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万云留给人的印象是有能力、有手腕,且恃才傲物。
他的感伤,既让张同看见了他温情的一面,也让张同从心底对他多了分亲近。
“好了,说正事儿!”万云拿起桌上的一份嘉奖令:“这个马金谭也在吴帅麾下的第三师当过差,你们应该认识吧?”
不管是吴大帅还是被他枪毙的石怀仁都已驾鹤西去了,张同前四十五年最辉煌的时候就是跟随石怀仁做副官,而最不堪回首的时候,也是那段时光。
见张同神情肃穆,隐有哀伤,万云关切地问:“莫非这个马金谭与张科长不睦?”
能知道远在重庆的马金谭履历,万云应该通过手段看到过他的档案:“他是不是曾经叫马镡?”
“对,名字改了十九年了。”万云笑着说。
“我也有十九年没见过他了。”张同咬牙切齿地说:“他就是一个孤恩负德的畜生!”
说完,突然醒悟自己是在顶头上司面前,忙惶然地说:“陈年往事,失礼了,处座宽宥。”
“我倒很想听听这个马镡的故事,因为之前略有耳闻,好像和一桩灭门案有关,不然,吴帅也不会因为他贪污一点儿军饷枪毙了他。”万云的语气似是好奇,实是命令。
石怀仁看中了井家庄,执意要据为己有。
张同随之去拜会了井安澜后,对其不凡的气度,儒雅的做派很是仰慕。
便极力规劝师长:“井家乐善好施,在此处威信很高,师座想选师部,比井家庄风水好的去处多了,在下已经有了三处备选。”
带着石怀仁只看了两处,他便选定了其中的一座。
但是,井安澜的管家马镡深夜来访之后,一切都变了。
“小张,这个井家庄咱们还非要不可了!”他腆着大肚皮,双手叉腰地说:“你知道不?井家庄有个比老子这个院子还大的地下室,里面的武器和金银,够老子再装备一个混装旅的!”
奇怪了,难道会是马镡说的?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师座,传言不可信,免得......”张同还想再劝阻。
“不是传言,是他的管家说的,还会有错?”石怀仁不耐烦地打断他。
张同更奇怪了:“他可是井安澜的大管家,难道这样做他有利可图?”
“我问了,他说和井安澜有不共戴天之仇!”石怀仁笃定地说。
“不对吧?”张同记得谁说过,井安澜是马镡的救命恩人:“师座,井家不是小门小户,此事还是需谨慎些,不要被奸佞小人利用了。”
见石怀仁面露不悦,忙说:“这样,我再去劝说一下,回来再说,好吗?”
石怀仁冷冷地“嗯”了一声。
“师座,您是一代将才,不可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毁掉了清誉。多让井家出些军费,听说井安澜的两个女婿也都在政府做事,多个朋友多条路,与井家相安无事日后只会对师座的升迁有百利无一害啊!”张同苦口婆心地说。
张同是因为写得一手好字被石怀仁破格提为副官,他对这个师长的过往有所耳闻。
他是军阀混战时扩编参军的,据说他前身是半兵半匪的地方武装,因作战勇敢心黑手辣而上位。
石怀仁同意让张同再去一趟井家庄。
因为马镡的叛主,张同弄不清大管家安插在井家有多少眼线,因此只在最后说了句“壁虎”,希望井家能举家出去暂避一些时日,过了这个风头,也许石怀仁势在必得井家庄的心思也就淡了。
一回驻地,石怀仁就派他即可前往省府出公差,还说:“别赶夜路回来了,住一晚,明早再回。”
当时他没多想,和司机已经找好旅馆了,说不清怎么回事,右眼皮一直跳。
就往师里给自己那个当团长的好朋友打去电话闲聊。
团长说:“吴秃子那个团的人都穿上便装了,执行什么任务呢?”
张同说我来省城了,不知道啊。
说完,心里蓦地一沉,立刻叫上司机连夜驱车往回赶。
车到兵营门口,听卫兵说井家庄被悍匪血洗,两个团前去救援了。
张同驱车疾驰,赶到井家庄时,所谓的悍匪早就消失无踪,去救援的人,真实意图不过是负责清运尸体罢了。
平时蒙张同关照的一个下级军官告诉了张同一切。
看见站在井家庄门口冲一个团长点头哈腰的马镡,他招手把他叫过来,不无鄙夷地问他:“我听说,知道是你出卖了自己,井安澜没中枪前就气死过去了?”
自觉从此在石怀仁面前将比张同得宠的马镡大言不惭地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为师座效力,我责无旁贷!”
井家庄惨案之后,张同自知无法与这个寡恩无德的石怀仁和卖主求荣的马镡共事,就托关系调走了。
走后没两年,石怀仁贪污军饷事发,被吴大帅枪毙。
而井家庄就成了张同心头的一汪血湖,时不时翻卷着腥红的细浪,扑打着他的良知......
张同讲述时,万云一直在默默抽烟,烟雾之下,他的表情一直是冷凝的。
等张同停止了叙述,他才察觉手里的烟自燃出了长长一截烟灰,手一动,烟灰掉在了沙发的扶手上。
他用手轻轻掸去烟灰,声音干涩:“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忘恩负义的小人!这种连救命之恩都能忘的蛆虫,怎么可能对党国忠诚!只怕这一次,他又变成藏在我党的暗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