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两个士兵同时捧着本子,让那个赤红脸的矮胖子看。
赤红脸拿起一张画像让韩贵看,翻译官问:“这个,像吗?”
第一张画像里的十步郎眉毛和眼睛的距离很近,眉骨突出,眼睛细小,脸上满是伤疤,更像一只大猩猩。
第二章画像里的十步郎眉毛很粗,眼睛也很大,眼球突出,脸上疤痕累累,像一尊立在古墓前的石像。
韩贵突然觉得给十步郎画像有点多此一举,就他那张满是伤疤的脸,只要出现在街上一抓一个准儿。
大概看到画像的人都有“多此一举”的同感吧,日本人没有再要求修改画像,而是问韩贵:“如果再见到他,就算他蒙着脸,你是不是也能认出他?”
韩贵心想这日本人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大热天在街上蒙着脸,那不更好抓了吗?还用我去指认?
“十步郎就算此刻出现在我眼前,我也绝对认不出他来!”心里这样想,韩贵却斩钉截铁地说:“能!”
赤红脸满意地笑:“很好,你要快点恢复!”
日本人走后,韩贵呆坐着发愣。
此时,他才觉出胸口的伤在隐隐作痛。
换药时,那个给自己喂饭的小护士来了。
“闺女,我啥时候能出院啊?”韩贵对这个脾气好、心眼好、医术好的姑娘特别感激,不自觉地和她说话时就像对自己女儿一样亲昵。
奇怪的是,这会儿小护士跟没听见似地,不搭理他。
他迟钝地又问:“闺女,我老娘、老伴儿还有闺女都不知道我在这儿住院,肯定急坏了!”
对自己病床以外的事情一无所知,韩贵很心焦。
“请叫我张护士,我不叫闺女!”小护士冷冷地说,看向韩贵的目光变得冷漠。
韩贵愣了,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那个给自己喂饭,一直笑眯眯的小护士和这个张护士不是同一个人吗?
一辈子看人白眼,被人呵斥,韩贵活得谨小慎微。
见小护士对自己冷淡,他就再没有主动说一个字
日本医生带着两个护士来查房,询问和检查了韩贵的伤情。
“有你日本爷爷帮你出住院费,你急着出院干什么?抓十步郎吗?”张护士见日本医生离开了病房,突然问。
韩贵没文化,不识字,但是好人坏人,真话假话他是听得懂的。
他听出张护士在讽刺自己,恍然明白她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不是自己车把式的身份,而是把自己当做了汉奸。
“你放心,谁也抓不住十步郎!”韩贵低声说着,眼睛里有一抹舒心的笑。
张护士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又抿嘴儿笑了:“叔,明天早饭想吃啥?”
马在山道和树林子里跑不快,加之路上下马两次为昏迷中的田女清理咽喉里卡住的痰。
等十步郎和瓜农赶到集合地时,大树后闪出了三个人影。
这三个人里有两个后生长得很像,中等个头,面色黝黑,但眉清目秀。
他们是亲兄弟俩。哥哥叫陶平安,弟弟叫陶如意。
平安牵过十步郎的黑马,摘下马身上的褡裢和马头上的装饰:“媳妇儿,接住!”
被称为“媳妇儿”的人矮墩墩的,还有一脸络腮胡,他叫习富。
习富接过那一堆东西,顺手塞进了胸前的挎包里。
陶家兄弟看看十步郎,见他没什么嘱咐的,就牵着马向山坳村走去。
习富则在瓜农的帮助下将田女背起,大步走在前面。
“这一年多,四条在明咱在暗,把鬼子打得昏头转向。你这次一出面救田女,日本人就知道咱们和游击队......”瓜农正叨叨呢,只觉得身边升腾起一阵子阴风,于是立刻闭嘴。
十步郎也知道,自己今天的劫囚,是下下策。
但是,他实在无计可施了。
四条伤口感染一直高烧不退。被游击队员送到睢县田女家里疗伤。
这个消息不知道怎么会被日本人知道,他们血洗了睢县。
游击队在睢县的堡垒户几乎被杀尽,是田女为了保护藏在地窖里的四条,故意暴露了自己。
闻信赶到睢县的十步郎救出了仍在昏迷中的四条。
二爷爷用刀剜掉四条伤口处的烂肉,硬生生用手指头抠出弹头,才保住了四条的命。
苏醒后的四条虽然没有说过要营救田女的一个字,十步郎知道,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田女。
他不说,是因为他身在十步郎的观音洞里,他不忍,也不能让十步郎冒死一拼。
十步郎主动说了营救田女的打算,不等四条说话,他直接说:“救了田女,才能揪出你身边的内鬼!”、
见四条仍沉默不语,他讥讽道:“你们游击队穷得整天喝风吃土,看你自己瘦得,别叫四条了,直接叫柳条儿吧。自己饿那么瘦,咋把汉奸胆儿养那么肥,直接把游击队长给卖了!”
四条惨白着脸,被他气得只能大口喘气。
二爷爷在十步郎脑后呼了一巴掌:“看把你能得!人咋救,用你的嘴救?”
十步郎忙笑嘻嘻地把屁股下的凳子放二爷爷屁股下面,爷仨商量起营救田女的细节。
他们在柳木桌子上就地取材,用碗和花生标出安平城和飞马县途中的所有交通要道,反复推演。
期间十步郎的亲舅舅黄檀进来喊他们吃饭,立刻被十步郎撵出去:“你这个资深汉奸一个字儿都不能听,快出去!”
脑后又挨了二爷爷一巴掌,黄檀咬牙切齿地说了一个字:该!
把黄檀撵出去之后十步郎说:“对了,让我这个汉奸老舅装成卖瓜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