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资本主义可持续吗？

安田： 从银行的利率政策走势来看，最近几年，很多发达国家都已进入超低利率时代，而不发达国家也在步人后尘。日本银行更甚，已悄然开始进入负利率时代。对此，有经济学家认为，这种趋势正符合卡尔·马克思提出的“平均利润率下降规律”，即资本主义灭亡的征兆。您怎么看待这种观点？另外，您认为资本主义还会继续存在吗？

斯蒂格利茨： 我只认为市场经济还会继续存在。但大前提是国家政策选择正确。因为政策对市场经济的发展有很大的影响。

大概30多年前，以美国为首的各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开始重新整合市场经济规则，结果导致阶级不平等问题日益严重。不仅如此，还令市场经济政策的效率严重降低。经历这一整合后，人们开始只热衷于眼前利益，信奉短期主义原则。

前面说过，我们一方面有控制全球变暖、社会基础设施、教育、技术等方面的长期而巨大资金需求；另一方面，大家的腰包里也都拥有巨额储蓄。然而，在将储蓄转变为资金贷给需要者的金融市场上，却由于市场操作混乱、掠夺性的信贷、不合理的信用卡手续费等快速聚拢资金的方式之存在，变得只追逐眼前的利益。明明有长期投资需求和巨额储蓄，金融市场却只对眼前的事情积极，从不考虑远期。这便是我们市场经济整合后所导致的决定性变化。

我认为问题不在于市场经济本身，而是人们搞错了市场经济的基本设计理念。关于这一点，拙著《美国真相》中有过详细阐述，这里就不多说了。总之，我们想要让市场恢复正常，就必须修改规则，追求共同繁荣、促进经济增长、实现公平分配。我想这样的变革是可能的，而且是一定可以实现的。

反观今日美国，占总人口1%，甚至0.1%的最富裕阶层明显已经提前繁荣了。令人惊讶的是，如果扣除通胀影响后来计算收入，美国中等收入者的收入已经低于40年前，而低收入者则变得比60年前还要贫穷。

究其原因，不外乎是市场经济中的规则缺失。这没什么高深莫测，其实就是市场被顶层1%的人支配这么浅显的道理而已。富人为了实现自己的利益，以牺牲其他99%的人的利益为代价，改变了市场经济的规则。

安田： 在利率越来越低的大形势下，越来越多的人担心资本主义是否还有未来，认为投资和增长都已经无法预期。对于这种担心，您怎么看？

斯蒂格利茨：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把当今世界长期低迷的经济形容为“新平庸”，而我认为其实是“大低迷”。

不少人对利率持消极的态度。确实，利率反映出现阶段的经济状况，即现在的金融市场已陷入完全只追求短期利益的状态。我认为，如果动用财政政策工具，是能够刺激经济的。这样，自然利率和投资收益率便会大幅上升，因而能够出现一种良性的循环。但遗憾的是，日本和美国都受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束缚，早已陷入恶性循环而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