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前夜

对于查理七世来说,天主什么的就是唬人的玩意,以主之名更是可笑。毕竟如果所谓的主真会惩罚亵渎之人,那么当初神罗皇帝进军罗马、监禁教宗的行为,可不见得海因里希皇帝遭到天谴。若不是那些愚民那么信奉上帝、神圣的王权更加稳固,不然他早就想剥夺教会的特权、搜刮他们敛取的庞大财富,过一把“天主孝子”的瘾。先王警告过后辈不要试图颠覆教会,但目前来看,似乎只是因为神权的强大虚权罢了。

不过呢,如果借助教廷号召讨伐魔鬼的民意,对巴黎发动一次小十字军,这对于提升他的个人威望十分的有帮助,同时也可以夺回那座富庶的首都和周边地区(在遗弃者的治理下,巴黎的经济腾飞、一片繁荣)。不但查理七世是这么想的,许多法兰西的廷臣和将领也清楚这一点。那位巴黎执政官是否十恶不赦他们不清楚,毕竟教宗的嘴从来不可信。

除了某位特别虔诚的“主的羔羊”。

——

1429年7月22日,托尔西,距巴黎16千米。

“法兰西的战士们,这将是一场神圣的战争,一场对魔鬼的十字军。”身穿盔甲的金发少女看着面前成百上千的法国士官,面色坚定、语气虔诚地说道,“巴黎笼罩在魔鬼的阴影下,以主之名,奉王之命,吾等必将取得胜利、收复巴黎。”

到这里少女停顿了片刻,环视了面前人群,然后继续道:“各位行军数日已经十分疲劳,今晚务必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日清晨,我们将立刻发动攻击,拿下圣但尼。”

“是!”

少女挥了挥手,这些法国士官纷纷四散,朝各自的营帐中走去。这不是他们对少女的言辞不耐烦(虽然有极少部分是这么想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们不间断地行军,确实是耐力条见底了。

贞德也没有多加停留,立刻朝着临时搭建的指挥部走去。明天的一些战事细节还需要进行规划妥善,毕竟巴黎的防卫军可不是什么善茬,其连续击溃勃艮第、英格兰主力的战绩,已经足够让人感到生畏。

她以走入指挥部的帐篷,就看到所有的指挥官都已经等候多时,并且已经开始自行讨论了。

“……根据他们所说,敌人很有可能配备了大量的火炮,无论是正面交战还是攻坚,这对于我们的军队都会造成很大伤亡……”

“……敌军似乎没有骑兵……”

“……巴黎城内囤积了大量粮食,据说采购再数月前就开始了。莫非他们早有预谋?……”

随后几名将领发现另一位统帅已经来了,于是这场军机会议正式开始了。

虽说是军事统帅且很有天赋,但毕竟少女正式参与战争还不到三个月,有些时候还是那些指挥过更多的老将们来负责规划战略主体,而她主要还是负责、安排后勤以及振奋士气等工作,仅仅是偶尔提出一些建议。

……

军机会议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后便结束了,毕竟他们在下午的时候就已经讨论了一段时间,再收集完毕周边情报、考察地理之后,才将计划安排完毕。在处理完毕之后,所有将领互相告别,返回了各自的休息营帐。

“明早见,贞德。”吉尔·德·雷依旧如往常一样,恭敬地向少女告别。虽说他已经被查理七世晋升为元帅,但他对于这名少女的崇拜从未消逝,反而是越来越强烈。

“注意休息,吉尔。”少女微笑着回答道,两人随后也各自离开了。

少女独自一人往自己的营帐中走去。今夜的月光比较昏暗,不过好在营地里有火炬照明,她依旧能够看清前方的道路

不过在半路中,她突然才察觉,一个黑色人影居然挡在前方的道路上,身影正好隐藏在火光的死角中,在这个常有夜盲症的年代,她属于是少数能够看清对方的人。她的眼神立刻变得警觉务必,同时迅速地抽出腰间的长剑,护在身前。

“你是谁?”

“让娜·达尔克,奥尔良的少女,”对方没有回答,反倒是开口问道,“你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战吗?”那是一个沙哑的男音,音色略显年轻,她觉得有些耳熟。

虽然能看出轮廓,但对方手中是否拿着什么东西,她不知道。因此,少女依旧是保持高度警惕,谨慎地回答道:“为了主,也为了法兰西和她的人民。”

“是么?”黑影戏谑地笑了一声,“那你对进攻巴黎有什么想法么?”

“那是为了讨伐邪恶。”少女义正言辞地回答道,“那名巴黎执政暴虐专横,我们前去不仅仅是为了主,也是为了解放那里的人民。”

“教廷的话一定可信吗?他人的一面之词,就真的可信吗?”黑影质问道,“你难道没有想过,你自己仅仅是他人的一颗棋子,被他们驱使着、满足他们的利益?而你在被他们利用完后,就会被毫不犹豫的抛弃,自生自灭?”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这么看来,你是巴黎的人?”

黑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你是个虔诚的信徒。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教会早已腐化,他们无法代表你的主。那是一群肮脏、自私却又道貌岸然的神棍,他们的一言一行,只是为了自身的利益。”

“你是异端……不,你已经被魔鬼蛊惑了……”少女听着对方的话语,坚决地摇了摇头。从她的角度看来,教廷是上帝在人间的代理人,即使其中有少数堕落之人,污蔑它也是无法接受的行为。而对方的言行,无疑是与那些异端,甚至是信奉撒旦的那些狂徒一样可怕。

“我原以为你会清醒一点,看起来并没有。”黑影有些失望地摇头,“如果你的救赎世人的意志只是基于这可悲的宗教,那么你将一事无成,并成为你最厌恶的模样。”他又向少女伸出左手,然后朝上勾了勾食指,毫不掩饰地挑衅。

“向我挥剑吧,这样你就能看清,你的信仰是多么不堪一击了……你的主不会保佑你,因为它只是人们的意淫罢了。”说到这里,他似乎发出了一声冷笑。

“不许你诋毁……我对吾主的信仰!”少女的神情逐渐阴沉了下去,随后伴随着一声怒喝,她挥剑冲向了眼前的黑色人影。她的剑锋如同闪电般朝黑影的胸口刺去。

作为虔诚却又想贯彻善念的天主教徒,她能饶恕自己的敌人,甚至也能容忍异端的存在。但眼前这个人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这是对于她至今一切努力的践踏和她毕生信仰的亵渎。正如对方所说,她将向他挥剑,但不是证明信仰的脆弱,而是证明其坚不可摧。而作为属性全面超越常人的“圣人”,她也确实有这个能力。

只可惜,她挥剑的对象,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强大异常。

依照她那种异常的力量与速度,正常人,乃至那些最勇猛的战士根本反应不过来,就算反应过来,也基本会在这一击下当场死亡。不过她也猜测过,对方有能力挡下这一击,因此也做好了被格挡后迅速变换招式的准备。

对方当然是挡下了这一击,然而却不是用护臂格挡,而是直接单手抓住了她的剑刃。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贞德的长剑居然转眼间就被夺走了。她的胸口同时也受到一股异常的推力,让她差点失去平衡,不禁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对方的力量大得异常,且速度居然连她也跟不上,这让少女大为惊骇。

印证着她的感觉,当她站稳脚跟时,冰冷的剑刃已经贴在她的脖颈上了。只有剑刃稍稍一用力,她就会立刻香消玉殒。黑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右侧,用着夺来的长剑反过来制服住了贞德,原本他所在的地方只是隐约闪过了红色残影。

战斗瞬间结束,毫无悬念,她的生死已经被眼前之人掌控。凭借刚刚瞬间的交锋,少女就已经发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对方的实力和技巧远在自己之上,自己的信仰,看起来是无法用力量来证明,而是被对方压倒性的力量狠狠地踩了一脚。

看起来,她的道路似乎要终结于此了,她在内心想道,同时闭上了双眼,准备迎接近在咫尺的死亡。

“栋雷米的让娜·达尔克。”黑影低声说道,“和你的军队一同离开,这里不是你们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说到这里,少女突然感觉到剑锋被移开了。她立刻扭头朝左侧望去,与一双碧绿色的眼眸对视上,同时对方的面容也在火光的隐约照射下显露出来。不过她看清之后,立刻发生了瞳孔地震。

“莱茵先生……怎么会……”贞德顿时感觉有些崩溃。作为她的救命恩人,以及某种意义上的追赶目标,她对于那名自称“遗弃者”之人一直印象深刻。她也想过自己会与对方再度见面,只不过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这不需要你理解,”遗弃者没有为对方解惑,然后意义不明地勾起了嘴角,“很抱歉,巴黎现在还不能回归。”

“您莫非……是那位执政官?”她有些无力地问道。

“是。”遗弃者给出肯定的回答,随后再度强调了自己的要求,“离开吧,试图救国的少女,带领着他们离开吧。留在这里仅仅是浪费时间,对于战局没有任何帮助。”随后,他松开左手,贞德的长剑立即落下,剑锋插入地面。

“您……是在与法兰西为敌吗?”她最后问道。

“为敌?我仅与战争和好战者为敌,你觉得是我会敌对吗。”遗弃者发出了一声轻笑,似乎是在安慰、又似乎是在嘲讽,随后转身背对着少女,“不过,进攻巴黎另当别论。在战争结束前,巴黎都不可能回归,你们也不可能强行收回。我和这里的军团将坚守城市的中立,你们只能到此,无法再前一步。”

“您太傲慢了!”少女回过神来,立刻从地上拔出长剑对准遗弃者的背影,说道,“法兰西的军队将会、也只会取得胜利,解放那里的人们。莱茵先生,我不知道您究竟是成为暴政者……但您的所作所为,已经成为了我的敌人!”她的语气虽然坚定,但手臂却在微微颤抖。

“能相信那群神棍的鬼话,也只有你这样的绵羊圣人了。”遗弃者头也不回地回答道,言辞中充斥着讥讽,“捍卫虚无的愤怒和敌视,我毫不在乎。这次前来提醒你本是为了大局着想,但现在看来缺乏必要——深处盲目黑暗中的人总是会拼命抓住那渺茫的光芒,并否认虚空中的回响着的真实,然而真相是,微光的背后,是一条想吞食你们的猎手。这就和你们相信着那虚无缥缈的主存在一样,可怜啊可怜。认清事实吧,你们的迷茫和盲信,让怀有恶意者能够轻松地利用你们,造成你所厌恶的战争和苦难。”

“你难道就甘愿做迷途的羔羊么?”

抛下几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后,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少女一人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