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皮匠自己也弄不清楚,从什么时候起,因为什么在心里已经把井率当成了儿子。
是跟随国军打仗时野外宿营他轻轻盖在自己身上的毛毯?还是松树林里自己装死他搂着自己时那温暖的怀抱?
一来山上,他就喜欢小红。
因为从小红看井率的眼神里,他读出了只有父母才能觉察到的内容:小红喜欢井率。
尽管小红一口一个“叔”地叫井率,老皮匠还是不知不觉间把她当成了未来儿媳妇。
他把这种感觉告诉过二爷爷,二爷爷听了只是笑:“小熊比小红大十一岁,并且,小熊心里只有杏儿,我看,这事儿成不了。”
老皮匠可不这么认为。
你杏儿再好,十几年没见面儿了,摸不着看不见的,这小红可守在井率身边呢。
再说,小红马上就十七了,已经是大姑娘了。
但是,观察井率对小红似乎没一点男女之情,还真是只把她当孩子看,老皮匠也不好多嘴。
刚才,听二爷爷叫让小红去给井率喂水,他本想搭把手。
看见小红用勺子喂不进水,围着病床直转圈儿,把个小姑娘急得唉声叹气。
他正想进去帮忙,就看见小红含着一口热水,嘴对嘴地给井率喂水。
不多会儿,小半碗热水就喂下去了。
把个老皮匠高兴得呀,晚饭多吃了半碗。
“等你伤好了,我得把这个告诉你,人家小闺女儿都和你对嘴儿了,你还能不娶她?”老皮匠盯着沉睡的井率,无声地笑着
“哎,你盯着我大孙子乐什么呢?”二爷爷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问老皮匠。
老皮匠依旧笑:“我从这孩子脸上,看到他未来媳妇儿了,长得可漂亮了!”
凌晨两点,井率苏醒了。
他是被尿憋醒的。
听见他有响动,老皮匠立刻起身:“醒了,饿了吧?”
井率睁着无神的眼睛,呆看老皮匠。
“你这个二爷爷和那个肖大爷,下手可狠了,剜子弹比剜千年老参都下劲儿。”听着老皮匠的叨叨,井率龇牙咧嘴地笑,心想皮匠叔真的老了,变得和二爷爷一样爱唠叨了。
二爷爷赶紧披衣下地:“皮匠,你扶着他下地什么?”
老皮匠说:“他肯定是要上茅厕啊,还能干什么?”
“外面儿风大,再冻着,用夜壶不行吗?”二爷爷从床底下摸出那个井率孝敬他,特意从集市上买回来的泥壶。
年纪轻轻的,又是在两个长辈面前,井率可不好意思用这个。
听见响动的大娘端着一直温在灶上的鸡血面汤进来:“醒了?快让孩子把这个喝了,补血。”
老皮匠为难地说:“他非要出去上茅厕。”
广阔天地,哪儿都能当茅厕使。
出于卫生角度,二爷爷命令小伙子们,上大号得就地掩埋,上小号也得到一里地外躲严实了。
本来只在北边儿两棵树之间给小红她们搭了个草棚子。
因为明年开春准备在演武场建村子种粮食,二爷爷和肖大爷一商量,大好的人工肥不能糟蹋了。
就像模像样地盖两间茅厕,女茅厕比男茅厕讲究点儿,粪水都积攒在大坑里,为了防臭,还给大坑弄了木头盖子。
但是,茅厕离营地步行得二十多分钟呢。
“你们出去喝口水,让孩子自己在屋里呆一会儿不行?”大娘细心地把他们往外撵。
二爷爷和老皮匠相视一笑,跟着大娘到厅里去了。
半个小时候回去,井率已经把面汤喝干睡着了。
“可怜的孩子,真皮实啊。”二爷爷叹气。
“我说,有机会得弄点麻药,不能让孩子生受啊,多遭罪啊!”老皮匠说。
第二天,天晴得很好,半夜里下的雪籽儿落地就化成了水,地上也没上冻。
跟着肖大爷去捡柴火的战士们听说要在眼前的演武场盖村子,战士们立刻拍着胸脯说:“说干就干,趁着我们,咱们现在就盖!”
根据地被鬼子一把火烧成废墟,就是战士们用双手重建了根据地。
人多力量大大,加之老天爷争气,肖大爷前些日子打的铁锨、锄头都派上了用场。
只五天时间,演武场上就盖起了一遛儿五间人字形屋顶的木屋。
开春时,二爷爷、老皮匠、肖大爷老两口都搬到演武场去住了。
那儿三面背风,一处向阳,冬暖夏凉,确实很适合老年人居住。
后来,随着游击队员们捡到逃难的人越来越多,演武场上给开垦出了更多平整的地面,盖起的木屋子也越来越多。
肖大爷说:“咱们这地场,是井队长帮咱盖起来的,咱就叫它井家庄吧?”
这个惊人的巧合,令井率、二爷爷和黄檀感慨不已。
后来,游击队离开后,井家庄仍然存在,在那里休养生息的百姓代代相传,直到几十年后变成了一个靠旅游业发展起来的镇子,名叫井家镇。
大家极力挽留战士们在山上吃了冬至饺子再归队,战士们归心似箭,七天后的一个傍晚,他们下山了,要趁夜赶回根据地。
战士们离开后的第三天,习富、李鑫和猴子回来了,那晚,正好是冬至夜。
那晚的大雪,下得封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