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茕茕实难辨,狸猫逸逸寻可猜。
英雄故弗女男别,子建自怜无奈孩。
白寻常一面听着店主叙述,一面帮店主和芮伯跻晞倒了杯茶,对凌霜的疑惑,也只是用嫌水温热敷衍过去。店主说完这一段,喝了口茶后,又叙述了得知案情之后附近居民的不一说法:“因为不少人在警察来之前进去看过,见一家四口就像还睡着的那样死在床上,也没有看见什么伤痕。有的就说是被毒死的,有的说是被熏死的,还有的说就是被东门家谋财害命的。不过依我看,应该是一家人对将军的神主牌位有所不敬,所以才被将军收了魂去的!因为将军神主牌位就在房门外走道尽头。”白寻常也借着后面一句问道:“神主牌位不是应该供在正厅吗?”店主答道:“之前也是在正厅的,但他家不是信洁朵的嘛,后来正厅挂着约达的画像,又没有多余的地方,所以就把供桌放在二楼走道那了。”
店主又说了约莫三刻钟,等菜上齐后这才去了。白寻常依旧作晾凉菜品,给芮伯跻晞将三道菜盛了一份,固然芮伯跻晞为了让白寻常快点就餐,依旧比平时加速许多,但思维模式是很难改变的,因此一面吃,一面品,小两刻钟之后,才讪讪地来栏杆边道:“不好意思,可已经是我很快的速度了!”白寻常还是那样看了会儿蓝天浮云,湖波漾漾。不过回头看见凌霜却还在那里就着鳝鱼喝鲫鱼汤,也确实将食欲又提了一下。但凌霜见白寻常过来前看了他一眼,就误以为是嫌还在吃,于是又傻大姑娘似的羞涩笑道:“反正我又吃不胖的!从大学起就开始被女生问秘方呢!”白寻常却一面吃,一面告诉他这叫病:“脾胃失和、肠道吸收功能不加,容易饿,一饿就心慌、浑身无力。”又从吃相上道:“你没有洁癖。还忍着饿多走了这么远,为什么?”虽然白寻常的语气没什么问责之意,但凌霜刚要送进嘴里的一块鳝鱼,就那么掉进了鱼汤碗里。固然溅了一脸乳白色鱼汤,但还是像恶作剧被人识破的小妹妹一样带着羞涩笑道:“刚才姐下手真的有点重,所以就想让姐饿饿肚子。虽然‘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了些!”白寻常还是没有通过面部表情传达内心思想,只是姐姐般的抽了几张餐巾纸递过来,又姐姐般的顺手将凌霜靠自己这边的耳朵拧了个“三档”。
却说两人完成光盘行动后,已是未时三刻多了。所以凌霜叫来店主结了账,就带着白寻常直接来到了案发的房子前。从房子的形制上看,也不过是淮南西道农村流行的两开间小楼格式,只是正面墙上堪了仿不规则石面的各色瓷砖,门前廊檐又立了两根若木风格的柱子。然而毕竟是近三个来月没有人住着打理了,因此满窗满墙的雨迹,杂树荒草丛生的四面,蛛网密布,落叶和白色污染物堆积的门廊,外加一条断断续续的警戒线,也着实显得有阴气森森的鬼屋氛围。可来此的三个,一个是正宗的道士,一个是正经的法医,还有一个是真正的鬼,因此看过之后,就径直踩着荒草来到门前。
两人将门廊下收拾得可以进去,凌霜就上前很小心地将不锈钢门上的封条接了下来,而后就要拿钥匙开门。但白寻常戴好口罩,却上前要了钥匙:“退到我身后,把口罩戴上。”凌霜被气氛感染得真有些怪力乱神起来,所以一面给钥匙,一面发毛道:“杨昂说的,不是真的吧?!”白寻常众人不会回答,然而掐诀的手势和低诵的语声,就已经给出了答案。于是凌霜的小妹妹形态越发显现,其具体表现就是立刻躲到了白寻常身后,还很听话地迅速拿出口罩戴好了。可白寻常打开门之后,凌霜却就体会到了口罩的巨大作用。因为从门内蓄势而出的,只是浓烈的霉腐味。长期关门闭窗,不仅孕育了各种菌类,也使得室内颇显得光线昏暗,固然太阳才度偏西。所以凌霜怯怯跟进来,见潮湿的墙角都长出了奇异形状的蘑菇来,就越发不由得往怪力乱神上想:“啊~姐……鬼蘑菇、鬼蘑菇!”惊呼着、又像小尾巴似的贴到了白寻常背后。
白寻常并没有出言安慰这个好像真有点那她当姐姐依赖的人,只是这么像小尾巴似的带着来推上了电闸。固然灯上也被蛛网和灰尘掩盖得难以分辨位置,但灯光亮起之后,还是给予了凌霜不少勇气。白寻常先瞪开了“小尾巴”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再漫不经心地看向墙角,见只是普通的晶粒鬼伞,就道:“普通蘑菇。”固然没有去采摘一个吃,但四个字在灯光的综合作用下,还是让凌霜从她背后转来出来。白寻常现在调查的方向是幽冥之事,所以就转看向了挂在这大厅正位的约达画像。不过用幽冥之眼看了半晌,见没有什么妖魔在位,邪祗镇居,就要往二楼去。可凌霜却道:“这家信邪教的吧?”
白寻常回头再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什么端倪。而凌霜却又指着道:“别家约达头上是七个使者,这幅是十二个,约达手里的宇宙球上也没有十字架!”白寻常又不是百科全书吉诗章,所以难得的虚心问道:“有区别吗?”凌霜见这个冰美人既然诚心诚意地问了,就故作高深地告知道:“约达有十二个使者,左右边各是六个,左手边六个被称为天仙;右手边六个被称为恶魔,但正经的洁朵教是不会把恶魔弄出来寒碜约达的。”白寻常听后,也没什么新奇的表现:“不知道和这件案子有没有关联?”凌霜却道:“这我不知道了。——可惜我把在宗教曹上班前的女友通讯方式都删了,不然找她问问就行了!这些还是帮她熬普及材料时学的呢!”白寻常也不是个喜欢八卦的人,所以没做理会地又往厅后面寻楼梯口去。
紧随其后的凌霜,不知是为了转移恐惧的心思,还是为了证明什么,反正那么自言自语,絮絮叨叨地解释了一通分手理由。然而上了二楼,他就不说了。因为楼梯上来,就见那个小神龛于昏暗的走廊尽头灼灼而现。因为已然将整个房子的电力接通,故此以电力为能量的两支“烛光”和三柱“清香”都亮了起来。虽然二楼地面较为一楼湿度没那么大,霉菌也不那么多,但灰尘和蛛网,还有几个不怎么怕人的大虫子,再配着那发着红光的神龛,恐怖的氛围就陡然让凌霜变回了白寻常的小尾巴:“啊~姐……鬼火!尸虫!”白寻常这次却真的把他护在了身后,陡然不是因为几只不怎么怕人的大虫子,而是通过幽冥之眼,看见了小神龛里坐着的古服鬼影。
这鬼影身穿严红袍,外罩铁叶甲,身躯魁伟,须发尽白。原本在小神龛里懒散斜倚而坐,察觉到白寻常似乎能看见他,才正襟危坐道:“汝能见我?”白寻常微微地点了点头,于是这鬼影又问道:“汝辈何人,因何罡炁甚重?”白寻常让凌霜将《警证》拿出来对着小神龛亮了亮,而后不无小心地道:“对着正面,下楼出去。”凌霜却瞟了一眼嗔道:“说我像女人可以,说我是没义气的怂人不行!”一面拿《警证》当盾牌往小神龛走,一面傻大姑娘似的道:“好歹也是法医,有洗冤祖师爷保佑,不怕的!”白寻常也不知是受其感动,还是有意教训,反正一个诀法,就帮凌霜开了临时幽冥之眼。结果凌霜看清小神龛里坐着个横眉立目,须发飞扬的半透明古代将军身影,就那么“哇”地一下哭了出来。含着眼泪躲回了白寻常身后,又看见芮伯跻晞微笑在侧,所以就拿《警证》当降妖符对着小神龛和芮伯跻晞急说咒曰:“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白寻常见凌霜如此,既没有帮着擦泪,也没有安慰的语句,更没有鼓励积极性,帮着解除临时幽冥之眼,还是那样冷淡道:“出去。”本以为凌霜这次再不敢逞强了,可没想到凌霜居然道:“嗯……看不见,就不怕。姐不用管我,打死它、打死它!”说罢、就将自己的大半个身体藏进了楼梯间,只留好奇的头和高举《警证》的右手在走廊里。白寻常见没了顾虑,就去到小神龛近前,郑重其事施了稽首礼道:“玄天派流云散客门下寻常随遇、芮伯跻晞多有打扰!”白寻常不爱多说,但现在却报出了自己的道号全部,显然她也不是都靠医术和师傅来行走玄门江湖的。然而这鬼影听后,却还是那样毛发倒竖,横眉立目地喝道:“休提大话,吃我三刀再讲!”说罢、就一跃而起,出了小神龛,也是迎风长成了一个过八尺的身形。不但身形过了八尺,手里的环首刀也长有四尺八寸。
固然这条走廊宽不过三尺二三寸,也不显得高,但这将军鬼影的思维模式显然已经习惯了意识炁体形态,因为它的部分肢体就透在两侧墙壁里自如行动。但环首刀却很附有物理存在的特性,挥动处有破空风响,砍斫处更是碎屑崩飞。固然白寻常身法如燕,借着两侧墙壁翻腾躲闪,但施展定神法时,却毫无作用。于是只叫芮伯跻晞和凌霜:“退出屋外,你们在这太碍事!”芮伯跻晞自知帮不上忙,只得现出身形来将凌霜拉着下楼,出了屋去。没了凌霜和芮伯跻晞恐惧思绪的支持,这鬼影的动作也不像刚才那样迅速了,力量也随之有所减弱。而白寻常更没了后顾之忧,于是可活动的空间,可以释放的大招也多了。她试探了几个回合后,但见这鬼影也不会什么炁法,就是以武术招式为基础,加以意识炁体形态的便利,加大了攻击距离和威力而已。所以白寻常也不与其遇刚更刚,先是一套太乙流云掌专在那里避实击虚,游击浮动,等将鬼影的意识打得畏惧,这才趁机迅速掐《荡魔诀》将鬼影打散了七分。
纵是见这鬼影已经虚弱不堪,但白寻常仍未放松警惕,所以鬼影将环首刀掷向她时,她就很是从容地躲开刀锋,并且顺势握住刀柄劫了在手。却说见这最后一招也被轻松破了,还丢了环首刀,便向小神龛后面墙壁冲去,然而却被白寻常进屋前布下的结界力场又击散了一分炁体。所以当缓过神后就拜服于地求饶道:“小子不知天师厉害,望看在小子身为菩提释门伽蓝份上留小子活命!勿使小子堕无间炼狱!”白寻常将环首刀反握左手,还是没有用面部表情传达出内心的思绪:“有度牒符文吗?”鬼影听后就唤化出一个两寸宽三寸长金光熠熠的符牌来。白寻常见是正规菩提释门的符文,就又问道:“谁度的你?”这鬼影也不敢仰视:“小子师傅乃是智者道人,杨氏皇朝时见小子在此飘荡,便度小子皈依。奈何与那冯长生不睦,又斗他不过,为此被销了伽蓝祗职,撤了香火奉祀。小子也只得归荒冢苟存。无奈二十载前此户将小子发棺露尸,故此方要求供奉香火。实无祸之举!”白寻常见符文金光损耗变异也不甚大,就知道这鬼影确实没做过什么大伤阴德的恶事,于是就让其起身,问起了命案的事:“租客一家怎么死的?”鬼影起身后插手不离方寸侍立着道:“乃是遭此户妇人毒杀所亡。”白寻常已经打开案发房间的门迈了一步进入,可当没有听见这鬼影继续往下说,就停步回头看着问道:“怎么放任不管?”虽然她的语声仍旧不带什么情感,但这鬼影却又立刻拜服于地道:“那妇人执念慎重,小子不欲自损炁力,故未施法阻拦!”白寻常不爱说教,但不代表她认同麻木不仁,因此这次并没有让鬼影起身,只是转过身道:“把她毒杀的经过说一遍。”这鬼影一则事不关己,二则也有戴罪立功的心思,所以用简略一概的古语将杀人经过说了出来。可白寻常听完叙述后,却来了个卸磨杀驴。但见她掐诀后在鬼影的锁骨左右各点了一指,也不睬那凄厉的鬼嚎,就你们自顾自地道:“无间炼狱定你无罪,你可以来找我要修行法门。”说罢、又掐诀唤开了能量斡旋状的炼狱之门,将这鬼影以及所发出的声音一并卷了进去。
守在屋外门廊下一经一刻多钟的凌霜,女儿家般的双眸,又在往眼角沁女儿家的泪珠,女儿般的语声也哽哽咽咽道:“怎么还不出来呀?怎么还不出来呀?可千万别有事啊姐!”芮伯跻晞虽然知道白寻常比之游乐今更为道术高强,但现在还是不由得忧心起来:“应该没问题的……她们都很厉害的!”不说还好,一说就被凌霜给盯上了,仔细打了几眼,见他身形也不弱,又穿着道袍,就作出一副女同学般的神态道:“看你这样也应该会打,你快去帮忙!”更不睬芮伯跻晞的解释,只来推着进屋。芮伯跻晞一则争不过这女里女气的大男孩,二则也的确想去看看情况,因此就道:“别推别推,你拿着《警证》呢,灼得疼!”哪知道凌霜就此拿着《警证》威胁道:“那就快去,不然拍你脑门上!”
一人一鬼在大门口推推当当,就听见楼上的打斗声停了,而后不久又是白寻常的问话声,所以门外的一人一鬼就一齐跑上了二楼楼梯口,扒着墙角往里看。但凌霜因为被白寻常关闭了临时幽冥之眼,所以没有听见那将军鬼影叙述的话,故此见白寻常一套动作后就不说话了,便问芮伯跻晞道:“被姐打下地狱了?”芮伯跻晞用纠正回答道:“是炼狱,不是地狱。”说着、就出了楼梯口,向白寻常追去。凌霜也只好跟在其后,却把《警证》当手铳在前进中忽左忽右地摆弄着造型。一人一鬼赶进凶案现场的房间内,凌霜还是那般举着《警证》,眼睛虽然跟着手转个不住,但嘴却不忘问道:“没事吧姐?”白寻常答非所问道:“当日亥时四刻:被害者一家离开房间,出门去湖中赏月景。五刻:女店主戴着口罩、手套进入房间,于空调过滤网上撒了药水。从死者死因与事后捕捉痕迹来看,应该是‘伊甸露’。”凌霜固然身为法医,但听到此处也不免满头问号:“‘伊甸露’是啥呀?!和伊甸园有关系吗?”白寻常先答道:“是洁朵教廷谋杀不服从教令的大领主所用。这个,应该是经过现代制药工艺改良的变种。”而后轻轻叹了一声:“人证、物证都没有,试试霓儿那套吧!”
白寻常固然这般说了,可给劭会打手机道:“监控录像能看出动过手脚吗?”劭会也不敢用一堆专业术语来长篇阔论,只是道:“先发给我看看。”白寻常就将劭会的电子邮箱给了甑县刑警班头:“也是我们镖局的人,让他看看或许有不同的发现。还有,把店主一家现在住址告诉我。”固然语气依旧冷淡,可毕竟是在讲礼貌,所以刑警班头说完挂掉手机后,凌霜却不无醋意道:“就不兴跟我打个商量什么的!”白寻常也没理会这自来熟的人,只是领着一人一鬼出下到一楼正堂。将堂画用手机拍了照片,发给吉诗章道:“师兄帮忙调查一下这是洁朵教哪个变支。也不急用,晚上才去看看。”吉诗章却是立刻回复了信息:“这应该‘喝祷堂’信徒家里的堂画,不过我马上去复真宫查实。”凌霜凑到并排位置看完了整个操作和文字对话,所以等白寻常称谢后收回手机,他就问道:“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啊姐?”白寻常只给了两个字:“游湖。”但凌霜却并没有像傻大姑娘似的唱起了“让我们荡起双桨”,而是找家训似的说道:“那我借伞。”因此白寻常也没放过这次打弟弟的又一个不二时机。正是:雌相千姿娥亦羡;雄心万丈子堪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