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经城今日异常繁华喧闹。
全城的街道都被皇家的士兵开道,路人纷纷拥挤两侧,酒楼上是谈笑风生的权贵,他们都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审判!
而他们似乎也忘了,曾经的神明正在行刑台上受难,梧桐树上的枯叶飘零,如同从神坛上跌落的白衣。
人们欢呼庆贺,挥洒着鲜红的花瓣,更有悠扬的古筝乐传来,东经城弥漫着欢笑,他们看着一辆囚车被四匹骏马拉向行刑台。行刑台是临时搭建出来的,就是为了完成今日的仪式。
行刑台的高台之上,用铁链绑着一个面容丑陋、浑身血污的人。他身上的服饰破败不堪,早已看不出原有的颜色,头顶上被人插入一枚玄铁钉,鲜血从头顶流向鼻尖,最后滴落在地上。
行刑台前正在焚香祭神,所有人都跪在地上祈祷:“望诸天神佛饶恕,不要继续降灾于东经城!”
“神佛若怒,我等愿将犯下罪恶之人的鲜血奉上,只求赎罪!”
“罪人逆天意而行,我等愿代神佛处置他。”
“……”
高台上的人已从昏厥中痛醒,他面上的血液开始干涸,十指却还是青紫交加,残留的甲盖脱落,靠皮肉悬挂着。他望着那些向他施暴的人,眼中带着怜悯:“洪雨马上就要来了,你们不要再祈求上天,没用的啊!”
“闭嘴!你这个罪人,就是因为你,是你将灾难带了过来!你该死,你就该被千刀万剐!”
一满面胡须的大汉不顾祭司的阻拦,冲上高台,用手掌狠狠按压住那人的天灵盖,玄铁钉几乎要全部没入,痛苦地呼咽声刺入众人耳膜,但所有人都纹丝不动地跪在原地,没有人去可怜那正在受难哀嚎的人,即使他们曾立誓要守护他。
祭司见其他人默许了胡须大汉的行为,便专心祭天,仅用余光瞥了高台的方向一眼,那罪人已是奄奄一息,祭司低声念道:“我们曾将你奉为神明,你就理应为我们有所奉献!如今,便是该你牺牲的时候了。”
东经城,地处达秦国的东西部,因时常干旱,不受秦王与地方官员着重,百姓生活贫苦,常常食不果腹。
万幸的是,城中县丞的幺弟是达秦国都的富商,云府自然而然便物资丰腴,百姓们也因此受福,常收到公子宣的接济。
让县丞最为洋洋得意的,并非自己已为朝廷官员,也并非富甲一方的云游是自己至亲兄弟,更非家中长姐是秦王的宠妃,而是他拥有云宣这个儿子。他更是喜欢逢人便夸:见过那位如谪仙般的公子宣吗?那是我儿子!
知道那位施粥赠药的俊秀公子吗?那是我儿子!
方才那个仗义直言的少侠小哥,长得好看吧……嘿嘿,那是我云某人的儿子啊……
“知道,能不知道嘛!那公子刚刚在街上呕血,都被紧急抬回去了,府上的大夫去了一波又一波,也不知道出没出事呢!”
“你说什么!”县丞惊掉手中折扇,三步并两跳回马车上,连忙吩咐车夫驾车回府。
云家三代单传,只有县丞身上是云家的血脉。
他不愿辜负祖宗的期望,年轻时早早娶妻生子,但多年过去,云家也仅有云宣这个小辈出世。云宣身子羸弱,一直多病服药,县丞宝贝儿子,在十八岁以前几乎不肯让云宣出门,按理说,如此娇养出来的,理应是一个不知世间凄苦的公子哥,但云宣却是被养出了菩萨心肠,每隔一段时间就在城内布施。
东经城少雨,百姓无法种植庄稼为食,云宣更是曾祭天祈雨。
百姓一脸绝望:“公子莫要费力了,东经已被抛弃了,咱都归家去,把家中唯有的粮食吃尽,坐等天命吧!”
然而云宣却仰望烈日,笑道:“大伙们信我,我能与神仙通话,待我与天上诸位仙家商量一下,看能否在三日内降下一场雨。”
起初,百姓自是不信,背后暗骂他不自量力的也有。但仙家似乎真的很偏爱这位唇朱齿贝的温润公子,第三天,东经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雨。
百姓欢呼雀跃,举陶罐搁置在头顶上,在雨中歌唱起舞。
县丞刚回府上的时候,马管家正拿出一锭银子放入一大夫的药箱之中,“那就拜托大夫了!”
“怎么样?宣儿如何了?”县丞心跳如雷,生怕儿子有丁点不测。
大夫接过诊金后,抚着长须道:“公子宣暂且无碍,大人莫忧心!待我备齐了药,会让药童送到府上,只需一日煎服三次即可。”
送完大夫出门后,县丞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其他大夫呢?其他大夫没有开方吗?”
马管家叹息一声,“其他的大夫全部没主意,如今只能寄托游爷能在国都内寻到名医了!老爷,剑庄的开业大典快要到了,如今公子病着,您看是否要延迟……”
“不必!来参加大典的除了城中几家商户,还有许多外地的镖局或商队,这些人走南闯北的,说不定手头上有些新奇的玩意儿,宣儿就喜欢这些。”
剑庄的开业大典上,来了许多江湖奇士,其中更有占星师不请自来。
“这不是占星族的大师吗?他竟然也来了。”
占星师在江湖中地位极高,县丞以礼相待,奉上美酒香肉。
“县丞大人无需多礼!本座是被君临星吸引而来,大人身为君临星之父,又岂能对本座行礼,本座受不起!”
大典上的宾客不解:“大师,君临星是何物?”
“被天帝授命下凡保佑一方平安的,即为君临星。”
众人大惊,“您的意思是说,公子宣乃是保佑东经城的仙君?”
“正是。”占星师又道:“若东经起乱,则是君临星惹天帝发怒。杀之,即可平天下之乱!”
最后,占星师被县丞带人用扫帚轰了出去。
或许县丞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那占星师所言之语,竟成了杀害爱子的凶器!
没有了公子宣,云家亦举族迁移出了东经城。
没有了云家的守护,东经城很快被攻破!
骑在马上的将首惋惜道:“百年前的默默城,亦是如此消亡,怎的这些人就是不长记性呢!”
乌云开始在天际密布,雷电嘶鸣着划破天空,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这死寂的城中,原本喧闹的地方如今异常寂静,转眼沦为一片废墟。刚刚消散的哀嚎与剑影还恍然在耳,堆积的残体狰狞而可怖,浓重的血腥气息让人几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