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的报童

法拉第到装书店上工的第一天,是父亲送他去的。他穿着母亲前一天给他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脸上露出兴奋之色,一双灰色的眼睛透着灵性。

“里波先生,这孩子就托付给您啦!”詹姆士·法拉第把儿子带到里波面前,“要是他不听话,要打要骂任您处置。”

里波是法拉第家的老邻居,看着法拉第从小长大的,他用手摸摸法拉第棕色的鬈发,笑道:“这孩子挺灵的。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他!”

法拉第的主要工作是送书和送报纸。当时是19世纪初,印刷业还处于初级阶段,书籍出版很少,价钱昂贵,只有少数有钱人家买得起。他们把书当作奢侈品,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把书翻旧弄破了,就选几本最喜欢的,送到装书店重新装订。那时报纸也很少,定价又高,一般的中等人家不是买报看,而是租报看。一家看完后,就由报童把这份报纸送到下一家里。报童必须等待和敦促每一个订户在限定的时间里把报读完,以便准时送到下一个订户手里。里波书店向报馆订了几份报纸,由报童分别按一定路线送到指定的租报人家里。如果在一天内跑不完规定的一圈,未读到报纸的订户就会有意见,老板也会不满意。所以,报童送报,就像接力赛跑一样,丝毫不敢怠慢。

有时候两家订户相距一两公里,法拉第就得急匆匆地穿大街,越小巷,甚至一溜小跑,生怕误了时间引起租报人的不满。遇上刮风下雨,他也得照送不误。

虽然送报的工作很辛苦,但法拉第干得很认真,也很快活。他腋下夹着报纸,手里捧着书,嘴里哼着小曲,在伦敦的街头穿梭奔忙,活像个快乐的信使,又像头不知疲倦的野马驹。每当他把挣来的便士交到妈妈布满老茧的手上时,心头总是乐滋滋的。

法拉第聪颖、机灵,对人有礼貌,送报又尽心尽力,订户们都很喜欢他。里波先生对法拉第的工作很满意。因为自从法拉第送报以来,他不但没有失去一个订户,反而增加了新订户。这位头顶微秃、两腮长满胡须的书店老板,总觉得法拉第这匹“野马驹”与寻常的孩子不同。他那双稚气的灰褐色瞳仁里,常常闪烁着一种求知的光芒。他的个性沉静温和,但却很爱发问。

“里波先生,什么叫‘自然哲学’呀?”

“自然哲学嘛,一般就是指自然科学,比如物理学、化学……”

“那化学又是什么呢?”

“嘿,化学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总离不开瓶瓶罐罐的!”

“里波先生,报上说的那个拿破仑,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当时英法正在交战,作为法国的独裁者和军队统帅,拿破仑的名字常在报纸上出现。

“这个小个子!有时候是狐狸,有时候又是狮子。他老是在打咱们英伦三岛的主意……”

“那为什么有人说他是天才呢?”

“哼!‘天才’?天才和狂人,有时候只有一步之差而已。顶多他算一个怪杰……”

他俩对答的时候,一缕阳光正好从书店的窗口投射进来,照在壁柜上。说话的里波先生和问话的法拉第,谁都不曾想到,10年之后,法拉第会随一位英国最杰出的学者登上这位“怪杰”的国土,并受到隆重的礼遇。

里波先生很欣赏法拉第好问的精神,并且对这位童工的各种问题,总是耐心地回答。里波太太对法拉第也很和气。除了好问,法拉第还喜欢沉思默想。他的小脑瓜里,会常常蹦出一些奇想。本书开篇时提到的那个“栏杆难题”的笑话,就是一例。额头上的青包几天后就消了,但那幕小小的喜剧法拉第却终生记得。

法拉第遇到里波先生这样的东家,确是他的福分。他的哥哥罗伯特在铁匠铺里当学徒,就没有他这么幸运了。铁匠的工作很辛苦,师傅的脾气又粗暴,罗伯特拼命地干,也免不了挨骂受罚。要学手艺,就得当牛做马,这是当时各行各业的规矩。

有一天,里波先生对法拉第说,愿意收他做徒弟,问法拉第愿不愿意。法拉第听到这消息,不禁喜出望外。能在里波书店里学习装书的手艺,整天与书籍做伴,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可是等他回到家,将此事告诉父母亲后,又转喜为忧了。原因是当学徒必须向师傅交一笔费用,而且学徒搬进老板店铺住,家里还得支付他的饭钱、房租。哥哥罗伯特的学徒期是7年,家里负担已经够重的了。法拉第如果再去当学徒,父亲实在付不起他的费用。

里波先生得知这个情况后,向詹姆士·法拉第表示:他可以免费收法拉第做学徒,食宿也由他包了。法拉第的前途似乎就这样决定了:学好手艺,将来做一名熟练的装订师。而且当学徒,读书的机会比做报童时要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