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平凡的一天

灰蒙蒙的夜空下,“荧惑死海空港”像是一只可怕的钢铁巨兽,匍匐在赤红色的平原上,雄伟、冰冷、肃穆。

空港地处火星西部阿尔卡迪亚平原,是蓝星面向银河系其他文明的星上门户之一,主要从事蓝星特产、工艺品、原油,成品油及液体化工品装、卸、储运服务、客运服务等方面业务。

临近清晨的空港并未沉寂,依旧有各式各样,大小不同的飞船或降落或启航,从四面八方,带着各自的目的,到访空港。

有本土飞船来此运送物资,亦有来自其他友邦文明来此商业贸易的星际飞船或是专门接待其它文明的观光飞船。

距离暗红色地面七百米处的地下建立着巨大的地下基地城市,以避免火星昼夜巨大的温差以及不时发生的沙尘暴会对居民的生活造成影响。

基地城市北侧边界地带有一栋刷着蓝漆白云图案的老旧铁皮房子,只有两层的房子略显低矮,涂在房子外侧的油漆有不少已经脱落,裸露的地方被铁锈覆盖,从远处看过来,像是一个生锈的圆柱罐头。

不只是这栋房子像是罐头,对比基地城市中心那些在各色灯光照耀下,高耸、洁净、形态各异充满“后现代星际风格主义”的建筑来说,城市边界那些最高不过三四层或方或圆的铁皮房子,确实像是一个个堆放在角落里的废弃罐头。

蓝漆白云图案的老房子,日照灯按照主人的设定按时开启,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间忽然明亮起来,低功率运行或是待机状态的仪器也都开始呜呜的运转起来,对已经掌握可控核聚变的人类来说,核电是唾手可得的低廉能源。

屋内亮如白昼,但对戴着跳蛙眼罩,躺在由废弃维生舱改制成的床上睡的正香的人来说,毫无影响。

“铃铃铃~”

“啪”的一声,伸手将从古董市场上淘来的闹铃随手按掉,手臂耷拉在外面,躺着的人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个回笼觉。

这时候,一道纯白色的身影顺着楼梯晃晃悠悠走了上来,高大、短腿、大肚子,流线型的身躯洁净光滑,看起来被保养的很好,没有五官,只有黑色的眼睛看不出情感。

白色高大的身影来到床边,扩声器内传出声音,“东岩,该起床了!”,“东岩,该起床了!”。

重复了三遍都无人理会,“哗啦啦!”一杯水被无情的全部浇在因为睡像不佳被压扁的浓密黑发上,水顺着发丝一直流到脖颈,流进了睡袍内。

“大~白~”一声嘶力竭的怒吼响彻整栋铁皮房子,屋外还隐隐传来被惊动的犬吠声。

被褥被水润湿,没法再继续睡懒觉的东岩只得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洗漱,开始一天繁忙的生活。

机器管家大白在厨房里准备早餐,而洗漱完的东岩则是要开始他今天的第一份工作,饲养奶蠊。

奶蠊是一种性情温和的本土异兽,小型犬大小的身躯覆盖着墨绿色的金属光泽,翅膀退化无法飞翔。

据东岩从星网上查寻到的资料,其祖先是千年前蓝星实验室内培育的一种折翅蠊,后来意外跑到野外成功繁衍并生存下来。

在蓝星人类文明成功掌握核聚变技术,达到银河系认定的中阶文明后,上级文明取消了放置在月亮上的监视器和以太抑制器,蓝星文明成为银河文明议会成员之一,太阳系按星际法自动划分蓝星文明领土范畴,人类也拥有了受保护的立足之地,至此蓝星文明正式步入星际时代。

以太抑制器是银河文明议会为了保护低阶文明不走上歧路,而设立在被发现的每一个文明上的大型装置,用以屏蔽来自宇宙源源不断的神秘进化能量“以太”。

当抑制被取消,蓝星重新充满以太后,一场波及整个蓝星的生物大进化在短短几年内完成,适应以太的新生物被称为异兽。

而人类,也同银河内的其他文明一样,所有人都可以通过学习和修行掌握“以太”的力量,也有极少部分人口出现无需学习和修行,自然诞生特殊能力“异能”的现象。

东岩拿着工具来到一楼,一手抄着网兜,一手提着水桶,身上穿着工作服,一件防水围裙,顺着几个台阶来到一个两米高的巨大水槽,伸出网兜在水中用力左右捞了几下,很快网兜中就布满了绿色的“发丝”。

水槽中培养的是一种丝状绿藻,优点是长的很快,光照和营养供应充足,一天的时间就可以重新长满水槽,缺点就是口感不好。

抖了几下,将网兜中的培养液沥干,将发丝状的藻类丢进水桶中,很快东岩就把脚边的水桶里装满了绿色的藻类。

拎着水桶的东岩又来到一个冰柜的前面,将在冰柜打开,取出几袋子在冰柜内整齐排放着的银色真空包肉类,撕开包装,将生肉弄碎,拌进水桶内的藻类中。

冰柜内的肉都是最便宜的人造肉,1信用点买10大包的那种,由家畜的肌肉细胞培养,大量增值出来的细胞,说是肉,但缺乏正常肉的口感和美味,只有那些没有工作只能领救济金过活的人,才会去购买这种东西吃。

但对于杂食性的奶蠊来说,无论是丝藻还是合成肉,都是优质的口粮,当然对东岩来说,主要是便宜易得。

提着满满一水桶的特制饲料,东岩来到了地下室,这里就是饲养异兽,或者准确的说是异虫,奶蠊的地方。

看着一只只小狗大小的绿色甲虫在房间内爬来爬去,东岩不由的嘿嘿笑了起来:

“嗯,个头大小的话,南方家庭里生活的蟑螂比北方的要大的多,我家养的这千年后的变异蟑螂足足有西瓜大小,嘿嘿,我那个时代的人谁见到了这么大个的蟑螂,还不带把嗓子给喊哑了?”

在弱光灯的照射下,甲虫泛着金属的光泽,不仅不会让人感到恶心,反而给东岩种异样的美丽。

将饲料均匀分配进地下室四个角落里的食槽中,又查看了饮水器内的净水是否充足,东岩便开始他的另一份工作,在房间内寻找起四处散落着的奶晶。

奶晶是奶蠊分泌的如同方糖模样的白色蛋白质结晶,也是东岩饲养这种异虫的主要目的,一颗奶晶放入一升的水内,就是一大杯浓郁的鲜奶。

东岩爷爷是兽使类职业中的操虫使,阶位不高,只能培育驯养这种最低阶的异虫,但这些奶蠊都是爷爷留给他的宝贵财富,没有这些奶蠊,东岩熬不过最困难的那段时间,可很能流落街头,只能靠政府的补助金过活,还好他撑了过来。

仔细的翻遍每一个角落,确定没有遗漏的奶晶之后,东岩回到了一楼。

将搜寻到的结晶堆在桌子上,用通明的密封袋装好,在袋子上分别写上名字、王婆、李婶、辛普什、加加伢维科多力奥……

还余出来三颗奶晶,思索了一下,拿出来其中一颗,再将剩余的奶晶都装在一个袋子内,标好日期,将其放在厨房冰箱里的低温干燥冷藏室内保存。

不同于记忆中的总会有水或是霜的冰箱,这种家用的冰箱完全排除了这种问题,像是奶晶这种易吸潮的食物,也可以直接保存在冰箱中,不会有任何问题,并极大的延长了食材的保鲜时间。

把桌子上分好的奶晶装进挎包里,从墙上拿下来头盔,带好系上绳子,脚下踩上他心爱的悬浮滑板,他要趁着早上其他人还没起来的时候,去把别人预定好的奶晶送过去。

“送奶员准备出发!”小声喊了句口号,启动脚下的悬浮滑板,便飞似的冲出了街道。

至于为什么不用机器人送,原因很简单,东岩买得起用不起。

步入星际时代的人类文明,各种条条框框不可避免的变的非常杂乱臃肿,按照规定,家用机器人不能随便离开主人的屋子,送货工作需要符合规定型号的机器人来完成,自用的送货机器人还需要缴纳各种乱七八糟的费用。

奶晶的产量不高,东岩也不是如同爷爷那般的操虫使,能维持那一屋子的数量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除了他自己吃的那份,剩下的也只够周围几条街道有需要的人预定,所以需要送的地方离家很近,但需要每天很早就起来送奶。

不过遇上他不在家的时候,管家大白就会预定送货机器人上门取货,就是少赚些信用点。

在不缺能源的前提下,各种基础物质都能用很简单的方式获取,像是蔬菜可以用立式水培的方式获取,肉类可以用机器合成,同理奶制品也可以用很简单的方式获取,营养和正常的牛奶完全一样,价格也非常低。

但异兽出产的奶制品就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了,获取非常困难,富含容易被人体吸收的以太能量,跟他预定奶晶的人一般都是附近家里有小孩的,需要用来给自家孩子打基础的。

熟练的挨家挨户的送了过去,单独一家的就直接放在门口的邮箱里,一栋房子几家合居的就放在单独的窗户上,住在楼上的也不用担心,城市边界的这些房子都比较低矮,凭借着脚下的悬浮滑板,完全可以浮空到足够的高度送货,头盔也是为此准备的,以防万一。

终于只剩下最后一户没有送到了,是开在他们这条街尽头的一家小吃店,一楼做早点,二楼住人,算是东岩的老主顾了,每天都要一颗奶晶调味,来熬制一大锅小吃店特色的奶茶,周围住的很多人都喜欢买上一大杯来喝。

“李婶早上好,小妹早上好!”

东岩满脸笑容的对在门口摊子上低着头忙着做早点的一位妇人打了声招呼,又扭过头对在一旁帮忙摆放座椅的小姑娘招了招手。

“石头哥,早上好。”

李婶听见动静,抬起头,发现是东岩这孩子来送货了,对着眼前的这个笑容阳光的大男孩和蔼的笑了笑,她是看东岩从小长大的,也打心眼里喜欢这个早早独立懂事的孩子。

不过看着男孩递过来的明显多出一颗的那袋奶晶,李婶笑容收敛了起来,细眉微颦,沾着面粉略显苍白的手指了指袋子,伸出了两根手指,摇了摇头,示意东岩这孩子给多了。

本来一路上已经打好的腹稿,什么最近奶晶的产量增多了,卖不出去就浪费了之类的,话到嘴边,死活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少年下意识的想挠挠头,却忘了自己戴着头盔,只能有点尴尬的把手放在脖子上,无奈的说道:

“婶子你是知道的,我是说不了假话的。”

“就是我家大白么,整天跟我絮絮叨叨的烦死个人,他们这些老型号的家用机器人都比较八卦,在星网私底下还有个小群,这附近几片街区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

“就是他昨天和我说的,说您好像最近手头有点紧,打了好几份工,小花又到了该为觉醒打好基础的时候了,能不能成功觉醒,完全是两条天壤之别的路……”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的话,说的东岩口感舌燥,但眼前的妇人丝毫不为所动,摆明了不想占这个孤苦伶仃的半大孩子便宜。

暗叹一声,看来无论哪辈子,自己这嘴笨的毛病说什么也改不掉了,他就好奇,那些人是怎么把话说的又好听又实惠的呢?人和人的差距还真就比人和机器人的差距还大呗,天理何在啊!

眼看劝说无能,就只能先斩后奏了。

瞅准机会,将手中的小袋子往旁边一丢,顺手捞起旁边刚出笼的两个大包子,顾不得烫手,在李婶追出来之前,跳上滑板,一溜烟的冲出去老远,还不忘回头和追出来的妇人喊了一句,“算我买包子的钱。”

追不上东岩这孩子的李婶紧紧攥着那小袋奶晶回到了自家摊子上,东阳说的没错,她最近确实比较缺钱,女儿那边又不能等,16岁之前觉醒掌控以太能量,才能选择合适的“职业”学习,超过这岁数就算觉醒,也找不到好学校了。

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为难,住在边界这地方的人就没个富裕的,但好歹女儿还有她这个妈帮衬,但东阳这孩子一出生就被他那不负责任的父母丢给爷爷一个人抚养,两人搭乘一艘星际飞船,说要追逐梦想,不知道跑到宇宙的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去了,这么多年是死是活愣是没个消息。

再说本来卖给她们这些邻居的奶晶就非常便宜,这也是她在给女儿找能辅助觉醒的物品时才发现的事情,本来用低价买一颗已经让她有些良心不安,何况又多送一颗,很可能以后每天都有,实在让她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石头哥还是这么憨乎乎的。”

不同于左右为难的母亲,小姑娘倒是蛮看的开的,看到母亲瞪了她一眼,笑嘻嘻的对还在苦恼的母亲说:

“知道啦,别人对我们的好,要牢记于心,以后还不上人情,大不了就把我赔给石头哥呗,反正他长的还不错,我又不亏的,啊,妈你掐我干啥啊?”

在确立了一家顶梁柱的威严后,女人转过身继续揉着面团,她还要赶着上班的人路过前多做出一些早点来卖。

这是她每天都需要重复做的事情,再辛苦再累咬着牙也就坚持了下来,生活嘛,尤其想要有点尊严的活着,就必须付出汗水。

不过比起以往,女人的脸上多了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和笑意,

有的人表面装作一副完全为了你好的样子,其实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还有的人,明明对他人报以纯粹善意,却弄得好像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小心翼翼,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女人只是在想着,如果那小子真的有一天想当她的女婿,她可能会比较好说话一点。

——

一颗千年前的顽石投入水中会发生什么?

湖面荡起涟漪,河上掀起波澜,海上激荡浪花。

若抛向星河呢?

席卷整片星空的新浪将会在此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