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如故事

恍惚之间,生日已经过去了,但是许含雪的思路并没有结束。

“你过生日很顺利,像我就不会这样。”赵彩霞一脸淡然。

“你是在说你生日不如我么?”

“我既然是从你的内心里分割的,又是独立个体,当然不存在这种破事。”

“那你在想什么?”

“你之前被我逼得多次想自杀,是什么让你一边懦弱一边苟延残喘?”赵彩霞淡淡一笑。

“人一生不就是这样,总有很多对生活崩溃的时候,懦弱也不是某一个人的专利,就像世上不可能刚开始就有强者一样,何况我始终不觉得,你踩着我活下去,就算什么光彩的事了。”许含雪也笑了。

“你是指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了?”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人在世上没有专属自己的故事,是强是弱,那都无所谓了。”许含雪站立在窗边,透过嫩绿的树叶远眺着。

“你是想说人生的区别?”

“不,是回忆。我的回忆既然与你不相通,你自然也不了解,尽管你知道我的性格,但回忆恰恰为我屏蔽了你的干扰,因为我能不停地利用回忆来学东西,温故而知新。”

“难怪你要封闭自己,本身就这么细腻了……”

“我并没有封闭自己,我顶多就是不把回忆这张底牌给别人分享,其它的,一切好说。”

“回忆有何用?”

她低头叹息,“我也不知道回忆有何用,你让我沉思一下。”

几分钟后,她从书桌柜子里拿出笔记本,蘸了蘸墨水写:

“回忆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准,有人想要,有人不想要。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对自己想要周全考虑。但是真正能周全考虑的,反而是那些想要留下特别记忆的人。再者,人也不可能做到这两种极端。所以,仪式感对于人生就特别重要了,就像那个道理一样,人生如同故事,重要的并不在它有多长,而是在它有多好。”

“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夺回身体的操控权?”

“我是想夺回来,不过我也没有弄死姐姐的打算,我说过,你是我的一部分,我怎么会怪姐姐做出维护身体的事情呢?”

“……算你识相。”

“话又说回来,你自诞生以来就极具攻击性,似乎周围的一切对于你来说,都有一层极大的隔阂,它的名字叫怨恨。”

“我终于被你识破本体了,不错,我正是由怨恨凝成的待主人格,只要你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我随时可以借你的风来获得整个身体的掌控权。”

“怨恨不可消除,但我们也不可能拿着它整天过日子,因为它是一把双刃剑。我知道你有强大的实力,但是你的回忆是怨恨的,也只会刺伤姐姐本人吧?”

“此话怎讲?”

“我就曾经很痛恨自己的能力不足,痛恨自己改不了自言自语,痛恨自己什么都比别人慢半拍,等等。可是,带着这种回忆,我只能绊倒自己。如果我再回顾那些美好的回忆,我就又能鼓励自己:这不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这是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经历,我不可以没有一块毫无杂质的回忆,因为我不想被物欲搞得越来越贪心。”她边念着边拿笔记了下来。

“所以你宁愿把怨恨挤掉,把美好的回忆填满你的全世界,这样你就可以力量无限?”

“我没有奢求力量无限,也不该有这种奇怪的想法,我本来就已经意识不清了,如果我再因为力量不够就为难自己的痛处,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轻柔地对待我,或许是我被你制造的时候,你的人格还不够成熟。”

“你这句话,我也问过我哥哥。如今我可以坚定地走在这条只有不发火的道路上了,虽然现代人都主张不要压抑自己,但是在我重视的人面前,借用一点爱来克制自己的暴躁,是既开心又能做好事情的。”

“你以为谁都会给你?”

“不,那点爱,是经过他和我之间共同分配到的,这分配并不是我们两个人想付出多少就付出多少,而是由彼此决定缘分应该升温多少为妙。这跟人生意义不在于多长,而是有多好,是一个道理。”

“啊……我明白了……”

“是的,所以我开始变得不再强求关系一定要变得有多么亲密,不再强求回忆一定留下多么好的美妙,更不强求谁一定记得我。但是,我绝不辜负那时对我的期望。这,就是我存在的全部理由吧。”许含雪一脸欣慰地笑了。

赵彩霞沉默了,对于她而言,现实本来就是残酷而又需要拯救的,她不允许任何人夺走她的意志力,但是现在,她显然意识到,自己这么想,实在是不值。

“你不知道,你当初创造我,已经是叛逆期该到的时候了,代替你来完成坚强的我,沉睡了太久,如今你想迎来春天,就不要再拒绝我对你的改造了。”

“是的,你也让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嗯?”

“假如我真的接受了你的改造,那些爱我的人,还会不会承认我就是他们认识的那个许含雪呢?”

“哈哈哈哈,我以为你担心身体受不了呢,原来你是担心鸡皮蒜毛的小事!”

待她笑了一分钟,对许含雪说:“你不是说,这就是命运嘛?如果接受改造的你不被所谓最重要的人接受,说明那块回忆也不可能完美无暇,那么你的存在还有多余的意义吗?”

“也是,你……想把我改造成什么样子?”

“我要让你一天都不得倦怠,然后借此达到生命被延长的企图。”

“你是打算好好整我吗?”

“我整你?你这么聪慧,我整你会耗费我的精力,进而怀疑自己的存在感啊。”

“别太抬举我,我也不想这样待久了。”

“那可真抱歉,这事,由不得你!”

“所以我必须做很多费了双倍精力的小事?”

“孺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