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警察,洗清了自己的嫌疑,整件事中最让我难受,最难以启齿的部分终于来了:小梁那对可怜的,两鬓斑白的父母收到儿子失踪的噩耗后千里迢迢从老家赶到了鹅城。
…对了,我好像没提过小梁的家庭状况,他是独生子,家里条件据说比我和杨隐家还差上不少,倾尽全家之力才在鹅城上了个二本,这次出事对他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个致命打击。
小梁的父母是来向周敦讨说法的,也只是来讨个说法罢了,想也知道,他们两个孤苦伶仃的老人怎能与周敦和他背后的天宇圣才集团相抗衡,根本不能把他怎么样。
没有人比周敦本人更清楚这点,这个混蛋对两位沉浸在丧子之痛的老人的态度只当是打发叫花子一般,给了他们三万块就算了事,还告诉周围的人这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是小梁“自己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不然他真的连一个子也不想赔。
呵,周敦这家伙,这家伙也好,公司也好,分明就不缺这几个钱!但他却巴不得这个乐园的受害者个个死的都像杨隐一样干净,好省下那些沾着人血的脏钱!
我代入了一下,瞬间气急,去找周敦理论,骂他也不怕报应,再者说他摆出这种草菅人命的嘴脸,万一这对老人把事情捅给媒体怎么办,但周敦不屑一顾,反而指责起我来,说这一切都是我干的好事,我命硬,小梁就是被我克死的。
“警方也没有定性小梁一定死了,给他们那么多,反而会引起他们的怀疑,觉得我们是不是心虚,从而讹上我们!”这就是他的歪理,你们听听这是人话吗?居然告诉我抠门一点能让两个老人以为小梁没死,保持生活的动力。
我差点又没和他打起来,却再度被他用那些短信威胁。
…好啊,好啊!他可算是抓住我的把柄了,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付出代价,给我洗好脖子等着!
我气呼呼的从他办公室摔门出来,脑子一冲动自掏腰包给了小梁父母垫了点钱,也不多,我大部分的钱都给老家父母寄过去了,所以自己手头上没多少钱---是真没多少钱,毕竟我还特意多添了些,嘱咐我妈把我寄回去的钱分一半给杨隐他爸,还把我妈惊到了。
(她就爱瞎操心瞎,居然怀疑我,问是不是我十岁那年一脚把杨隐给踹水里淹死的,这么多年都对人家不闻不问,怎么最近突然良心发现,非要给钱不可什么什么的---她那些话太离谱,不说了)
我拦住小梁的父母,他们一开始死活不肯收我的钱,在我好说歹说之下,好不容易收下后又对我千恩万谢,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和周敦没什么两样,也是撒谎骗人的大恶人。
小梁父母对我在这件事中起到的作用一无所知,如果他们知道了又会怎样呢?我不禁想象,产生了些许自虐的倾向,宁愿他们打我骂我,也不愿意他们强忍悲痛,对我笑脸相迎。看着他们互相搀扶着走出乐园大门,混在茫茫人海之中,真是令人五味杂陈。
小梁的父母走后,天宇游乐园的日子又恢复了常态。
当然啦,还在乐园里继续工作的大家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心情,私底下偷偷议论了好长一段时间小梁的事情,还有些同事觉得寒心离职的,但突然有一天,我也说不清是哪一天,所有的人都不再讨论小梁了。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心力俱疲,本想和周敦请假,好好歇一歇顺带整理一下思绪,可是我因为为小梁说话的事情把他给彻底得罪了,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这个没有良心的家伙公报私仇,为了惩罚我顶撞他等罪过,甚至还把我调到了乐园清洁组去,誓要把最脏最累的活安排给我。
呵呵,如果他以为这样就能让我难受或者服软,那么就大错特错了,我早在上学的时候就习惯包揽各种别人不愿意接手的麻烦了。只要班里有需要干体力活的,比如搬水搬桌子之类的苦差事,所有人总是第一个找到我。
一切不过都和以前一样罢了…
这样也好,每天都累个半死就没工夫胡思乱想了,一下班洗个澡倒头就睡,完美远离抑郁,我尽量往积极乐观的方向去想。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平静的生活维持了三四个月,我在麻木和无聊的每日琐事间消磨着意志,几乎快要忘记了这座乐园的反常之处,直到十一月的某一天,我突然发现尚翩然也人间蒸发了。