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夜宿包头

这次来包头选了一家市郊的民宿。窗外有一片竹林,竹影倒映在窗玻璃上,一节一节挺拔着。

刚睡一会就被“潺潺”的水声惊醒。在我的印象当中BT市区河流很少,不由得勾起对水声的好奇,一番思量,索性出门探个究竟!

一出门就被眼前的月夜迷失了:

星月在天,远山映白。夜风黏寒,草木结霜。

夜很清冽,很空寂。

一路上水声如雨,偶尔几声犬吠在远处的村落里响起,回声应得山村更幽静,夜空更空广。

不由得想起贾岛的一句诗正迎合此景:数里闻寒水,山家少四邻。怪禽啼旷野,落日恐行人。

循着水声来到一个小河边,小河的尽头挂起一帘瀑布,水声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初冬了,原野上萧素枯冷,像怀斯的油画,满满的萧瑟之意,有了水声的填色,偏偏是恰当的好。那瀑布跌落在水面上轰然作响,近一点的哗哗流淌,水流撞上石头便也叮当声响,于是我干脆就坐在河边赏月,听听水声,看看月色包裹的草木。

时节到了初冬,河边所能看到的花只有一簇簇小灰蓬,叶片上裹了一层灰蒙蒙霜,向下低垂着;白色的花朵虽然一再遭遇寒霜的折磨,露珠的打压,但是它依然挺立成一株株冬日里的绝美,那份傲骨是生在温室的花草不能比拟的。

风来时,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香气缓缓传来。待我抬头看时,发觉满岸尽是小灰蓬,它们开得正欢,浅蓝、白色,带点紫的……,朦胧而有层次。

“哞、哞、哞”一声牛叫打破夜的沉寂,是谁家的牛偷跑出来了吗?我站起身,只见远处的田坎下冒出两个黑黢黢的影子来。借着月光,两个影子越走越近,是一个大叔扛着犁,牵着牛。

“你在前边的民宿住宿吧,小伙子好有雅兴,出来赏月?”大叔路过我身边的时候问了一句。

“是啊,这大冬天的还需要犁地吗?”我有点好奇,但我只想知道他这么晚犁地的用意何在。

大叔把牛和犁往地里一扔,挨着我身边坐了下来。在月光的照射下,大叔的脸上染了一种倔强的霜色。

“民宿是我儿子弄的,前些年村里搞新农村建设修了几套房,把多余的房子做了民宿。这地方好啊,后山有瀑布可赏,有小河可垂钓,城里的人都喜欢来。”大叔抽了一口烟,从嘴角飙出一股口水,这大叔还有点调皮。

“冬天土地会板结,必须犁翻抄松,来年庄稼才长得喜人。也算是借口,这人嘛,人老了反而闲不住,内心讲我就喜欢这泥土的味道。”大叔用帽子扇着脸上的汗珠,从犁尖上刮下一块泥土,转过脸来对我说:“你深呼吸看看。”

那样子像个献宝的孩子,让人不能拒绝。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他说:“你闻到什么没有?”

“新鲜的泥土气味,还有一点青草香。”我说。

大叔开颜地笑了,说:“这不是泥土的气味,是庄稼的味道。”

“庄稼的味道?”我不解地望着他。

大叔领着我走到地中间,架起犁,犁了一沟。伸手从翻开的地里抓起一把泥土,叫我用力地嗅,一股新鲜的泥土香气整个扑进我的胸腔。然后,他又抓起一把裸露在土地上的泥土让我嗅,却是没有那种香味了。这个实验深深地震撼了我,感觉到泥土的神奇,为什么只有埋在地下的泥土才有香味呢?

大叔说他也不知道,是偶然在犁地的时候发现的,香味越浓的土地,种上的庄稼长势越茂盛。

我们坐在岸边,无拘无束地谈起庄稼的香味来,然后我似乎闻到了很熟悉的味道,小时候跟着父母上坡时闻到的香味:麦子成熟的糊香,油菜成熟的油香,稻子成熟的米香,玉米成熟的甜香……,那些香气淡淡地从记忆中倾泻出来。

直到今晚我才懂得,犁出来的那些香味竟然是庄稼的味道,可以预示庄稼的长势。

大叔自有他的哲学,他说:“世间万物都离不开泥土,你看农村的孩子为什么壮实?只因为一生下就在泥土里玩,泥土味养大的孩子怎么不壮呢?”

我想起当下养在温室里的孩子。其实任何种子都没有那么娇贵,国外工人阶层的孩子在放养,中产阶层的孩子在苦读,精英阶层的孩子在炼狱。我们错了还是对了?

大叔见我迷茫的样子,他笑得更得意了:“你看身边这些小灰蓬,越是野地里的东西,它越耐风霜,就算下雪了,小灰蓬依旧会生机盎然,依旧会如约而开。”

我低下头,凑近那些小灰蓬,一再地深呼吸,希望能细细品味出“庄稼”的香味。

“越是野地里的东西,它越耐风霜。”每每想到大叔说过的那句话就触动到我,悸动而温暖。

是啊,无人为你喝彩,也要无比坚强;无人为你赞美,也要活得漂亮;无人为你遮风挡雨,那就自己披荆斩棘!

生活不易,这世上,谁不是在顽强地活着!只要你努力地生长,结果一定不会让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