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水生看见了木棍儿,欲言又止。
井率说知道四条养伤地点的除其本人,共有五人知情,他凭直觉把五人的可疑程度由重到轻排列如下:刘元、崔太平、李鑫、李水生、田女。
习富觉得这个排序和他的感觉比较一致。
留路标的人为了防止路标被风吹走,也怕鬼子看不见,就把它们夹在树皮和树干的缝隙中、用石头压着、横放在淤泥里。
所以,只要留心,会很容易发现路标。
习富留下扫尾,刘元借故和小虎聊天一直在等习富,观察习富的表情,这点井率和习富都尽收眼底。
井率要他在到达望夫崖前,务必找出内奸。
“怎么?你见过这玩意儿?”习富问。
李水生不置可否,目光闪躲地在习富脸上扫来扫去。
“这是你们其中的一个内奸给鬼子留的路标,他是打算把你们都出卖给鬼子了!”习富说得咬牙切齿。
李水生的脸色变得凝重:“我看看。”
习富把木棍儿放进他手心儿:“别让人看见,小心打草惊蛇。”
他这句话,既表示了对李水生的完全信任,又提醒他内奸也在关注着两人的言行。
被陌生人,又是山匪信任,李水生的心情格外复杂。
看着手心里的木棍儿,犹豫了片刻,他终于说:“我见唐有田刻过这样的木棍儿。”
唐有田?他虽是老游击队员,但是四条养伤的事他并不知情啊。
而且他因为参加游击队,老婆和女儿都被地主活埋了,仅有老娘抱着他两岁的儿子逃出家后立刻被党组织秘密送往根据地,他不该当内奸啊?
“那根路标你拿好,咱们马上要改道儿了,你帮我一起留意岔路口,见到路标偷偷捡起来,最好能观察出是谁扔的。”看见小虎走来,习富赶紧交待着。
李水生将木棍儿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你又干嘛?”看出小虎是去找井率的,习富伸手拦住了他。
“要你管!”小虎不耐烦地推开他的手。
习富和李水生都被逗乐了:“你这是没断奶呢,一会儿都离不开他?”
“我妹不让我离开他!”小虎说得理直气壮。
习富无奈地笑着收回胳膊:“去,去吧!”
改道望夫崖,要多翻一座山。
所谓望夫崖,是两座山之间有一道宽约两米的断崖,以前断崖间有一架木梯,后来因为木梯断裂还摔死过一个采药人,人们宁可绕一座山,也不愿过断崖。
而望夫崖的得名,是因为断崖两边各有一棵老松树,一棵亭亭玉立像是一位少妇,一棵高大壮实像是一个小伙子,两棵树相对而立,人称望夫崖。
井率说身后有鬼子,只有从断崖跳过才能甩掉他们。
崔太平问:“你怎么知道咱们身后有鬼子?”
井率笑着说:“因为我捡到了路标。”
说着,他摊开手心,里面躺着一根木棍儿。
崔太平看一眼,颇不以为然:“这种木棍儿随处可见,怎么说是路标?”
井率让他看看被人为削出的木头尖儿:“一共三根,一模一样。”
崔太平惊讶地张大嘴巴:“你是说咱们一撤离鬼子就跟上了,那么,那么不就意味着鬼子早就知道我们!”
井率点头。
“可是,可是我估计跳不过去那个断崖。”崔太平沮丧地说。
“习富带的有麻绳。”出发前,井率让习富带了一卷麻绳。
当时他并没有想过要过望夫崖,但是因为听四条说望夫崖也可以绕到举犊寨,他就让习富带了卷麻绳。
崔太平扭脸看着身边那张灰白色的侧脸,一时有点失神:也许四条和田女在他来之前就告诉过他这里有内奸了吧?也许他们也在怀疑自己吧?
二爷爷早就知道,田女撑不了太久。
她的内脏应该是受伤了,除了消炎和增加营养,他什么也不能为她做。
坚强的田女一直挺着,先是咳血,后来是尿血、便血。
井率他们走后的第三天深夜,她的病情急转直下,口鼻一直血流不止。
小红哭着找二爷爷。
二爷爷披着衣服赶来,一看田女的状态,心知不好。
他闭目帮田女号脉,手不由开始颤抖。
“叫四条来吧,二爷爷。”她气若游丝地说。
二爷爷示意黄檀去叫四条。
因为走得急,山洞里的光线不好,路也不平,四条接连摔了两跤。
二爷爷用两条棉布交替着擦田女口鼻流出的血,洗棉布的盆里已是殷红一片。
小红哭着端盆出去换水。
眼神已经散了的田女听到四条的呼唤,努力睁开眼:“让井率带队伍,队伍不能散......”
四条连声应着,眼泪扑簌簌落下。
“别告诉我爹,就说我还在养伤,就说,等开春儿我就好了......”
血终于不再流了,田女停止了呼吸,美丽而苍白的脸上挂着两行泪。
“橡树岭下面有一块地儿,开着一簇簇的野菊花,咱们把她埋在那儿吧。”二爷爷说。
四条不明白二爷爷为什么要把田女埋在离观音洞那么远的地方,他不做声。
“她不会孤独的,你听我的,很快,橡树岭就热闹了。”二爷爷看着小红,眼睛红红地:“让你姨睡个安生觉,今儿晚上你跟太爷爷睡。”
橡树岭半山腰有一片一亩多地的平地,地下都是纵横交错的树根和石头,陶家兄弟和黄檀手都磨出了水泡才刨出一个坑,又从山下挑了十几担土才堆成了一个坟包,坟包外用细土混合了米汤和碎草浇筑,再用大小基本一样的石头精心将土坟包砌成了石头坟。
田女的名气太大,没敢写她的名字,一块木牌上用毛笔写着“韩氏长女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