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匹临已伏,首示城门七日!”
“狗贼窝已捣、司家郎断首、昔庄主逃之夭夭……”
“骤是杯中月,不如佤山村!”
夏桑站在喧嚣杂乱的市场街头,耳边尽是如蚊虫振翅扰人的声音。
他听不到这些人在说什么!
每个经过他身边的人双唇都在上下启合,但他们在说什么啊?他听不懂……他被吵得头晕目眩……
是谁死了?
他在王府听到有人荒唐禀报,当即惊起拍案怒责了下人。但人还是浑浑噩噩地出了王府,徒步走过黄头街,想听到一些不一样的声音,但这些人……太吵了!
夏桑如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一副躯壳在行尸走肉,他来到那巍巍城门下,此刻这里被围堵得水泄不通,百姓们因好奇聚集仰头观望,而后又惊叫着四散离开。夏桑就呆站在城门前,阻碍着来往车马通畅行走,他全身无力至痛,耗尽最后一丝气力,才缓缓抬起头,看向城门刑架上被高高悬挂起的头颅……
那张脸虽已沾满血水与尘埃、睁眼空洞无神,但却平和详静,一如昔日在轻风院中,他总喜欢拿手抚乱夏桑辛苦绑好的发髻,再以一副长者的口吻说道:“夏桑,酒喝多了明早就无法偷偷习武……”
“若是庄主发现了,你便说这事是我做的。”
“……”
往日的包庇与维护历历在目,夏桑难以理解此刻内心的感受,只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闷与无力,他很想大吼一声,发泄掉脑海中所有残虐的想法,但勉强扯开嘴皮,却反而笑出了声,他笑得难以自抑,笑得双肩剧烈抖动,行人皆被他这癫狂的模样所惊!
“你竟无用到被人欺辱至此了吗?”他笑得眼泛泪光。若有人眼中藏着悲凉诀世的泪水,嘴上却作大喜欢乐之笑,大致都会被当为疯子!
蓝根再见到他的第一眼,便是他如魔怔般往城门的方向而去。
“滚开!”这声音极小,夏桑甚至无心理会于挡在他面前的人,只是脚步轻微变动方向,想绕过这碍事的人。
但蓝根却又拉住他的手腕,劝道:“冷静点!现在人多眼杂,待晚上我会将他带回给你。”
夏桑施力将手挣脱,又如走尸一样往前,眼睛死死盯着城门上正随风摇曳的“故人”,他身上戾气深重,已无当日相识时的浅笑安然。
“你不顾及自己,难道也不顾及破尘庄上上下下数十多奴仆的性命了吗?”
他脚下一顿,蓝根见而继续道:“我已经看过破尘庄二公子的寻人告示了,虽与你不十分相似,但看你如今失魂的样子,估计我的猜测没错!”
夏桑双眼一闭,深吸口气。
城门寒风瑟瑟,空气嗅之血腥,耳畔闻之铁骑,盘腰所系的衣带飘扬飞舞。待他再度睁眼之时,眸中又是清明冷澈,“他们在哪?”
“佤山村,著名的鱼肉之乡。”
蓝根所指并非真正的鱼肉,而是暗市内流通交易“羊奴”时的称呼。而谓羊奴,其实都是被强制买卖生死的奴隶,不仅自身自由与意愿不能左右,便连自尊与生命都被强制交付到陌生人手中!其实“鱼肉”与“羊奴”为同意,只是各地叫法不同。意指“案板之鱼”与“待宰羔羊”!
江湖上近日很不平静,各派人士将甘霖山里里外外搜寻了多遍,昔落韦却犹如人间蒸发了一样所寻无踪。曾风华绝代的破尘庄庄主,再这一场权逐益追的游戏里,已然败阵下场!破尘庄被众派瓜分,但幺术武笈却一本都没有流传出去。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大肆举功,因此除却风云,花月亦是被江湖人所津津乐道:“虞本月十五,佤山佳肴众宴四海!”
江湖上除了药谷加诸几小派外,都叫嚣着以破尘庄女眷家仆娱乐大众!昔落韦无娶妻,但庄内确有数十名年轻貌美的女婢不假。
佤山村纱幔低垂,整个村庄都带有朦胧旖旎的气氛,红土砖壁全用艳色锦缎遮盖,草屋茅顶也用红绸铺盖,尽极高调奢华。入村沿途更是挂满了红纸油灯,暖红灯光照亮了这座白日无人问津的小村,而这却也是夜间最有名的风月交易场所!
各派掌门座下的得意门生今夜都齐集在此,他们奉师父命令,随大流追杀破尘庄余孽昔落韦,连续多日奔波劳累,早需放松娱乐一场。
“我等已按佐师兄吩咐,将那些奴仆的家人也悄悄处决了!这事神不知鬼不觉,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那些贱奴嘴巴可真紧,任凭如何严刑逼问,都不肯透露昔落韦的行踪!”
佐伊面色狠厉:“昔落韦常年蜗居破尘庄,除非有事要办,否则亦不算时常外出,司匹临最常跟随他左右,可惜死了也问不了什么,否则他定对那老狐狸可能出没的地方了如指掌。”
这次围攻破尘庄,虽说是各派联合,但崇山派却是主力,尤其佐伊是掌门座下唯一的亲传弟子,说不定再过几年就会继位为新掌门。事以,他们大多以佐伊为首。
“这次丛生城事故,倒是给我咱们讨伐破尘庄的理由。”云楠是莫山派最新入门的弟子,莫山派不喜争斗,但掌门又担忧拒不出面会得罪江湖众派,所以便只派出他一人来应付!上次围攻破尘庄之时,他尚未及时赶往,但这几日却也是陪同大伙四处追寻昔落韦。“只是不知,咱如此大费周章找寻昔庄主,到底是为何啊?”
其他人虽都心怀各异,但表面上任是理所应当道:“自然是要扫除罪恶之余!”
屋外暖色灯光从雕花木窗透进来,零碎照在佐伊晦暗的脸上,他薄唇勾起,悠然看着这些心口不一的无胆匪类,嗤之不屑:“自然是为了宝莉寺的武典了!”
一把原木色的古琴摆放在窗前,有人轻拂过琴弦,是佐伊的同门师妹木晚柠。
佐伊目光在她身上有所停留,“从前的宝莉寺可是江湖魁首,木治方丈更是曾凭从武典上所学的武功,在武林大会中一举击败崇山、莫山、姮河等各派掌门……如此风光,诸位难道不想再现吗?”
云楠一脸迷茫不解:“这与破尘庄有何关系?”
“自然是有的。”木晚柠纤纤十指仍在挑拨弦线,人却抬眼扫视四周,最后对着云楠解释道:“武典本是宝莉寺的武学秘笈,但木治方丈却在临终前将武典转赠给了与他交好的昔落韦,这事在江湖上并不是秘密。虽然不知道木治为何会将武典那等宝物赠出,但显而易见的是,宝莉寺失去武典后在江湖中的地位逐渐没落,现已成为一座无人望闻的普通山庙了!”
云楠不动声色观测着诸人,心中却暗自纳闷,即使破尘庄真的私藏武典,崇山派有心抢夺的话,为何还要将这事公之于众?
“明日大伙再整出发,务必擒拿昔落韦老贼!”兔无炫渐露贪婪,若他们姮河山得到了武典,岂不是能在江湖中一跃而起!
其他门派的人也暗戳戳让人回去报信,看那架势是想再添派人手过来。或许是想在昔落韦被擒拿之时,能有更多的人力来抢夺武典!
云楠心中一凉,佐伊这是想把破尘庄往绝路里逼啊!
“既然武典在昔庄主手中,那他必然已熟练神功,我等又岂会是他的对手?”云楠开始循循善诱:“昔日各派掌门都难敌木治方丈,如今昔庄主也习得那本事,咱何必想不开往上撞?那岂不是送死吗?”
众人一听,刚现出的丑恶嘴脸又被忌惮取缔。佐伊赫然笑道:“这位同道思虑得不错,不过诸位无需惊慌,因为昔落韦并不曾习过武典上的武功。”
“佐师兄又如何知道那老贼不曾习过?”兔无炫心思繁多,“若他只是不表露人前,那……”
“兔师兄所思过度了!”木晚柠一曲未毕,却停顿不弹。“木治方丈将武典赠出时,曾要求他不能翻阅其中内容,咱便赌一赌昔落韦是位守信的君子如何?”
“这……”
“赌钱尚且有风险,若有谁不愿继续冒险,心惧昔落韦,那现在便可离开,我佐伊绝不强人所难!”
不知是武典的诱惑太深,还是谁都不愿当第一个退缩的人,终究是没人迈过门槛。昔落韦与木治方丈的事,佐伊既能知道得那般详细,思来想去,云楠推测,破尘庄内或许暗藏了崇山派的人!
屋外鼓声阵阵,木晚柠莞尔浅笑:“鱼宴开始了,晚柠就不打扰诸位师兄雅兴了!”她独自抱起古琴离去,而属于佤山村真正的宴席,则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