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亲爹

两人的早饭就是一小锅简单的糙面糊糊，对于给她这样的吃食沈景城有些赧然。

“阿锦，我们不会总吃这个的，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吃上精米细面。”

“嗯，到时候我们都要吃上精米细面。”顾锦仰着小脸对他笑的灿烂。

她的脸有些脏，但沈景城却还是觉得她太好看，伸手在锅底弄了点灰抹在她的脸上，这才算是满意了一点。

女孩子要是太好看总会被人觊觎，他年龄还小能力有限，这一路上什么人都有，只能先把她的容貌藏起来了。

顾锦被他抹的一愣，随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咯咯的笑出了声。

沈景城被她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只能闷头不说话。

现在正是十一月初，天寒地冻中移民刚刚吃过饭，就被一个个手持册子的官兵吆喝着开始点名。

两人知道从这里开始移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毕竟前世顾锦就是从这天开始再没见过父母。

沈景城赶紧背上背篓，牵着顾锦往前面的一些的移民队伍走去。

他原本就不属于这个队伍，来这里只是想跟着宋老太太找到顾锦，也幸亏他只是个孩子，官兵们才从来没在意过，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在这混这么久。

行走间，顾锦在移民队伍里看到了年轻了许多的宋老太太和宋家人，她目不斜视的路过，脚步前所未有的轻松。

自此山高水长，前世恩怨前世消，只望今生再不相见。

领队官兵见每天只在点名时才出现的沈景城忽然牵着个小女娃回来，不由一愣。

“她叫顾锦，原来叫顾二妮，是我媳妇。”沈景城理所当然的跟领队的官兵说。

领队的官兵叫刘策，看着眼前一个八岁一个才四岁的小夫妻，无语的抽抽嘴角。

也不知道是哪家大人这么不靠谱，这么小的孩子是允许跟着大人落脚的，竟然就已经自成一家，要自谋生路了。

“二妮。”

就在刘策不知道该说什么时，一声暴喝忽然从侧方传来，紧接着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猛地冲到顾锦跟前，直把她吓得嗖一下藏到了沈景城背后。

“你给我出来，谁让你瞎跑的？知不知道你娘早晨起来没看见你有多担心。”虎背熊腰的男人指着藏在沈景城背后的顾锦，吼得额头青筋都蹦了出来。

沈景城闻言立刻回头凑到顾锦耳边小声问：“这谁啊？你家人？”

“不知道啊，我四岁就被卖了，除了记得我爹叫顾昌平，我娘姓王，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顾锦同样小声的回。

这就有些难办了。

沈景城皱眉想了下，忽然挺胸叉腰对男人故作凶狠的大声怒斥起来。

“咋了？钱拿了人卖了，还想抢回去啊？你当移民路上就没王法吗？”说完，他一指站在旁边的刘策：”这可还有官府大老爷的。”

刘策被他指的一愣。

呃，这……。

其实他只是个带队的小队长而已，不是什么官府大老爷。

虎背熊腰的男人被他吼得愣住。

这熊孩子说啥呢？他啥时候卖二妮了？啥时候又要抢人了？

沈景城见他愣住，立刻从怀里拿出王氏摁了手印的卖身契递给刘策。

“官老爷你看，这是卖身契。”

刘策接过纸张看完问男人：“你叫顾昌平？你媳妇叫顾王氏？你闺女叫顾二妮？”

虎背熊腰，啊不，顾昌平听到刘策说出的一个个名字，下意识点头。

“那就没错了，你媳妇把你闺女卖给这位小哥当媳妇了。”刘策说完就把卖身契还给了沈景城，事不关己的在一边看热闹

“不可能。”顾昌平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恶狠狠的探头问沈景城背后的顾锦：“二妮，你跟爹说实话，真是你娘卖的你？不是你自己跑掉被人造的假身契？”

“是娘卖的我，我都求她不要卖我了，可她非要卖，原本娘是要把我卖给一个宋大娘的，可娘嫌宋大娘给的钱少，就把我卖给夫君了，娘走的时候我问她还要不要我，她说不要了，还说我跟她再没关系。”顾锦小嘴叭叭的就把王氏卖了。

她不知道王氏回去是怎么跟顾昌平说的，但看这男人的意思，好像是觉得自己是跑掉的，这就让她有些生气了。

卖女儿就是卖女儿，有胆子卖就要说实话，撒什么谎？

顾昌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猛地回头朝自家落脚的地方看去，就见王氏像是被吓到似的刷的低下了头，一张脸煞白煞白的，心里顿时有了数。

他是真没想到啊，这个在她面前天天低眉顺眼，说东就不敢往西的女人，竟然还有胆子撒谎卖孩子。

倒不是他不信王氏，而是跟王氏一个锅里摸勺子多年，他能不清楚王氏那瞬间低下去的头是心虚？

更何况，一个四岁的小娃懂什么？能把一件事情说的那么清晰顺畅，没有亲身经历能编的出来？

王氏紧张的两手紧抓住衣角，头都不敢抬一下。

她倒是想不承认，可昨晚还有个宋老太在场，万一她不承认，买人的孩子把那老太婆叫来对质还不是得露馅，既然不是万无一失的谎言，死不承认有什么用？

只可惜，原本她是打听到各个小队今天会各奔东西，才趁这空档卖孩子的，要是早知道买人的是自己这队的，她说什么也不卖给他啊。

顾昌平咬牙深吸口气，大步回到王氏身边伸手。

“钱呢，给我。”

王氏有些不情愿。

三两呢，到落脚地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有这三两说不定就能管大用。

然而她不过稍一迟疑，就听到顾昌平忽然暴吼出声：“拿来。”

王氏被吼得一个哆嗦，连忙从怀里掏出卖顾锦的钱袋子。

顾昌平拿过钱袋子回到沈景城跟前，把钱袋子递给他。

“钱还你，你把二妮还我，我们家不卖孩子。”

沈景城看着钱袋子有些迟疑，他不知道顾锦想不想回家，却听顾锦忽然在他身后说：“我不回去，夫君待我很好的，我回去娘还会把我卖了的，我不想再被卖，我想跟着夫君。”

“不会的。”顾昌平听着她一口一个夫君有些头疼，尽量温声说：“爹保证，你娘她不会……。”

“她会。”顾锦急切的打断他，激动的说：“昨晚我都求她不要卖我了，她非要卖，她说的，她不要我了，她不——要——我。”

最后一句顾锦是吼出来的，她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她已经泪流满面，眼里全是不信任。

是的，不信任。

她不信这家人，包括现在想要把她赎回去的顾昌平。

她的声音很脆，奶声奶气的一句颤微微的‘她不要我’，听得人心头直发酸。

顾昌平同样如此，眼眶一酸，熊一般魁梧的汉子差点就落泪。

这是他的闺女啊，虽说平时也没特别疼爱，可也是他的亲生骨肉啊，可这孩子竟然哭着说她的娘亲不要她了，说什么也不肯回来。

就算自己这爹亲口保证，她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