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回头看去的二爷爷和黄檀,看见那三个汉子都是满脸的泪,尤其那个矮墩墩,一脸络腮胡子的,鼻涕眼泪流的速度他用袖子都擦不及。
“连长!”他们冲向井率,这两个字都出口都在低低地呜咽......
那两个眉眼清秀,个头高一些的是兄弟俩陶平安和陶如意。
络腮胡子是习富。
阻击日军往长沙城增援的那一战,面对日军雨点般的炮弹,井率知道,一片焦土下的阵地是不可能活着走出一个人了。
于是,当炮击暂停时,他果断命令曹良带着包括老皮匠在内的三十人冲出炮阵。
井率当连长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手下死的死,伤的伤,加上逃跑和上面为了平衡战斗营、连的力量,进行了两次拆分重组,连里的老人就剩下了老皮匠、曹良、陶家弟兄俩和习富。
老兵是连队里的稳定剂,因为士兵折损严重,上峰一味地抓丁抽头,新兵源源不断的进入连队,但是他们一是不安心,二是没有战斗经验。
把老兵分散在新兵里,新兵成长得快。
所以在井率心里,老兵是宝。
“连长,为什么不一起撤走!”曹良他们看看站在井率身后的一脸惶然士兵,没敢说出“明知是死,为啥还要等死”的话来。
“炮击彻底停止后,日军的步兵会上来的,我不能让他们畅通无阻地踏过我们的阵地!”井率的决然,让他们明白,连长这是要与阵地共存亡了。
井率刚提升连长时,他们都不服气。
觉得这就是一个绣花枕头,是凭借伺候师、旅长上位的。
和鬼子的第一战--遭遇战,井率是用飞刀让士兵们对这个连长有了信心。
真正令他们心悦诚服的,是仔鸡山战役。
井率连因为作战勇敢机敏,一直是团里的先锋连。
先锋连正行进山道中,一大一小像是父子的两个人跌跌撞撞地由山下跑上来,等看清这些兵的军装帽徽后,又迟疑着小步往后退。
“咋了,你媳妇偷人,你们爷俩来报官了?”一个士兵逗他们的猴儿。
被人碰了下胳膊,士兵扭头看见连长,吓得吐了吐舌头,帽檐往下压压,钻进队伍里面去了。
井率问男人:“出什么事儿了?”
男人还在喘着粗气指着身后:“坏、坏人进村儿了!他们杀了聋奶奶!村长让我们来找八,八路军......”
井率看看山凹里的村子,又问:“什么样的坏人,土匪?”
孩子说:“不是土匪,是鬼子!”
鬼子!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自己的枪。
“多少人?”井率问。
“十五六个吧,他们今儿天刚亮就进村儿了,一进村儿就东翻西找的,后来又让全村人都到麦场集合,聋奶奶听不见,没出门儿,被,被他们用枪上的刀挑死了......”男人红着眼睛,指了指一名士兵背着的带刺刀的枪。
副连长、三个排长和智囊曹良等几人都自觉集合在井率身边。
“咱们把鬼子干掉,怎么样!”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大家。
“干!听连长的!”百十人的先锋连,弄十几个鬼子不跟玩儿似的。
曹良想了想,问那男人:“老兄,鬼子是从哪儿来的?集合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村儿叫神水村,离我们村儿十里地有个鬼子炮楼儿,炮楼盖在磨盘村和我们村之间,我们村儿的人出去放牛、打草都见过!还见过他们排队,一共三十多人!”男人估计见过点儿世面,表达得很清楚。
井率赞赏地拍了一下曹良:“那就是说,炮楼里还有几个鬼子!”他疑惑地看着男人:“一个炮楼能住那么多人?”
汉子这会子气儿终于喘匀了:“炮楼下面还有一排房子,离我们村儿二十多里外的磨盘村儿还有炮楼,里面也有二三十个鬼子。”
井率低头用脚把几块石头踢过来踢过去,了解他的人知道,他是在模拟演示。
十几秒后,他抬起头:“一排长,你带人到磨盘村通往神水村的中间设伏,如果磨盘村的炮楼听到枪声来接应,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再多带二排一个班,现在就去!”
一排长转身就走,井率叮嘱道:“带上挺机枪!”
他对男人说:“老哥儿带路,可以吗?”
男人看看孩子,井率立刻说:“放心,一会儿你跟着他们回村时,还你个活蹦乱跳的大儿子!”
儿子懂事地说:“放心吧爹!”
“二排长,你去把神水村的炮楼端掉!”说完立刻补充:“换鬼子的衣服!”
二排长和二十名士兵迅速从各自背包里拿出鬼子衣服套上。
大家这才恍然,上个月打掉鬼子一个军械库时,大家都欢天喜地去抢弹药和罐头,井率却让人搬出几箱子日本军服,让每人挑一套合体的背上。
当时他们也想过肯定是要伪装用,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途。
不是麦收时节,也没听说要大扫荡,井率知道鬼子进村儿一定有原因。
只是时间紧迫,没时间站在路上细问。
去往神水村的路上,井率问孩子:“鬼子进村找什么,你知道吗?”
孩子大概十一二岁,井率本不抱能得到答案的希望,不想孩子居然一清二楚。
孩子叫小得,两天前他和几个孩子到山坡上玩儿,突然听到一口枯井里传出人声。
几十年前,那口枯井所在的地方住着一户地主,后来他家里失火后搬家走了,水井也变成了枯井。
井里的人在叫什么听不懂,但是孩子们都觉得他是在求救。
往井里看,一个穿着白衬衣,衬衣上有斑驳血迹,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坐在井里。
看见井口有人,他激动得站起身伸出双臂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