地,加速度的,如同进入无底洞一样。张懋一时间瘫倒在地,落寞至极。可惜的是,没有人可怜他,反而巴不得他赶紧进去顶罪,莫要牵连他人。

张懋停止挣扎,认命了,要朱仪将自己的发冠袍服尽数解下,一身只穿着单薄的素衣,心如死水。大热天穿着这东西很容易捂出痱子来,但是这是身份的象征,地位的体现,便是再不舒服也要穿在身上,一朝脱下便满是绝望。

“我张懋无德无能,不能发觉下人奸谋,致使国疑民笑,愧对陛下之恩,有违先父教诲,无颜再着此身,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张懋今后愿遁入道门,一生为我大明祈福万年千代。”张懋躬身对侍立在外的太监舒良道,这舒良和王诚一样也是朱祁钰在内侍中的亲信,夺门之变中赴死。

舒良如今其实是领了朱祁钰的旨意来让外面的大臣及勋贵们回去的,但是大家都不愿意,便也就僵持在这里。张懋的回答让舒良有些动容,却还是皱眉道:“陛下不曾诏外人入内,老奴不好通报。”

张懋跪伏而下,叩头道:“公公,此事罪责全由我,早些入内通报,此事早一刻解决,也免得为朝野讥讽,四夷见笑。”

朱仪等人也一同开口劝说,舒良遂答应入内通报。

不多时,舒良脚步轻快着出来道:“陛下诏于少保,几位总兵官还有定国公,魏国公,英国公,保定侯,南和伯几位入内。”

一群人遂入奉天门内,只见天子朱祁钰高坐上首,怒容未消,而太子朱见济则是跪立在殿内,不知是不是跪的时间长了,身子有些歪歪扭扭地。总而言之,气氛森严肃穆,谁也不敢越礼。

于谦等人见礼不提。朱祁钰诏几人平身,直言道:“今番太子言英国公咒诅之事,朕已详审太子,查无此事,全是小人报来,并无实据,尽是诬陷之词,已责令太子罚跪至天黑,晚上要他去英国公府上致歉。诸位爱卿无需猜疑,自散去吧!”

若是事情只涉及张懋一人,也不可能有这许多人在午门外跪着了。关键是太子殿下今天还提及了军中派系倾轧,众多勋贵目无王法、欺君罔上等事,于谦这个主管团营的首当其责,石亨这帮人有一个算一个,真要追查下来,每个都要打五十大板。

此外,张懋可不敢真的把朱祁钰这话当真,如果真的要太子去他府上道歉,早早就能够把意思传出来,这个时候说这话分明是想要当好人,想要给他一个体面。

“陛下慧眼如炬,盛德无疆,微臣感激不尽。只是下人违法事天理难容,微臣罪责难逃,太子殿下不忿本是情理之中,微臣不敢生受国家俸禄,忝邀朝野尊崇。还望陛下全臣之请,放臣入道门,求一后生清净。”

张懋说得恳切,朱祁钰只如不曾听见一样,道:“此事已定,与爱卿无干,莫要为风言风语所扰,安心回家便是。”

再之后,朱祁钰对于谦等人道:“团营诸事,皆是卿等处置,凡有所奏,朕多准允。方今丑闻连连,朝野见笑,皆是尔等管理散漫,军纪涣散所致。太子年幼,心忧国事,心直口快,口出妄言,非不信尔等。而后务必效心政事,一力为公,日后再不可出这等妄事。”朱祁钰的目的是敲打勋贵,并无大规模夺爵的意思,见有成效之后也就放这帮人一马,和朱见济的目的并不完全一样。

“臣等领命!”

总兵官武清侯石亨和张懋关系不深,今日来也不全是为这事,出班奏言:“近来,臣侄彪奉命充右参将,镇守大同西路。缘彪年幼,粗卤不知大体,又兼处事欠和,累被人奏,连及于臣。蒙皇上宽宥,乞将彪或调偏头鴈门紫金等关,或延安绥德甘肃辽东等处。”

朱祁钰都不带思索的,直接回应道:“朝廷赏罚公明,不必猜疑。”有天子回应,石亨心下稍安。

接下来朱祁钰已经不再说这事了,要几位勋贵去祈雨。“入夏以来连旬不雨,朕祷于昊天上帝、后土皇地祗,愿大降甘霖,想来是朕德行微薄,上天终不雨。农事惟艰,此致灾之由,罔敢辞避。魏国公徐承宗等德高望重,便代朕持香币,遍祷在京祀典神祗,秉虔告祀,冀神灵施仁力,大降甘霖。惟神有泽物之功,庶朕遂悯民之愿。”

众勋贵自然是答应下不提。三言两语间,朱祁钰就化解了一场政治风波。光看表态,似乎是放过了张懋,但是实际心思如何,又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