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驶进飞鹏公司大院了,这个远在北郊的地方因为城市的延伸和扩大,也算得上五环以内的地段了。抬头才能看到顶的楼宇,反光刺眼的玻璃墙,装饰豪华的大门厅,让下车的帅朗和杜玉芬都感慨万千,这派头、这气势,和咱们现在的规模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
看到门厅上方挂着的“欢迎工商、质检主管部门莅临公司指导工作”的条幅,也知道了这两天发生的事,帅朗笑了笑,不知所谓,杜玉芬瞥了一眼,有点怀疑地问:“高兴什么?人家见不见你是两说。”
“他要见我,以他的身份,已经输了一筹;他要不见我,那他输得更多……这就是一无所有的好处,咱们可以不要脸,可他不在乎面子都不行。”帅朗笑着解释了一句。
杜玉芬摇摇头,和帅朗并肩走着。盛小珊设计的这个形象不错,最起码帅朗现在和杜玉芬站在一起,有那么点儿俊男靓女的味道。进门厅的时候,帅朗不时侧头瞥着白底花裙的杜姐,不知道是处得久了,还是杜姐确实漂亮,越看越顺眼,甚至连年龄因素也可以忽略了。当然,最欣赏的莫过于熟女这份坦荡和爽朗,不会像年龄相仿的妞,请吃个饭都忸忸捏捏的,哪像杜姐,喝酒都敢跟你拼大杯。
“看我干什么?”杜玉芬斥了一句,乜斜着眼睛瞟着帅朗做贼似的表情。进了门厅,只有保安指着方向,她点头示意后,小声问着帅朗:“喂,这两天你不但征用了我的车,拿空了我的积蓄……现在不会连对我本人也动上心思了吧?”
“不不不……我对杜姐是只有景仰之情,没有亵渎之心啊……哎,对了,杜姐,我说你这么漂亮,为什么还独身呢?不至于连个欣赏你的男人都没碰到吧?”帅朗半开着玩笑。
杜玉芬眉波一动,笑道:“谁说没有,现在我眼前不就站着一位?我说你欣赏可以,可别偷偷摸摸,怎么老是斜着眼偷瞧女人,不会正眼看呀?”
帅朗又被杜姐的豪爽噎了一下,不敢接茬了,嘿嘿傻笑着。熟女就有这个好处,有些话她不脸红,能说得你脸红。
进了电梯,摁了楼层,回头一瞅,杜玉芬正秋波殷殷地看着自己,那眼神仿佛一杯浓浓酽酽的混合果汁,里头蕴含的东西不少。早经人事的帅朗岂能看不懂这等端倪,随着杜玉芬的眼光低头瞧瞧自己的打扮,竖条纹衬衫,笔挺的深色西裤,配一双红色皮鞋,虽然没有奶油小生的可人,可也不缺硬派小生的气质。帅朗脸色一整,一揪自己的衬衫,解释道:“喂,喂……杜姐,您千万别被表象迷惑啊,我就这么一身好衣服,都穿出来了……我这个玉树临风全是装出来的啊……”
“是吗?怪不得以前卖假货,连自己都是个假货……呵呵……”杜玉芬笑了笑,像大姐一般给帅朗整整衣领。说是这样说,不过看样子挺喜欢这个假货的包装,帅朗在这种眼神里可有点受不了,岔着话题道:“一会儿不管谁接待,咱们得表现得恭谨,表现得谦虚……他们底牌是明的,咱们在暗里,千万不能让人家看穿了……”
“这个应该我教你……什么时候轮到你教我了……”杜玉芬不屑地说了一句。
两个人配合得很默契,杜玉芬是正经八百公司中层出身,而帅朗是野路子,看来正邪兼施、刚柔相济渐渐地成一个整体了。到了楼层,两个人停止了谈话,保持着正色。电梯门开时,迎接的人来了。
正是叶育民,接待的规格不高也不低,把两个人请到了会议室,是中层管理经常讨论市场决策的小型会议室,里面早有人等着了,一位是助理秦苒,一位却是没见过面的闫副总。一介绍落座,明显地隔桌坐了两拨,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不受欢迎,双方连最起码的客套也没有,甚至连林总为什么没出面都没有解释一句。
这简直是老寿星吃伟哥——没事找刺激来了……杜玉芬看着对面三位俱是不善的眼光,心里暗暗想着。反观帅朗,今天倒像个人样了,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等着杜玉芬唱主角。
什么主角?说着就开唱了,杜玉芬面对这三位也不怯场,斟酌了一下,直奔主题:“闫副总、秦助理、叶主管,咱们都是熟人了,我的事你们也知道……这次的来意我长话短说,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黄河景区、火车站东、西客站两个市场区域,我们准备下一步全部上你们的货,怎么样?要求也不高,你们以分销价供货,视同分销身份,运费我们自付,这样的话,可以省去你们直接上货需要车辆、人力和其他资源的成本……”
“等等……”闫副总拦下话头,老脸笑着,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样,反问道:“你们是想,到我们旗下要个分销身份,长期在景区和车站销售?”
“嗯,没错……”帅朗和杜玉芬都点点头,很诚恳,就像是谋求合作来了。
闫副总眼皮一跳,左右看了看秦苒和叶育民,心思俱是相通了:这是退而求其次了。
三个人都免不了心里暗笑,封杀到现在,第三天了,货源的控制越来越严,甚至延伸到周边县市的分销商了。以林总的估计,他们无货可售之后肯定会选择和绿尔、蓝莓那几家小公司合作上货,而那几家小公司的货根本进不了主流市场,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会捉襟见肘,即便还想卖飞鹏和正浓的货,也没有分销价的供货,除非他们不怕赔钱……再说就卖这两家的货,等于变相给飞鹏和正浓服务,何乐而不为呢?
反正就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林鹏飞的算计就是一步一步卡这帮人的脖子。没料到的是,结果出来得这么快,而且结果出乎意料,他们居然来找竞争对手合作。闫副总捋了捋思路,笑道:“呵呵……你们的算盘打得挺精的嘛,那我也给你们算一笔账:我们的货柜车直配,每件比分销价出货要高一块八毛钱左右,两个市场平均四五千件的销量,一天就是上万收入,这笔钱足够我们开支,还绰绰有余了,我们有必要再找你这么个中间人吗?”
“这个我信,不过那是以前,现在飞鹏公司在这两个市场区域已经没有什么销量了。如果我们双方合作的话,贵方很快就能达到先前的销售量,损失是暂时的,盈利是长久的……”杜玉芬道,不过这话听着像有刺。
闫副总一拍桌子,指着帅朗道:“市场丢了也是拜你们所赐啊,不过怎么丢的,我们会怎么拿回来。合作嘛,就不必了,我们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再说一级分销商要交纳保证金三十万,而且要有不低于一千平米的场地,你们有吗?”
“没有。”帅朗道。杜玉芬没吭声,耸耸肩,给了个无奈的姿势。
于是秦苒和叶育民笑了,两个人的无奈,很像穷途末路来找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叶育民没好话,笑了笑,直斥道:“那你还好意思来呀?”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现在谁能销货,谁就说了算,我们有市场,完全有提条件的资格。”杜玉芬正色道。
“是吗?能销货我不否认,可你们还有多少货?”叶育民反问道。
帅朗和杜玉芬对视了一眼,貌似心虚了,杜玉芬没吭声,帅朗接着说:“很多,多得怕卖不了……几位,我是诚心诚意找合作来了,你们的态度我不介意,不过不能一点儿机会都不给吧?你们是非把我往正浓怀抱里推嘛,你们要是不同意,正浓未必就不同意给我们供货啊……”
“呵呵……正浓饮业现在每天的销售报表就在我们林总的办公桌上,你要有兴趣,可以带你去看看。”秦苒驳斥了一句,暗示两家的联盟。闫副总一听,居然把联盟方作为筹码抬出来了,也笑了,倾倾身子问帅朗和杜玉芬:“飞鹏代理的产品早就遍布中州了,你们要货,随便可以找到,不过是零售价,你们买多少都成,想赔钱是你们的事……你们前天好像就在超市买了不少,对不对?”
帅朗撇撇嘴,眼睛直往一边瞅,像是被人揭了羞处,杜玉芬也讷言了,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明说吧,你们没机会,我们林总向来喜欢以不变应万变,一天五千件的销售量,快赶上一个地市的分销商了,这么大的量,在中州我还真找不出几家有供货能力的……我相信你们和绿尔、蓝莓几家都有协议,接下来你可以拿他们的产品和我们竞争,看看谁能占住市场……”闫副总有几分得意,这正是飞鹏一直未在价格上做调整的原因,只要断了这帮人的货源,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黯然退场。不管再拿什么产品来竞争,没有一线知名品牌,在市场上都成不了主流,到时候只要飞鹏的产品陆续上货,迟早要把绿尔、蓝莓那些小品牌饮料挤到配角的角色。
以不变应万变,以不胜战有胜,不争一时之气,这样既保证了大局的稳定,又能逐步收复市场,林鹏飞这个大布局看得不可谓不长远。以闫副总为首的三位,现在有点佩服林总的眼光了,能逼得这两个人上门找合作,说起来也算个不小的胜利。
帅朗不说话了,难得这么寡言。杜玉芬不时地看帅朗一眼,稍显难色。
得,还是那句话,竞争不对等,真坐到一起,差别还是太大,人家根本没把帅朗和杜玉芬当回事。
“帅朗,你也别虚张声势了啊,你们在五龙村的货仓我们早知道了……今天剩下不到两千件了,全部上市了,是不是?这两天你们搭配着绿尔和蓝莓的货勉强能支撑下来,我看,你们明天是不是就要断货了?原来我想你们能撑一个月,看来有点高看你们了,林总说你们顶多能撑一周,看来也有点高看你们了……明天是不是撑下来都有问题?”叶育民得意地问着。
“明天没什么问题吧。你们不给货源,大不了我找李正义再要点儿……没错,我是有难度,难度不小,不过我觉得咱们没必要这么掐来掐去吧?上次林总找我,还说了,可以给我个分销商身份给我货呢。”帅朗有几分谦恭地说,不像先前那么意气风发了。
“你还真是个外行啊……”秦苒斥了一句,“你要真做分销,必须在公司指定的区域销售,你以为这里面就没有规则,谁抢上哪儿,哪儿就是他私人的?”
“没有,没有这个意思……”帅朗低着头,摆着手辩解,可又说不出什么理由来,规则是强势者定的,而破坏规则的已经落了下风。
“好了,你们俩陪陪客人……小叶,你通知一下门房,以后这种不三不四的人,就不必通知公司了,他们知道该怎么做……”闫副总站起身,很突然,不以为然地往外走,直接无视了。本来他以为会有什么有价值的情况,不料看到的是这个场景,有点失望地走了,临走还不忘讽刺帅朗和杜玉芬一句。
没感到意外,和预料中的一样,脸再热,到这儿贴的也是人家的冷屁股。闫副总的背影一消失,叶育民状似有几分解气地看看帅朗和杜玉芬,笑而未语。秦苒这妞吧,在帅朗看来还算厚道,她有点同情地看着帅朗。
不过再怎么看,这其中的怨念恐怕不浅,闫副总一走,这两位当家不做主的更无话可说了。半晌,叶育民起身,很随意地说:“两位请便啊,我就不送了,你们一直就是不受飞鹏欢迎的人,还是别来自取其辱了……”
秦苒也起身了,不过没有落井下石,只是摇摇头,同情地看了帅朗和杜玉芬一眼,两个人出去了……
“走吧,你就是根好葱,这儿也没有你插的地方……”杜玉芬悻悻然站起身来,催着帅朗,帅朗讪讪地笑了笑。两个人出了会议室,走在楼层的甬道里,很安静,没什么人,进了电梯,在想着什么的帅朗也没吭声。直到下了楼,上了车,帅朗还在四处观望着,似乎想发现什么自己感兴趣的场景,杜玉芬发动着车,随意问道:“怎么了?受刺激了?我就看不明白了,咱们现在还没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干吗非上门听人家说难听话……”
“犯贱呗……”帅朗靠着座椅,那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又出来了。
“犯贱?你以后犯贱,一个人来,别拉上我。”杜玉芬斥了一句。
“呵呵……这你生什么气,咱们犯点儿小贱,是在给他们犯大贱的信心,等他们的自信被咱们一次又一次打击之后,他们就知道谁是贱骨头了……”帅朗笑道,不过一笑之后免不了要考虑到长远之事,又叹了口气道,“最好还是能达成合作啊,毕竟这个专卖代理谁也拿不走,要是飞鹏或者正浓直接给咱们供货,这两块市场,用不了一年咱就发财了啊……”“你想得美,这两块市场,李正义宁愿惹了你们,开了我,都不敢独吞,飞鹏能便宜了你?”杜玉芬不以为然,道。
“那也未必,明天以后他们看李正义就不那么顺眼了,后天以后,李正义未必买他们的账……三国时候三足鼎立就是这么形成的,魏、吴两家来回掐架,反倒成就了屁都没有的刘备……”
“哟哟哟……你不会自比诸葛亮吧?”
“嘿嘿……诸葛亮不如我,他不会卖饮料。”
“跩得你……”
“哎,对了,你听说了没有,飞鹏可开出高薪招聘营销经理了啊,年薪百万啊。”
“拉倒吧,附加条件是销售额八千万,有销售八千万的本事,谁疯了,还去挣他们那一百万,早自己开公司了……那叫有偿新闻,记者没准儿拿多少好处才炒作这事呢,不过是给飞鹏做软广告而已……别异想天开啊,就你现在的身份,进飞鹏打工白干,我估计人家看你都不顺眼。”
“这个我信……我是说,万一他们两家谁都想拉拢我,你说我这身价开多少合算?”
果真是在做白日梦,杜玉芬却不想打击这个做白日梦的帅朗,努着嘴做了个鬼脸,实在有点无语,帅朗确实是想到了什么美事,想得眉开眼笑,哪还像在飞鹏公司里那副老实谦恭的德行?
对了,谁也没有提接下来的货源问题,好像这个问题是故意给闫副总一干人看到的,没准儿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已经让对方看到了机会……
“咦……学乖了哦,没有来……”
帅朗好奇怪而且好郁闷地发了句感慨,看着大早上空荡荡的景区路方向,他使劲地挠挠脑袋,想不通为什么叶育民、秦苒和那几个自以为是做市场的今天怎么学聪明了,居然没来。挖了个坑,没人往里跳,让人好失望啊。
是啊,帅朗很失望,如同锦衣夜行,如同无人喝彩,很让人失望,得了五万元奖金的王战强又被帅朗拿捏着小辫,三千件饮料还真一件不少,全从正浓货仓里提出来了,现在就在五龙停车场。一大早从市场运回来,分货,码货,各装各的车,井然有序,这数日已经习惯在对垒中得意扬扬的帅朗,要没个对手来吧,好像还挺失落的。
“帅朗……帅朗……我问你呀……”
程拐上来了,胖手揪着帅朗拉近车旁,小声问道:“还有多少货?”
“就这么多,这还是昨天才找到的……”帅朗小声回道。真正有多少货,能告诉杜玉芬,能告诉程拐,其余人就不太敢告诉了,只说货多着呢,怕你卖不了。
“不是说你能进飞鹏的货吗?怎么,火车站那胖娘儿们不给?”程拐追问着,那儿的八千多件还是他最先发现的。
“她有点顾忌吧,我今天再去找找她,争取买回来……”帅朗有点为难,那个好办法,实施起来确实有点难度,人家飞鹏的批发商对他是防得很严,陈丽丽这两三天还是支支吾吾,下不了决心。
“那你弄不回来怎么办?眼看着生意可就黄了啊。”程拐不悦地埋怨着。帅朗不高兴了,推了程拐一把,喝斥道:“你行,你去呀?你以为弄这些货容易呀?就这三千件,都是拿窝点换的……这么大吃货量,比市区批发商还大,谁敢轻易供货呀……能多少弄点儿就不错了。”
“那真弄不上,接下来怎么办?”程拐问。
“这事只能走一天算一天了,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经坚持到第十三天了,这已经非常不错了,即便他们两家把咱们卡得死死的,咱们上绿尔、蓝莓还有其他小公司的货,再跟他们来几场拉锯,勉强也能再坚持几天,大不了被赶走呗,还能怎么着?”
“有点可惜啊,我可是第一次做正当生意,还做得这么好,这要是黄了,多可惜……”
“少来了,你丫卖了多少盗版杂志?这几个人里头数你挣得多,有什么不满意的?”
“瞧你说的,谁跟钱多过不去啊……”
“歇着吧啊,咱们挣得越多,人家赔得越多,这事拖得越久,来势就越凶,别太放心上,免得将来失望……杜姐来了,赶紧的啊,告诉那几个,有什么事马上通知大家……”
帅朗看到红色丰田从景区路上驶来了,扔下程拐,直朝车的方向奔去。程拐在后头“哎,哎”喊着,没喊着人,骂了句什么,回头招呼着自己带来的几个人准备走。又是一天,掰着指头数到第十三天了,一天除了工人开支,能落几千的收入着实让程拐有点舍不得。不但他舍不得,大家都舍不得,罗嗦扔下旅行社的生意不干了,老黄招呼了几个开黑车的,连黑车拉客也不拉了。老皮小皮自然更不用说,带来的一干同村根本就不走,沃尔玛被断货之后干脆就在景区卖饮料,哪儿也没去,而且数这帮人能吃苦,白天干活,晚上卷个铺盖卷就在货厢车里睡觉,别的不说,这市场看得可真够严的了,半夜里都逃不过老皮这帮人的眼睛。
陆陆续续,车开走了,又是一天开始了。下了车的杜玉芬一伸胳膊,来了个扩胸动作,很惬意地呼吸了一口清新空气,这里的环境着实要比城市里好得多,站在这里就能看到浩荡的黄河,听着水声,呼吸着带腥味的空气,那种气息像乡村泥土的气息,让人流连,而不会有丝毫厌倦。
哟……帅朗轻呼了一声,脚步不知不觉慢慢地停下了,因为眼中又出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杜姐,穿着超短的短裤,雪白上衣在腰间打了个结,蹬着运动鞋,梳着马尾巴,像是晨练后直接来这儿了。帅朗见惯了穿裙装和正装的杜姐,乍看如此清凉简约打扮,微微有点不适应,倒不是不漂亮,实在是那裸着的大腿和挺着的胸太过吸引眼球。程拐、罗嗦、老黄那几个流氓可毫无顾忌,喊着杜姐,招着手,两手打嘴巴似的从车里给着飞吻,杜玉芬却一点儿也不羞涩,也给回着飞吻,乐得老黄颠儿颠儿的,车差点儿撞树上,引得杜玉芬咯咯一阵好笑。
杜玉芬朝帅朗的方向招着手,抿嘴浅笑的样子,在恍惚中让帅朗觉得好像见到了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个人,想起那个销魂难忘的夜晚……桑雅,桑雅,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而这个人就像梦里见到的一样,生活中再也没有出现她的影子……
“过来……傻站着干什么?”杜玉芬喊上了。一喊,帅朗惊醒,笑了笑,朝停车场外走来,走到杜玉芬身边,看着杜姐这番清凉打扮,做了个鬼脸。杜玉芬有点得意地卖弄自己身材一般,一抬腿,把一条腿搭上车厢上头,边做压腿动作边问帅朗:“怎么?对手没来,有点寂寞?”
帅朗点点头,原本预计他们会来的,昨天专程跑了一趟飞鹏公司,有几层用意。第一是试探有没有合作的可能,结果没有;第二是示弱以对手,等着对方再来掉坑里一次,结果也没来……这个事没料准,就让帅朗忍不住有点怀疑事态将会怎么发展。因为,这个时候越平静,越会让他觉得心虚。
“没来不更好嘛,你这么好斗……他不来,咱们安安生生挣钱,多好。你这个办法不错啊,我联系了一家正浓的批发商,私下里给他点儿好处,他同意少批量进点儿飞鹏的货,一件咱们给他加五毛,不过量不会多……”杜玉芬说着,压腿的时候腿绷成一条优美的直线,头可以蹭到脚踝,看得帅朗免不了想入非非,不过好歹他还能把持住,笑了笑,摇摇头:“杯水车薪呀,咱们这儿的吃货量太大。今年也邪门,五月就下了一天雨,一天喘息机会都不给咱们,要能下三天大雨,我就有办法。哎,老天不作美呀,看今儿的天气,这三千件配上点儿绿尔的货,能撑下今天来就不错……”
“哟,这么悲观,不像你的风格呀?”杜玉芬笑道。
“呵呵……那是你不懂我,我压根儿就没乐观过。”帅朗道。
“不对吧?我怎么感觉你一直挺乐观的呀。”杜玉芬奇怪道,放下了腿,矮着身子压着另一条腿,抬眼诧异地看着帅朗,眼眸中放射出几分笑意,掩饰不住那份欣赏。不料帅朗能欣赏的地方并不多,来了一句:“乐观个屁……”
一句话刺激得杜玉芬微微蹙眉,很无语地看着帅朗,正要纠正一下这货的态度,不料帅朗一屁股坐到路牙上,有点感叹地说:“乐观得起来吗?我从毕业到现在一直就在生意场上混,送过货,卖过保险,卖过药,发过广告,卖过盗版书,还卖过羽绒服,还卖过……我都记不起来了,不是坑人骗人就是被人坑被人骗,不光非正当生意啊,就连正当生意也免不了是这个样子……咱们这好好的生意,非被李正义这么坑一家伙,弄得现在上不上、下不下,一直悬着,我乐观得起来吗?”
“生意场上历来就是如此……我觉得你应该看得开呀。”杜玉芬道。
“当然看得开,只是有些舍不得……这几年销售也跑过,公司也干过,都是当小职员给人跑腿。累死累活,一个月挣上两三千,有时候还接不住,今年好容易逮着了这么个机会,你说要不捞上点儿本钱,那得多亏呀……”帅朗有点不舍,其实和兄弟几个的感受是一样的,都舍不得,可心里也都明白,能在这个市场占一天,就少一天。
“哦哟……你不能这样吧?我们可都指着你呢啊,你要是垮了,我们只好全撤了。”杜玉芬开了句玩笑,起身来,大大方方坐到帅朗身边,手抱着膝,侧着头看帅朗的表情。
帅朗笑了笑,未置可否。说真的,这次是糊里糊涂走到领头的位置了,以往兄弟几个都是各行其道,真正坐到一起的机会不是很多,但是在领着这帮人能走多远的问题上,帅朗很清楚,肯定走不了多远。沉吟片刻之后,帅朗又回到正题上了,狐疑地问杜玉芬:“杜姐,你说他们会怎么来赶咱们?”
“问我?”
“是啊,你好歹也是正浓前副总,总能有个大致预测吧?”
“这个……代理体系之所以牢固,是因为经过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期市场混乱之后,已经渐渐拉小了分销、批发、零售之间的差价,特别像销售大、单价低的饮料生意,每瓶差价就是几分钱,暴利时代过去后,这是一个市场走向成熟的标志。也就是说,凭我们这些人,凭我们占据的这两片市场区域,动摇不了代理和分销这个体系,凭我们手里的量,也动摇不了代理和分销的位置。除非你能把中州市场全部拿下来,那就另说了,没准儿可口可乐公司或者统一厂家就上门找你供货来了……”
“那不可能呀……”
“是啊,既然不可能,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多待一天,我们就多赚一天,大不了咱们撤了再找份工作呗。”
“别提求职了啊,我最怕找工作……”
“为什么?”
“我混的这两三年,往人才市场跑了不下几十趟,从年前羽绒服下季后我失业,到五月开始卖饮料,我就愣是没找着工作,找来找去,都把人找疲了。”
“不至于吧?我怎么觉得没那么难呀?”
“那不对等,瞧您这漂亮脸蛋,还有这魔鬼身材,去哪家公司找不着份工作干?我就不行了,学校不咋地,文凭也不咋地,专业更不咋地,我除了卖苦力,没什么可卖的……还不如卖饮料呢……”
“呵呵……哈哈……”
杜玉芬被这几句大实话逗笑了,这也是个实情,现在是竖起招兵旗,不愁吃粮人,只要有薪水可发,就不缺应聘的来。就公司前台那儿说“您好”的迎宾,没准儿都是哪个大学里的班花、校花什么的,作为一个学无所长、没有什么背景来历的大老爷们儿,想在城市混个人模狗样,已经越来越难了。
大早晨的光景,人车俱稀,难得两个人在一起说几句心里话,说几句生活的感受,杜玉芬免不了也勾起往事,絮叨着自己的生活。读了银行中专,进了个农村信用社,逢着银行改制,成立地方城市银行,买断下岗,自谋职业,和帅朗的经历雷同,卖过保险,当过营业员,干过服装生意,最后在饮料行业有了个立足之地,不过也在一夜之间成失业者了。唯一比帅朗强点儿的地方是前些年趁个机会买了单位的集资房,好歹有个栖身之地,不像帅朗,还游荡在城里四处租房。
说着说着,两个人都有点唏嘘不已了,有那么点儿同是城里沦落人的亲切感了。其实现在把人才市场或者公车上衣冠楚楚的人随便拉上几位数数履历,大多数都有几近相同的境遇,一直徘徊在失业和就业之间。
手机铃声响了,帅朗掏着口袋,看了下时间,快七点半,今天的任务是无论如何得搞到明天的货源,这番有点唏嘘的倾诉更坚定了他的信心。什么信心呢,肯定是要:钉在这里,再多捞点儿,再多捞点儿,再使劲多捞点儿……
“喂,什么?他们去你那儿了?不对呀,没来五龙景区呀?你看清了?”
帅朗吓了一跳,声音变调了,正沉浸在回忆中的杜玉芬也惊讶地看着帅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几公里外的浮天阁景区,程拐站在阁台阶上,看着眼前的景象,有点忧心忡忡地回着电话:“看得很清,来了两辆小货厢,七个人,堆了一百多件饮料,人家是要自力更生……咱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几十米外,两辆货厢车停在路边,就在上阁台阶的下面路的旁边,搭起了俩人多宽的遮阳帐,五男两女,都穿着可口可乐、统一的OEM汗衫,搬着小柜台,花花绿绿的饮料已经摆上台了,就像城市里经常可见的品牌促销活动,统一服装、统一标识、统一产品,很上档次,连遮阳篷上也印着饮料的标识。
放下了电话,一位气喘吁吁的小伙从台阶下奔上来了,喘着气竖着三根指头:“可口可乐,卖三块……统一红绿茶,两块五……拐哥,人家在台阶下,咱们在景点里,生意可全被截了啊……而且有景区管委会批准的促销活动,盖着大红章呢……”
程拐大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浮天阁台阶下摆起来的直销点,傻眼了……
几乎是同时,叶育民接到了一共十四个直销点打回来的电话,他看看时间,差一刻八点。叶育民兴冲冲地从市场部往顶楼经理办走,轻轻叩门,应声而进,林鹏飞和秦苒正商议着什么。看着叶育民,林鹏飞笑问道:“都到了?”
“到了,火车站周边我们正在联系,设九个直销点应该不难。”叶育民道。
“很好,告诉现场,都睁大眼睛,有人捣乱随时汇报。撑上他们几天,把他们撑跑了再恢复原状。咱们不图挣这个零售的钱,但是要让景区和车站所有的业主明白,只有跟着飞鹏,只有销售大品牌的产品,才有钱可赚……明白了这一点,谁想兴风作浪都不成。”林鹏飞有几分得意地说着。这许多年来,已经没有同级别的竞争对手了,偶尔冒出这么一个来,虽然搅得人心神不宁吧,不过也有那么一点儿乐趣,这不就想了个直销冲击办法。飞鹏不怕竞争,只要把可口可乐、统一这些大品牌的饮料放到市场上,根本不愁销售,根本不惧竞争。
“他们……不会真的胡来吧?”叶育民紧张地问了句。还是秀才怕遇兵,今天这事是前一天和批发商、分销商密谋定下的,销售收入全归到场的批发商,又有公司支持,又有钱可赚,何乐而不为呢?唯一担心的就是有人捣乱,不过这个问题林鹏飞似乎早就考虑到了,笑道:“他要真敢用拳脚说话,那接下来就不用我们和他说话了……”
咦?有点意思,叶育民从林总飞扬的眉色中读出点儿什么,立时想到了公司和公安分局不错的人际关系,以前不动用,那是因为人家一直是擦边,就不越界,要真越界了,没准儿事情反而更好办了……一念至此,知道早有安排,叶育民高兴地点点头。
“还有件事,秦苒你办一下。今天早上,这伙人不知道又从什么地方拉来了三千件百事可乐、红绿茶饮料,都是正浓的货……李正义这个人,从来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几千件货源,除了他,谁还能拿得出来……秦苒,你出面警告他一次,再在咱们的市场上耍猫腻,别怪咱们翻脸不认人……”
林鹏飞有点生气地晃着手机上的照片,那是不久前手下刚传回来的,连吃了两次亏,前一天人家断货,今天又变出货源来了,好在他从来就没相信过李正义会循规蹈矩,否则今天又要被动了。
不过现在,被动方已经不是自己了……
咔嚓,照了一张……咔嚓,又照了一张……
帅朗躲在车里,远远地照了几张照片,接到程拐的电话没多久,帅朗也见到了五龙景点促销的队伍。那里地方大,设了三个直销点,不但把帅朗看愣了,而且把市场原有的摊主也看愣了,摊主还上前叫嚣了几句,那些人只是解释临时促销,而且有管委会的批准,搞得一干生意要被分流的摊主们好不懊丧。
生态栈道、浮雕区、碑林区、畅怀亭、梅园、二十八军纪念园、炎黄二帝陵,几个像样的大景区都设下直销点了,大点七八个人,小点两三个人。此时帅朗停车的位置在堤灌站边上,不远处就是飞鹏的直销点,一路照过来,再看标识清晰、很上档次的装饰和统一美观的服装,帅朗上牙打下牙,一个劲儿咬嘴唇,回头看杜玉芬,杜玉芬也是表情无奈,那种大势已去的无奈。
一般情况下,代理不会走零售这条线的,费时费力,出货量又小,而且使用人工和设施投资大,而这次看样子下血本了,十三四个直销点,光设施的投资就得几万元,人员更不用说了,足有六七十人。而且更让帅朗郁闷的是,售价直接和城市持平了,以往在景区,由于路程的原因,比城市售价高五毛钱,帅朗到后又提了一块钱,现在直接打到底线了,也就是说,这种做法可以把价格竞争限制在零售领域,而对代理和分销、批发价没有什么影响。
“这叫越位竞争,直接在终端市场和咱们拼品牌优势,避免价格战波及分销和批发领域,看样子他们动用的关系不少,景区市场准入一直很严格,加一个摊位,审批都得花不少时间,这次他们一口气下了十三四个点,肯定是花了大气力了。”杜玉芬轻声解释道。没想到飞鹏会兜这么大的圈子在零售上做文章,不过这个既耗时,又耗人力和财力的事,暂时看起来还没有破解的办法。
是啊,没什么有效办法可破解。两个人都明白,财力、物力、人力占压倒性优势的飞鹏公司只要一进来,接下来就是自己卷铺盖走人了。只要可口可乐、统一系列、汇源果汁系列一到这个市场上,剩下的产品,就是正浓的,都得靠边站,用不了几天,他们就能把货上到每一个摊位上。
完了,杜玉芬心里默想着,看着帅朗。帅朗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盯着杜玉芬,虽然盯着,思想却飘移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那眼神里,有不服,有复杂,有愕然,有惊讶……有很多,就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办法。
太阳渐渐升高了,陆续到达的旅游大巴送来了一车又一车游客,就像机械分流一样,被凭空多出来的十四个直销点分流走了一大批游客。梅园的老黄坐着抽闷烟;浮天阁的程拐想找茬带人干架,不过光天化日之下,一时拿不定主意;老皮和小皮在极目阁这边无计可施,今天的销售恐怕要比平时低一半不止了;罗少刚连着几个电话催帅朗,不过都没有回音……
从景区路向黄河景点驶来,车厢里响着轻快的星空钢琴曲,路过第一个生态栈道景区处的销售点,叶育民看到挤攘着的销售台前,身着公司OEM工作服的销售员在忙碌着,他笑了笑,车停也不停,向下一站驶去。副驾上坐着的是李秘书,是代表领导亲自来了,左顾右盼的,看样子非常满意,两个人相视时,不时地会心一笑。
“早该这样了,为什么等了这么长时间?”李秘书问。
“李秘书,这事不是咱们说了算的,景区是个特殊地方,要有市场准入,设点要经过管委会同意。咱们做代理的,一般不进入零售市场,严格地说,零售和批发、分销是两个概念,您看今天,咱们动用了批发商的二十台车、三十二组遮阳篷、七十多名一线销售员,一大部分都是各批发商铺里调来的,组织这么一场大的促销,需要时间和方方面面的关系……”叶育民解释着,这也是紧锣密鼓几天才组了个队,以飞鹏的实力,一天调集二三十万件以上的货源没问题,不过要组织这么分散的十几个直销点,还是需要时间的。
“呵呵……这次总该把他们挤走了吧?叶主管,您说他们在这儿还能支撑几天?”李秘书笑了笑,征询地问着。
“这个不好说,不管哪个团队,崛起和消失都需要一个时间段,这帮人很特殊,他们一无资金,二无实力,三无代理产品,纯粹就是个二道、三道贩子,拿别人手里的货抢市场,能待多长时间真不好说……不过我想长不了,十四个直销点要分流走现有摊位最少三分之一的销售额,收入急剧下降以后,只要我们稍稍放手,这些摊主除了上我们的货,别无选择,毕竟我们可口可乐的营销是……林总语录那一句:无处不在!”叶育民带着几分得意地说。
“那当然,可口可乐全球日销量十五亿瓶。哎,对了,我昨天看了梅琳达·盖茨的演讲,她极力推崇可口可乐在发展中国家和落后国家微型分销的模式,也就是咱们通用的以代理、分销商、批发商幅射到整个市场区域的模式……她称这个营销模式的覆盖是天衣无缝的。”
“谁?哪个梅琳达?”
“拜托,比尔·盖茨知道不?首富夫人。”
“哦……最有钱的有钱人呐,哈哈……”
轻松的话题,没有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压抑,到了最大的五龙景点,在穿行的大巴车隙间找了个停车位,看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了,一辆接一辆的大巴车从景区路驶来,车门一开,便是如潮的游客蜂拥一片。这个景区设的直销点就在停车场和景点中间,一拨一拨的游客从直销点走过,七个销售员在找零和售货间忙得目不暇接,甚至没有发现市场主管和经理秘书亲临现场了。
“咦?那些人呢?”李秘书奇怪地问道。林总说过,那些人的配货地点就在停车场上,在这儿就能看到,不过拿着相机想拍张照片的李秘书来回几次都没有找到。
叶育民笑笑道:“滚蛋了呗,就今天的这形势,您觉得还需要随时补货分货吗?”
是啊,应该不需要了,李秘书一想明白了,公司强行介入零售市场,马上供货过饱,那些人能不能售完都是问题,于是笑了笑,收起了相机。
形势,一边倒了……
今儿还真不需要分货补货了,不但帅朗不需要了,把持各景区销售的几位哥们也不需要了。一般销售设点都是在景点门口或者景点里面,而飞鹏公司设的直销点都是在停车场、路口,十四个直销点把一百二十多个摊位放到了下游。再加上抢眼的OEM的遮阳篷、知名度巨高的饮料,销售情况如何,可想而知了。
十点刚过,罗少刚、黄国强、程拐加上老皮、小皮五个人,驾车到了五龙村口,几个哥们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都风风火火地赶来了。最迟来的程拐一脸愁容,进门看着众人,骂骂咧咧地说:“完了、完了,这孙子想得真绝啊,我说帅朗你一天干吗呢?这么大动静,事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说着程拐一下坐到了床上,压得床吱吱呀呀直响,躺着的罗少刚推了他一把,没推动。另一边坐着的老黄懒洋洋地说:“就是知道,又能怎么样?你爹又不是管委会主任。”
“放你娘骚屁,我爹要是管委会的,我还用一天到晚屁颠屁颠地搬饮料箱?”程拐骂了句。老黄抬腿要踹他,床上的罗少刚倒先踹了,拦着两个人拌嘴。一旁站着的皮定方看了看一直在玩一台小笔记本电脑的帅朗,出声问道:“帅朗,咋办,你吭个声啊,人家要这么干,咱们可干不下去了,饮料这玩意儿是越多越划算,越少越赔钱,我看今儿能卖一半就不错……”
“狗屁,可口可乐、芬达、雪碧搁那儿,基本就没咱们的事了,那绿尔公司的什么鑫源果醋,还有咱们中州产的大自然果汁、嵩山矿泉水……一天连五件都出不了,跟老皮那沃尔玛一样,都是些坑爹货。”罗少刚说着,一骨碌爬起身来了,有点情急。老皮却辩白着自己早不是沃尔玛驻中州代理了,少拿这个说事。就一个小屋子,几个人骂来损去,相互攻击着,帅朗充耳不闻地看着电脑,旁边坐着的杜玉芬每每抿嘴瞪眼来个无奈表情。
这就是帅朗的销售团队,很帅的罗少刚头脑简单,脾气急,三句话不对就要拔拳;很胖很肥的程拐很阴险,眼睛看谁都像在算计谁;染一头黄毛的黄国强像二流子;再加上一脸猥琐、有点营养不良的老皮、小皮,这个团队不论从第一印象还是整体素质水平,和人家飞鹏的相比,能不能同日而语是一瞧便知。
这些人坐着都不安生,罗少刚一会儿又把气撒在程拐身上了,埋怨程拐太胖,坐得床都快压塌了。程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要来个相扑动作,把罗少刚给办了,老黄在一旁煽风点火,生怕两个人干不起来似的,老皮看得直摇头,小皮乐呵呵地插不进来。半天才听“嘭”的一声重响,是帅朗拍着桌子,如同一木惊堂,众人一停,就听帅朗说:“别乱了,一起想想辙,谁有办法,说说……”
“妈的,一不做,二不休,把大牛叫来,咱们现在也有几十号人,趁乱砸了他们的摊。”罗少刚瞪着眼,恶狠狠地说着。
“啪”的一把拍上大腿,程拐一竖大拇指:“就这么办,趁中午人最多的时候干,正好把他们的摊哄抢了。”
“要什么家伙,我让我们一起跑车的哥们儿拉过来。”老黄也附和着,看来在这个问题上高度统一了。
偏偏又来了个凑热闹的,老皮一拍巴掌,点点头道:“算我一个,加上我们叔侄俩,我们也有八九个人呢,打完,咱们再换一茬人……他不让咱们好过,咱们就不让他过。市场就是这么抢出来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杜玉芬听愣了,表情僵在脸上,也听傻了,喉头里有点郁结。这帮人从来没有统一意见,没成想在这事上能这么统一,这哪里是讨论营销,简直是摩拳擦掌,在准备全武行,听得几个货已经在商议使用什么武器,怎么打、怎么搅乱、怎么跑、谁打头、谁接应,说得有条有理,很有专业水平。杜玉芬听不下去了,咳嗽了两声,那几位这才想起还有位外人呢,暂时停下了话题,都看着帅朗。帅朗笑了笑,一竖大拇指:“好办法,好气势,同心协力,同仇敌忾,咱兄弟们怕过谁呀?是不是?”
对嘛,这才像句话,几个人都乐了。不料笑容刚出,帅朗话锋一转,摇着头:“不过今天不能动,动了手,今天就得滚蛋,能不能回家都不好说……这不是设点直销来了,是给咱们挖坑,等着咱们跳呢……你们看,我和杜姐一路拍了不少照片,我发现了一点儿小猫腻,你们都过来看看……”
“呼啦”一声,床上躺着的、坐着的、站着的都涌过来,挤在帅朗背后。十寸的小本,缩放一堆场景和图片,是今天的销售现场图片,几小时前照的,有的刚刚支摊,有的还在架遮阳篷,有的在分饮料。帅朗把图片从头翻了一遍,一张张翻过,足有四五十张,然后定格一张缩略浏览的大图,密密排着一堆小图片,都是飞鹏今天派来的销售员。
咦,没看懂,帅朗不动声色,而且有点神秘,杜玉芬似乎也没有发现猫腻所在,她催着帅朗,帅朗笑着,手指着几张图片道:“你们看,每个点上普通销售员都是红帽白衣,中间都有客以一个人,一个蓝帽、白衬衫,打领带的人,还都是女的。”
咦,定睛一瞧,还真是如此,不细看,还注意不到,圆脸、长脸、瓜子脸、锥子脸,一排美丑兼有的妞在小屏幕上排了三排,细看,和其他人确实有点细微区别。
“那是现场负责的,每个点都需要这么一位,组织销售,负责随时报告销售情况,是联结公司和现场的中间人。”杜玉芬解释着,这种情况很正常,好像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哦,明白了,帅朗,你是说要下手,得有准头,朝这些人下手?”罗少刚理解了。
“哎,这麻烦了,咱们打是打,别朝这些小妞下手啊,怪辛苦的,大热天搁这地方卖饮料。”老黄不忍心了。
“啧,你对她们仁慈,她们可不会客气……来抢食的,只有对手,没有小妞,管他什么人,一哄而上,越乱越好。我们书市里经常这么干,闹他们几次,闹得他们不敢再来,生意就是咱们的了。”程拐唆导着。
年轻的里头没个好货,年纪大的货也好不到哪儿去。老皮估计也是大风小浪都经过不少,很明白市场抢起来不是你拉倒,就是我倒啦的道理,对于辣手摧花同样持肯定意见,今天来的人里有十几个女人,抵抗力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一暴力的,一另类的,一肥硕的,还有一个老而不尊的,几个人讨论着,又回到原路了,估计这哥几个都是眼看着快挣不上钱了,急红眼了。杜玉芬脸色为难,很无语地看着帅朗,没准儿以为帅朗想从女人身上下手了,看来自己有点低估这帮人的决心了,进不来不说,进来就不会轻易走,就是走,肯定也得把市场搅个底朝天。
不过又一次错了,帅朗听着,脸色同样显着无奈和为难,悻然回头看了看几个人,瞪眼的表情让几个货的嘴立刻闭上了,就听帅朗解释道:“要群殴,我就不找你们了,大牛一个人就挑了……找你们商量,就是想咱们一起动动脑筋,想想办法,给你们看照片,就是让你们了解现场,知己知彼,才能有点胜算。咱们是一群什么货色,人家肯定早查清底细了,之所以敢大摇大摆来,肯定把可能发生的事都想清楚了,想好对策了……就在照片里面,坑都给咱们挖好了……”
什么?众人俱是一凛,凑上前来,细细看着,还是长脸、圆脸、瓜子脸、锥子脸的妞,半身像,又不是裸照,根本没啥看头,穿得还都一样,看了半天,都看不出所以然来。杜玉芬即便心细,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过了不大会儿工夫,帅朗指指照片中人的胸前强调着:“你们看,每个人胸前都别着一支笔……十四个直销点、十四个这样的女人,十四支笔,几乎如出一辙。”
“别支笔有什么稀罕?”罗少刚问。
“是啊,别支笔有什么稀罕?”程拐仔细看着,不相信地问。
“杜姐。”帅朗侧头问,“一般现场营销的时候,管事的都用什么笔?你就说正常情况下,应该用什么笔?”
“一般都是圆珠笔或者中性笔,便宜、实用,丢了也不心疼……”杜玉芬道。
“那你看这种笔……”
帅朗放大几个图像,边放边解释道:“我想林鹏飞肯定已经很了解咱们了,一定会考虑到咱们嘴上说不通的时候,肯定要用拳脚说话,对这一手,他不可能不防,既然要防,那他轻易就不敢来。咱们之所以还能占着这儿,多多少少都有这么一份威慑力存在……而这一次,我开始没发现他的后手藏在哪儿,细细一看,我想问题就出在这儿……”
笔,渐渐地放大了,一个漂亮的金属笔夹,还有个人拿在手里写什么时被抓拍下来了,是一支造型很漂亮的金属笔,放大,再放大,笔夹上还有一点很微弱的蓝光……有人轻轻吁了口气,是罗少刚,他反应最快,愕然问道:“摄录笔?”
“对喽,你们终于认出来了……”帅朗一放鼠标,说出答案来了,图片放得更大了,笔夹中间的蓝光点能看得很清楚,是摄录笔。
“哦”的几声,都恍然大悟了,这玩意儿现在泛滥了,电脑城里两百块就能买一支,不管想拍裙底风光,还是想录春宫场面,都方便得紧。而出现在这样的销售现场,除了针对可能发生的潜在危险,还真想不出它有什么其他用途。一想明白了,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里微微发凉,暗处藏的这个后手不可谓不用心良苦,只要一发生冲突,一发生群殴,一发生哄抢,录下来,往公安局里一送,这么大公司,再使使手脚,那叫人赃俱获、罪证确凿,想趁乱抵赖都不可能了。
“懂了吧?咱们整了人家几次,人家怎么可能不防备?这次是要吃定咱们了,咱们不去,只能眼看着市场一点点丢掉,摊主都上飞鹏的货,咱们只能干瞪眼瞧着,迟早要滚蛋。咱们要去,正常的竞争不用说,咱们竞争不过,要想歪主意赶人,发生冲突什么的,好……把场面录下来,回头不管人家,还是让警察找咱们麻烦,那叫一找一个准儿,咱们就不是滚蛋了,那叫完蛋!”
帅朗欠着身子,缓缓说着,用了两个多小时,发现了这么一个小小的玄机,终于更深层次地了解到对手的用心了。
这年头的生意,哪行都是人才济济,哪里都是人满为患,但凡挣钱的门道,差不多都快挤破脑袋了。你挣钱,就意味着别人不挣钱或者赔钱,更意味着别人想抢走你的挣钱生意,抢了人家这么大生意,人家怎么可能等闲视之呢?
理解了,都理解此中的难处,就像最初帅朗出的损主意拦车一样,这种灰色手段虽然放不上台面,可不得不说,还是挺管用的,最起码这几个暴力分子闭口不谈制造混乱、武装抢夺的事了。
“帅朗,你好像有办法了?”杜玉芬看着帅朗的表情,平复了最初的惊讶和懵然,慢慢镇定自若了。她问了句,其他几个人也追问着。
帅朗“嘿嘿”一笑道:“你们真没有办法?”
“快说,快说,急死老子了。”罗少刚催着,程拐也揪着后领催道,“少卖关子,弟兄们唯你马首是瞻,给足你面子了啊。”“那我要是有办法,你们听我的吗?”帅朗收起了笑容,又问。
这下大家不说了,都点点头,感觉这种两难选择,选哪条路都不是万全之策,而帅朗从小馊主意就多,无形中成众人的智囊了。
“好,天才和白痴就是一步之差,聪明人和傻子也是一步之遥,这办法不管谁想出来的,都是非常聪明的……不过从另一角度看,同样是笨得要命的法子……你们要相信我,先办一件事。”
“什么事?”众人问。
“把你们手里能筹到的现金都给我。”帅朗道。
“什么?”有人吓了一跳,反应最强烈的是程拐。
“要钱干吗?不是想坑我们吧?”老黄也不大相信。
“收货……你们想,原来这儿的市场是个真空,飞鹏的货一直进不来,而今天是全部涌进来了。批发商不敢私下给货的原因,就是因为怕查,今天货一进来,人肯定是飞鹏从各处收罗来的,他们自有的一线销售没有这么多……人一乱、货一乱,正是个收货的好机会,最起码我敢保证,车站陈丽丽手里的积压货,我肯定能拿到手……而且,我照样有办法把这些直销点全掀了,前提是你们都得出钱一起上货,否则掀了这里的直销点,就失去意义了……”
帅朗眼珠滴溜溜转着,边说边看着从懊丧中渐渐回复到惊讶中的哥几个,杜玉芬也微微点头,似乎很可行。
不料这还不是全部,帅朗看着动心的众人,继续忽悠道:“兄弟们,想不想玩把大的?人活一辈子,总得疯狂几次吧?以前咱们为什么活得不如人?那是因为咱们太老实了,没有胆量,不敢干;以前为什么咱们辛辛苦苦,挣不上钱?那是因为咱们没有眼光,抓不住机会;拼了这么多年,熬了苦了这么多年,我们终于抓住一次机会了,还是挣不上多少钱,又为什么?因为人家已经把市场视为自己私产,不允许我们染指,因为人家已经把我们看作另类,要除之而后快,人家想断咱们的货,就断咱们的货,想怎么踩咱们,就怎么踩咱们,想怎么卖咱们,就怎么卖咱们,现在还想给咱们挖个坑全埋了,咱们在人家眼里,根本就不算他妈个人……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除非咱们抱成团,他想让咱们滚蛋,咱们让他完蛋!”
铿锵,激愤,豪气,甚至于夹杂着若干年汗里苦里累着泡出来的怒意,帅朗的声音几乎有点变调,一干同样出身、同样在艰难反复中煎熬的哥们,被这几句话敲到了心里的深处,都是一样的生活,在对待生活的无奈上,有一种不约而同的共鸣。
“别打自己的小算盘了,十指张开强不过两个握紧的拳头,我就问你们一句……”帅朗看着大家,一一扫过,一字一顿,“干不干?”
没有什么犹豫了,罗少刚、程洋、黄国强、皮定方叔侄俩再没有犹豫,狠狠“呸”了一口,尔后是群情激愤,恶狠狠地吐出一个字来:“干!”
第二次光顾中铁配货的时候,恰恰到了正午时分。
牛必强从货厢上下来,愣眼前后瞧瞧,可不知道今天咋啦,帅朗把景区配货的五辆货厢车全带回来了,两辆是皮定方的,一辆是程拐拉书的小货厢车,另外两辆却是老黄和罗少刚租来的。五辆车四种牌子,高低不一、大小各异,放一块咋看都不顺眼,更奇怪的是不知道怎么着就来这儿了,而且还通知自己叫货场的搬运工来。牛必强下车看着前面带路的小丰田里杜玉芬和帅朗出来后,快步追上来急声问道:“杜姐,干吗来了?”
“问他。”杜玉芬一扬头,示意着帅朗。帅朗侧头笑笑,指指招牌道:“运货呀。”
“哦,你们和肥肥谈好了?我还以为你叫人打架来了……”大牛一听,放心了。肥肥是谁自不待说,自然是指陈丽丽了,大牛笑了笑,不料帅朗给了大牛个意外,边走边说:“还没谈好。”
“没谈好?没谈好你把车都带来了,油不用掏钱呀?”大牛诧异地问道,紧追着俩人的步子,小声警告着俩人,“帅朗、杜姐,这事可不好办啊,我听站里总务处说,人家飞鹏公司一两天就要在火车站周边设几个直销点,这要设点的话,我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啊……你说要是领导发了话,我也不好意思再砸人家摊位,这让我咋办?要不咱们换换,我到景区收拾那家伙,你们来车站看场子?”
杜玉芬回头瞥了一眼,大牛也是一脸急色,估计在饮料生意和车站工作上也有点患得患失,和景区留守的那几位也是如出一辙。杜王芬笑了笑,未置可否。帅朗头也不回地说:“大牛,你闭上嘴,我保证你日子照样好过……今儿叫你就是运货,没其他事,乱发言,小心我断你的货。”
“那成,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啊,这次我出了十五万,那可是老婆本,别给我赔了啊。”大牛提醒了一句。一提醒,帅朗一停步,很不乐意地回头剜着大牛,立马对杜玉芬说:“杜姐,把钱扔给他,让他滚蛋!”
“哦……好的。”杜玉芬笑着作势,拿下了肩上的大包,兄弟几个身家都在包里了,就靠这玩意儿背水一战呢。一拿包,大牛反倒急了,赶紧拦着:“别价,杜姐,我就说说……没事,我不说话,我不吭声,从现在开始闭嘴……”
“有啥想不开的,你攒那老婆本干吗呢?火车站周围站街妞多了,一多半你都认识,就你这德行,娶了老婆也得离婚……再说两三百就能办了的事,你娶个老婆值不值?”
帅朗斥了句,大牛愣在当地半晌才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杜玉芬掩着嘴笑着,现在她对这几人的谈话和思维方式已经见怪不怪了。大牛想了想,追上来,竖着大拇指,点点头,谄媚似的附和着帅朗道:“有道理……花几十万娶个老婆回来,真他妈不值……”
杜玉芬笑不出来了,咬着嘴唇回头剜了大牛一眼,大牛立时闭上了嘴,不说话了。于是又换成帅朗咬着嘴唇谑笑了。
配货地方没什么变化,大中午的光景少有客来,刚刚歇了口气的帮工们正坐在门坎前、柜台后,就着杯凉白开吃盒饭,或蹲或坐,三三两两。帅朗颇有感触地看着这些人……米饭和一口淡而无味的白开水,擦一把额头脖子蓄着的汗,这种生活对于他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麻木和不仁,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一天一天挨着,每每蹲在墙角吃饭,看到衣着光鲜进出的客户总有种压抑不住的羡慕和向往。
而今天,角色置换了,当站在这个角度再看仍然停留在那种生活中的同类时,不知为何,有一种深深的恻然。
三个人上了二层,陈丽丽、王正两口子也正在吃饭,比帮工们多两份荤菜,像这种做批发生意的,没有什么准点,从早晨开门,要守到晚上打烊,两个人看到帅朗,互视了一眼,像心里有鬼般,眼神呆滞了片刻,下意识地放下筷子,稍显紧张地看着他们。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因为面前的人白得了十万元奖励,两口子都知道这钱没那么好拿,这不,找上门来了。
“陈姐、王哥,二位好……别奇怪,我来意很简单,给二位看些照片,看不看吧,我想您二位一定已经知道了……”
帅朗开场白说得很客气,杜玉芬随手拿着数码相机,翻查着照片,递了上来,两口子带着几分讶异的表情翻看着。杜玉芬边看帅朗边忽悠着说:“不瞒二位说,今天景区设了十几个直销点,我估计每个直销点出一两百件一点儿问题没有,整体销售两千件,应该问题不大……”
看着照片,这两口子各怀心思地互视着,好像并没有很惊讶,这些日子自打飞鹏把景区市场丢了之后,不少人都关注着事态的发展,稍有动静,所有人都会知道,看了几眼,陈丽丽把相机递给杜玉芬,很诚恳地说:“这个我们也帮不上忙,都是公司直接出面办的,调了批发商里好多人呢,好几个区域营销经理都到景区了……事前我们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要知道,我肯定给你打招呼……”
事后当好人了,陈丽丽嘚啵着,一时没明白帅朗的来意是什么,按照批发商们私下的商议,这下子公司强势介入之后,恐怕那伙人支撑不了多久,不管拼价格,拼财力,拼人力还是拼人脉,这帮散兵游勇和正规军差别是很明显的。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却来这儿了,这让陈丽丽有点心虚了。
容不得往下考虑,帅朗笑道:“无所谓,谁能卖了是谁的本事,我们不眼红……不过陈姐,这样一来,景区的货就卖得乱七八糟不成章法了,趁这个机会,我帮您出出这批货怎么样?”
“这个……”陈丽丽脸上的肉往下一耷拉,苦脸了。
“别急着拒绝,您听我说完。”帅朗笑着拉了把椅子坐下,很温和,很诚恳,很客气地忽悠道,“以前您不敢给我,我理解您的难处,可现在没有难处,再不让我帮您,这我就不理解了……咱们做坐地批发生意和公司坐办公室里看报表那不是一码事,我相信您也听说了,他们即便封杀得很严,我们手里照样不缺正浓的货,别人不了解,难道你身处其中,还不了解火车站这一片谁说了算……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光货场搬运工就有几十号人,我们要把人放出来,就飞鹏的几个直销点,能不能做下去,那还得两说吧?可那样的话,您这货,还得积压不是?”
帅朗指指牛必强,这个暴牙吊梢眉的德行,丑得很有气势。想想可能发生的事,陈丽丽脸上的肥肉没来由地抽了抽,眼神闪烁着,吧唧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净吸凉气了。
“对了,陈姐咱们第一次合作挺好,你也应该知道我这人很讲信誉,接下来我准备把车站站内零售和周边商铺的上货全部奉还给你,我们只保留列车上的生意怎么样?”帅朗又抛出了一个大大的橄榄枝,霎时间牛必强有点膈应,白白把生意送人了,就要发作时,不料被帅朗瞪了眼,活生生地咽回去了。
陈丽丽的反应更强烈了,眼睛睁大了一圈,回头看看蔫巴的老公,有点不信,有点惊讶,有点意外之喜的样子。帅朗笑了笑,催道:“现金我们都带来了,车和人就等在外面……今天我们要空手走了,陈姐您放心,以后肯定不来麻烦您……景区的市场一乱,我们也不是搞不到货,只是您这儿的货量很大,我想先帮帮您而已……”
试探,这是最终的试探,以帅朗的想法,陈丽丽的中铁配货凭空得了十万元奖励,暂时坐稳了批发商的资格,自己再抛出个让出一部分市场的橄榄枝,无论如何也应该能谈下来的,毕竟她对火车站大牛这帮人还是有所忌惮,真要胡搅蛮干起来,孰强孰弱一眼便知,而那样的话,陈丽丽手里的货还是积压。这一点,做生意的不可能不考虑到。
看着对方,这两口子像蔫了一样,就是没有吐口,这倒把杜玉芬搞得紧张了起来,回头征询着帅朗,帅朗很气定神闲地一转身:“走吧,看来咱们还是不受欢迎……我们只能卖正浓的货了。”
说话着真走了,大牛没吭声,不过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瞪得陈丽丽那蔫巴的老公打了个激灵。杜玉芬摇摇头,稍有失望,转身跟着走了。刚走两步,背后陈丽丽终于架不住压力了,喊了声:“等等。”
“拉走吧,拉走吧……这批货压了我们两口子有段时间了……不过说好了,帅朗,列车上的归你,车站周边的你们别去搅和,好歹给我们两口子留点儿……还有七千六百多件,我给你整七千件,我也不挣你的钱,多少钱进的,多少钱给你……咱们俩好换一好,有啥事,言语声,甭不声不响地办事,成不?对了,要公司查起来,我怎么说呢?”
陈丽丽话匣一开,刹不住车了,嘚嘚嘚喷个不停,帅朗笑道:“放心吧,这批货我们全上列车卖到外地,保证没人查你……大牛,拉货,杜姐,给陈老板结算一下……谢谢了,陈大姐……”
前嫌,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冰释了,都是冲着利益说话,还真没什么仇可记的,杜玉芬把包里的钱一摞摞地放在桌子上,陈丽丽刚刚还冻结的脸早眉开眼笑了。帅朗踱步去院子里,大牛打电话叫车和人进来,挂了电话,还是有点不乐意地拽着帅朗站到门口悄声问道:“你怎么把周边摊位都给她了?那多少钱呢?”
“你懂个屁,不给人家,拿不到货,你拿什么挣钱?”帅朗小声喝斥了一句。
“没有可口可乐,咱们卖百事呀。”大牛道。“早断货了,今儿这还是硬从王战强手里匀过来的。”
“哎,不对呀?你不说货还多着呢吗?”
“你个傻子,我说话你都相信……”
“嘿……这……你连兄弟们也忽悠,什么东西!”
大牛脸上的表情是被帅朗几句话撩得丰富之极,一会儿愠怒,一会儿惊讶,一会儿愕然,听得帅朗没耍什么花枪,就忍不住破口骂了一句。不料帅朗不以为忤,惫懒地靠着大门柱,呵呵笑道:“不忽悠忽悠,能有这么货真价实的东西吗?”
说着一抬头,帮工们早就几件几件搬着出来了,隆隆的车,开进了大院,蔫巴的王正指挥着几位帮工们搬货,不多时大牛货场上的临时工也都来了,十几个人动手,七手八脚地搬着。
大牛可从没见过这么大批件的货,整整二层全部是饮料,可口可乐、雪碧、汇源果汁系列,边清点边装车,乐得大牛嘴都合不拢了,早忘了和帅朗拌嘴了。
僵了若干天,这批货终究还是回到了帅朗的手里,结完了账的杜玉芬从门内款款出来,看着搬运的场面也是一脸喜色,这个纠结的问题一解决,等于把飞鹏固若金汤的封杀打开了一个缺口,以帅朗的设计,接下来要乘胜追击了。杜玉芬和陈丽丽告别后,就朝着帅朗的方向走了过来,往那一站,笑道:“第二家,讹谁去?”
“航海路上那家……挨着过,咱们把他的批发商讹一遍,我就不信都是胆大的主儿。”
帅朗一转身,抬步走了,杜玉芬笑了笑,摇摇头,跟在了背后。从来也没有想过,货源还能有如此找法。
半小时后,帅朗和杜玉芬出现在航海路鑫地配货的门里,背后还跟着大牛一群人,进门诈里诈唬地把老板惊了出来。这也是一位事业小有成就的中年男,不但认识杜玉芬,而且认识帅朗,一见帅朗,眼睛像被风沙迷了,直揉,待确认无误,再听帅朗要货,立时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说:“这事,绝对没商量。”
帅朗此时还是在中铁时的谦恭和客气,大大方方领着这位姓宣的老板出了门,大货厢门一开,根本不商量地说:“宣老板,你不给,有人给,我这人讲信誉,不偷不抢,不吓唬人,给了我,我付了钱就走,不过是分销价啊,只给你加运费……你要是不给我,我也没办法,只能在航海路这片随便来个跳楼大甩卖了……到时候别说我没给您打招呼,你们公司把景区也抢了,总得给我个地方混饭吧,我还就看上您这片风景不错了……”
一句话噎得宣老板喉咙里像卡了刺一样,对着一货厢饮料无语了。
这就是帅朗的办法,从陈丽丽手里得到的几千件货成了要挟其他批发商的砝码,你要给货,什么都好说,你要不给,我就在你的区域里批发零售,足足两大货厢车的饮料像两车定时炸弹,直惊得这位姓宣的批发商皱眉瞪眼,考虑了好长时间,最后还是咬牙切齿答应了:“给!”
就是嘛,卖给他点儿顶多不赚钱,可要不卖,万一这人真在市场上瞎批发零售,李鬼可要把李逵挤垮,那可赔大发了。
于是几小时之内,中原路、中州大道、文化路、花园路……几辆货厢车,来回运送着成批货源,源源不断地回到了铁路东站货场,杜玉芬手里带着的一包现金渐渐瘪下去了,货场货堆渐渐垒起来了……
生意场上什么人都能碰得着,还就有软硬不吃的主儿。不过遇上这种比自己还横的烂人,帅朗只是虚晃一枪,带着队伍落荒而逃,紧接着到了下一家,立马就换了个气度轩昂、镇定自若的表情,比林鹏飞下基层还牛逼。
走了七家,愣是把四家镇住了,又忽悠回一万多件饮料,多数小老板都对这个搅和市场的人心有畏惧,巴不得祸水东引,多少给点儿,打发到其他批发商的区域里就算了。越码越多……从棉纺路第七家出来的时候,帅朗一招手,大牛一帮人早成条件反射了,跟着进去就开始上车拉货,帅朗乐呵呵地笑着钻进车里,包儿一扔,得意地竖着两根手指头,意思是:两千件又到手了。驾驶位上的杜玉芬刚开始还好奇地跟着帅朗扮秘书付款,后面这几家却是连人也懒得进去了,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四时了,便问帅朗:“差不多了吧?快两万件了,再买还得到银行取钱……”
“取呗,机会难得,车人都是现成的。组织一趟多不容易,能弄回多少来就弄多少。”帅朗乐滋滋地坐着,翻着包里,三十多万元现金已经快全部变成存货了,这种天气,有存货就等于有利润,算算能挣多少,笑得快合不拢嘴了。
杜玉芬看着帅朗这副德行,笑着问一个自己想不通的问题:“帅朗,我就奇怪了啊,怎么你一诈,就有人信呢?早晨我们还愁货源,现在倒好,把批发商都拉下水了,这几家了都?”
“五家了……由不得他们不信呀,景区的事咱们立了威,大货厢车拉到他们门口又有了势,本来谁也不认识我,可飞鹏一封杀,倒把我封杀成名人了,这年头有臭名也是名人,就怕你寂寂无名……你说这么个有威有势的名人上门了,他们能不怵吗?一年旺季能有几天,要在这段时间我到他们市场上像景区那么搞一下,谁不怕?哈哈……你之前不也主动上门找我吗?”帅朗仰头哈哈笑着,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臭美吧你。”杜玉芬啐了一句。刚要继续说什么,帅朗的电话铃响了,乐滋滋的帅朗摁了接听,是景区那帮人问进展了,帅朗边说着进展边在电话里安排道:“嗯,知道了,我这儿弄回来两万多件了,差不多了,你们可以动手了……你们一动手,我这儿就更好办了……甭客气啊,不动是不动,要动就狠点儿,吓得他们不敢再来,别三天两头来了,让咱们难受。就这样,随时联系,回头给我发几张图过来……吓唬吓唬他们。”
说完,挂了电话,很决绝地抹抹鼻子,杜玉芬侧眼瞥时,帅朗颧部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像要和人斗狠一般,杜玉芬看他这个样子倒笑不出来,关切地轻声问道:“你们真要那么干呀?”
“怎么了?”帅朗诧异地问。
“没什么,我是觉得那样的话……”杜玉芬摇摇头,稍有不忍地回头瞧了帅朗一眼,很无力地试图说服帅朗道,“是不是有点太不厚道了?”
“呵呵……厚道?”帅朗觉得这词有点莫名其妙,摇摇头道,“我理解你的意思,从短期来看,善良的人会处处吃亏上当,不厚道的恶人才会卷走钱逍遥……不过从长远来看,仍然是善良的人处处吃亏上当,不厚道的恶人仍然会卷走钱逍遥。杜姐,您为什么被开了?咱们为什么被人卖了?还不就是因为太厚道了。”
“歪理,你什么时候厚道过了?你早就算计好了。”杜玉芬悻然一句。
“我不是算计好了,我是吃亏多了学乖了,刚出来,我给个小超市运货,说好了有加班费,我加了十几天班,一天干十二小时,到月底了,老板不但没给加班费,还扣了50块迟到罚款……后来进保险公司当业务员,别说我卖得还真不错,好容易逮了个十二万的大单子,呦呵,最后给主管顶了名,功劳成他的了,提成给抽走一半多,气得我好几天没睡好……你想啊杜姐,要是没截留那一手儿,咱们还不就活生生地被李正义给卖了;要是今天咱们不想法自救,结果会怎么样?抱头痛哭?”帅朗侃侃解释着,既有愤慨,也有无奈。以前不大了解身边的世界,所以就挣不到钱,而开始挣到钱的时候,才发现一切和挣不到的时候一样,很无奈。
“随你吧,你说的好像也对。”
半晌,杜玉芬才道了一句,言语中同样有一份不那么赞同,又不得不赞同的无奈。
车向银行驶去。在柜台等待取款的时候杜玉芬收到了景区留守的程拐发来的图片彩信,混乱的场面、东倒西歪的遮阳篷、拥挤的人群,看着模糊的照片,杜玉芬有点黯然心惊,做了这么多年营销,恐怕这将是一次最激烈的市场争夺……
五小时前,上午十一时。
帅朗和杜玉芬载着皮定方、皮军军先回到了市里,路口招手作别,一路去寻货源,另一路也是去寻货源,帅朗这里的货源没那么好找。老皮这根老油条就容易多了,菜园路、中州路、三环路转悠了一圈,带着大侄子专拣小弄堂、小胡同钻,犄角旮旯转悠了一个多小时,收罗回小半三轮车的货。这货都是假货,什么品牌的都有,中州这地方要说起假货来,还真不缺,小皮看着十几件和可口可乐包装毫无二致的饮料,一件才十二块三毛钱,比沃尔玛都便宜,别说你不注意就买手里了,就算注意看,也未必看出来。老皮看大侄子有点惊讶,解释道:“别看不起这假货啊,分分毛毛凑起来就是大钱,叔家里二层小院就是靠这玩意儿修起来的……早知道今年这样乱,叔就直接整假货多好,小三轮骑着,一夏天挣个万把块,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油钱都省咧……”
小皮是初来乍到,最喜欢听这位本家叔讲讲是如何成了村里能人兼富人的,雇了辆车,一路听着回了景区,十几件假货作为今天的必需品,被留守的几个人藏匿起来了……
三小时前,下午一时。
程拐和罗少刚到了五龙景区,驾着程拐那辆破马自达,后车厢里带着的全是犒军的盒饭,给谁呢?给摊主。
这些人与自己在景区荣辱与共已经十数天了,在配货、搬运以及密谋怎么在景区宰客中,早就结下了深厚的战斗情谊。这不,今儿个给五龙景区摊主老许两口带来的是鸡翅盒饭,两口子感激不尽,罗少刚给另一个摊送饭的光景,这边程拐给许叔递着筷子就问上了:“咋样,老许?”
“能咋样?你自个儿瞅去,往常这会儿就该补货了,可今儿晌午了,一半都没出完。”老许气哼哼地说着,旁边晒得黑红的老伴用筷子一指隔着不到一百米的直销点道:“都这帮人害的……管景区的都是王八蛋啊,一天给他们交多少管理费呢,像这样,管理费都挣不回来……”
恰在这时,一辆大巴车停在路边,门开时哄的一下子下来一堆人,下车就能见到路边这个装饰考究的直销点,白衣红帽的销售小姑娘一招手,这些年轻游客就哄了上去,嘻嘻哈哈地说笑着,一会儿摆着的饮料就去了一大半,生意好得让人眼红。差别就在这儿,偶尔出来一两个现场销售的小姑娘,小伙自然是活力奔放,和这些长年晒在日头底下的大叔大婶们就没法比了。程拐瞅瞅这两口子,笑道:“许叔,自打我们来,咱们可经常一锅里吃饭,一杯里喝酒啊……要不这事兄弟们想想法子,给您老分分忧,不能这样下去啊,要任由他们在这儿,咱们的活路可就断了……”
老许神色一怔,脱口而出:“可别打架啊,现在光咱五龙景点警务室就七八个人,关倒不怕,就怕人家罚你好几千,划不来呀。”老许夫人也同意这个意见,直言道:“要打架还用你们?我们村里人多着呢,原来修路修景点啥的,谁来了不得通过我们村里。这事不行呀,谁动手谁就不占理了,都坐地生意,谁想惹事呀?”
“谁说动手打架了,就算打也不能在这中心景点打吧……我是说,咱们这样……把他们送警务室咋样?”
程拐附耳上来,给这两口子出着主意,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主意,也不是一个什么简单的主意,老两口听得这弯弯绕半天才绕明白了,于是眼里带着喜色,稍有迟疑时,程拐就用手指向罗少刚做工作的方向,直说大伙儿基本通过,就看你两口子了,这没说的,赶走竞争者那就意味着鼓起自己的钱包,岂能不同意。两口子没多考虑,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景点里,山门口,罗少刚却是指着老许的摊位问这个摊主:“段哥,大伙儿可基本通过,就看你表态了,他们不走影响咱们的收入呀,我们搞批发的换个地方无所谓,可这地儿是你的饭碗,他们这不是来你的饭碗里抢食来了吗……”
这位段姓的摊主很爷们儿,早憋了一口气了,根本没考虑就答应道:“好,我把我老婆和娃都叫来,闹就闹,谁怕谁呀,没事,你们敢带头,我们就敢上手……”
凡事就怕带头人,今天飞鹏这个聪明的举措之所以在帅朗看来是个昏招,是因为不仅触动了这群批发商的利益,更触动了最广大基本摊主的利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过事已关己,而且是关系到利益,基本没费多大工夫,俩人一路跑下来,还就没有人反对。
群众倒不难发动,不过群众也没有那么笨,基本统一的意见是:你们带头,我们起哄……
两小时前,长途汽车南站……
老黄回到自己混生活的大本营,在貌不起眼的停车地方串联着平时一起开黑车的哥们儿,男人之间的事好处理,和谁结婚随份子钱一样,塞包烟、整瓶酒、加满油,说说兄弟生意上有事了,需要哥几个帮帮忙,一听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就拍胸脯跟着黄国强来景区了,来的人可不少,破桑塔纳、两厢夏利、长安面包来了五六辆……
一小时前,五龙村里……
或许没人注意到景区生意和五龙村的关联,但事实是,历来靠山吃山、靠水行船的村民,这些年在景区摆摊设点有三十多户,景区的三分之一摊主都是五龙村人,上午发生的事从电话里、从回村吃饭的爷们儿嘴里,都知道了来了十几队人来拔摊位,愣生生地抢走了自家不少生意。
这还了得!一家老小就指着那摊位吃饭呢,娃上学、成家娶媳妇、翻修新房啥不指着那摊位挣钱,一听财路被断,不大个村五十几户给搅得像锅小米糊糊大米粥一样,七嘴八舌一讨论,有办法了,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有啥问题找政府……一村老媳妇捋着袖、小媳妇抱着娃、公公婆婆拄着拐、叔叔婶婶带着队,足有几十人的队伍直奔管委会讲理来了。
于是整个事件就从管委会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