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父亲与长山这样说到:
“当时做生意,天黑了才一到家,你妈说孩子高烧还未好,让赶紧去县里治。当时你就这么大……”
父亲笑着并掺进一个抱他的手势,又说:
“当时急匆匆的,哪有啥现钱,只好拿出仅存的一千块存折去小卖部抵押,白纸黑字的。”
父亲叹了一口气,又娓娓道来:
“却哪曾想因天太黑了,小卖部老板又见我家看病急。于是,衬着灯光偷偷塞了一张假钞进去。当时钱很值钱,不好挣。”
长山明白父亲向来很节俭,总习惯算些小账,让人觉得抠。
但在大事上,父亲却从没斤斤计较,反而大气的紧。
父亲是爱长山的,爱及家庭的,他只是不善于表达爱意,闷闷的藏在心底。
父亲不爱被拘束,习惯了在外的日子,无牵无挂,于是家里大小事情皆由母亲主持。
现在想来,父亲成家恐怕是因社会约定俗成的缘故吧?
男大了就该婚,不然看着丢面子。
刚治愈好了小半个月,也不知为何?
长山身体又垮了,遂父母再次希冀于县里医院,它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同样的地方,同样焦灼的心情,独多了个外婆紧紧抓住母亲的手,替她分担一些焦灼。
外婆人很好,是如今盐城下辖区的大丰人,很靠近,她得知外孙又发病了,便放下了手里农事,火速赶来医院。
外婆带了些饭菜、晒干的果饼,看着女儿女婿那呆滞的面容,又看向女婿怀里病着的长山——昏聩、扎挣、颤巍巍的还在抽搐着。
长山因受到外来的风惊扰,哇得哭的更凶哩,外婆紧忙放下袋子,遂一把抱了过来,尽说些绵话哄着长山,良久,外婆见不哭了,于是轻声问向母亲:
“孩子又这样病了,真让人捉急,发烧有这么难治吗?”
“还好,会治好的。家里怎样了,忙吗?”
“不忙的,外孙身子要紧。医生说了些啥?”
母亲刚欲回答,却见内科室门开了,原来是某一患者诊治好了。于是父亲便催促着,外婆便急忙抱着长山进内了……
后来听母亲提及,主治医生说:
“这孩子是娘胎里的问题,怀孕前,你父亲赶巧儿肝不好,吃了两周治肝药,或许才极大几率刺激了母婴正常,致使发育紊乱。但也不缺乏另外因素,从而令孩子左脑轻度萎缩,诱发癫痫。”
在盐城县医院第二次治病,依母亲的原话说:
“你当时抽的不成人样了,还那么小,才两个月大,每个人都看不下去。若是放你姐的年代里,那真救不活了。反反复复,老是一发病,嘴一歪,身子就往右边倒。后来还以为好了呢,但没有,一直到4岁上学才停。期间也只是发的少了。”
这看病中间,还发生了一件糗事。
因父母性子都有些大马哈,去医院匆忙,这才忘了一并带着洗漱的、换洗衣服与吃饭的家伙。
于是乎夏天本就烈日灼灼,人易晒得晕沉沉的,又况母亲被长山因高烧而蛮闹了一整夜,未得休息。
母亲刚吃了午饭,于是想着与外婆两人先早点上街去买好生活用品,留着备用。
两人买好了东西,在回医院旁的隔壁便遇着了某一狭窄巷子。
四周店铺很旧,建得不高,午后太阳稍渐滑下,晃人眼睛,让人看不真切。
此时,在巷子里的西墙角处,杵着一个木牌子,其上笔直楷了八个大字——祖传秘方,包治百病。外婆近了才看清,心下便一紧,遂拉着母亲小跑去了……
外婆与母亲看着眼前这个低矮棚子,棚子里放着木椅,椅侧放着茶汤,再远点是砂壶等熬药器具。
中年男子衣着朴质,见生意上门了,仍岿然坐在椅上,俨然一副渊沉岳峙的作派。
但外婆母亲很吃这一套,两人仔细瞧着红布上胡乱摆放的草药——它有根须、米黄色并泛起白条状。
当中还夹杂着另一种草药,其纹理布衬是浅灰色、有晕、有凸起,一眼看去,两种错杂不堪,时不时有长的纤毛露出,让人眼花缭乱。
中年男子抿了一口茶,见是两位一老一少的女士,而他刚才也一直在暗暗观察。
这时候,他说到:“两位女士,喜欢吗?一定是为了孩子治病捉急吧?看看这个,家里祖上传下的秘方子,熬制当中,再配上这一膏状引子,倒进药汤里才能起死而复生的作用,可拿好了。”
说完了,不等外婆和母亲答话,中年人便娴熟的强卖起他那一套把戏:
“来,我教你两种药如何放几钱,膏药添多少?”
看母亲年轻,遂硬塞给她。
外婆也从未见过啥大世面,性子温和,因六七十年代是家里男人当家的,女子更多是助内。
但外婆还是一把从男子手里抢了草药过来,狐疑看着。
外婆透过中年男子鼻梁处撑着的那一对黑镜片,他和颜悦色却又有一种另类的沉稳大度。
外婆遂心里瓦解了防范,说到:“有这么神奇,为啥大中午的没啥人来瞧看?”
一旁,母亲也小声插口:“是啊,孩子生病了。”
中年男子听到了母亲的耳语,这下心更定了。
只见他不急不缓:“你也说了是大中午的,这么热,哪有那么多人走瞧,生病的人又不多见,再能走近我这地方的更少了。孩子生病了就得早治,否则会拖重的。”
“这草药看着不对劲啊,这药名叫啥?”
“秘方子,不图虚名,草药很真,祖上清朝传下的药引子更真,没它不行。”
母亲病急乱投医,小声说:“要不试试吧,万一真成了呢。”
听了此话,外婆如遇到了懂她心的人,遂问:“能治癫痫吗?”
“专克疑难杂症、久治不愈的病。”
紧趁着,中年男子似更自信了,又胡诌道:
“癫痫宜早治疗,孩子拖不得的,大了难治,抽一次坏一次身子,之前曾治愈好多这种病例。你就把心放肚里,大娘,中国人不骗中国人的,何况我每天都在这儿布施的。”
“怎么卖?”
……
后来,长山长大了问起母亲,她回忆道:
“那天很热的,同外婆回医院后,两人便傻傻的熬着汤药,还真给你吃了两顿,那个药汤熬起来黏糊糊的,像枯木柴,又像糍粑一样,不好咽下,但却有着甜味。我仍记得清,还与你外婆说:咦?还从没见过甜的汤药呢,不总说良药苦口嘛!倒真稀奇,可能这次赶篙子上了。”
母亲又苦笑道:“外婆第二天早早回去了,说是得干活,家里没人照应。而对于草药一事,你爸也没多想,就我留了心眼,是看你不对劲,想想它太黏了,深怕你呛喉,才去跟医生说了。”
于是,医生拿着去中药科问了问,说到:
“愚昧!这是萝卜根和树根,那个膏状药掺了糖精才甜的,你们啊,老想着用偏路子治病,癫痫中药治效果微乎其微,要是可以,医院早用上了,还让那些行骗的得逞吗?”
一旁,椅子上的长山脸上泛起惊奇、诧异。
之后,父母两人便火急火燎的去那巷子里逮人,一连几天,但无所获。
可想骗子又换了身行头,到另一个医院附近去招摇撞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