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鹿儿岛的男子汉,就不要怕别人的眼光,从小就要训练不畏众人、顶天立地的气魄。
“最近的传闻听说了吗?”
“是呀!听说了。”胖太太用力点头。
“稻盛家那对夫妇,市助他们啊——好像病得不轻,上个月看到还能彼此搀扶着外出采买,现在据说市助都已经咳出血来,只能在床榻上躺着,没想到不只兼雄在医院疗养,连市助那对夫妻也……”
“稻盛畩市勤奋老实、工作认真倒是没话说,咱街坊邻居去帮忙,工钱总是准时给,没拖欠过。真是可惜呀!稻盛家老大这么争气,弟弟们却……啊!对了!你那就读于西田小学的十郎……”胖太太微微偏头问道。
“唉,还整天跟在和夫旁边打打闹闹的,劝也不听,不过稻盛家老大的次子,虽然成绩不好,倒是挺有正气的!”
“你是说和夫有正气吗?难道你没看到镰田君那孩子……”用力在面部做表情的胖太太说得唾沫横飞。
“他脸上的疤痕,你看过没有?好大的一道口子,真不知道长大后若留下疤痕,要怎样见人啊!听说这还是他唆使的。你瞧他,整天打架胡闹的,这样的孩子叫作有正气?”胖太太说到最后一句时,还刻意压低嗓门。
一旁的妇人,突然伸出食指,比了噤声的动作,眼神飘向墙上的原木大钟。
四点三十分。
十郎自从跟着爷爷返回日本后,每天几乎都在这个时候外出。
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妈,我出去了!”十郎匆忙地弯腰穿鞋,头顶上的圆形秃特别明显。
“怎么不戴顶帽子遮一遮?头发少了这么多。”胖太太侧身看着十郎,好奇地问道。
“我这做母亲的也没办法插手……十郎爷爷的决定,他说遮了反倒更显眼,身为鹿儿岛的男子汉,就不要怕别人的眼光,从小就要训练不畏众人、顶天立地的气魄。”十郎母亲说道,她轻仰着头似乎在享受午后的秋阳。
阳光从浓密的树叶中洒落,微风吹来阵阵清甜的果香。
“柿子可以摘了吧?”胖太太深深地吸了口气,柿子特有的香甜气息扑鼻而来,她抬头望着满庭院果实累累的柿子树。
“当然可以呀!亚美,今天回去就摘一些带走吧!都是自己人。”
“我到空地玩去。”十郎站在一旁插嘴道。
“又要去找和夫啦?”胖太太马上堆起了笑容问道。
仍穿着学校制服的十郎点点头后立刻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外头刺眼的阳光将他的身影照得亮晃晃。
◇ ◇ ◇
艳阳下,一群孩子在空地上吆喝着,旁边散落着零星的废弃木材。
“和夫!和夫!”远远地就听到十郎尖细的呼喊。
稻盛和夫停下手边指挥的动作,满头大汗地回头,高耸的颧骨将他的眼睛衬得细长。
“和夫,我跟你说!这次……你一定……要……来我家吃……柿子……”十郎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道,白嫩的脸涨得通红。
“柿子!上次不是说过了,既然是爷爷亲手种的,就要先问问他老人家吗?别说这么多,先过来帮忙吧!”和夫眯着眼,用结实的手臂擦着汗,没好气地回道,“上次中村被我教训过后,还在找你麻烦吗?”和夫突然停顿了一下,瞪着清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十郎。
“没有。”十郎轻声回道,原先飞扬的神色瞬间暗淡不少。
“很好,算他识相!”和夫满意地点点头。
他指着旁边成堆且零乱的废弃木材道:
“一起把它整理整理,不然待会儿我们在这里跑起来被绊倒,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先和义雄将比较长的木材搬到大马路一旁。然后,石川进,你们五个人跟我继续将废弃木材分类。”
秋老虎的威力惊人,十月的太阳仍然炽热不已,大伙儿顶着烈日,和夫指挥分工,仅花半小时的时间,就将原本被废弃建材堆满的空地恢复成宽敞的模样。
嗡——嗡——轰——
一架机翼上挂着日本国旗的战机低空飞过,深沉又充满力量的声音不禁让大伙儿皱眉,有些人甚至捂起耳朵。
“哎哟!”石川进突然哀号了一声,痛苦地抱紧左脚。
一群人立刻围了上来,大家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到阴凉的树下。
和夫小心翼翼地脱下石川进沾满木屑的鞋子,鲜血和着沙尘汩汩流出,半截锈蚀的铁条直挺挺地插在脚底板。
石川进的左脚不停地颤抖,他纠结的浓眉下涕泪横流。
“先抬他到清治家的医馆。”和夫慌张地抬起头,对着义雄及其他三人说道。
十郎站在一旁,但眼睛却滴溜溜地转,脚步微微地倒退,大伙儿的注意力都放在石川进身上,没留意到十郎的异样。
“先做基本的伤口清洗,再抬他去医馆。”蹲在旁边的义雄建议道,微黑的国字脸上有着超出本身年龄的沉稳。
“喂,十郎!”义雄正要叫一旁的十郎先去拿水帮石川进清洗伤口时,却发现原本站在他旁边的十郎不见了踪影。
和夫见状,一股莫名的火气涌上,抬头正要开口骂人,竟瞧见空地转角的不远处,十郎推着板车向这里直冲。
好眼熟的板车。
“舅舅……和夫……的……舅舅……”十郎边大口喘气边说。
“板车!板车可以载人!”义雄马上反应过来,并大叫道。
眼见石川进的脸色越来越惨白,大伙儿顾不得板车从何而来,将同伴抬上板车后,火速将他送到清治家的医馆。
松元医生结束手边正在诊治的病患后,快步走向板车上呻吟不止的石川进。
浓浓的药水味蹿入石川进的鼻腔,这让原本慌乱不已的他心安不少。
松元医生弯下身仔细检查完伤口,取出插入脚掌中的锈铁条,做完消毒和包扎后,又帮石川进打了一针破伤风疫苗。
听了和夫一群人描述事情如何发生后,松元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抿唇略微沉吟道:“这种铁条应该不是木建筑的废料。以后你们别再去空地玩,最近市区里很多人都在翻修房屋、修建防空洞,空地不时就会堆放不知名的废弃物,太危险了,知道吗?”松元医生转而叮咛和夫:“和夫,你们家开印刷厂,对吧?工作场所总是有很多人进进出出,回去记得提醒你母亲,家中的棉被衣物要定期拿到大太阳底下曝晒!”
面对松元医生的一串话,和夫听得并不是十分明白,但他也记了下来。
唰——
旁边的拉门被推开,一个戴着金边眼镜、身形略为壮硕的男孩走出。
“爸!”男孩欠身鞠躬道。
“清治!”石川进对着他喊道。
清治冷着一张俊俏的脸,面无表情地点头。
“还会疼吗?”清治盯着医疗台上的石川进问道,对和夫等一行人视若无睹。
石川进摇摇头,嘴角扯出一丝笑容。
“这里没你的事,赶快进房间读书——”原本和蔼的松元医生突然面容一整,严肃地对清治道。
“爸,之前向十郎借的书顺便还他。”松元清治眼神转向站在角落如同隐形人的十郎。
“噢!对对对,刚从台湾回来的十郎带了不少汉字书,你跟他借了一些。”
松元医生加重“汉字”的语调,让和夫有点不太舒服,感觉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儿子。
“不好意思,打扰您这么久,我们先送石川进回家。”和夫对松元医生说道,还弯腰行了大礼。
“十郎,你就先留在这里处理事情,我和义雄他们先告辞了。”
“还有,你说要带我们去摘柿子,等过几天石川进脚伤好些就一块儿过去吧!”和夫伸手过去拍拍十郎的肩。
匆匆向松元父子道别后,和夫、义雄和其他三人推着板车上的石川进离去。
十郎望着他们离去,目光有些复杂。
“十郎,快点跟我进屋,除了书本之外还有些事情得讨论讨论。”清治低沉的声音在十郎身后扬起。
十郎随着清治进屋时,不知担心还是紧张,合上拉门的手竟微微颤抖着。
清治径自整理着书桌旁的架子,室内昏暗的光线让他脸上的表情晦暗莫测,直到和夫一行人的声音渐行远去,他才慢慢地转头面向十郎。
“东西拿出来!”清治突然沉声说道。
十郎先愣了一下,然后急忙将裤袋里的东西掏出,放在桌上。
一捆小铁条牢牢地绑在一起,几根锈蚀的铁条掺在其中。
“还挺聪明的嘛!”清治顺手拿起铁条看了看。
“难怪听不到金属的声音。你难道不知道石川进算是我的好友吗?你怎么办事的?”清治提高了音量。
“当时有战斗机经过……我……我……一时分心……”十郎讷讷地说。
“算了!算了!事情都造成了,和夫说过几天会到你家摘柿子,是吧?”
“没错——若清治你要的话,我明天再帮你带几个。”
“谁说要柿子了!你觉得我家会少这种东西吗?”清治嫌恶地撇撇嘴,刚才在松元医生前的乖巧模样荡然无存。
十郎眼底掠过一丝怨恨,不过清治似乎没看到,他继续说:
“听说你爷爷明天将从满洲[3]回来,和夫会到你家摘柿子的事就别向你爷爷提,知道吗?”
“可是、可是……和夫一定不只自己去,还会带上一群人……”
“哈哈!这样他不是会被修理得更惨吗?”清治俊俏的脸上露出狡猾的表情。
◇ ◇ ◇
咔啦、咔啦、咔啦……
平稳的车轮声在秋日宁静的下午,特别清晰。
一行人离开松元医生家,直到快接近石川进家时,和夫才想起刚才竟忘了问十郎板车到底是怎么来的。
和夫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远处忽然出现熟悉的身影——一袭白色小纹和服[4]、手腕总是勾着碎花提袋的石川进母亲。
关好内门准备外出的石川进母亲,看到儿子躺在板车上被人推进家门,脸色唰地一白,手上的提袋瞬间掉落。
石川进见状顾不得脚疼,撑起身子滑下板车,解释刚才在空地玩时发生的小意外,也向母亲说明,幸亏是和夫他们帮忙,伤口已经由医生仔细处理过,还打了一针。
他指了指身后看起来有点陈旧的板车。
“和夫怕我脚痛不方便还帮忙借了板车。”
石川进的母亲听完,面色才稍稍和缓下来,向和夫一行人微微欠身,他们立刻紧张地弯腰回礼。
“真是谢谢你们的帮忙,刚好厨房里有一锅绿豆汤,一起进屋吃吧!”石川进母亲站在敷台[5]招呼他们进屋。
六七个人挤在狭小的玄关显得相当拥挤,但石川进母亲的盛情似乎吹散了闷热的空气。
“帮朋友是我们的分内事,石川进和我们一块儿玩却受伤,更是责无旁贷,待会儿还得将板车归还,所以就不方便留下来了。”说完,和夫领着同伴向伯母弯腰深深地行礼。
道别后,五个人推着板车很快地离去。
“和夫!石川进受伤时,十郎好像怪怪的。”义雄微黑刚毅的脸上,显得有些忧虑。
“嗯——”和夫一手扶着板车,似乎不怎么专心地听着。
“还有那个松元清治,我真想不通老大你为何要找他父亲帮忙,在学校你没听到谣言吗?清治表面是用功的好学生,你不知道他私底下——”
“松元医生是好人!”和夫打断义雄的话。
医者仁心,和夫的母亲总是这样说,所以和夫不知不觉对医生有一份莫名的崇敬,何况松元医生还叮咛他回家要——一时半刻突然想不起。
他望着对面街道的棉被架,思绪突然闪过。
对了!是晾晒棉被衣物。可是每周都看到母亲将被褥拿出去曝晒,为何松元医师还特别强调呢……难道松元医生知道叔叔们生病的事?
和夫一时陷入沉思,连原本滔滔不绝的义雄也变得静默。
青瓦白墙的数寄屋[6]整齐地排列在街道两侧,几位妇女聚在右侧杂货铺的屋檐下,不知谈论什么,随着距离的拉近,她们的谈话内容渐渐清晰。
“幸一也跑去找你啦!看来他真的是非常紧张,正纳闷怎么还没看到他经过……”
“也没办法!毕竟他书念得不多,唯一的板车还莫名被偷。”
幸一……幸一舅舅!
和夫立刻想起平常在市场卖蔬果的舅舅,他抛下旁边的朋友飞奔上前。
“阿姨,请问您刚刚是在说卖菜的幸一舅舅吗?”和夫冲到那群妇女中间,忙不迭地问道。
“是、是呀!”正在闲聊的妇女,被突然出现的和夫吓了一跳。
“请问您看到幸一舅舅往哪个方向去了?”和夫问道。
梳着高髻的太太指了指河边的方向。
和夫向太太们道谢后,拉着一脸茫然的义雄和其他三人,拖着板车朝前方的岔路奔去。
板车因为快速的拖动,在路上发出磕磕碰碰的声音,路边的小碎石也被轮子辗得四处飞溅。
“舅舅!舅舅!您的板车!”看到坐在河边望着潺潺流水的幸一舅舅,和夫连忙喊道。
幸一舅舅似乎没有听到和夫的喊声,缓缓起身往河旁成堆的漂流木走去,直到一群人站在他身后,和夫冲上前大喊,他才惊醒般地转身,吃惊地看着和夫一群人。
“舅舅,对不起,害您以为板车丢了,当时我的朋友脚受伤,情急之下借用了您的板车。”和夫双手紧贴着腿,深深地弯腰道歉,额头上的汗珠随着动作滴落下来。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愣了一会儿,幸一舅舅原本黝黑僵硬的脸才露出大大的笑容,“我还得回市场去整理摊子。”幸一舅舅点点头。
“舅舅……”和夫看着一脸轻松的幸一舅舅,欲言又止。
“没事就好,我还得忙活,市场大概只剩我的菜摊还摆在那儿了。”接过义雄推过来的板车,幸一舅舅微微抬头看着比自己高的外甥,“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该赶快回家,别让家人担心啊!”幸一舅舅朝和夫一群人微微颔首,推着板车快步离去。
和夫、义雄及其他三人低头弯腰,直到板车的声音远去才直起身。
艳红的夕阳染红了整条甲突川,粼粼的波光衬着河畔满山的绿树,让热气消散了不少。
“和夫的舅舅好勤劳哇……”圆胖憨厚的文男带着钦羡的语气说道。
“回家吧!”和夫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义雄靠近和夫身边严肃地讲了几句话,和夫的眉头微蹙。
“不太可能、不太可能……无论如何他还是我们的人,这事我不太相信,先回家吧!明天再说。”和夫摇着头说。
◇ ◇ ◇
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到家,和夫只看见两个妹妹坐在檐廊玩耍。
“绫子,妈妈呢?”
平时回到家总会看到母亲忙进忙出,招呼印刷厂的员工和准备晚餐,怎么今天静悄悄的?
“在隔壁叔叔家。妈妈说等到哥哥回来后再一起到厨房用餐,饭在锅里。”
“是咖喱饭!”绫子眨着细细的眼睛,圆滚滚的脸上漾着期待的笑容。
“好吃的咖喱饭,辣辣的,净子喜欢。”六岁的净子嘟着嘴在旁边补充道。
“好,我们马上去厨房吃。”和夫微笑地摸着净子的头。
打开电饭锅盖,辛辣又带着一股奶味的咖喱香立刻飘了出来。
尽管肚子早就饿得咕噜咕噜直叫,和夫还是帮妹妹们添了饭并淋上咖喱酱,然后才坐下用餐。
“哥——我突然好想吃水果。”绫子嚼着饭含糊地说。
“嘴里有饭不能说话!”和夫叮咛道。
“我也好想吃水果。可是妈妈把水果都带去给叔叔了……”净子吞下了满嘴的咖喱才敢开口。
“水果是吗?柿子好不好?”和夫用手指点了点净子的头问道。
两个妹妹不约而同地点头。
“好,哥哥明天就带回来给你们吃,从树上现摘的!”和夫想起十郎爷爷种的柿子树。
“好!”妹妹们的小脑袋点得更用力了。
“对了,妈妈有交代其他事吗?”和夫问道。
年纪较大的绫子迟疑了一会儿,扒两口饭又喝口水后,使劲地点了一下头。
“妈妈说等哥哥回来吃饱饭后,到隔壁叔叔家一趟。”
“嗯!”
看到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和夫将屋内的灯点亮。
“绫子、净子你们两个先待在家里,别跑出去了,哥先去叔叔家,很快就回来,你们自己先玩!”和夫仔细地交代道。
“没问题,我们会乖乖待着。”绫子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和夫迅速收拾餐桌上的碗盘,又叮咛了妹妹们几句,才离开快步去往叔叔家。
走出家门还不到十步,就看见父母亲匆匆赶回的身影。
“爸,妈,你们回来啦!我正要过去找你们。”和夫小跑着来到双亲面前说。
“唉——”稻盛畩市轻叹了口气,嘴唇紧抿,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一抹忧虑。
“别在外面说,先进家门、先进家门!”母亲拉着和夫的手说道。
直到进了屋内,母亲才放下和夫的手。
父亲一语不发径自拉开房门走进卧室,气氛似乎有些凝重。
“现在不只市助患病,连你婶婶也病倒了!”母亲低声道,弯弯的眼角似乎泛着泪光。
“是……是结核病?”和夫睁大了眼睛。
母亲点了点头,又拉起和夫的右手包覆在自己的掌心。
“别跟任何人提起,知道吗?连义雄他们也不许!这几天我跟爸爸会有点忙,傍晚可能会迟三小时回家,你跟利则就先担待些,多照顾妹妹,你三个弟弟还是暂时住在外婆家,知道了吗?”母亲盯着和夫温柔地说道,“赶快去睡吧!明早还得上课。对了,听说你带朋友去松元医生家了,是吗?”
“是!因为石川进在空地踩到锈铁条,然后我又借用了舅舅的板车,但是……我没有事先问过幸一舅舅,然后还害他……”和夫的声音越来越低。
“没关系,只要不是故意的就好,当时你一定非常慌张吧!事情处理好就可以了,幸一舅舅也没责怪你不是吗?”母亲握紧了和夫的手安慰道。
过了一会儿,母亲放开和夫的右手,轻轻地摸着他的头。
“快去洗澡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