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倒霉鬼乔乔

“木乙，你说，我既没给邻居的自行车轮胎放气，也没抓虫子把男生吓得哭哭啼啼，我甚至已经一个多月没揍过人、两个星期没闯什么祸了，可凭什么我这么倒霉？”乔乔质问道。

乔乔是麦可的邻居，和麦可一起长大。她个子高挑，身体结实，擅长各类体育项目。

木乙笑眯眯地看着乔乔，没有回答。

如果银杏阳光小学有个最不受欢迎的学生名单，那麦可肯定名列榜首，并且票数能甩开第二名八条马路那么远。麦可这种不受欢迎的情况，到了每年期末考试成绩公布那一刻会达到顶峰——所有同年级学生的家长都会先叹口气，然后异口同声地说出一句台词：“你看看人家麦可……”好像全天下的父母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往年孩子们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但今年情况有所不同，他们仿佛被神仙触摸了额头一样福至心灵，有一半的孩子反驳道：“你知道乔乔吗？她可是麦可最好的朋友，她的成绩还不如我呢！”另外一半则会说：“她的成绩和我差不多。”

于是乔乔的知名度在家长界迅速提升，超过了本校的校长以及本市的市长，几乎每个家长都知道了银杏阳光小学有个成绩不太好的乔乔。这种“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乔乔没招谁也没惹谁，却被几百个同学不约而同地拿去做了挡箭的盾牌。

“你说，我在小学生运动会上获得好几个冠军，出尽风头的事，怎么没人提起？我这学期参加了学校的辩论队，怎么没人提起？我只不过期末考试成绩中等——偏下一丁点儿，就要被所有人嘲笑？凭什么麦可的朋友就得学习好？爱因斯坦的朋友也不见得都懂相对论呀！我堂堂乔乔，现在被打上了‘麦可朋友’的标签，旁边还用标红加粗的字体标注着：成绩不怎么样！”乔乔气鼓鼓地抱怨。

“那你准备怎么办？”木乙问。

“还能怎么办？凉拌！”乔乔气呼呼地说，“你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除了体育课，你很难让麦可出丑，而暑假没有体育课！如果这世界上有个地方，能好好教训教训他就好了。”

“好了，不说麦可了。”乔乔问，“木乙，你暑假有什么打算？”

“我？我准备去一个野外生存体验夏令营勤工俭学，我认识那儿的老板，他准备请我做教官。”

“野外生存体验夏令营？”

“没错，攀岩、溯溪、溜索、漂流、穿越茫茫林海、在野外自己生火做饭、搭建帐篷露营……”木乙说。他动作敏捷，力气也大，对野外环境尤其熟悉，而且做事细心稳重，做夏令营的教官，简直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乔乔的眼睛亮了。

“……夏令营会持续三十天，最后有一个结业考试。”木乙结束了他的介绍，“老板说，如果我愿意，还可以介绍一两个朋友免费参加。”

“免费？这听起来棒极了。”乔乔拉着木乙的胳膊说，“帮我报两个人的名。”

“谁？”

“我和麦可。”乔乔高兴地说，“攀岩、溯溪、穿越林海、搭建帐篷露营、自己生火做饭，没一样是麦可喜欢的。”

木乙提醒道：“乔乔，你自己也不喜欢做饭。”

“是的，不过麦可更不喜欢。”乔乔笑嘻嘻地说，“而我喜欢看他一副不喜欢的模样。还有，我一定能在夏令营的结业考试中赢过麦可。”

木乙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头。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电子手表，递给了乔乔。

“这是给你的。”

“嘿，是块运动手表！”乔乔迫不及待地戴上。

表盘显示着各种数字，黑色的表壳透出幽蓝的微光。

“真漂亮，木乙，这是你买给我的？”

“不，是拯救天才协会传送来的，一块给你，一块给麦可。”

“拯救天才协会以前老是白白使唤我们，现在终于懂点儿人情了。”乔乔低头用手指触碰手表，查看有什么功能，她乐滋滋地说，“心率计、计步器、指南针……哈，刚好夏令营用得上！”

“乔乔，尽管你参加了辩论队，可说服麦可去参加一个野外生存体验夏令营，”木乙摇着头说，“感觉比让一头大象跳芭蕾舞还困难。”

“你能帮忙申请到夏令营免费的名额吗？”乔乔问。

“是的。”

“那活动对孩子有教育意义吗？”

“当然。至少他们是这么宣传的，亲近大自然，锻炼意志力。”

“那就没问题了，我根本不需要说服麦可，”乔乔狡猾地笑了笑，神态颇似某种长着蓬松尾巴的犬科动物，“我只需要说服他妈妈就行了。对于所有的妈妈来说，世界上两件事有着莫大的吸引力：第一，免费；第二，对孩子有教育意义。如果有一件事既不花钱又有教育意义，哈，那诱惑力绝对没有一位妈妈能够抵挡。”

傍晚五点，乔乔来到麦可家，她注意到麦可和她戴着一块一模一样的运动手表。

运动手表戴在他手腕上，一定会感觉非常悲哀吧！乔乔心想。

“乔乔，你来借我的暑假作业吗？”麦可问。他看见暑假作业，就像别的孩子见到了巧克力，正如他同学说的：“老鼠不留隔夜的粮食，麦可不留隔夜的作业。”

“暑假还长着呢，干吗非得第一天就写作业？”乔乔说，“我是来找你妈妈的。”

“那你随便坐吧！如果你想看电视，遥控器放在厨房的微波炉里。”麦可说着话，把抱在怀里的一摞书分别丢在茶几上、沙发上、电视机上，有两本书甚至放进了冰箱，一本冷藏室，一本冷冻室。

“不，我一个月前刚发过誓，决不和你一起看电视。”乔乔说。

麦可有能力把任何一个有趣的电视节目变得超级无聊。

如果你看的是历史片，他会从头到尾喋喋不休地纠正里面的错误：看三国，他会指出诸葛亮绝不会打出“蜀”字的大旗，而是 “汉”，说蜀汉是后世的历史学家为了区别此前的汉朝起的名字；看西游记，他会告诉你，中国土生土养的猪都是黑猪，白猪是20世纪中后期才从欧洲引进来的，因此猪八戒应该是一头黑猪才对。

就算你看个动画片，他也能给你普及知识：《猫和老鼠》里面的女主人一开始是白人，后来变成了黑人；米老鼠的形象一直在变化，头和眼睛越来越大，腿更短更胖，越来越像孩子……

总而言之，你想安安静静地看几分钟电视，简直比登天还难。

乔乔故意问麦可：“你不想问问我找你妈妈有什么事吗？”

“不，我丝毫不感兴趣。女人喜欢聊天说闲话，这是你们的天性。”麦可把客厅的白板转了一个方向，并开始重新摆放白板笔。他把绿色的白板笔和蓝色的互换位置，又把黑色的和红色的互换，他继续说：“有个调查说，女人每天可以毫不费力地说8000个字，差不多是男人的三四倍。”

和麦可说话简直像喝可乐，肚子里会莫名其妙产生一股气。

“你平时也爱说闲话，”乔乔不服气地反驳，“有时候我不用拳头，都很难打断你的话头。”

“我那不叫说闲话，那叫传播知识。”

“不，你是在显摆自己。”

麦可摇着头，他把厨房的油盐酱醋冰糖花椒辣椒孜然五香粉豆腐乳臭豆腐摆满了电视柜。“显摆是自以为了不起，通过炫耀产生得意的情绪，而我不一样，我只会对你们的无知感到一丝淡淡的忧伤，以及对自己能够传播知识的火种感到莫大的快乐。”

“麦可，那就叫显摆！”

麦可没再理会乔乔，他正在更换沙发上的靠枕，东边换到西边，西边换到东边。

乔乔再次故意问：“麦可，你对徒步和露营有什么看法？”

“你知道人类花了多少时间，才从南方古猿进化到现在这副样子吗？我干吗要跑去野外，做个原始人？”麦可接着说，“而且我平时在学校已经感觉被一群粗鲁野蛮的山顶洞人包围了，现在好不容易放假了，干吗还自己找不痛快？”

“想想看，攀岩、溯溪，还有溜索，惊险刺激，能培养人的团队协作能力，还能锻炼人的意志力。”乔乔说。

“我根本不需要那些。团队？只会拖我的后腿。意志力？我对科学有无穷的兴趣，完全不需要那玩意儿。”

“麦可，夏令营里充满了挑战，你难道不想做个男子汉吗？”

“不想。”麦可在自己的房间里回答，那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声，动静像是要拆房子，“俗话说，男子汉大丈夫，宁折不弯；俗话又说，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觉得，这世界太难为男子汉了。”

麦可越是这么说，乔乔就越得意。她非常期待过一会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麦可百般不愿却又无可奈何地被妈妈强迫去参加夏令营。

麦可抱着数独、拼图和拼字游戏出了房间，摆了满满一餐桌。

乔乔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在做什么？”

“《心理科学》杂志曾经刊登过一篇研究报告，整洁有序的环境适合让人做传统正常的工作，而杂乱无序则会激发创造力。我把房间搞乱，是为了激发灵感。”

说着，麦可把牙刷牙膏剃须刀洗面奶一股脑儿地丢在沙发上，乔乔不得不换了一个位置。

屁股坐到了什么？乔乔拿起来看，是一个黑乎乎圆滚滚的东西。从上面看，像是个按钮；从下面看，那也像是个按钮；左转一圈，右转一圈，还像个按钮。于是乔乔认定了，那黑东西就是个按钮！可一没连线，二没屏幕显示，孤零零一个按钮，到底做什么用的？

当乔乔想到这个问题时，手已经按了下去。就像麦可常常说的，她动手比动脑子快多了。

乔乔腕上的手表突然发出一阵柔和的白光，将她整个人包裹。她的身体仿佛羽毛，轻飘飘的，四周白茫茫一片，什么都还来不及思考，乔乔就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她苏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枯枝败叶之上，身处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